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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洛水 -【白狐天下‧一】人間世 《全文完》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3 11:53 PM     標題: 洛水 -【白狐天下‧一】人間世 《全文完》

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09-11-1 02:48 PM 編輯


2046年,被妖靈附身的主人公被吸納進入聯合國安全總署的異能組。
主人公風照原和古畫中千年白狐的關係,
將會從一開始的敵對、不信任而慢慢轉化,
風照原將在白狐的幫助下慢慢學習妖術,
並開創屬於自己的事業,這是一條成長的主線。
當然主人公和白狐的關系遠非如此簡單,
古畫中的白狐爲什麼會恰巧附在主人公身上,
會在後文給大家一個比較有趣的意識流回憶。
另外與異能大宗師法妝卿之間的鬥爭以及微妙的感情因素,
將是一條激勵主人公追求永恆的副線。
劇情發展到了後面,主人公將開始陸續自創秘術,
奠定日後一代秘術大宗師的地位,這也可以證明一下風照原的智商。
總之,白狐是一個在現代的都市生活中追求永恆的故事。

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2:22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一章〈中蠱者死〉


  二○四六年,香港。

  這是一隻精靈般的魔手,蒼白修長的手指,以眼花繚亂的高速,在黑白的鋼琴鍵上跳動,一串串強勁動人的音符如同迸射的煙花,穿過五彩的燈光,在午夜一點的藍月亮酒吧中,在形形色色的男女瘋狂扭擺的腰肢間,激情噴湧。

  另一隻手也在忙碌,撫過斜倚在鋼琴邊上的美女--美艷的酒吧老闆月桂的雪白大腿,在絲緞般的腿肌上輕巧地打著節拍。

  月桂穿著一件低胸的紅色緊身上衣,開叉的黑蕾絲超短裙包裹起豐翹的臀部,性感的嘴唇半張,懶洋洋地盯著坐在鋼琴前,左手彈奏,右手也不閒著的少年身上。

  月桂忽然一口咬住了少年的耳朵,甜膩地叫道:「照原,今晚別走了,可以嗎?」

  少年抬起頭,微笑著搖搖頭,他相貌俊秀,服飾華貴,膚色蒼白,有種女子般柔弱的脂粉之氣。

  月桂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,嬌嗔道:「是我自不量力,大名鼎鼎的香港四大世家之一的風家二公子風照原,怎麼會垂青我一個平凡的酒吧女老闆呢?」

  風照原皺了皺眉,歎氣道:「月桂,妳又不是不知道,我從來不覺得我們風家有什麼顯赫之處。什麼四大世家,只是黑社會的社團罷了。」

  月桂搖搖頭:「管他什麼黑道白道,只要有錢有勢就行。如果沒有你風照原公子的名頭罩著,我這個藍月亮酒吧早就關門大吉了。」

  「我的名頭可沒有什麼用處,家族的事情我是一向不聞不問,那些打打殺殺我也絲毫不感興趣。」

  「聽說你大哥風柯野在黑道上已經有了很大的名氣,別怪我不提醒你,他雖然是你父親的義子,可將來說不好,風家的產業都會被他這個外姓人吞掉。」

  風照原拍了拍月桂的香臀,滿不在乎地道:「不要胡說,雖然大哥平時和我不大談得來,不過我們兄弟倆的感情一直不錯。再說風家的產業我向來都不關心,只有音樂,才是我的生命。」

  月桂長長歎了口氣,風照原在琴鍵上撥出一串流泉般的美妙音符:「我下個月就要參加波蘭的肖邦鋼琴大賽了,哪有時間想這些無聊的事。」

  月桂媚眼如絲,將自己豐滿的胸脯壓在他的臂膀上,膩聲道:「陪我也算是無聊的事嗎?人家真的很寂寞呢。」

  砰的一聲巨響,酒吧的門被猛烈撞開,十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大漢蜂擁而入,個個臉色慌張,神情焦急:

  「二公子,大事不好了!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道:「出了什麼事?」

  為首的大漢抹了一把額頭上涔涔的汗珠,結結巴巴地道:「老爺,老爺他,他歸天了!」

  「什麼?」

  風照原全身劇震,天花板上旋轉的燈光投在他的臉上,看不到一絲血色。

  ????※????※????※???

  風府位於清水灣的一處豪華別墅,靠山望海,氣派非凡。別墅的周圍佈滿了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,來回走動巡查。

  轎車剛駛過紅外線監控的鐵門,風照原就從車內撲出,跌跌撞撞地衝入別墅。

  大廳內燈光耀眼,雪白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上,一具紫檀木的棺材觸目驚心地橫躺著,一個面色紅潤得近乎怪異的老人靜靜地睡在棺木中,口鼻早已停止了呼吸。

  「爹!」

  風照原臉上突然露出驚恐的神情,嘴唇不停地顫抖著,像是見到了鬼一樣。

  老人的臉紅得就像是一團烈火,似乎皮膚內的血液一滴滴要滲出來似的,而他的全身看不到任何傷痕,無數只密密麻麻、五彩斑斕的小蟲子爬滿了他的屍體,不停地蠕動著肥胖的身軀,令人毛骨悚然。

  風照原慘呼道:「這是怎麼一回事?爹怎麼會變成這樣?究竟是誰幹的?」

  「二公子,你總算回來了。」

  大廳中一個負手而立的中年人冷冷地道,他身穿怪誕的復古黑袍,臉形消瘦,雙目有如兩盞幽綠色的鬼火,閃爍著奇異的光芒。

  風照原泣聲道:「吳先生,這,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」

  「二弟,你先起來吧。」

  一個豐神俊朗,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扶起風照原,他雙目紅腫,語聲哽咽:「爹今天午夜驅車前往銅鑼灣,與段橫進行地盤劃分談判,回來的路上也沒什麼異常,有說有笑的。誰料到一走進家門,他就突然倒地猝死了。」

  身穿黑袍的吳先生森然道:「老闆可能是被人暗中施了蠱法,施術者一定是個極其可怕的蠱術師,算準了時間,恰好在老闆回到家的那一刻中蠱嚥氣。」

  風柯野雙目中厲光一閃:「一定是段橫所為,他的首席保鏢是從泰國請來的降頭師昆猜,肯定是今夜雙方談判有了分歧,所以他懷恨下此毒手。」

  段橫同樣也是香港黑道的四大家族首領之一,為人心狠手辣,無惡不作,就連黑道也不沾的白粉生意,據傳他也在暗中操作,段家的勢力如今已經日趨膨脹,直接威脅到鄰近的風府。

  「我真應該跟著老闆一起去見段橫,以防不測。」

  吳先生歎息道,他是一個身懷異能力的人,十年前被風天從大陸重金禮聘回香港,據說他擅長茅山道術,殺人於無聲無息之間。四大黑道家族長期以來明爭暗鬥,各自禮聘了一些奇能異士,為自己效力。比如昆猜,他的降頭術精深可怖,曾經在短短的半小時之內,將段橫的一個仇家活生生地化作一灘發臭的膿水。

  風柯野咬牙道:「我立刻集結人手,一定要殺了段橫,替爹報仇!」

  風照原呆若木雞地望著父親的屍體,淚如泉湧,腦中一片空白。習慣了養尊處優,事事由人操心的他,一時還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。

  「請大公子三思,依我看,這件事需要詳細計劃,不能操之過急。」

  吳先生緩緩地道,相比風照原,他對風柯野的語聲中更多出了一份尊重:「目前,我們沒有任何有力的直接證據可以表明是段橫下的毒手。根據二十二年前四大家族訂下的協議,任何主動尋釁,挑起戰鬥的一方,將遭到其他三大家族的聯手封殺。」

  風照原忽然嘶聲叫道:「難道爹的血海深仇就不報了嗎?」

  吳先生冷然道:「二公子一向不問黑道的事務,恐怕對此還不太清楚,一個錯誤的決定,會導致風家被連根拔起,幾千條跟隨我們的兄弟性命從此化作灰燼,因此不得不慎重考慮。」

  風照原緊握著雙拳,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,一絲鮮血從被牙齒咬破的嘴唇中滲出,無力地凝滯在嘴角。

  風柯野沉默了一陣,冷靜而明亮的目光停留在風照原的臉上,道:「二弟,吳先生說得沒錯,我們一定要保持冷靜,不能魯莽行事。」

  風照原悲聲道:「我不管,我一定要替爹報仇!」

  吳先生的雙目中露出一絲嘲弄之色:「二公子是想自己去報仇嗎?不過,二公子一向沉迷於什麼音樂、書本之類,好像連槍都不會用吧。」

  風柯野沉聲道:「二弟,你不要這麼衝動。等我召開風府社團的會議以後,再作決定。」

  風照原呆呆地望著風柯野,第一次感到自身的軟弱與無能,在眾人的眼中,自己只是一個知道吃喝玩樂,毫無用處的公子哥吧。

  「風蓉呢?怎麼沒有看到她?」

  發了一會愣,風照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妹妹。

  風柯野雙目中露出一絲憂色:「三妹一見爹的屍體,就哭暈過去。我讓醫生給她打了鎮靜針,現在應該睡了。你也回房休息吧,一切事情大哥會做主的。」

  風照原目光呆滯地點點頭,大廳內靜寂得像死一般沉悶,透明的玻璃幕牆外,茂盛的梧桐在鬱熱的夏風中,發出沉重的喘息聲。
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章〈遠賣異域〉


  臥室裡沒有亮燈,風照原呆呆地坐在黑暗中,心中猶如萬馬奔騰,亂成一片。

  「噹」的一聲,牆上懸掛的古董鐘敲在了子夜二點上。

  寂靜的室內突然有了一種動的感覺。

  茶幾上的咖啡杯,幽靈般地伸出了八隻細腳,緩緩爬下桌腳,向風照原匍匐而去。

  幾條蟒蛇般粗長的黑影在天花板上晃動,慢慢逼近了風照原的頭頂。

  鮮紅色的羊毛地毯開始蠕動起來,細密的羊絨毛竟然變做了無數只火苗般的蟻蟲,密密麻麻地閃爍在每一寸角落。

  風照原剛要開口驚呼,「蓬」的一聲,坐著的真皮沙發突然伸出兩條佈滿鱗甲的嶙峋手臂,將他的口鼻緊緊摀住。

  粗長的黑影迅猛撲下,纏繞住風照原的頭頸,火苗般的蟻蟲急劇膨脹,

  整個房間剎那間變成了一座火海,到處都是奔騰竄動的火焰,肆孽吞噬著一切。風照原喉中「咕咚」作響,瞪著驚恐的眼睛,眼睜睜地看著一隻八足的怪物爬上雙腳,一口咬在了腿上。

  風照原雙眼一閉,立刻不省人事。

  桌椅不斷發出辟哩啪啦的爆裂聲,牆上的一幅古畫頹然落地。

  這是一幅傳統的中國水墨畫,頁面發黃,頁角上書寫著一行模糊的字跡,細看好像是道家的符印。這幅古畫相傳是北宋年間的珍品,來歷古怪,歷經千年輾轉,落到風家先祖的手裡。畫中有幾棵劍蘭,數塊嶙峋的山石,一隻雪白色的狐狸躲藏在山石背後,悄悄地探出頭來,露出一雙靈動深邃的眼睛。

  古畫在火光中迅速捲起,然而畫中白狐的雙眼卻越來越亮,彷彿變成了活物一般,緊緊地盯著地上不省人事的風照原。

  轟然一聲,屋頂的木樑猛然墜落,狠狠地砸在風照原頭上,鮮血頓時泉湧而出,流淌在古畫裡的白狐上。

  一記清亮而怪異的吼叫聲突然響起,白狐的眼睛變成了奇異的血紅色,身體一點點地消失,彷彿順著風照原不斷湧出的鮮血,慢慢融化在他頭部的傷口處。

  「一千年了,我終於脫離了封印。」

  一個妖異的聲音幽幽地響起。

  隨著吞吐席捲的火蛇,古畫瞬間化作了焦黑的煙灰,幾縷奇異的白色煙霧裊裊升騰。

  房門忽然被撞開,一個俏麗的少女一邊咳嗽,一邊驚惶失措地哭喊道:「二哥,二哥,你怎麼樣了!」

  「沒事的,三妹,我已經通知了消防隊和醫院,二弟不會有事的。」

  風柯野用力拽住風蓉,望著面前熊熊的火光,英俊的臉上露出深不可測的神情。

  「嘀嘀,嘀嘀嘀。」

  緊急救護病房的心電圖儀器上,顯示出一道道不斷震盪的心跳振幅。主治大夫蹙眉望著綠色的心電圖,回頭看了看雙目緊閉,昏倒在病床上的風照原,迷惑不解地搖了搖頭。

  「醫生,我的二哥他,他究竟怎麼樣了?」

  風蓉雙目紅腫,顯然剛剛哭過一場,突然喪父,再加上同胞手足又遭不測,她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,悲痛得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  「三妹,別急,聽醫生慢慢說。」

  風柯野拍了拍風蓉的肩膀,鎮定地道。

  「說實話,你哥哥的情況十分古怪。」

  主治大夫凝視著風照原說:「按照常理,他遭遇火災,身上至少也應該有部分面積的燒傷,可是你們看。」

  主治大夫掀開蓋在風照原身上的床單:「你們看他的肌膚,哪裡有一點被火灼傷的痕跡,反倒雪白嬌嫩,就像是新生的嬰兒一般。」

  「那他為什麼昏迷不醒呢?」

  風蓉神色淒婉地問道。

  「他的內部器官出現了異常。」

  主治大夫指了指心電圖:「常人哪有這樣快速的心跳?就算是一個運動員跑完一萬米,也不可能出現這樣高頻率的心跳。何況他的心跳一會兒快得嚇人,一會兒卻緩慢無比,實在是太怪異了。」

  風柯野緩緩地道:「醫生您的意思,是說目前我二弟的情況究竟如何,您也無法判斷。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主治大夫點頭道:「我們必需為病人做一個全面的檢查,還要邀請其它醫院的專家,共同會診後才能定論。不過就病人目前的狀況來看,死亡的可能性不大。」

  風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,風柯野目光閃動道:「三妹,看來二弟是不會有事了。我讓司機送你回去,你已經幾夜沒有合眼,需要好好休息。」

  風蓉疲憊地點點頭:「我明天再來看二哥。」

  風柯野扶著風蓉走出醫院,望著她鑽入轎車後離開。沉默了一會,他從懷中掏出一隻純銀的煙盒,取出一根香煙叼入唇中。

  「咯嚓」一聲,火光閃爍,一隻手從風柯野的背後伸出,拿著打火機,為他點燃了香煙。

  裊裊的青煙飄散在夜色中,天空漆黑如墨,四周沉寂無聲,醫院大樓前,只有風柯野指間的紅色煙頭髮著微光。

  「那個小子還沒死嗎?」

  風柯野身後的人緩緩走到他的身邊,雙目猶如鬼火飄動,竟然是風府重金禮聘的吳先生。

  風柯野冷哼了一聲:「命可真夠大的,連你最得意的茅山道術居然也弄不死他。」

  「這下不太好辦,風府在短時間之內兩人遭遇不測,警方已經開始注意了。」

  吳先生面色冷漠地道。

  「不能再殺他了。」

  風柯野深吸了一口煙:「再來一次謀殺警方一定會仔細調查,何況屍體的處理也很麻煩,只要留在香港,遲早會被人發現。」

  「那大公子的意思是?」

  「我們今天凌晨不是和非洲人有一批人口買賣嗎?」

  「不錯,我們答應給他們一批勞工,遠去非洲的鑽石礦幹活。交易的地點是在葵湧貨物碼頭,還有一個半小時就要正式交易。」

  「那我們就玩一次人口失蹤的遊戲。」

  吳先生的復古黑袍無風自動:「大公子是說要將那個小子賣到非洲礦場去做苦工?」

  風柯野的嘴角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:「你也知道,去了那個地方,是不可能再活著回來了。」

  「這倒是個有趣的想法。多賣給對方一個勞工,我們還可以多出十萬港幣的酬金。」

  「你說老頭子要是泉下有知,知道他的寶貝兒子去了那裡,會作何感想呢?」

  風柯野惡魔般地大笑起來,揮了揮手:「這件事你親自去辦,一個半小時後,我要風照原飄揚過海,成為一個非洲的難民。」

  「一定為公子辦妥。」

  吳先生大袖飄飄,宛若一隻巨大的黑蝙蝠,消失在醫院的大樓中。

  「白狐!白狐!」

  昏迷在病床上的風照原突然高聲狂叫起來,邊上的心電圖巨幅震盪,儀器上閃冒出綠色的火花,警報裝置頓時大作。

  護士急匆匆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,推開房門,卻見到病床上站著一個不足一尺,綠色小鬼模樣的怪物,對著自己露出白森森的獠牙。

  護士驚駭地大叫起來,「砰」的一聲,心電儀器猛然爆炸,濃煙滾滾,電光四濺。

  颼颼的夜風從敞開的窗戶貫入,黑濛濛的夜色中,幾個綠色小鬼怪物扛著風照原,幽靈般地消失在遠方。

  凌晨二點,葵湧貨物碼頭。

  「蓬」的一聲,風照原被幾名大漢抓起,裝入一隻集裝箱的貨櫃。

  不到半個小時,碼頭上的一艘外籍遠洋輪上便已裝滿了集裝箱,在悠悠的汽笛聲中,準備開錨起航。

  風柯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
  「風先生,合作愉快。」

  對面的非洲大漢滿意地點點頭,遞過來一隻沉甸甸的密碼箱,風柯野示意手下打開,裡面全都是百元的綠色美鈔。

  「風先生,請點一下數目。」

  風柯野關上密碼箱,擺手道:「不用了,我們也不是第一次交易,難道還信不過對方嗎?」

  非洲大漢哈哈一笑:「今後還要多多合作。」

  「你放心,不管是勞工還是女人,要多少儘管開口。今後的香港,我風柯野說了算。」

  非洲大漢轉身欲行,風柯野突然道:「你不會讓這些人再回到香港,給我添麻煩吧。」

  非洲大漢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:「到了我的礦場,不把這些勞工搾乾,怎麼對得起我付出的美鈔啊。」

  風柯野微微一笑,遠洋輪緩緩離開渡口,消失在茫茫的海天之際。

  「恭喜公子,最大的隱患已經除掉了。」

  風柯野的背後閃出了吳先生詭異的臉。

  風柯野得意地仰天狂笑:「忍了那麼久,風府現在終於由我來當家了!」

  「今後的香港,我看都得由公子做主了。」

  吳先生陰森森地道。

  凝視著幽深洶湧的海面,風柯野的嘴角露出殘酷的笑意:「再見了,我親愛的二弟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2:24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章〈礦場奇兵〉

  半個月後,遠洋輪在南非的一座偏僻海島邊靠了岸。

  雖然已近深夜,島上依然冒著熊熊的火光。規模龐大的鑽石礦井中,一隻隻簡陋的升降機正在上下運作。

  到處都是衣衫襤褸,面黃肌瘦的勞工,在一批武裝大漢的監督和打罵下,疲憊地開採鑽礦。

  一隻隻集裝箱被搬運到海島上,陸續打開。濃烈的糞便惡臭頓時飄散開來,整整半個月,所有的勞工都被關在集裝箱中。箱上有一個碗大的洞孔,所有的食物和水,都從這個洞孔送入。

  「他媽的,還是死了不少。」

  手拿皮鞭的工頭檢查著從集裝箱裡慢慢爬出的勞工,大聲咒罵道。

  「我們在這裡幹活,真的會發工資嗎?」

  一個瘦弱的男人剛從集裝箱裡鑽出,膽怯地看著比他高出一頭的工頭。

  沉重的皮鞭猛力地抽打在他的身上,工頭獰笑著道:「發工資?不想死的話,你就賣力幹活吧,豬仔!」

  幾個臉色憔悴的勞工驚慌地大叫起來:「不是說好有工資的嗎?如果沒有,我們就不幹了!」

  「不幹?」

  工頭森冷地揮了揮手中的皮鞭,幾個武裝大漢立刻端起槍口,火蛇噴冒,那幾個勞工慘叫著倒在血泊中。

  「現在,沒有人再說廢話了吧?」

  工頭厲聲道:「立刻給他們工具,今夜就教會這些豬仔怎樣幹活!」

  「老大,這裡有個半死不活的人。」

  一個大漢用力踢了一腳從集裝箱內爬出來的風照原,他渾身污濁不堪,在地上痙攣般地聳動,皮膚底下的血管令人咋舌地暴起,雙耳微顫,似乎正在經歷某種奇特的變異。

  「唰」的一聲,皮鞭毒蛇般抽打在他的背上,工頭凶暴地吼道:「別他媽裝死,快起來!」

  風照原迷茫地睜開眼睛,熊熊的烈焰,流淌的鮮血,一隻雪白的狐狸若隱若現。

  夜空中,一輪靜靜懸掛著的金色滿月,妖異地變成了慘白色。

  全身的骨骼猛然發出劇烈的爆裂聲,風照原仰天狂吼,襤褸的衣衫裂成碎片,蝴蝶般四處激射。

  他的雙目竟變得閃耀如星,靈動幻異!

  「隆隆隆」

  夜空中猛然響起一陣轟鳴聲,數十架深綠色的戰鬥直升機毫無徵兆地出現,盤旋在海島上空。

  武裝大漢們震驚地抬起頭,直升機上響起嘹亮的警告聲:「我們是聯合國特別行動隊,我們是聯合國特別行動隊。你們被包圍了,請在十分鐘內放下武器,重申一遍,十分鐘內放下武器,放棄抵抗,否則我們將強行採取行動。」

  「他媽的,開火!」

  工頭怒罵一聲,端起胸前的機槍。對著天空瘋狂掃射。

  島上頓時亂作一片,武裝大漢們紛紛舉槍反抗,空中的直升機立刻還以顏色,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中,一道道火蛇在夜色中交織成眩目的光網。

  勞工們開始四處奔逃。

  一名武裝大漢突然盯著浪濤洶湧的海面,驚恐地叫道:「不好了,是潛艇!」

  三艘小型潛艇破開海浪,出現在海島前方。全副武裝的聯合國特種兵們蜂擁而至,迅速爬上海島,對兀自頑抗的大漢們發動了無情的攻擊。

  在空中火力的配合下,戰鬥很快成一面倒的局勢,頑抗的人被紛紛擊斃,其餘的則雙手抱頭,絕望地蹲在地上。

  一架黑鷹直升機從空中緩緩降落。

  「真是漂亮的一仗。」

  機艙內,駕駛員尊敬地回頭對詹姆斯少將道:「清除了這個非法黑道礦場,您可以光榮地退休了。」

  詹姆斯俯視著火光耀眼的海島,長歎了口氣,他已經五十四歲了,身居聯合國特別行動處的處長,也整整二十年,如今即將退休離崗,不免心中有幾分感慨。

  「那是什麼?」

  詹姆斯緊盯著海島,大聲叫道。

  一個白色的影子正在島上急速奔跑,姿勢矯捷靈巧,但又十分怪異。遠遠望去,就像是一隻被獵犬追趕的狐狸。

  「通知所有的隊員,截住那個東西!要活捉!」

  詹姆斯斷然下令。

  幾十個特別行動隊員立刻撲了上去,然而白影卻異常靈活,往往伸手就要捉住他,卻被他怪異地左躲右閃,撲了個空。

  「他們說是一個人,好像是個勞工!」

  駕駛員震驚地對詹姆斯道。

  直升機降落在了海島上,詹姆斯鑽出機艙,不能置信地看著不遠處疾奔的白影,驚呼道:「我的耶穌基督啊,真的是一個人!」

  數百名隊員終於圍住了白影,慢慢逼近,將他圍困在當中。

  「不要傷害他!」

  詹姆斯一邊吩咐,一邊驚訝地跑了過去。

  這是一個俊秀的亞洲少年,十七八歲的樣子,身上的衣衫幾乎變成零星的碎片,雪白的肌膚透著奇異的溫潤光澤,顯得非常悅目。

  「你是誰?叫什麼名字?在這裡是什麼身份?」

  詹姆斯話問出口,這才想起對方是一個東方人,根本聽不懂自己的英語。

  「我是誰?這裡又是什麼地方?」

  出乎詹姆斯預料,對方能說一口非常標準的倫敦英語。

  「你不知道?這裡是南非的一個私人秘密礦場,經過我們查實,這裡非法販買勞工開採鑽石,進行黑市交易。」

  「我為什麼會在這裡?我怎麼會被賣到礦場上做勞工?我究竟是誰?」

  「看起來你好像失去了記憶?」

  詹姆斯皺了一下眉,開玩笑地道:「你真的是一個地球人嗎?看見你奔跑的樣子,我還以為是外星人光臨呢。」

  「風照原!我好像叫風照原!」

  「你記起來了?」

  風照原眼神一亮,隨即搖搖頭:「其餘的都想不起來了。」

  「那太遺憾了,如果你能證實你的身份,我們可以遣送你回家。」

  「為什麼我會被賣到這裡做礦工?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?在我的身上,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。」

  風照原沉吟著道,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,從前的柔弱之氣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雙神采奕奕,充滿了智慧與靈異的眼睛。

  「你需要幫助嗎?小伙子?」

  詹姆斯關切地看著風照原。

  苦思了良久,風照原頹喪地搖搖頭,滿目憾色地道:「除了我的名字之外,我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了。尊敬的先生,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呢?」

  「如果你和島上的那些匪徒無關的話,我們當然會讓你自由離開的。」

  「離開。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:「離開了這裡,我又該去哪裡呢?」

  詹姆斯同情地看著他:「先找一份工作,再試著慢慢恢復從前的記憶吧,可憐的孩子。」

  「可是,我又該去哪裡找工作呢?先生,您,您可以提供給我一份工作嗎?」

  「工作?喔天啊。你有什麼一技之長嗎?也許,也許我能想想辦法。」

  也許是一見投緣,詹姆斯對這個舉止文雅,言語中頗顯教養的少年有著莫明的好感。見對方相求,不免起了惻隱之心。

  「先生,最近以來,您恐怕一直過著單身的生活,您生活節儉,除了抽煙,想必沒有其它嗜好。還有,您是個左撇子。」

  風照原仔細打量了詹姆斯幾眼,說道。

  詹姆斯驚奇地睜大了眼睛:「你怎麼知道這些?」

  「您的左手無名指上沒有戒指,這對西方人來說,是單身的標誌。您胸前的軍銜不少,可見不會缺錢用,但是您的腕表很舊,白色的襯衣領有些泛黃,說明您生活節儉。您的左手中指發黃泛黑,這是經常吸煙的標記,但偏偏在左手,證明您習慣用左手吸煙,我試著猜測一下,您是個左撇子。」

  「哈哈,真是了不起。」

  詹姆斯開懷大笑道:「這樣敏銳的觀察力,這樣的連鎖思維方式,我還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見到。」

  「請問,我可以做什麼工作?」

  想起剛才風照原那奇異驚人的奔跑姿勢,那無比敏捷的頭腦,一個異常大膽的想法,突然冒出了詹姆斯的腦海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章〈新的身份〉

  聯合國安全總署的大樓內,詹姆斯盯著剛從電腦裡打印出來的檢查報告,吃驚地張大了嘴。

  「受檢者:風照原;身體總體評價:超優等;智商指數:二百二十八。」

  詹姆斯用力眨了眨眼睛,確認自己沒有看錯這份報告。智商二百二十八,簡直匪夷所思,這還是人的大腦嗎?居然比愛因斯坦還要高上一倍!

  全封閉的隔離室中,風照原一個人孤獨地坐在沙發上,不知道為什麼,一旦入睡,在夢中他總是看見一隻毛色雪白的狐狸,緊緊地盯著他,眼神明亮而狡黠。

  室門突然開啟,詹姆斯拿著一份厚厚的檔案走到風照原的身前,深深凝視著他。

  「我能符合你們的標準嗎?」

  風照原不動聲色地問。

  「如果加入了安全總署,那就意味著,你要和過去一刀兩斷。就算你重新想起了失去的記憶,也都必須忘記。」

  「我已經想過了,既然我被遠賣到非洲礦場,可見我過去的處境一定很糟糕。也就是說,我的回憶未必令人愉快,甚至可能很悲慘。記不起往事,對我而言也許是一件好事。」

  少年超乎年齡的理智讓詹姆斯有些吃驚,他仔細看了看風照原,語重心長地道:「你能這樣想最好,你會有一個嶄新的身份,從事危險甚至殘酷的工作,隨時都有可能喪命。除非年老退休,否則一旦加入是不允許中途退出的。然而能夠活著等到退休的人,不會超過千分之一的概率。」

  風照原滿不在乎地笑了笑:「先生,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。這種冒險的工作,我很有興趣。」

  詹姆斯歎了口氣:「對於一個智商超過二百的人來說,我也許是多慮了。」

  「什麼?我的智商超過兩百?」

  風照原驚異地道:「那是不太可能的!」

  詹姆斯聳聳肩:「我也不相信,可是事實如此。如果不是這樣的話,安全署長尤爾德上將也不會破格同意錄用你。」

  「我被錄取了?」

  「是的。經過緊急決議,安全總署錄用你為最新成立的超能力行動組--雷電盾牌的組員。不過,你還需要經過一系列的培訓考核。如果不合格,將會被立即開除。」

  「謝謝您,詹姆斯先生。」

  「記住,就算你想起了過去,也要堅決把它忘記。不能再和你從前認識的人有任何瓜葛,否則,等待你的將是安全總署內部肅清的嚴懲。」

  詹姆斯頓了一頓,沉聲道:「也就是死亡。」

  沒有任何的猶豫,風照原道:「我什麼時候開始接受培訓考核?」

  「現在。直升飛機在外面等著,直接將你送往瑞士洛桑的培訓基地。」

  風照原緩緩地伸出手:「那我應該向您道別了,詹姆斯先生,真的非常感謝您為我所作的一切。」

  詹姆斯低歎一聲,按動了牆壁上的門鈴。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立刻

  聞聲進入,領著風照原向大樓外的停機坪走去。

  「用這個人始終有點冒險。」

  封閉室的牆壁忽然裂開,出現了一個隱蔽的暗門。一個滿頭銀髮的矍鑠老人緩緩走出,凝視著風照原遠去的背影道。

  詹姆斯笑了笑:「尤爾德署長,您不是一向喜歡冒險嗎?」

  「我們的工作,需要有非常乾淨的背景。如果他不是有那樣高的智商和令人驚歎的身體條件,再加上失去了記憶,我是不會考慮用他的。」

  詹姆斯拍了拍手上的卷宗:「經過身體、心理、精神各方面的檢查,風照原沒有任何的不良嗜好以及犯罪心理傾向,好像還受過良好的教育,背景應該不會有大問題。像我們這樣高機密高風險的工作,對於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來說倒是很適合。」

  尤爾德沉吟道:「詹姆斯,雖然他是你推薦的人,不過一旦違反了內部紀律,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。」

  「我明白。」

  詹姆斯低聲道,他掏出打火機,點燃了風照原的資料,一頁頁打滿鉛字的紙張,在火光中緩緩化作翻飛的黑灰。

  一天後,直升機緩緩降落在洛桑市郊外的一座空曠山坡上。

  四周群山環抱,白雪皚皚,十多個大小湖泊星羅棋布,碧藍色的湖水彷彿是寶石鑲嵌而成的鏡子,倒映出碧空中的縷縷白雲。

  風照原在幾名士兵的陪同下走出直升機,一輛深綠色的越野車停靠在對面,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鑽出車,銳利的目光停留在風照原的臉上,顯得咄咄逼人。

  「本人罕高峰,現任聯合國安全總署下的培訓基地總教官。」

  男子的聲音沉著有力,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,但不知是什麼原因,風照原卻在瞬間瞭解了對方的大致性格:果敢、剛毅,不喜歡說廢話。

  「您好,我叫風照原。」

  「請稱呼我長官。」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你將在這裡接受培訓考核,如果有什麼問題,請你現在提出。」

  「沒有問題,長官。」

  「很好,那你跟我來。」

  罕高峰領著風照原坐上越野車,沿著曲折的山路向下行駛,大約半個小時左右,越野車在半山腰一塊平滑如鏡的湖泊前停了下來。

  湖畔邊綠樹如蔭,鮮花怒放,茂密的草叢中豎著一塊高高的石碑,顯得異常醒目。

  罕高峰走下車,從懷中掏出一個遙控器,對準石碑快速按動了十多個按鈕。

  「三、七、一、六、A、¥、$、@、九、九、Z」

 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,風照原已經完全看清楚了罕高峰依次按動的遙控器鍵盤,總共十八個字符。

  「叮咚」一聲,石碑表面神奇地浮現出一個液晶的顯示屏。

  「請在十五秒內進行指紋鑒別。」

  顯示屏中傳出柔和的聲音。

  罕高峰快步上前,將自己的右手中指按在顯示屏上。

  一連串的綠色圖案出現在顯示屏上,幾秒鐘之後,顯示屏中傳來「指紋核對無誤」的聲音。

  平靜的湖水忽然炸開一道道細紋,波浪湧動,一艘小型潛水器幽靈般地浮出湖面。

  罕高峰身形一閃,如一隻大鳥般凌空飛起,橫越湖面十多丈,輕巧地落在湖中心的潛水器上。

  「自己跳過來。」

  罕高峰望著佇立在湖畔的風照原,冷冷地道:「這是所有前來培訓的學員,必須過的第一關。」

  風照原遲疑地看著寬闊的湖面,這麼遙遠的距離,單憑人力跳躍而過,簡直是匪夷所思。沒想到這個基地總教官罕高峰,竟然是個擁有超能力的人類。

  「快跳。」

  罕高峰面無表情地催促道。

  風照原微一皺眉,足尖猛然點地,腳下突然生出一絲奇異的熱氣,直鑽內腑,身軀不由自主地高高躍起,向湖心中的潛水器落去。

  耳畔風聲呼嘯,風照原這一跳竟然足足橫越了近二十丈的距離,瞬間已越過了潛水器,眼看他就要跌落湖中,突然身體在半空中一個停頓,腰部擰動,後仰翻身,雙腳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潛水器上。

  整套動作似乎是在表演雜記一般,猶如行雲流水,自然瀟灑。

  罕高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奇:「你是中國人,學過武術?」

  「我對武術一竅不通。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,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:「好像是出於本能吧。」

  罕高峰不再說話,掀開潛水器上的玻璃罩,領著風照原坐入,隨著一陣輕微的震動,潛水器破開湖面,緩緩向下沉去。

  風照原回頭再看,湖畔上的那塊顯示屏,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消失在石碑中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2:26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章〈虛擬世界〉


  湖中又是另外一幅奇異的景致,透過玻璃罩向外看去,碧綠的水中沒有任何的生物,一道道藍色的光線交錯縱橫,織成了一張嚴密的光網。

  一絲奇特的警兆出現在風照原的心頭,他本能地感到,這些美麗耀眼的藍色光線充滿了致命的危險。

  潛水器靈巧地穿過光網,向湖底駛去。

  「培訓期間任何學員不能擅自離開這裡,否則觸碰上湖中設置的高壓電網,後果自負。」

  罕高峰淡淡地道。

  風照原好奇地問道:「難道還有其他的學員在這裡受訓嗎?」

  罕高峰點點頭,拉動操縱桿,潛水器的前端突然伸出了一個錐形的螺旋鑽頭,潛水器調轉方向,迅速加速,向湖底猛力衝去。

  「轟隆」一聲,湖底的淤泥與石塊四散激濺,潛水器不停向下鑽去,開始前方一片黝黑,大約百米後豁然開朗,光線明亮,右方出現了一個長長的圓筒形甬道。

  潛水器鑽入甬道,滑行了幾千米的距離,在一扇緊閉的金屬門前緩緩停下。

  罕高峰掀開頭頂上的玻璃罩:「基地到了。」

  風照原走出潛水器,好奇地觀察著周圍,甬道的四壁上嵌著蜂窩般的密集發射孔,顯然是某種威力極大的武器裝置。

  「罕高峰。」

  罕高峰站在金屬門前,沉聲喝道。

  「聲波檢測無誤,請進。」

  甬道頂壁上燈光流爍,發出機械的聲音,緊閉的金屬門自動開啟。

  一個新奇的世界展開在風照原的面前。

  這裡就像是一個龐大的迷宮,無論是上空、前方還是地底,大小通道縱橫交叉在整個空間中,宛如蛛網一般密集,讓人看得眼花繚亂。

  無數輛小型機械車游魚般地穿行在通道中,一輛機械車迅速駛到兩人身前,駕駛員起身向罕高峰行了個軍禮,道:「長官好。」

  罕高峰還了個軍禮:「送我們去考核大廳。」

  機械車載著兩人,一會兒竄上高高的天橋通道,一會兒左彎右拐,鑽入地道,半個多小時後,來到了一扇圓月形的銀白色大門前。

  「所有的學員都已到齊了,通知其他學員,現在就開始培訓。」

  罕高峰吩咐完駕駛員,領著風照原推門而入。

  室內無比寬敞,整整有數百平方米左右,佈置得就像是一座奇幻宮殿,各種傳說中的神話人物以大理石的雕像形式林立四周,牆壁上掛滿了稀奇古怪的面具和獸頭,一隻巨大的五芒星形噴水池坐落在大廳中央,乳白色的池水雲霧繚繞,池壁上刻滿了奇異的符號。

  幾分鐘後,室外響起了陸續的腳步聲。

  一個身材健美的高個金髮美女當先而入,她好奇地打量著風照原,碧色的美目閃閃發亮。

  「學員卡丹婭前來報到。」

  金髮美女朗聲道,她的雙腿異常修長,緊繃的牛仔褲裹住結實的大腿肌肉,走動時給人以靈巧有力的感覺。

  風照原的目光驚異地落在大廳的牆壁上,一隻黑色的小手幽靈般地鑽出來,接著是細細的手臂,瘦弱的腿,然後是一張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的臉。

  整個軀體竟然從廳外穿牆而來。

  「學員札札前來報到。」

  瘦小的黑人男子雙手抱胸,懶洋洋地靠在牆上,向卡丹婭扮了個挑逗的鬼臉。

  學員們陸續走入大廳,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,不同的種族,有的看上去孔武有力,充滿了逼人的氣勢,有的奇裝異服,敏捷靈巧,刁鑽古怪。

  最後走進來的學員是一個英俊的青年男子,他穿著質地高貴的名牌西裝,戴著金絲邊眼睛,舉止斯文,顯得風度翩翩。

  「蘭斯若前來報到。」

  青年男子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掃而過,最終停在了風照原的臉上,藍色的眼睛透過鏡片露出一絲驚異的表情。

  風照原身旁的卡丹婭低聲自語道:「奇怪,蘭斯若不是世界精神學方面的權威嘛,怎麼他也來參加這個培訓呢?」

  罕高峰見人已到齊,沉聲道:「歡迎各位前來參加本次的培訓考核。在座的二十位學員,都是從各國精挑細選出來的奇能異士,擁有不同於常人的超能力。然而在這裡,你們只是作為一名普通的學員,接受本次考核。

  成功通過考核的學員,將成為聯合國安全總署新成立的異能行動組--雷電盾牌的組員,組長由本人擔任。」

  「請教官快點開始吧,我們都等不急了。」

  一名叫巴赫的學員悶聲悶氣地道,他說話時嘴唇絲毫不動,只有淡藍色的電光在身軀四周流爍,看起來十分可怕。

  罕高峰環顧眾人,從懷中掏出一疊文件:「這是一份死亡自願書,內容是本次考核有可能出現的變故,包括各位的意外死亡,聯合國安全總署概不負責。同意的便簽字,否則立刻退出考場。」

  眾人面面相覷,沒想到這個考核竟然嚴重到與性命尤關,都有些猶豫起來。

  「哈哈,生命原本就是一場遊戲。生與死,只是遲早的結果。」

  帶著溫文隨意的笑容,蘭斯若接過文件,看也不看便飛快簽了名,在他的豪氣感染下,其餘的學員紛紛簽署了自願書。

  「你呢?需要考慮這麼久嗎?」

  札札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,擠眉弄眼地嘲笑道。

  「生死是大事,怎麼能草率呢?」

  風照原正色道,仔細又看了一遍手上的自願書,才果斷簽上了名。

  「既然各位沒有一個自動退出,那就開始吧。」

  罕高峰從懷中掏出一張薄薄的晶片,飛快按動了幾串數字。

  「砰砰」,所有的門窗自動關閉,靜了一會,大廳以一種難以覺察出的緩慢速度移動了起來。

  天花板突然變成了一個液晶的大屏幕,複雜的電腦程序眼花繚亂地跳過屏幕,直到所有的程序啟動完畢,大屏幕自動關閉。

  罕高峰輕輕拍了拍手掌。

  四周頓時變得一片漆黑,只有噴水池上方的白霧,在黑暗中裊裊變幻。

  一股神秘的壓抑感頓時籠罩了眾人。

  「彭」的一聲,大廳的一角突然亮起深綠色的火光,照得每一個人的臉上一片慘碧之色。

  燃燒的綠火中突然現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,蛇一般地舞動著,隨著搖曳的火光,大廳中陳列的大理石雕像忽明忽暗,彷彿復活了一般,池壁上的符咒開始發光,猶如夏日夜空中的璀璨星辰,閃耀流轉。

  噴水池中傳來嘟嘟的氣泡聲,乳白色的池水像燒沸的熱粥,劇烈翻滾。

  池水變了顏色,從最初的乳白幻化作紅、橙、黃、綠、青、藍、紫七色光華,緊接著一道水柱沖天而出,在半空中彎成一個拱形,向下俯落。彷彿一條張開了巨口的彩虹神龍,龍口正對著眾人,流水凝聚不散,早已超越了物理的尋常理念。

  學員們忍不住驚呼起來,罕高峰渾厚有力的聲音將騷亂壓了下去:「

  龍口之中,是一個虛擬的世界。它模擬了遠古以來最神奇的東西,是安全總署參考了所有天外來物的遺跡,加上人類的最高科技建立而成的。

  你們將在那裡得到嚴酷的考驗,但同時也會在那裡學到終生有益的東西。七天之後,能夠活著走出來的學員,將成為雷電盾牌的組員。各位都明白了沒有?」

  「既然是用高科技模擬的世界,那是否意味著我們可以隨時在半途退出考核呢?」

  迎著眾人蔑視的目光,風照原不動聲色地問。

  罕高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:「只要你們在危險來臨之前高呼『我投降』這三個字,將會自動退出這個世界。」

  「但願我永遠不會叫出這三個字。」

  一名身材奇偉,肌肉如同鐵打般彪悍的大漢傲然道,率先昂首走入龍口,霓虹般的光華一閃,大漢的身影頓時消失無蹤。

  所有的學員都陸續走入了龍口,大廳的燈光倏地亮起,綠火熄滅了,一個穿著金絲露背長袍的艷麗女子幽靈般地出現在罕高峰的身後。

  「在想什麼呢?」

  女子膩聲道,她的容貌有種說不出來的妖媚,高挺的身材山巒般地起伏著,一舉一動,充滿了強烈的誘惑力。

  罕高峰頭也不回地「嗯」了一聲:「想那個叫風照原的學員,我覺得在他的體內,潛伏著一種極為怪異的力量。」

  女子風情萬種地撩了撩長髮,黃金的奇形手鐲襯托得她手腕更勝皓雪:「聽說他的智商高達二百多,真是令人畏懼。不過聰明的人大都怕死,你看他臨去時還在詢問退出的問題,便知此人做事缺乏男子漢的膽量。」

  「尤妃麗巫師,這次你錯了。」

  罕高峰慢慢轉過身,一字一頓地道:「謀定而後動,才是真正的人物。當初我在參加這個考核前,也曾經問過和風照原同樣的問題。」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六章〈神話人物〉


  剛走入龍口,一股奇異的力量便將風照原吸住,剎那間天旋地轉,身體被高速拖向前方,無數個閃亮的字符電光火石般在眼前擦過,耳畔此起彼伏地響起古怪的吼聲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眼前突然亮起一片刺眼的白光,整個身軀彷彿從高空直直向下墜落。然而在身體接觸地面的一瞬間,風照原靈巧地向側旁翻滾,大大減輕了重力的傷害。

  抬起頭來,周圍已經是個迥異的世界。

  頭頂上方飄浮著絢麗的彩霞,五光十色地鋪滿了整個天空,巍峨的青山宛如巨人,直直插向彩霞,茫茫的草海沿著風照原腳下的山坡一直漫延到遠方,在那裡,森林、湖泊星羅棋布,奇特的建築物如同色彩繽紛的鮮花,灑滿了浩瀚寬廣的大地。

  周圍看不見其他的學員,只有無窮無盡的天與地。風從高聳的山峰吹下,天籟般美妙的聲音清晰可聞。風照原彷彿回到了宇宙初開,諸神降臨的原始環境中,他情不自禁地奔跑起來,忘情高呼,恨不得讓自己奔放的情緒,拋灑這裡的每一寸土地。

  一道極細的金光突然在對面的山坡背後射出,隨著大地的震顫,千萬道金光射了過來,八匹金色駿馬拉動的長車呼嘯著出現在山坡上,車上立著一個雄偉的巨人,金盔金甲,猶如希臘神話中光芒萬丈的太陽神,手中的金色弓箭遠遠瞄準了風照原,震弦而出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驚,身體急速橫移,幾乎就在同時,金色的利箭帶著破風之聲,緊擦著他的肩膀射過,直直釘入了地面。

  一團金色的光焰在草原上炸開,車上的巨人仰天發出雷鳴般的吼聲,震得漫天的雲霞也在微微顫慄。

  馬車如同狂呼的風暴衝下山坡,巨人手執金弓,閃耀的箭光不斷射來,似乎將風照原變成了追逐的獵物。

  風照原立刻撒腿狂逃,這才完全明白罕高峰讓他們簽署死亡自願書的意義,雖說這是一個營造出來的虛擬世界,但面對的死亡威脅卻和現實世界同樣真實。

  遼闊的草原上,一前一後掠起了兩道旋風。風照原以令他自己都驚異的速度飛奔著,體內湧出無窮的力量直灌雙足,耳畔風聲呼嘯,草原波浪般地向身後倒退。

  巨人的吼聲漸漸遠去,風照原停下腳步,剛要回頭察看,一道刺眼的金光閃電射來,在身邊轟然炸開。

  就在停步的一瞬間,馬車又追了上來。

  風照原心中駭然,繼續全力狂奔,好幾次眼看已不見巨人的蹤影,但他稍作停歇,馬車便立刻追近,猶如附骨之蛆,始終難以甩脫。

  風照原的額頭滲出了汗珠,人力終究有限,這樣一直逃下去,遲早會因為力竭而被對方追上。心神恍惚之間,足下不禁慢了下來。

  馬車奔馳的速度陡然加快,不斷拉近與風照原之間的距離,而巨人手中的金箭永遠也射不完,連綿如雨,無休無止。每一根都疾如閃電,迅如奔雷,將風照原四周的草地射出無數個深深的洞孔。

  眼看馬車就要追近,風照原突然身體橫移一丈,向左側閃去,緊跟著腰部一擰,向右方飛竄,未等馬車調整方向,風照原又向前疾衝。這幾步跑得變幻莫測,難以捉摸,頓時將馬車甩在身後。

  就這樣忽左忽右地不斷變向,風照原始終與馬車保持一段距離,然而這樣奔逃的方式更耗精力,不到半個小時,他的速度越來越慢,呼吸越來越急促,步伐越來越笨重,逐漸到了體力的極限。

  難道只能選擇放棄了嗎?

  所有能夠想到的對策在風照原腦海中一一掠過,汗水不斷流淌臉頰,心臟在胸腔狂跳的聲音清晰可聞。

 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響亮,金甲巨人的狂呼震耳欲聾,風照原深吸一口氣,猛然頓住身形,足下點地,向馬車倒射而回。

  這個舉動大大出乎了對方的意料,幾根金箭在風照原的前方射偏而過,不等車上的巨人調整再射,風照原已經躍上了馬車,奮起一拳,狠狠擊在了對方的臉上。

  這一拳如同擊在虛幻的影像中,感覺不到任何的接觸。金光一閃,巨人竟然消失了,連同八匹神駿的馬車,神奇地融化在空氣中。

  一切彷彿從未發生過,四周如此平靜,只有風吹過草原的簌簌聲,風照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,大口地喘著粗氣。

  一扇金屬門突然幽靈般地出現在他的面前。

  這扇門來得毫無徵兆,猶如被施了魔法,金屬像流水般地不停晃動,閃動著眩目的光澤。

  一行行的字跡在門上緩緩顯出:「弓箭只適合遠攻,近身卻不能發揮作用。避實就虛,以己之長,攻敵之短,是戰勝敵人的要領。」

  隨著字跡在門上顯示之後,金屬門隨即消失在視線中。

  風照原忽然明白過來,這個模擬出來的世界是讓學員們在身處危險的絕境之地,自然領會對應的方法和技巧。

  難怪罕高峰當時說他們會學到終生有益的東西,原來確有所指。

  風照原默默思索了一陣,放眼望去,前方不遠處已是濃密的原始森林。

  「啊!」

  一聲淒厲的慘叫突然從林內傳出,風照原心神微凜,放眼望去,一個學員滿身鮮血,跟踉蹌蹌地從一棵粗壯的樹後爬出,勉強爬了幾米後,終於僕倒在草原上,身後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。

  一個圓球般的東西慢慢鼓出了那名學員的後背,儘管隔著衣服,風照原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東西蠕動的樣子,「噗哧」,一道鮮血噴泉從屍體的背部標起,一個長著細小觸鬚的怪物破體而出,駭然是一隻龐大的眼珠。

  眼珠的觸鬚迅速爬動,瞬間便已鑽入茂密的叢林。風照原暗暗震驚,過了一會,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屍體身邊,翻過他的臉一看,竟然是渾身能夠發出電光的巴赫。

  沒想到考核剛剛開始,就有一名學員慘死。看來在這片奇異的土地上,無處不暗藏著凶厲的殺機。

  微弱的懼意在心中一閃而逝,風照原莫明地生出一種強烈的戰鬥衝動,似乎內心深處某種野性的東西,正在悄悄復甦。

 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,風照原已經躍入了叢林。

  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。

  古樹參天,茂密的枝葉遮住了天空的光線,一片黑□□、陰森森,到處是刺人的荊棘和灌木,長鬚般的籐蘿纏滿樹幹,地上積滿了深綠色的苔蘚和厚厚的落葉,盤根接錯的樹根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。

  林內靜寂無音,但仔細聆聽,每一個角落似乎都在發出窸窸窣窣的怪聲。風照原放慢腳步,雙耳如同動物般微微顫動。

  極其輕微的呼吸聲從斜對面的灌木叢中傳來。

  一絲危險的警兆油然而生,風照原向旁疾閃,「篤」的一聲,一根黑色的長索毒蛇般地飛射而至,索端的鋼爪深深地嵌入風照原背後的樹幹。

  一個怪物幽靈般地躍出灌木叢,他手握長索,三角形的扁平頭部生了一對彎彎的犄角,全身被油亮的黑色鱗甲緊緊包裹,只露出一雙眼睛,毒蛇般地閃動著凶光。

  身形微晃,風照原已經退到了一棵古樹旁。

  「噗」的一聲,腳下的一根籐蔓突然收緊,鋼箍般地勒住風照原的腳踝,身邊一棵粗矮的大樹猛地伸出五六根樹枝,向他腰間圍去!與此同時,對面的怪物迅速撲至,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又細又薄的尖刀。

  風照原忽然臥倒,繞樹急滾,剎那間,腳上的籐蔓已纏樹數圈。

  寒光閃閃的利刃逼近風照原的咽喉。

  雙手撐地,風照原的身軀猛然彈起,將雙足迎向尖刀,「啪嗒」,纏在腳上的籐蔓在刀下寸寸斷裂。緊接著一個靈巧的倒翻,風照原的雙手向後閃電般捉住尖刀,順勢刺入樹幹。

  矮樹發出痛苦的呻吟聲,一個黑影從裂開的樹幹中滾出,幻影般地消失在眼前。

  怪物一聲嗷叫,數十點寒光從他黑漆漆的掌心爆出,密雨般罩向風照原。

  風照原伸手一拉,身旁茂盛的樹枝被他揮舞著擋在身前,寒光穿過枝葉,已經大大減緩了速度,風照原向後不斷飛退,幾十枚尖銳的鋼針在他的胸前勢盡而落。

  怪物一頭撞了過來,兩隻巨大的犄角對準了風照原的胸膛。

  頭上突然響起迅疾的風聲,凌厲的寒光直直劈下,兩個青面獠牙,身穿鐵甲的怪獸在風照原的瞳孔中閃耀,毛茸茸的巨掌中揮舞著鋒利的長矛。

  風照原心中叫苦不迭,身體陡然蜷縮成一團,竟然從對面撲來的怪物胯下滾了過去。

  穿檔而過,風照原繞到了怪物背後,反手一掌,將對方推向洶湧逼近的寒光中,隨即頭也不回地向前狂奔而逃,他根本不會格鬥的技術,再糾纏下去,必然會在層出不窮的怪物攻擊下喪命。

  「嗖」的一聲,兩柄狹長的利刃同時斬落在風照原剛才的位置上,後者身形連續閃動,幾下便已經鑽入密林深處。

  半晌之後,風照原總算甩脫了追趕他的怪物,剛喘了幾口氣,腳下踏實的土地驟然裂開一個大口,一股極強的旋轉吸力攫住他,向下急速沉去。

  風照原只覺眼前一黑,下一秒時,已置身在一個奇特的空間中。

  四周朦朦朧朧,混沌黯淡,整個身軀彷彿陷入了稀薄的液體中,軟綿綿的不著力。風照原的腦海中剎那間閃過十多個念頭,竭力思索脫困的方法。

  一點微光突然出現在前方,光點越來越亮,慢慢放大成一片光暈,到了最後,竟然化做了一個人形的光影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2:27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七章〈格鬥精義〉

  銀白色的一頭長髮,如同瀑布垂灑在寬厚的雙肩上,岩石般稜角分明的臉,深邃的雙目閃動著灼灼碧光。上身赤裸,一塊塊結實的肌肉彷彿隆起的石塊,盤根虯結。火紅色鋼甲包裹的雙腿修長而強壯,撐起昂藏偉岸的身軀,猶如電腦遊戲中的戰神,給人以一種高山般不可動搖的氣勢。

  光影的模樣越來越清晰,逐漸轉換成實在的肉體。

  風照原駭然退後,眼角環顧四周,悄悄準備著逃跑的路線。

  「歡迎你來到這裡,經受了怪物暗殺考驗的學員。」

  戰神般的男子並沒有對風照原發動任何攻擊,口中發出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,不帶絲毫人類的感情。

  「相信此刻的你,對格鬥已有了相當的興趣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剛才他應付險境時,都是採取避實就虛、閃躲為主的策略,步伐姿態也只是體內一股莫明的力量所引導的自然反應,全然談不上任何的格鬥技巧。對方這麼一說,確實勾起了他對搏擊的求知慾。

  「你究竟是誰?」

  風照原試探著問道。

  「我是所有格鬥精華的綜合體。」

  「我不明白。」

  對方機械般地解釋道:「我等同於一個虛擬的機器人,被輸入了古今中外所有的搏擊格鬥術程序。凡是被送到這裡的學員,將由我傳授格鬥技巧。」

  風照原這才鬆了一口氣,完全放下戒備之心。

  「格鬥,是身體每一部分最合理的運用。拳、腳、肘、膝、頭,都可以成為攻擊的利器。務必用最有效、最簡單、最具破壞力的方式,予敵致命一擊。」

  戰神般的男子道:「請注意,我將對你發動初級戰鬥力的攻擊,讓你在實戰中加深領悟格鬥的技巧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驚,對方一個側身飛腿,閃電般踹向風照原小腹。

  風照原靈活地向左側閃動,對方的右拳緊跟著擊向他的面門,踹出去的腿自然落地,閃電般橫掃風照原的腳踝。

  「要注意進攻的連續性!」

  戰神般的男子一邊指點風照原,一邊發動著暴風驟雨般的攻擊,拳腳夾帶著令人窒息的可怕力量,將風照原逼得左閃右躲。

  風照原雖然完全出於下風,但步伐奇特,姿勢靈巧,每次都是在差點擊中他時,被他以匪夷所思的動作避開。

  時間一長,風照原自然領會了一些格鬥技巧,比如簡單的揮拳直擊就有三、四種變化,隨著出拳的方向、速度、力量以及攻擊對手的部位不同,擊出的效果也相應不同。而為了防止對手的反擊,進攻時也必需盡力減少破綻,做好相應的防守策略。

  「現在是中級戰鬥力的攻擊。」

  對方悶聲道,拳腳的力量逐漸加重,速度比剛才快了一倍還不止,肘擊、膝撞,各種攻擊動作令人眼花繚亂。但他說話的語速依然平穩緩慢,不斷將格鬥的技法告知風照原。

  風照原只覺得四周的壓力越來越重,眼前到處是風車般旋轉的拳腳,他一邊要避開對方的攻擊,一邊還要記住對方的招式,盡量吸納領會。儘管風照原的智商高得驚人,此刻也不免生出頭暈眼花,黔驢技窮的感覺。

  對方忽然收拳退後,風照原頓感渾身輕鬆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他的全身近乎於癱瘓,只是憑著頑強的意志苦撐,才勉強保持著目前站立的姿勢。

  「人的潛力是無窮的,只有將自己逼入極限,才能得到突破。」

  戰神般的男子毫無表情地道:「格鬥需要不斷的苦練,沒有捷徑之路。」

  「那要練到什麼時候才是終點呢?」

  風照原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,問道。

  「你提出的問題程序中沒有設定過,我無法做出回答。」

  對方木然道:「請做好準備,我將進行最高層戰鬥力的攻擊。」

  話音剛落,對方已經一拳擊出。

  這次他的拳法變了,看似雷霆般的動作,等到風照原招架時突然變得虛不勝力,而輕柔隨意的一擊,逼到風照原身前時卻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。每一拳、每一腳,變得虛虛實實,無跡可尋,再難以讓風照原覺察出受攻擊的部位。

  數招過後,風照原已被逼得連連後退。

  「記住,進攻是最好的防守!」

  戰神男子面無表情地道,一拳迅如奔雷,劈得風照原的黑髮向後飛揚。

  風照原心有所悟,忽然身體後仰,平平跌倒在地,雙足毒蛇般地探出,勾住對方的腿,用力一絞。

  對方的雙腿猶如鋼柱般紋絲不動,右拳夾帶著風聲,猛然向下擊出,逼近風照原的胸膛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風照原終於挨了一拳,身軀從地上彈起,向後撞出。

  「格鬥的最高層次是一種無意識的感覺,憑純粹的本能去進攻和防守,到了那個層次你就會發現,任何簡單或者複雜的技巧,都將成為多餘。」

  戰神般的男子聲音漸漸微弱,肉體變做無數個閃耀的光點,迅速逝去。

  風照原從地上緩緩爬起,心中驚異不已,在對方重拳觸及到風照原胸膛的一剎那,他已經扭動身軀,避了過去。然而儘管如此,對方蹭過風照原的拳風,依然將他重重擊倒。

  格鬥精華的綜合體,果然名不虛傳。

  風照原開始思索起對方剛才的每一個招式,不時起身比劃著,試圖用最短的時間將剛才所學全部消化。

 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,風照原沉醉在奇妙的格鬥世界中,渾然忘記了一切。

  四周的液體開始像波浪般湧動起來,緩緩向前流去。

  風照原埋首思索著對方消失前的留言,感到難以理解。試想格鬥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,招式的運用必須經過大腦的思考,又怎能變成無意識的本能呢?再說技巧的運用,對他這樣一個初涉格鬥的菜鳥來說至關重要,又怎麼會是多餘的呢?

  嘩嘩的水聲突然傳入耳中,風照原這才如夢初醒地抬起頭,腳下流動的液體陡然加快了速度,猶如一匹脫了韁繩的野馬,瘋狂向前衝去。

  震耳欲聾的水聲驚心動魄,眼前霧氣騰騰,一片白晃晃的巨型瀑布橫陳在前方,千萬道水流猶如排山倒海的雪崩,滾滾而落。風照原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,已被衝入瀑布,向下方急墜。

  高速猛衝的急流打在背上,猶如千萬柄重錘敲擊,風照原眼前發黑,疼得幾乎要昏死過去。

  「轟然」一聲,水流夾帶著風照原衝入一個深深的水潭中,雪玉般的浪濤高高激濺,風照原隨著浪頭沉了下去,隨即手腳劃動向上浮起,出神地望著身前磅礡無匹的瀑布。

  彷彿閃亮的銀河倒垂,瀑布從幾百丈高的空中擊下,聲勢浩蕩,途經兩邊的懸崖,化作無數道激濺的白箭。每一道水流的速度、形態、軌跡各不相同,在陽光下千變萬幻,騰挪矯夭,猶如戰神男子虛實莫測的拳腳。

  這無比壯觀的自然景象,瞧在風照原眼裡,似乎也和格鬥暗暗吻合。

  風照原雙目放光,游近過去,伸手抬足地模仿起水流飛濺的姿態。他此刻既要揣摩水流的運動,從中感悟剛剛學會的格鬥技術,又要保持身體的平衡,使自己能夠浮在水面上。剛開始風照原總是拳腳比劃兩下,便沉了下去,猛咽幾口冰涼的潭水。到後來已經逐漸能夠分心二用,穩穩浮在水面,每一招擊出,隱隱包含了某種微妙的平衡,似攻似守,如動還靜,彷彿以奇怪的姿勢在水面上花樣游泳。

  風照原如癡如醉,大聲呼叫,戰神男子所教授的一招一式,每一句話,無比清晰地在心中流過,又彷彿化作了眼前激情四溢的瀑布,與自己合為一體。

  他彷彿已變成了水流,噴薄飛濺,化作了洶湧的瀑布,轟然鳴動,在天空陽光之間,在大自然廣闊的懷抱中,進行著生命的狂舞!

  良久,風照原才停了下來,大口地喘著氣。

  天色逐漸黯淡,空中絢爛的雲霞不知何時慢慢散去,暮色像灰暗的翅膀,悄悄覆蓋了一切。

  劇烈運動過後,一種靜極了的感覺在風照原心中油然而生。

  他的目光落在了水潭上,儘管瀑布怒沖而下,水潭依然保持原狀,敞開胸懷,安然容納著湍急飛揚的水流。

  瀑布、水潭,一動一靜,生出玄妙的對比。

  這是一種只可意會,無法言傳的奇特意境,在白天與黑夜交替的瞬間,一幅深蘊了天地奧妙的畫卷,徐徐在風照原的面前展開。

  風照原忽然感覺到一種宇宙般的浩瀚力量,相對於這種力量而言,自己剛剛領悟到的格鬥技巧,又是多麼的渺小和可笑。

  人力又怎能與天力所抗衡?

  體內那股莫明的力量彷彿受到某種召喚,微妙地變化著。

  時間無聲流逝。

  天地終於變得一片漆黑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身後忽然暗流重重湧動,風照原回頭察看,只見波濤翻滾,浪花四濺,碧綠的潭面上,緩緩浮起一隻巨山般龐大的怪獸。

  牛頭、蛇頸、龜背,豹尾,怪獸凸出的雙眼紅得就像是兩團烈火,瞪視著風照原。

  風照原不禁頭皮發麻,握緊了雙拳,暗道又要開始一場激戰了。

  出乎意料的是,怪獸並沒有向風照原發動任何攻擊,向他點點頭,目光中毫無凶暴的意味。

  風照原暗暗稱奇,怪獸緩緩游到他身邊,溫順地垂下長頸,龜背微弓,似乎示意風照原坐到它的身上。

  風照原頓時意興大發,又想怪獸如果要加害他的話,早就可以下手,而自己伏在它的背上,就算它突然狂性發作,也可以設法逃生。一念及此,立刻躍上獸背,雙手卻瞄準了獸頸,以防不測。

  怪獸搖搖尾巴,載著風照原向前方游去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八章〈別有洞天〉

  水潭三面環山,峭壁林立,奇峰突兀,巨大的山石千奇百怪,形態各異,生滿了大大小小的洞孔。風照原一邊欣賞四周的景致,一邊嘖嘖稱奇,真不知道聯合國安全總署是怎麼創造出這個神妙的世界,按說這一切都應該是虛幻的影像,但進入此境中的人卻偏偏體會到無比的真實感。虛虛實實,令人迷亂。

  眼前驀地一暗,怪獸繞過一座利劍般筆直的山峰,向一個半露在水面上的山洞游了進去。

  風照原輕輕拍了拍獸背,道:「你究竟想帶我去哪裡?」

  怪獸喉中低嗚一聲,仰起頭,加快了速度。

  山洞深不可測,曲折迂迴,越往深處游,水就越來越淺,直到前方出現了一片嶙峋的石灘,怪獸才停了下來,尾巴輕掃,似在示意風照原旅遊觀光到此結束。

  為什麼帶自己來這個地方呢?

  風照原輕輕躍下獸背,怪獸掉頭遊走。

  走在石灘上,四周的空氣冰涼而潮濕,大約半個小時候後,前方的路似乎到了盡頭。

  幾百個鐘乳石洞出現在風照原的面前。

  馥郁的芬芳撲面而來,四周倒懸著光怪陸離的鐘乳石柱,往下滴著五彩的液體,落在雪一般潔白的地面上,清揚圓潤,宛如玉器的奏鳴。每個鐘乳石洞大小不一,形態各異,光暈流轉,色澤繽紛。猶如百花盛開般繁麗動人,又好像天上璀璨的繁星,綻射出明艷的光芒。

  風照原陶醉在這玉宇瓊樓般的景致中,信步向其中一個鐘乳石洞走去。

  洞內寬敞明亮,隨著風照原的腳步聲,碧綠色的石壁水一般地晃動起來,竟然變做了一面液晶大屏幕。

  「歡迎你前來學習機械科學課程。」

  一行行英文字母從屏幕上緩緩浮出,每一句都伴隨著中、日、法、拉丁等七種語言翻譯。

  風照原仔細默讀文字,發現主要是一些現代科技知識,包括操作電腦,精密儀器以及各種高尖端的槍支武器。比如怎樣像黑客那樣侵入電腦,破解程序,如何熟練地駕駛各種運輸工具,甚至學會自行組裝炸彈並拆除等等。

  此時風照原驚人的智商發揮了作用,不到半天功夫,他已經牢牢記住了屏幕上所講述的內容,也完全明白了怪獸帶他來到此地的原因。

  讓學員們一邊接受考核,一邊培訓,學習新的知識,成為全能的人才,是安全總署創造這個奇異世界的真正目的。

  「我投降!」

  一記倉惶的叫聲突然傳入耳中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緊,立刻奔出石洞,一隻巨大的眼珠閃電般從一個鐘乳石洞中爬出,迅速消失在遠方。

  赫然就是他在森林邊看見的那個怪物。

  地上多了一行星星點點的血跡。

  風照原小心翼翼地走入那個鐘乳石洞,看見一名學員俯身趴倒在地上,背上多出了一個血洞,鮮血汩汩流出。

  風照原心中狂震不止,罕高峰明明告訴過他們,只要說出「我投降」三個字,危險就會解除,學員將被自動帶回原來的世界。可是剛才自己清楚地聽見了那名學員的叫聲,為什麼他卻慘死在這裡?

  難道罕高峰欺騙了他們?

  一滴冷汗滲出了風照原的額頭。

  可是罕高峰又為什麼要欺騙他們?難道說,整個考核只不過是一個可怕的陰謀?

  包括自己在內,所有的學員是否都已經成為了被捕殺的獵物?

  與此同時,一滴冷汗同樣地從罕高峰的額角滲出,滴落在雙手按動的電腦鍵盤上。

  「怎麼會這樣?難道系統真的失靈了?」

  望著一片模糊的監控屏幕,罕高峰面色沉重。

  尤妃麗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。

  「環球電子遊戲集團的電話接通了嗎?」

  罕高峰頭也不回地道。

  尤妃麗點點頭:「他們的總裁亞歷山大說,會立刻派出最好的技術維修骨幹趕到這裡,估計在十個小時後到達。」

  「十個小時?當初他們把這套系統賣給安全總署的時候,不是承諾隨叫隨到嗎?」

  罕高峰不滿地哼了一聲,皺眉沉思了幾分鐘,道:「你看會不會有其它的可能?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?」

  兩人對望一眼,都看到了對方目光中的憂色。

  「難道說,有人偷偷破壞了系統?」

  尤妃麗櫻唇微微地顫抖:「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。」

  「破壞系統需要有驚人的科技知識,再加上巫術之類以意念為主的精神力量,此外還要對我們這套系統異常熟悉才能做到。」

  「這裡除了你之外,好像只有我具備這樣的條件了。」

  「你是尤爾德署長大人的侄女,當然沒有任何嫌疑。」

  罕高峰沉默良久,忽然厲聲道:「給我所有學員的背景資料,我要再看一遍。」

  學員的屍體逐漸僵硬,從鐘乳石柱上滴落的叮咚水聲,似乎已變成了可怕的死亡之音。

  風照原默默地看著大屏幕上的微觀經濟學知識,心中的疑團始終無法解開。

  或者是安全總署蓄意殺光他們這些具有超能力的人,或者安全總署已經無法再控制這個虛擬世界,兩者必居其一。然而無論哪種答案,學員們都被逼入了拴在髮絲上的巨劍之下,生死懸於一線。

  沉吟中,風照原向另一個鐘乳石洞走去。

  無論如何,多學習一點新的知識,就多增加一些生存的本錢。

  此刻的風照原就像是一塊海綿,在知識的海洋不斷吸取水分。然而以他的聰明才智,面對天文、地理、藝術、經濟之類天花亂墜般的浩瀚知識,也不免覺得頭昏眼花,只能勉強記住其中的一小半。

  這些鐘乳石洞簡直就是人類文明的發展史,包羅萬象,深不可測。就算是用盡他一生的力量,也無法掌握所有的知識。

  只是在這片浩瀚無際的文明大海中,是否有可以超越的彼岸呢?

  風照原默默地思索著,向最後一個鐘乳石洞走去。

  左腳剛剛邁進洞口,一陣銷魂嫵媚的女子笑聲就隱隱傳來。

  一個活色生香的美女世界出現在他的視線中。

  流光閃爍的鐘乳石桌、椅、床一一具備,十多個蕩人心魄的女人嬌笑盈盈,美目流盼,或躺、或坐、或站,有的穿著華貴的晚禮裙,露出雪光四射的乳溝,有的穿著性感的比基尼,搖擺著高高隆起的香臀,還有的只是薄薄披了一層白紗,豐滿動人的胴體依稀可見。

  洞角的石椅上,一個俊雅的男子正上下其手,懷中的美女發出一陣陣動人的嬌吟聲。

  「蘭斯若?」

  風照原吃驚地叫道。

  「原來是你。」

  蘭斯若對風照原微微一笑,雖然他溫香滿懷,筆挺的西裝凌亂不堪,胸膛半裸,神色間卻有一股出奇的鎮定。

  沁人的香風迎面而來,一個穿著低胸晚禮裙的美女撲入風照原的懷中,雙手摟住他的腰,慢慢撫摸了起來。

  銷魂的醉人感覺頓時蔓延全身。

  「沒想到這裡別有洞天吧?」

  蘭斯若含笑看了一眼風照原,雙手肆無忌憚地活動著:「安全總署倒是想得很周到,居然在這裡安排了那麼多的美女。算得上是寓教於樂了,哈哈哈哈!」

  風照原的身後又有一個美女靠了上來,豐滿堅挺的雙峰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,緩緩摩擦。

  一股原始的衝動立刻升起,風照原彷彿聽到體內傳來低沉的吼聲,渾身血脈賁張,恨不得將兩個美女立刻壓倒,恣意蹂躪。

  「你也是被怪獸帶到這裡來的嗎?」

  風照原強忍體內的慾火,竭力保持著冷靜。

  點點頭,蘭斯若一把扯去了懷中女子的薄紗,大笑道:「有花堪折直須折,莫待無花空折枝。你在這之前想必都經歷了一番凶險廝殺,現在為什麼不放鬆心情,好好享受一番呢?」

  胸前的美女突然撩起了晚禮裙,露出修長雪白的雙腿,她媚笑著捉住風照原的手,放在自己豐滿的大腿上,向深處伸去。

  「蘭斯若,這裡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
  風照原咬了咬牙道,女子的大腿滑膩無比,充滿彈力,背後酥胸的摩擦速度更是越來越快,動人的喘息聲清晰可聞。

  真是個要命的時刻。

  「這要問安全總署了。」

  蘭斯若忽然推開了懷中的美女,微笑著走出洞去:「我已經享受過其中美妙的滋味了,現在輪到風照原你了。請不要辜負安全總署的美意,我就不在這裡礙事了。」

  蘭斯若的背影轉瞬消失在洞口,風照原腦中「嗡」的一聲,身後的美女已經脫下薄紗,八爪魚般地纏了上來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2:29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九章〈變化妖身〉

  風照原體內那股莫明的力量突然湧動起來,如同獸性回歸,烈火般的情慾剎那間燃遍全身,他再也克制不住,反手抱住背後赤裸的胴體,左手猛然撕開懷中美女的晚禮裙,撲了上去。

  動人的呻吟聲頓時大作。

  兩個美女的胴體猶如漫畫書般的完美,雪白高聳的乳房,纖細的腰肢,有力的大腿緊緊地夾住風照原,細密的汗珠隨著瘋狂的動作,一滴滴滲出滑膩的肌膚。

  風照原已經無暇細想這石洞中的玄虛,他用近乎狂野粗暴的方式侵犯著眼前動人的兩具女體,對方熱烈地回應著他的動作,眉宇中春情蕩漾,媚態橫生。

  終於達到了快樂的極點,風照原大吼一聲,身軀微顫。

  更多的美女圍了上來,十幾雙纖纖玉手撫過風照原的身軀,在豐滿妖嬈的肉體廝磨中,美女們大肆挑逗,雪乳香臀,粉臂玉腿,蛇一般纏住了風照原。

  片刻之後,風照原雄風又起。

  一個又一個的高潮奔騰而來,放縱的快樂將風照原完全包圍起來,風照原感到自己的魂魄離開了身體,在無邊無際的空間中飄飄蕩蕩。

  迷亂中一點殘餘的神智閃過腦海,這樣下去,自己不是要精竭而亡嗎?

 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撲下,風照原頓時清醒,想要抽身而出,卻已經身不由己。

  周圍的美女就像是一個無底洞,毫無休止地向他索取,貪婪而無度。風照原只覺得全身精氣變成了一道有形的物體,急速宣洩而出,他的目光漸漸黯淡,瞬間已經變得死人般空洞無光。

  「撲通」一聲,風照原全身劇烈抽搐,仰天摔倒,不省人事。

  美女們的臉上已不見了媚笑,面色冷漠地穿好艷服,毫不理睬地上的風照原,重新回到石床、石椅上,等待著下一個獵物。

  風照原並不知道,這個鐘乳石洞其實是考驗學員們對性慾的忍耐能力,作為雷電盾牌的組員,必需要具備頑強的意志,抵抗住美色的誘惑。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慾,便會陷入無邊的慾海中力竭而亡。

  過了很久,風照原的手微微動了一下。

  一根根細長的白毛從他的肌膚冒出,越來越多,瞬間已經密密麻麻地長滿了全身,他耳朵的輪廓也在變化,變得又尖又長,鋒銳的爪子伸出指甲,雙眼慢慢地睜開,射出妖異的紅光。

  四周的溫度瞬間變得森冷刺骨,下一秒又變得如火焰般地狂熱,再下一秒又變回酷寒的冰窖,寒熱以令人咋舌的高速交替變化,空氣中不斷發出密雷般的轟鳴聲,一塊接著一塊的鐘乳石爆炸四濺。

  一記尖利的叫聲響徹四周,風照原緩緩地從地上爬起,如同神話傳說中的妖怪,舉起雙臂,仰天厲嘯。

  銀白色的璀璨光華從風照原的體內激射而出!

  純淨的,華麗的,耀眼的銀白色光芒,像萬丈銀河滾滾衝下凡塵,將整座鐘乳石洞變成了洶湧流動的光之海洋。

  「噗哧噗哧」,鮮血狂標,兩個離他最近的美女已被風照原抓起,尖利的爪子破開頭皮,直直地插入天靈蓋。

  這難道是我嗎?

  魂魄彷彿回到了軀殼中,風照原看見自己厲嘯著衝向女子們,鮮血飛濺,他猶如一個恐怖的魔怪,無情地撕開一具具嬌軀,殘肢斷臂到處亂飛。

  「把你的靈魂交給我吧。」

  一個妖異的聲音在心靈深處柔聲道。

  風照原恐懼得想要發抖,但他的身體已經完全不受支配,它現在屬於另一個無比強悍的意志,這個意志驅使著他無情地殺戮,將周圍所有的生命徹底摧毀!

  「把你的靈魂交給我吧,你將會得到難以想像的力量,在這個塵世中,成為所向無敵的生物!」

  妖異的聲音一遍遍地響起,如同糾纏的幽魂,陰森的詛咒,咆哮的暴風雨,要將風照原的心靈完全吞沒。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毛茸茸的手掌插入最後一個美女的胸膛,將她的心活活挖出。

  「不!」

  風照原猛然抱住頭,狂吼道:「不!」

  眼前血光翻湧,金星亂冒,頭痛得要裂開一般,好像有無數根尖銳的刺在狠狠鑽入,身軀被兩種力量互相撕扯,千萬把利刃在切割著五臟六腑,似要將他碎裂成一片片。

  風照原慘叫一聲,暈倒了過去。

  當他重新醒來的時候,相貌已經完全恢復了原樣。雪白的細毛消失了,尖銳的爪子蛻化了,心靈深處也聽不到那妖異的聲音。

  就連和美女交歡而元氣盡瀉的身體,似乎也毫無損傷。

  剛才見到的,只是一個噩夢吧。

  風照原驚魂未定地爬起身,洞中屍橫遍地,血跡斑斑,殘缺的肢體一片狼藉,空氣中飄浮著濃重的血腥味。

  風照原嘴唇哆嗦著,冷汗從額頭滾滾而落。

  不是夢。

  殺人的恐怖怪物真的是自己!

  「把你的靈魂交給我吧。」

  風照原猛然醒悟過來,是那個妖異的聲音!自己所作的一切,都和那個聲音有關!是它讓自己變成了妖怪,是它控制了自己,屠殺了所有的人!

 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?難道和自己所處的虛擬世界有關嗎?安全總署設計出來的這個世界,難道連人的本性也可以改變嗎?

  真是太可怕了。

  風照原顫抖的目光落在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上,這些女人原來根本不是什麼虛幻的影像,而是實實在在的活人!可是罕高峰不是明明說過,這是一個高科技模擬出來的世界嗎?

  風照原又驚又駭地走出石洞,一個個疑團在心中升起,腦中千萬條思緒,糾纏紛亂。

  四周響起風照原孤獨而沉重的腳步聲,想了很久,他終於決定先將其它的問題拋開。無論如何,目前最重要的是想辦法生存下去。「我投降」的聲明既然失去效用,面對死亡時,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退路。

  就算沒有了退路,他也要生存下去。

  風照原用力握緊了雙拳。

  前方水聲潺潺,風照原回到了當初與怪獸分開的亂石灘。

  碧波蕩漾,緋紅色的霞光散作星星點點,如同綠葉叢中盛開出嬌艷的花朵。

  風照原的肚子開始咕咕作響,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白天,自從進入奇幻世界以來,他還沒有吃過任何食物。幾番惡戰,再加上剛才交歡時體力的劇烈消耗,早就飢餓難耐。

  看來尋找食物是目前的頭等大事。

  水面上突然倒映出一片陰影,由小變大,天空中狂風呼嘯,一隻漆黑如墨、佈滿鱗甲的飛龍扇動著巨大的翅膀,從空中急速降落。

  風照原警覺地向後閃去,目光停留在飛龍粗壯的大腿上,暗中嚥了一口唾沫,似乎聞到了烤肉的誘人香氣。

  「原來是你啊,風照原!」

  飛龍突然開口說話,風照原微微一愣,這才發現龍背上居然還騎著一名學員。因為他的膚色和飛龍一樣漆黑如墨,身材又極為瘦小,所以伏在肉山般的龍背上令人難以察覺。

  「你好,札札。」

  風照原點頭向對方問好。

  「怎麼樣,我的坐騎不錯吧。」

  札札神氣活現地拍了拍龍頭:「這可是遠古傳說中的龍啊!只有神話中的英雄才能將它征服。聽說你的智商高達二百二十八,不過要想對付這種猛獸嘛,還得看我們這種力量型的學員。」

  風照原淡淡一笑,道:「說的是,在一對一你死我活的時候,智商再高也沒有用處。」

  札札立刻得意起來,自吹自擂了一番,又道:「這裡是什麼地方?」

  「向裡走是一個個鐘乳石洞」

  不等風照原說完,札札打斷了他的話:「洞裡面有吃的嗎?」

  風照原苦笑著搖頭:「都是些只能看不能吃的東西。」

  「媽的,這頭蠢龍!我還以為它知道我的心意,所以帶我來尋找食物呢。我想嘛,哪裡有這樣的好事,剛覺得肚子餓,眼前就出現了一條飛龍,還帶著我免費旅遊。」

  「原來它也是自願讓你騎上去的。」

  風照原已經明白,這頭龍和自己所乘坐的怪獸一樣,都是把學員們送到這裡,學習鐘乳石洞中的知識。

  「這個,這個嘛。」

  札札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,顧左右而言它:「你看,這頭龍多麼威風漂亮,在我手底下又是多麼的馴服!英雄猛龍,相得益彰啊!」

  風照原不動聲色地點點頭,暗自打起了飛龍的主意。

  「唉,真懷念家鄉的麵包果。」

  札札誇張地揉著餓扁的肚子,對風照原道:「朋友,去過非洲的剛果嗎?那可是一個好地方啊!」

  飛龍低吼一聲,背部不耐煩地聳動著,札札頓時身軀搖晃起來,急忙雙手扳住龍頸,怒罵道:「該死的蠢龍,亂動什麼?」

  「看來它不願意再讓你免費旅遊了。」

  風照原微笑著道,終於放棄了將這頭飛龍作為早餐的計劃,一來是因為未必對付得了這個龐大的傢伙,弄不好反倒成了它的早餐;二來佈滿鱗甲的粗厚龍肉是否能吃,還是個問題。

  「唰」的一聲,尖刺倒生的龍尾突然筆直豎起,迅猛掃向札札,後者怪叫一聲,猿猴般地高高竄起,在空中連翻了幾個觔斗,落在風照原的身邊。

  飛龍騰空而起,扇動著巨翅消失在天空中。

  「媽的,什麼玩意!」

  札札望著天空,嘟嘟囔囔地用非洲土話咒罵了幾句,隨即愁眉苦臉地道:「你的智商不是很高嘛,能夠對我飢腸轆轆的肚子有幫助嗎?」

  「去其它的地方找找食物吧。」

  風照原沉吟道,忽然躍入水中,身體無聲無息地破開水面,靈巧得就像是一尾大魚。

  「等等我呀!」

  札札怪叫著隨後跟上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十章〈殺機四伏〉

  水下深不可測,黑黝黝的看不見任何生物,風照原一口氣向下潛游了數百米,才浮上水面,大口地換著氣。

  水花飛濺,札札的頭在不遠處冒出,嚷道:「奶奶的,這裡連一條魚也沒有。」

  風照原忽然臉色微變,沉聲道:「不要說話,你聽!」

  縹緲的歌聲從遠處悠悠地傳來,聲音充滿磁性,纏綿悱惻,說不出的誘惑動人,好像一根根極細極柔的絲線,悄悄綁住了兩人的心。札札聽得如癡如醉,在他的一生中,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美妙的歌聲。

  兩人不由自主地向歌聲傳來的方向游去。

  一塊藍色水晶般發光的岩石逐漸出現在視線中。

  靡靡的歌聲是從岩石上的一個女人口中發出的。

  她背對著兩人,綠色的長髮像海藻般隨著歌聲拂動,上半身散發著銀白色的光芒,就好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白色火焰,流動翻滾。她的下半身凝固在藍色的岩石中,透過晶瑩的岩石,可以清楚地看見密佈著金色鱗片的長尾。

  成千上萬的魚群正從四面八方趕來,圍繞著岩石飛速游動,彷彿也被醉人的歌聲所吸引,不知疲倦地翩翩舞蹈。

  除了誘人的歌聲,風照原和札札的耳中再也聽不見其它的聲音,歌聲像一張無形的大網,幽幽地籠罩住了一切。時而憂怨淒婉,時而溫柔甜美,勾起他們內心深處的痛苦與甜蜜,將心靈帶到一個孤獨而美妙的夢中。

  兩人的眼中同時射出迷醉的光芒,忍不住游過去,想一睹唱歌的美人魚背對著他們的臉。

  怪事發生了,無論他們游到哪一個位置,看到的永遠是美人魚的後背。

  而兩人也像著了魔似的,越是看不見就越想看,到後來竟然像身邊的魚群一樣,隨著迷醉的歌聲繞著岩石急速游動。

  天色由亮到暗,兩人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圈,依然樂此不疲。

  「啪」的一聲輕響,風照原的手臂碰到了一尾肥碩的銀魚,柔靡連綿的歌聲頓時出現了一絲空隙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凜,恢復了剎那的神智,只見周圍白茫茫的一片,無數條死魚挺著白白的肚子,飄浮在水面上。而札札的臉上露出白癡般的神色,依然隨著剩下的魚群急速游動。

  美妙的歌聲又傳入耳中,充滿了攝人的魔力,似乎在誘惑他繼續毫無意義的游動。

  風照原的臉急劇變色,雖然他此時突然警覺,但已經難以克制自己的行為,歌聲像千萬隻蟻蟲在他的心中酥癢爬動,誘導著他的手臂,不由自主地劃動起來。

  風照原立刻大聲吼叫起來,吼聲暫時壓住了歌聲。乘著短短幾秒的清醒,他迅速扯下衣角,塞住耳朵,隨即猛烈的一拳將札札擊昏,右肋夾住他,同時不忘抓住幾尾死魚,向遠處瘋狂游去。

  歌聲宛如有形的實質,穿透了塞住耳朵的布,一直鑽到風照原的心靈深處,一聲聲勾魂奪魄的召喚,極力引誘著他游回去。

  風照原不停地放聲大叫,壓制住內心的衝動,以驚人的意志苦苦抵抗著歌聲的誘惑。

  湖岸在不斷地接近。

  歌聲越來越遠,漸不可聞,眼看就要消失,卻突然猛地拔高,變得尖銳而高亢,利刺般破空而來,直插風照原的心脈。

  內心猶如被霹靂擊中,風照原渾身劇顫,「哇」的一聲,一口鮮血從他的喉中噴出,濺灑在青草如茵的岸邊。風照原拖起昏迷的札札,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,一頭栽倒,疲憊不堪地仰天吐著粗氣。

  真是令人恐怖的死亡之音。

  札札醒來的時候,天空已經漆黑一片,明亮的篝火在身旁閃動,烤魚的油脂滋滋地滴落在火焰上,傳出誘人的香氣。

  想爬起來,四肢卻酸軟無力,札札盯著風照原手中翻動的樹枝串起的魚,兩眼放光,暗暗嚥了口唾沫:「我這是怎麼了?為什麼會在這裡啊?我的媽呀,頭怎麼那麼暈啊?」

  風照原把烤得焦黃的魚遞給他:「我們繞著那條會唱歌的美人魚轉了無數個圈子,當然頭暈眼花了。」

  札札臉色不斷變化,顯然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,目光中露出恐懼的神色。

  「快吃吧,你不是肚子餓了嗎?幸好我剛在鐘乳石的洞裡看過原始人鑽木取火的方法,否則現在你我只能生吃了。」

  「是你救了我?」

  札札如夢初醒般地看著風照原,後者點點頭,臉在搖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,雙眼深邃而靈動,似乎陷入沉思之中,給人一種極端冷靜和智慧的感覺。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札札嘴唇蠕動,過了一會兒又道:「我,我以前不該嘲笑你。」

  風照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:「我早忘了。」

  呆呆地看了一會風照原,札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:「其實說一句投降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,畢竟生命更重要吧。」

  「我投降這三個字已經沒用了。」

  「你說什麼?」

  札札驚叫道:「難道你試過了?這不可能,罕高峰明明說過可以隨時退出這個虛擬世界的!」

  「不相信你可以試試。札札,這是我親眼目睹的。」

  看到札札狐疑的神情,風照原黯然地說了一句:「我投降。」。

  「為什麼會這樣?罕高峰為什麼要欺騙我們?」

  札札不能置信地盯著依然在他面前的風照原,後者用樹枝輕輕撥動著篝火,全無消失離開的跡象。

  愣了半晌,札札忽然淒涼地一笑,臉上再也沒有了玩世不恭的神情:「這樣最好,我曾經發過誓,有生之年,我再也不說這三個字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:「為什麼?」

  「我的家,是在剛果首都布拉柴維爾市的一個貧民窟。」

  札札沉默了一會,緩緩地道,傷感的目光落在跳躍的篝火上,陰影遮住了他半邊臉。

  「布拉柴維爾市是個很美麗很繁華的地方,而我的家,很小,很破,散發著難聞的臭氣。

  除了像我們這樣貧窮的黑人,城市裡還有很多有錢的白人,那些白人的孩子,有乾淨的衣服、鞋子,可以每天吃到白麵包。」

  因為肚子餓,我每天沿街乞討,懇求那些白人老爺們,可以給我一點殘羹剩飯,拿回家,養活我那可憐的妹妹,因為飢餓而肚子鼓得像氣球一樣的札菲。

  可是白人們見到我就躲開,那些白人孩子衝過來罵我黑豬,狠狠地打我,踢我,而他們的父母卻告誡他們不要弄髒了衣服。」

  「那你的父母呢?札札?」

  「早就得傳染病死了。」

  札札的聲音逐漸低沉:「我和妹妹相依為命,直到有一天,我乞討回家時,很遠就聽到我妹妹的哭聲,我跑過去,看到妹妹躺在地上,幾個白人孩子在用腳踩她的肚子,說是很大很好玩的圓球。

  我憤怒地想要拉開那些白人孩子,他們又打我,其中最高的一個叉著腰嚷道,只要我打架能夠打贏他,他們就放過我的妹妹。

  我同意了,可我打不過他,他用手臂勒住我的脖子,說是主人戰勝了奴隸,讓我跪下向他投降。」

  一滴淚水從札札的眼角無聲滑落:「為了妹妹,我跪了,我舉起雙手,哭著說我投降。四周是白人孩子肆無忌憚的狂笑聲,我跪在地上,看著我可憐的札菲,她吃力地爬起來,慢慢看了我一眼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」

  札札消瘦的雙肩顫抖著:「我知道,她看不起我這個哥哥,看不起這個像狗一樣,跪倒在別人腳下的哥哥。

  我永遠忘不了她看我的眼神,傷心、憤怒和深深的失望。從那天開始,我就發誓,再也不會說出這三個字,我再也不會向任何人屈服!」

  札札的低泣聲在夜色中飄得很遠,風照原惻然問道:「那你的妹妹呢?」

  「我一直在尋找她,但始終找不到。」

  札札低下頭,不再說話,大口地吞嚥著魚肉,背影被火光映在地上,顯得如此孤寂和淒涼。

  風照原沉默不語,沒有想到看似毫無心事、嘻嘻哈哈的札札,竟然有這樣一段悲慘的童年。

  過了很久,札札慢慢抬起頭,嘴角又重新掛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,只是略帶幾分淒涼:「真奇怪,居然會對你說這些。不過都過去了,我早忘了。」

  「札札,你有沒有想過,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,真的是虛幻的嗎?」

  風照原沉默了一會,忽然開口道。

  「什麼,什麼意思?」

  「我們吃的魚,總不會是虛擬的影像吧?所有的一切,森林、山峰、潭水,以及出現的那些遠古怪獸、可怕的敵人,難道全部都是幻影?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說,這些都是真實的嗎?」

  「有些也許是幻象,可有些絕對不是!美人魚的歌聲,你我都是實實在在聽到的吧。」

  「可是,可是現實生活中哪裡有美人魚啊?」

  「阿拉伯的神話中,有一則關於辛巴達航海的傳奇故事。」

  風照原凝視著夜色下幽深的水面,平靜地道:「辛巴達在航海冒險的途中,無意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歌聲,聲音美妙動人,猶如天籟一般,吸引著船員們情不自禁地去看個究竟。可是辛巴達卻逼著船員們摀住了耳朵,因為那歌聲是傳說中的海妖發出的,一旦船隻受到誘惑而靠近她,海妖便會令它們陷入葬身大海的悲慘結局。」

  札札結結巴巴地道:「那畢竟是神話故事啊,難道說,真的有,有海妖存在嗎?」

  「你說呢?」

  風照原目光灼灼地道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2:31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十一章〈可怖眼珠〉

  札札呆呆地看著風照原,喃喃地道:「是啊,我們今天所見到的,明明都是真實的東西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:「札札,你能否告訴我這段時間你都遇見了些什麼?」

  札札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,道:「我遭到一群吸血鬼的攻擊,還被幾個殭屍拖到了一座神秘的墳墓中,差點被活埋。幸好我夠機警,才千方百計逃了出去。」

  他舔了舔手指上殘留的魚肉,又道:「不過有一個印度老頭倒對我不錯,他穿著古里古怪的長袍,很慈祥的模樣,教會了我一種神奇的本領。嘿嘿,想見識一下嗎?」

  看到風照原好奇的眼神,札札神氣活現地站起來,腳下卻一個趔趄,顯然還沒有恢復力氣。

  「以後再看你的表演吧。」

  風照原急忙起身扶住他:「目前我們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周圍的環境。」

  「經你這麼一說,我也有些懷疑起來,這個世界究竟是虛幻的,還是真實存在的?那些墳墓裡的殭屍抓住我的時候,手指生硬,冷得就像是一塊寒冰。」

  札札滿臉迷惑地道。

  風照原低歎著躺下,雙手枕著頭,緩緩閉上眼睛:「早點休息吧,如果七天以後,我們能夠活著回去,相信會有一個答案了。」

  「無論如何,我都會堅持到那一天。」

  札札臉上的嬉笑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,是嚴肅堅定的神色。

  兩人慢慢睡去,四週一片寂靜,清冷的夜風吹過,野草低伏,篝火飄搖不定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風照原突然從夢中驚醒,他好像看到一隻白狐厲聲尖叫,血紅色的眼睛閃亮逼人。

  篝火已經熄滅了,周圍是漫無邊際的黝黑夜色,札札還在睡夢中,發出低微的鼾聲。

  風照原的耳朵驀地警覺豎起,駭然盯著前方十米處。

  地面上拱起了圓球般大小的一團,正朝著他們急速蠕動,眨眼間已經到了他的腳下。

  風照原大吼一聲,一拳閃電般地擊下。「砰」的一聲,泥土飛濺,拳頭硬生生地砸出了個淺坑,一隻巨大的眼珠怪叫著從地面鑽出,觸鬚爬動,向札札竄去。

  札札被風照原驚醒,揉著惺忪的睡眼,目瞪口呆地看著不斷接近的眼珠。

  風照原猛然躍起,一把推開札札,雙腿連環踢出,直撲急速爬動的眼珠。

  「砰砰」兩聲,風照原的雙腳踹空,眼珠消失在濃密的草叢中,似乎潛入了地下。

  「怎麼回事?那是什麼怪東西?」

  札札驚魂未定地嚷道。

  「我也不知道,不過它已經殺死過兩名學員了。」

  風照原森然道,目光在四周來回巡弋。草叢在夜風中鬼魅般地搖動,似乎那只恐怖的眼珠隨時會從中鑽出,對他們進行致命一擊。

  極細極微的聲音從背後傳出,卻絕不是風聲。風照原故意裝出渾然不覺的樣子,等到聲音逼近,突然身形躍起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反手抓向地面。

  一隻滑溜溜的東西落入掌心,吱吱地發出叫聲,風照原定睛一看,巨大的眼珠已被他牢牢捏住,觸鬚搖搖擺擺,粘稠的黃色液體順著掌心流淌。

  札札湊了上來,顫聲道:「這是什麼怪東西啊?」

  風照原覺得掌心一痛,鮮血汩汩冒出,眼珠的觸鬚竟然已經鑽入了他的手掌,眼珠不停地擠動著,似乎也要隨著觸鬚鑽入他的掌心。

  風照原面容變色,五指加力,「噗哧」一聲,眼珠發出古怪的慘叫聲,碎裂成一團噁心的液體。

  札札忽然大叫了起來,指著風照原的背後,震驚地道:「你看,又來了一個!右面還有一個,天啊,有好幾個!」

  「不要慌!」

  風照原迅速轉身,飛起一腿,將一隻爬到腳邊的眼珠踢了出去,隨即身形一沉,手掌旋風般地探出,將急速逼近的另一隻眼珠猛力捏碎。

  「小心後面!」

  札札大叫著撲向風照原,在空中猿猴般地翻了一個觔斗,落在風照原的背後,探手抓去。

  地上的眼珠觸鬚爬動,靈活一閃,躲開札札的手掌,迅速攀上了風照原的腳踝。

  如同被利針狠狠紮了一下,風照原腳下頓時踉蹌,「吱」的一聲,札札的手掌已經捏住了不斷向腳踝鑽入的眼珠,將它拔了出來。

  風照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和札札背靠背而立,沉聲道:「我們必需立刻離開這裡。」

  「好!這些東西,實在是太古怪了。」

  札札心有餘悸地道,兩人緊緊盯著周圍蜘蛛般爬動的眼珠,一點點向前挪動。

  幾隻眼珠迅速圍了上來,繞著兩人不停地轉著圈子。無論他們退向何處,眼珠總是緊緊地跟在周圍,蠢蠢欲動,似乎在尋找最好的機會,將他們一舉獵殺。

  「先不要動。」

  札札突然道,他嘴唇蠕動,低聲念出一段古怪的經文。

  一陣「辟里啪啦」的骨骼爆裂聲傳出,風照原忽然覺得背後瘦小的身軀在不斷增大,轉眼間,似乎變成了一座雄壯的高山。

  「哈哈!」

  頭頂上響起札札如雷貫耳般的笑聲,風照原驚異地仰起頭,札札就像是一個蠻荒時代的巨人,足足有三米多高,腦袋變得碩大無比,偉岸寬厚的身軀下兩條腿又粗又長,腳掌如同小船一般,深深地嵌入地面。

  原來的衣服早被撐破,絲絲縷縷地從身上飄落。

  「這是我在這裡學到的印度瑜珈術,你看還行嗎?」

  札札大笑著舉起腳,「砰」的一聲巨響,一隻眼珠無情地被他踩在腳下,碾了個粉碎。

  風照原又驚又喜道:「好極了,就是你的衣服太小了點,公共場合不宜。」

  「我的裸體造型很有藝術感吧?」

  札札扮了個鬼臉,長腿擺動,猛力大踩,追得幾隻眼珠慌亂四竄。

  「有沒有藝術感我不知道,至少我們不用逃跑了。」

  風照原精神大振,盯準了一隻逃竄的眼珠撲去,一拳擊出,不等眼珠逃開,右腿緊接著貼地橫掃,眼珠立刻怪叫著飛了出去。

  「不好了!」

  札札突然怪叫一聲,彎下腰,肚子發出「咕咕」的怪音,整個身軀如同洩了氣的皮球,迅速縮小,幾秒鐘的時間,又變回了原來瘦小乾癟的樣子。

  迎著風照原詫異的眼神,札札雙手遮住裸露的下體,愁眉苦臉地道:「這種瑜珈術只能變身一會兒,看來我們還是要逃跑。」

  風照原啞然失笑,剛要說話,瞳孔忽然收縮。

  四周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,放眼望去,地面上鼓起了一顆又一顆的圓球,連續不斷,密密麻麻,慢慢蠕動著向他們立腳的地方瀰漫過來。

  大地彷彿變成了活動的怪物,隨著一顆顆圓球在草皮底下聳動,野草詭秘地搖晃起來,像無數條黑線高低起伏。

  「難道這些都是?」

  札札瞪大了驚駭的眼睛,聲音顫抖得就像搖擺的荒草。

  「噗哧噗哧」,叢生的野草紛紛跳起,令人眼花繚亂。成千上百隻眼珠破土而出,如同死亡的黑色音符,觸鬚爬動,陰森詭異,從四面八方不緊不慢地爬了過來。

  「這麼多啊,媽的,完了,這下真的完了。」

  札札面如死灰,現在連逃走也不可能了。

  風照原的心不斷往沉下,盯著不斷逼近的眼珠,似乎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道。

  眼珠詭秘地爬動著,形成一個個圓圈,由內而外,如同層層波浪,將兩人完全困住。隨著一聲聲怪叫,眼珠的波浪重重湧動,窺伺著圈心中的兩人。

  「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吧。」

  札札慘然一笑,回頭望著風照原,目光中已經沒有了鬥志:「真遺憾,我再也不能去找我的札菲了。」

  在兩個人中,也許只有一個能夠活著吧。

  風照原深深地看了一眼札札,臉色變幻莫測。

  第一圈波浪終於衝了上來。

  「不到最後一刻,我們決不能放棄!」

  風照原大叫一聲,猛然抓起札札,用盡全力將他扔了出去,札札在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拋物線,摔在了眼珠的包圍圈之外。

  「快跑!札札!去找你的妹妹吧!」

  風照原怒吼著像一道旋風直衝出去,一隻隻眼珠怪叫著竄到他的身上,幾十根觸鬚同時刺入他的肌膚,鮮血剎那間染紅了全身。

  札札爬起來時,眼睛都紅了,渾身震顫地望著風照原,後者跟踉蹌蹌,步履蹣跚,密密麻麻的眼珠覆蓋了他的身軀,拚命蠕動著,向風照原

  的體內鑽去。

  「撲通」一聲,風照原僕倒在地上,痛苦地翻滾著,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。

  「不!」

  札札淒厲地狂叫一聲,瘋狂地向風照原衝去。

  札札!去找你的妹妹吧!

  那誠摯的聲音彷彿熊熊的火焰,燒得札札的心生疼,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,模糊了他的眼睛。

  還從來沒有一個人,這樣關心過他,關心過一個貧民窟出身的卑賤黑人!

  札札怒吼著衝了過去,他的熱血已經沸騰,他的鬥志像咆哮的火山,他要與風照原生死與共,就像他過去不能扔下他的妹妹,他不能將風照原扔下,他不能!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十二章〈秘術殺人〉

  「轟」!一道藍色的閃電劈過夜空,將草原照得亮如白晝。

  兩道暗赤色的火焰猛然從半空中擊下,眼珠「吱吱」怪叫著,在熊熊的烈火中四處逃竄。

 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天而降,落在風照原的身邊,雙拳射出一道道赤色厲芒,猶如突臨凡間的天神,所向披靡。

  赤芒彷彿火山噴發的岩漿呼嘯捲過,眼珠的波浪頓時崩潰,這些怪物有的向遠處急逃,有的紛紛鑽入地下。

  「罕高峰!」

  札札望著來人,不能置信地叫道。

  「蓬」的一聲,幾十隻眼珠突然從風照原的身軀內彈出,化作粘稠的液體,四處激射。

  疼痛的昏迷中,風照原聽見熟悉的妖異聲音在他心中響起:「先救你一條命吧,小子。毀了你的軀體,我也無處藏身。」

  幽幽的銀色光暈倏地在風照原身上亮起,一圈圈銀光環繞住他的全身,上下滾動,顯得怪誕無比。

  罕高峰的雙目中露出驚異之色,對衝過來的札札道:「你看好風照原,不要動他,那些魔物由我來對付!」

  札札拚命點頭,望著銀光環繞,昏迷不醒的風照原,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罕高峰雙目厲如閃電,俯背蹲身,左手中指點向自己眉心,右拳直直擊向地面,口中叱道:「破!」

  一聲雷鳴般的巨響,幾十道暗赤色的火蛇以罕高峰的右拳為中心,沿著地面四處激射,追上正在四處逃竄的眼珠,將它們迅猛吞噬。

  「太爽啦!」

  札札興奮地道:「可惜鑽入地下的那些眼珠逃跑了。」

  罕高峰森然一笑,周圍的草原上倏地亮起數百個紅點,「嗖嗖嗖」,一道道赤光從地底沖天怒射,幾百隻眼珠破土而出,怪叫著被赤光拋向空中,化作灰燼。

 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突然傳來,遠處的黑暗中,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衝過來,面目猙獰,雙臂奮張,直到罕高峰的身前,才「撲通」倒地。

  罕高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身軀微顫,面色蒼白如紙。

  「這個人是誰?咦?好像,好像是個叫山本紀夫的日本學員啊!」

  札札吃驚地看著地上的屍體,叫嚷道。

  竟然是他?

  罕高峰皺眉仔細察看死者,胖胖的臉,大蒜鼻,八字鬍,果然是前來參加考核的學員山本紀夫,只是額頭上多出了一隻腫瘤般大的眼珠,咕咕冒著血水。

  「他就是用魔物攻擊你們的人。」

  罕高峰沉吟道:「我也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山本紀夫,他原來在日本內務部工作,背景十分清白,按理說他不應該是潛入的奸細啊。」

  「潛入的奸細?喂喂,教官你說清楚一點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難道這些恐怖的眼珠不是你們弄出來的嗎?還有,您為什麼突然跑來了?」

  札札的疑問連珠炮般地發出。

  這時,風照原的喉中發出微弱的呻吟聲,他慢慢地爬起來,身上的銀光已經消失,流淌的鮮血奇跡般地止住了,一個個深深的傷口以令人驚異的速度,收攏復原。

  札札顧不上再問罕高峰,激動地一把抱住風照原,顫聲道:「朋友,你沒事了嗎?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神色一片茫然。

  「他媽的,沒事就好,沒事就好。」

  札札語聲哽咽,快活地捶了風照原一拳,又再次緊緊地抱住他,任淚水從臉頰無聲滑落。

  罕高峰緩緩站起,驚異地凝視著風照原:「原來你還會再生體的異能,為什麼在你的檔案中沒有提到過?」

  「再生體?那是什麼?」

  風照原迷惑不解地反問道。

  罕高峰皺了皺眉:「你不知道嗎?再生體是一種治癒創傷的奇特異能,就像動物中的蜥蜴一樣,斷了的尾巴會重新長出來。它由百年前的異能大宗師法妝卿所創,不過已經失傳很久了。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:「我不會什麼再生體的異能,也沒有聽說過法妝卿這個人。」

  「朋友啊,法妝卿你都不知道?」

  札札誇張地吐著舌頭:「天下無雙的大美女,天下無敵的異能大宗師啊!嘖嘖,可惜我晚生了那麼多年,不能親眼見到她絕世的風采。」

  「百年前的人,現在早就死了,我怎麼會知道呢?」

  風照原茫然道。

  妖異的聲音驀地響起:「什麼再生體?真是一群白癡!那是我老人家枯木逢春的妖力!奇怪,難道後世也有人會這種妖術嗎?」

  風照原心神一跳,左顧右盼,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影。

  「既然不知道就算了。」

  罕高峰道,心中卻在暗自思索,這個世界上,難道還有另一種異能具有與再生體相同的功效嗎?

  風照原的目光突然變得森寒,緊緊盯著罕高峰,緩緩地道:「教官,你救了我們,我們理應十分感激。但是我想請問,為什麼『我投降』這三個字突然失去了作用?為什麼你會來到這裡?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。」

  罕高峰冷峻的臉露出一絲歉然的神色:「系統突然無法運作,『我投降』的自動退出程序也被刪除了。」

  札札駭然叫道:「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?」

  「有人刻意破壞了系統,不過經過搶修,現在暫時恢復了。從監視屏幕中我發現你們被魔物攻擊,危在旦夕,所以我立刻進入了這個虛擬世界,還好來得及。」

  罕高峰的目光落在山本紀夫的屍體上,又道:「現在看來,這個破壞系統的人應該是山本紀夫了,他的目的是想暗殺參加考核的學員吧。」

  「山本紀夫暗殺我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呢?」

  風照原目光灼灼地問道。

  「很簡單--試圖阻止雷電盾牌異能組的建立。」

  罕高峰冷然道:「關於山本紀夫的一切我們會詳細調查。目前系統還很不穩定,為了避免可能發生的危險,半個小時後,所有的學員將會自動退出這個虛擬世界。」

  札札好奇地問道:「那我們就算通過考核了嗎?」

  罕高峰點點頭,神色黯然地道:「現在這裡加上你們,只剩下七個活著的學員了。」

  札札面色劇變,狠狠踢了一腳山本紀夫的屍體,一連串的非洲罵人土語脫口而出。

  「我還有最有一個問題。」

  風照原沉聲道:「這裡的世界果真是完全虛擬的嗎?」

  罕高峰臉色微微一變:「關於系統的一切都屬於高級機密,任何人無權過問。」

  兩人對視一眼,風照原漠然道:「原來是這樣,請恕我無禮,教官。我忘記了,我們能做的只是服從兩個字。」

  真的很像從前的自己啊。

  罕高峰在心中苦笑一聲,十年前的自己,也曾經為了心中堅持的一些東西,和嚴厲的上司大聲爭論。曾幾何時,那個銳氣逼人的輕狂少年,現在又剩下多少青春的熱血呢?

  清冷的夜風吹得罕高峰的心中一陣蕭索,即便智商高如風照原者,恐怕也不能洞悉世間的醜惡吧。有些高級機密,其實還是不知道的好。

  札札還在用腳洩憤山本紀夫的屍體,咒罵道:「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是混到這裡暗殺我們的。他媽的,這個日本豬用的是什麼妖術啊?變出了那麼多古怪的眼珠,害的老子差點不明不白地死了。」

  「秘術。」

  罕高峰緩緩地道:「是一種可以和異能力所抗衡的秘術。」

  「秘術?那不是早就失傳了嗎?」

  罕高峰歎了一口氣,負手而立,抬頭望著遼闊的天空:「人類的發展猶如一條燦爛的銀河,數千年來,不知道升起過多少顆耀眼的星辰。從石器時代到青銅時代,從手工操作到大工業時代,再發展成如今的高科技社會,無數璀璨的文明應蘊而生,也有無數的文明如同匆匆的流星,失落在茫茫銀河之中。」

  札札點點頭,道:「這話說得沒錯,比如我們剛果維龍加地區傳說中的所羅門鑽石礦--津吉城就消失了,成為歷史之謎。」

  「消失的又何止是城市?」

  罕高峰默默地道:「醫術、藝術、文化,在每一個領域中,都有失落的文明,而異能力和秘術也是如此。」

  風照原贊同地點點頭,在中國的古代就有柳枝接骨的神奇醫術,只是早就失傳罷了。再往深一層地去想,許多神話傳說中的仙魔鬼怪,也許就是一些具有異能力的人類。不過隨著時間流逝,具有異能力的人越來越少,神話傳說也變得不再讓人相信。

  罕高峰接著道:「秘術,起源於古希臘的愛琴海文明,後來經過發展演變,衍生了許多流派,其中最著名的兩支有一支後來被稱作魔法,其實應該叫做魔物秘術,另一支在北歐盛行,叫做巫術。還有幾支秘術輾轉傳到了亞洲,與當地的文化相結合,發展成許多種嶄新的流派。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,科技文明的高度發展,秘術和其它的一些古老文明一樣,也慢慢地失傳,變成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掌握的奇特力量。」

  風照原不禁問道:「那麼秘術和異能力有什麼不同呢?」

  「異能力大都是與生俱來的,對自身也沒有害處。秘術則是通過後天的不斷鍛煉修成,有時還需要借助古老的咒語。而某些過於邪惡霸道的秘術,一旦運用失敗,就會對身體造成可怕的危害。」

  罕高峰指了指地上的山本紀夫,解釋道:「像他就是被我破去秘術之後,身體承受不了秘術反噬的威力,所以才自我毀滅的。」

  札札嬉皮笑臉地道:「看來還是異能力比較安全,不過我的異能力倒不是天生的,生了一場大病之後,就奇跡般地有了。」

  罕高峰淡淡一笑,望著遠方蒼茫的夜色:「我是小時候在蒙古草原上放牧時,突然被雷電擊中,醒來後發現自己具備了異能。」

  札札皺眉道:「你剛才射出來的紅色烈焰是異能力嗎?我看怎麼不像啊!」

  罕高峰讚許道:「你的眼力不錯,我剛才所用的也是一種秘術。」

  風照原心想難怪罕高峰會成為安全總署的教官,原來他一個人具備異能力和秘術兩種本領,真可以算得上是半個超人了。

  札札笑道:「看來山本紀夫的秘術比起教官還是差遠了。」

  罕高峰正色道:「你別小看他,他的秘術已經到了第三流的境地,可以變化出殺人的怪物,比我也只差了一個層次而已。」

  「難道他只是第三流嗎?」

  札札目瞪口呆地道:「一個第三流就這樣可怕了,那麼第一流的秘術又是怎樣呢?」

  「第一流的秘術,據說可以控制他人的靈魂和肉體,通過任何的生物來向你發動攻擊。」

  「我的老天,那不變成妖怪了?」

  札札叫嚷道。

  「這樣的人鳳毛麟角,我們可能一生都無法遇到一個。」

  罕高峰目光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,幾年前和自己分道揚鑣的那個人,現在是不是已經練成第一流的秘術了呢?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03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十三章〈安全返回〉


  這時,天空突然像一片黑雲湧動起來,慢慢裂開兩半,向旁捲去,彷彿一張漆黑的幕布被無形的手揭開,灼亮的白光透了出來。隨著一陣雷霆般的巨響,幾道透明的光柱從空中射下,其中五道光柱分散投向遠處,其餘的光柱分別籠罩住罕高峰三人。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返回的時間到了。」

  光柱如同實質的液體,散發著舒適的溫暖,將三人緊緊包裹住。

  風照原忽然問道:「請問教官,有沒有超過第一流的秘術呢?」

  罕高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此時光柱猛然流動出七彩的艷芒,如同火箭升天一般,「嗖」的一聲捲起三人,向著天空飛速射去。

  「有沒有超過第一流的秘術呢?」

  風照原的聲音彷彿還在罕高峰的耳畔迴盪,身軀在一條光道中飛馳,無數繽紛的光暈在眼前掠過,罕高峰彷彿回到了開滿鮮花的蒙古大草原,草浪滾滾後退,胯下的駿馬衝出一道呼嘯的狂風。

  「師父,我要走了。」

  雖然是離別,少年的臉上卻透著興奮的神采,簡陋的蒙古包外,藍天碧草,白色的駿馬仰天長嘶,渴望著奔馳到比草原更廣闊的世界。

  「高峰,你得天獨厚,同時具備了異能力和秘術,即便遇上第一流的秘術高手,逃生也不成問題。不過,」

  「不過什麼?難道還有比第一流的秘術更厲害的嗎?」

  少年笑了,眼神是出生牛犢般的勇猛。

  「是的!」

  老者坐在犛牛毛的粗毯上,喃喃地道:「傳說中的一種偉大的力量,超越了秘術境界的力量,超越了所有異能的力量。可以改變空間,讓時間也為之停頓的力量。」

  「真是個傻瓜啊。」

  與此同時,風照原的心中再次響起了妖異的聲音:「當然有超過第一流秘術的力量。」

  「你是誰?究竟是什麼怪物?」

  風照原陡然變色,他的身軀正在燦爛的光道中穿梭,既然已經離開了虛擬世界,為什麼還會聽到這個恐怖的聲音呢?

  「唉,只是這樣的力量,連我都無法領會呢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沒有回答風照原的問題,自言自語地道,聲音漸漸微弱,終於消失不聞。

  四周突然一片黑暗,風照原的身體急速下沉,「砰」的一聲,被一條七彩的水龍從巨口中吐出,落在了考核大廳的大理石地板上。

  「砰砰」幾聲,幾名學員幾乎同時出現在四周。

  「你們總算安全返回了。」

  尤妃麗微笑著向罕高峰迎去,金色絲袍的開叉處露出雪白的深深乳溝,令人目眩神迷。

  罕高峰點點頭:「混入學員中的奸細山本紀夫已被處理,你應該在監視屏幕中見到了吧。」

  尤妃麗不緊不慢地道:「我們已經通知了日本政府,正在等待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。」

  罕高峰的目光掠過倖存的七名學員,每一個人的資料在心中清晰流過。

  蘭斯若: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舉薦,擅長催眠為主的精神力量。

  札札:剛果政府舉薦,身體可以任意穿透厚牆。

  卡丹婭:美國政府舉薦,擁有極為可怕的爆發力。

  畢盛克:意大利政府舉薦,具有比獵犬還要靈敏十倍的嗅覺和聽覺。

  奧馬爾:法國政府舉薦,能以意念操控物體。

  莫裡:泰國政府舉薦,會飛簷走壁,雙目能夠夜視。

  風照原:聯合國安全總署舉薦,奔跑速度驚人,智商高達二百二十八。

  二十個學員只剩下了七個,真是傷亡慘重,出師不利啊。

  罕高峰在心中低歎一聲,宣佈道:「我鄭重地通知你們,各位已經通過本次考核,成為雷電盾牌的正式組員了。」

  蘭斯若微微皺了皺眉:「其他的學員呢?難道說?」

  「死亡,是你們隨時會遇到的命運,不過早晚的差別罷了。」

  尤妃麗緩緩上前一步,柔聲道:「各位是最後倖存的七名學員,不必驚訝,希望大家充分認識到這份職業的危險性。自我介紹一下,我叫尤妃麗,是雷電盾牌的副組長。」

  札札擠了擠眼睛:「太好了,有美女領導我們,就算是死也做個風流鬼了。」

  尤妃麗美目流盼,露出一絲蕩人心魄的笑容:「請你們以後稱呼我副組長。」

  「哦呦!」

  札札怪叫一聲,雙手摀住了臉。剛才尤妃麗嫵媚的目光落在他臉頰上,像是冰針刺過一般,又冷又痛,難受無比。

  「你沒事吧?」

  尤妃麗看了一眼札札,臉上似笑非笑。

  「原來是朵帶刺的玫瑰啊。」

  札札哭喪著臉,含糊不清地嘟囔道。

  罕高峰目光炯炯地掃過眾人:「如果大家沒有什麼疑問的話,現在立刻起程,返回紐約的聯合國安全總署。」

  一聲呼嘯,飛機鑽入藍天。

  風景宜人的山川湖泊,在舷窗外逐漸化作一個個小點,連同這幾天驚心動魄的考核,向學員們作著無聲的告別。

  風照原將頭靠在舒適的座椅上,看著逐漸出現在窗外的茫茫白色雲海,若有所思。

  機艙最前面的電視屏幕上閃過一幅幅聯合國總部的畫面,尤妃麗站在屏幕前,正向學員們做出簡單的介紹。

  「在想什麼呢?」

  坐在後排的札札用胳膊捅了一下風照原,低聲道。

  「沒什麼,只是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夢。」

  風照原隨口回答,心裡卻在想著那個妖異的聲音,它似乎牢牢纏上了自己,不過在他被山本紀夫的秘術攻擊,險些喪命的時候,又好像是它救了自己。

  風照原看了看自己的皮膚,光潤整潔,沒有留下任何的疤痕,以當時幾十隻眼珠鑽入他肌膚的重傷情況來看,這完全是不符合醫學邏輯的事情。

  難道真的有一隻可怖的妖怪鑽入了他的心中,悄悄操控?

  風照原打了個寒噤,想起自己在鐘乳石洞中突然變成殺人怪物的樣子,不由得愁眉不展,心事重重。

  札札的頭湊上前來,神秘兮兮地道:「你看尤妃麗,她說話的時候,起伏的胸脯真是很迷人啊。」

  「色鬼!」

  坐在風照原身邊的卡丹婭聽到了札札的悄悄話,嬌嗔地罵道。

  札札立刻色迷迷地盯著金髮碧眼的卡丹婭:「大美女,以後我們就是親密無間的戰友了,先來認識一下。我叫札札,外表瘦弱,實際強悍。」

  卡丹婭顯然是個開朗隨和的女子,聞言噗哧一笑:「我叫卡丹婭,外表強悍,內心脆弱。」

  札札立刻眉花眼笑,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,介紹道:「這位是我的死黨兼救命恩人,智商高達二百多的風照原。」

  「早就聽說了。」

  卡丹婭眨了眨眼睛,友好地對風照原伸出手:「認識你很高興。」

  「我也是。」

  風照原笑著與對方握手致意。

  卡丹婭似乎對風照原頗有興趣,不停地問這問那。風照原逐漸瞭解到,卡丹婭私底下還是一個古代文明的狂熱愛好者,對中國五千年的歷史、文化尤為熟悉。

  「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?竟然連古印加帝國建立的年代都一清二楚。」

  卡丹婭不理會背後札札的鬼臉,望著解答了她無數疑問的風照原,露出欽佩的神色。

  「虛擬世界的鐘乳石洞裡,不是都有這方面的知識嗎?」

  風照原不以為然地道。

  「啊!我也去過那裡,就是記不住這麼多東西。」

  卡丹婭不好意思地搖搖頭,幾縷金黃色的頭髮拂過風照原的臉龐,傳來濃郁的芳香。

  風照原心中微微一蕩。

  「那以後多教教我吧,我對古代文明很感興趣呢。」

  卡丹婭長長地伸了個懶腰,被誇張突出的美好胸脯讓札札看得幾乎眼球奪眶彈出。

  風照原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卡丹婭高聳的胸脯上。

  卡丹婭瞥見風照原盯住自己的目光,臉紅了一下,心中卻有幾分喜悅,對於這個俊秀瀟灑、學識淵博的中國人,她充滿了好感,尤其對方那雙清澈靈異的黑色眼睛,彷彿會放電一樣,讓人意亂情迷。

  「唉,早知道美女對知識感興趣,從前我就多念點書了。」

  札札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,惹得兩人哈哈大笑,引得其他學員紛紛側目回顧。

  遠處的尤妃麗蹙了一下眉頭,剛要說話,罕高峰向她擺擺手,站起來道:「今後你們就是並肩作戰、生死與共的戰友了,現在不妨互相熟悉一下,增進彼此的瞭解和感情。」

  札札立刻舉起雙臂怪叫歡呼,開始大放厥詞,其餘的學員們也互相起身交談問好,安靜的機艙內立刻熱鬧起來。

  歡快的笑聲不時地傳出,連艙內的空氣似乎也變得活蹦亂跳,望著一張張充滿生氣的臉,罕高峰的心中掠過一絲淡淡的憂傷。

  尊將,他們就和我們從前一樣啊。

  冷峻的雷電盾牌組長轉過身去,複雜的目光落在了舷窗外逐漸清晰的紐約市。

  「起來,落下,起來,落下。」

  學員中只有一名叫奧馬爾的學員孤獨地坐在角落上,並沒有加入交流的行列。他憂鬱的目光盯著身前餐板上的咖啡杯,嘴中唸唸有詞。而咖啡杯奇跡般地被他的目光所操控,自動升到半空中,又緩緩落下,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下面舉動。

  低沉的轟鳴聲中,飛機緩緩著陸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十四章〈正式就職〉


  飛機停在一個秘密的軍事機場,四周佈滿了荷槍實彈的守衛。一部黑色的防彈房車等候在舷梯前,載著眾人駛向紐約市曼哈頓區的聯合國安全總署。

  一幢幢氣派豪華的高樓大廈在車窗旁急速閃過,人群湧動,車流如海。學員們都有一種回到熟悉世界中的舒適感覺,畢盛克和蘭斯若熱鬧地討論起紐約的人情風貌,莫裡不住地向車窗外好奇張望,奧馬爾坐在後排閉目沉思,而札札一路上極盡促狹逗趣的能事,卡丹婭笑得嬌軀亂顫,豐滿彈力的胸脯好幾次無意蹭過風照原的右臂,令後者坐立不安,不斷生起自然的生理反應。

  直到到達目的地,風照原才長長鬆了一口氣。自從在鐘乳石洞中荒唐過一次之後,他知道自己難以禁受得住女色的誘惑,從這一點來看,也算是他最大的一個弱點。

  「我真的可以在這裡工作了。」

  望著氣派威嚴的安全總署大樓,札札激動地對風照原道:「我終於可以像白人那樣,在高級的辦公樓中工作了,他媽的,這一切真是難以置信。」

  風照原拍了拍札札的肩膀,笑道:「這是你的努力所得。」

  電梯將眾人送到十九樓的會議廳,安全總署的尤爾德署長親自在那裡接見了他們。

  「各位的任務,是消滅全世界一些具有異能力的特殊恐怖分子。」

  尤爾德開門見山地道:「這項任務毫無疑問是非常危險的,但為此你們也將得到每月兩萬美金的高額酬勞,並享受每年一個月的帶薪長假。除非死亡或者身體上的特殊情況,否則只能等到五十歲後自動退休。」

  「一個月兩萬,一年就是二十四萬,我今年二十四歲,可以拿二十六年的工資,二十四乘以二十六也就是……」

  矮胖的意大利學員畢盛克低著頭,扳著肥白的手指,嘴唇蠕動,小聲掐算著。

  風照原心中好笑,聽到畢盛克不斷地嘀咕著二十四乘以二十六,半天還沒有計算出準確的數字。

  「六百二十四。」

  風照原低聲道。

  「噢!」

  畢盛克雙目放出奇光,語聲也變得顫抖起來:「六百二十四萬美金,那要等於多少意大利里拉啊!我發財了,老天,我發財了。」

  「退休後各位還可以領到一筆豐厚的退休金。」

  尤爾德接著道:「不過在職其間,不得違反安全總署的任何規章制度。否則會被隨時清除,你們都明白了嗎?」

  看到眾人肅然點頭的神色,尤爾德滿意地道:「今後罕高峰就是你們的直系長官,對他的命令必需無條件地服從。各位,還有其它的什麼問題嗎?」

  一隻白裡透紅的胖手舉了起來,畢盛克舔著大嘴,貪婪地問道:「請問長官,退休金的數額是多少?」

  「這個問題,等到你們能夠活到那一天再問吧。」

  罕高峰忽然厲聲道:「如果只是為了想得到金錢,那你們根本不配擁有上天賜予你們的異能力!」

  滿室鴉雀無聲,尤爾德笑了笑,宣佈他的歡迎會到此結束。

  尤爾德離開之後,罕高峰嚴峻的氣勢如同無聲醞釀的雷雨,令空氣也變得異常壓抑。

  一名工作人員將工作手冊、磁卡證件依次分發給眾人,另一名工作人員端著一大盤亮晶晶的東西走入會議廳。

  盤中裝的居然是一隻隻豪華名貴的手錶。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你們可以各挑一隻手錶戴上。」

  畢盛克歡叫一聲,搶先拿了一隻金光閃閃的勞力士表戴上手腕,其餘的學員也各自挑選了自己喜歡的款式。

  「現在開始對表,中午十一點四十七分五十九秒。」

  學員們低頭看表,時間果然分毫不差。

  罕高峰的目光閃電一掃,喝道:「奧馬爾,你原來的那塊手錶為什麼不除下?」

  奧馬爾沉默了一會,道:「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。」

  「拿掉!」

  罕高峰的聲音不容置疑。

  奧馬爾目光一冷,隨即低下頭,慢慢解下那塊破舊的電子手錶,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,放入懷中。

  罕高峰冷漠的聲音響起:「從今天起,這塊手錶你們必須隨時佩戴,一旦除下,將會引爆裡面的微型炸彈。」

  會議廳內頓時一片騷亂,學員們不安地大呼小叫,瞪著手腕上閃閃發亮的手錶,心驚膽顫。

  尤妃麗伸出柔弱無骨的手腕,微笑道:「你們不要驚慌,我和罕高峰組長也戴著同樣的手錶。各位仔細看一下工作手冊的第三十頁,就全都明白了。」

  嘩啦啦的紙張翻動聲立刻大作。

  原來這種手錶用特殊的金屬合成而制,能夠防水、防火、防磁、防震。此外,轉動發條,會彈出十幾個米粒大的按鈕,按動不同的按鈕,能噴出小量的毒氣煙霧,發射致命的激光,還可以像手機般進行通訊等等。

  可以說,這塊手錶是一件高科技的微型武器,具有相當驚人的威力。

  與此同時,為了防止雷電盾牌的組員們變節投敵,手錶中暗自設置了一枚炸彈,安全總署可以隨時將它引爆,但組員們自己卻不能將手錶摘下,否則會觸動其中的秘密機關,自動引爆炸彈。

  難道就沒有摘除的辦法了嗎?

  風照原皺了皺眉,暗自思索起來,隨身戴了一枚這樣可怕的東西,任誰也會覺得不舒服。

  「不要試圖摘下它們。」

  罕高峰淡淡地道:「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,只要各位不觸犯規章制度,安全總署會在你們退休後替大家卸除炸彈。」

  震驚過後,眾人也逐漸恢復了平靜,開始默記工作手冊上的各項條款。只要不觸犯安全總署的紀律,炸彈就不會對自己有任何危害。相反擁有這塊手錶,等於在對敵作戰時多了一件秘密武器。

  罕高峰看了一下表,道:「現在是十二點午餐時間,餐廳在第十層。用完餐後,請大家下午一點三十分準時在十一層的訓練大廳報到。」

  蘭斯若淡淡地問道:「我們還需要接受訓練嗎?」

  尤妃麗柔聲回答:「因為大家在虛擬世界中只接受了三天的考核,各方面的技能還不完善。在雷電盾牌行動組沒有接到新任務之前,罕高峰組長會指導你們進行一些基本的訓練。另外,」

  尤妃麗頓了一頓,俏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:「將會傳授給大家一種失傳已久的技能,也就是秘術。」

  「太棒了!」

  札札興高采烈地捶了風照原一拳:「我們也能像山本紀夫那樣厲害了!」

  不到預定的時間,組員們已經提早來到十一層的訓練大廳。儘管午餐豐盛,眾人卻吃得十分匆忙。每個人都聽說過秘術的神奇和它強大的威力,眼看自己就要得到傳授,不免心情激動,期盼著早一點學會這可以與異能抗衡的本領。

  一點半時,罕高峰和尤妃麗準時出現在眾人的面前。

  罕高峰看了看眾人緊張興奮的神色,淡淡一笑,問道:「有誰可以告訴我,最具有殺傷力的東西是什麼?」

  「秘術!」

  札札舉手大叫。

  「錯!」

  罕高峰冷冷地道:「是高科技的武器!即使將來你們能夠擁有第一流的秘術或者異能,畢竟只不過是血肉之軀,能夠抵擋得住槍炮嗎?」

  「所以各位首先應該掌握的,是槍械的熟練運用。」

  尤妃麗補充道。

  「人類之所以會成為萬物之靈,便是從工具的使用開始。」

  罕高峰轉過身,向訓練大廳的射擊場走去。

  尤妃麗邊走邊向眾人介紹訓練大廳的構成,整個大廳被劃分成四個隔離的區域,除了射擊場以外,一間是力量訓練室,陳列著各種先進的健身器材,一間是格鬥房,擺放設置了擂台和白色的榻榻米,是組員們互相切磋搏擊的場所,還有一間則是電腦室,裡面存儲了大量科技方面的數據資料,供組員們隨時查閱。

  射擊場的槍械陳列架上,來自各國的精良槍支琳琅滿目,品種繁複,都被擦拭得閃閃發亮,一塵不染。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你們任意挑選一把自己最順手的手槍,離開時可以將槍帶走,但要在我這裡註冊一下。記住,今後這把槍就是你們執行任務的工具之一,務必要隨身攜帶。」

  眾人紛紛精挑細選起來,札札揀了一把美國軍方盛行的伯萊塔M9式手槍,瞥到風照原的手中握著一把柯爾特左輪手槍,忍不住捧腹大笑道:「朋友啊,這種款式落伍了。左輪手槍威力太小,你還是換一把先進點的吧。」

  風照原輕巧地撥動著手槍轉輪,微笑道:「這個型號是左輪手槍裡的極品,靈巧輕便、故障率低是它最大的優點。而只要裝上馬格奴姆高爆子彈的話,它的威力就決不在你的伯萊塔M9式之下。何況這款手槍早就已經停產,成為收藏家的珍品。如果想要購買的話,還得花巨額高價向柯爾特公司單獨定購。」

  畢盛克不愧具有遠勝於獵狗的敏銳聽覺,相隔很遠便聽到巨額高價四個字,立刻目光閃動,上下翻找著和風照原同樣型號的手槍。

  在罕高峰的指導下,組員們戴上耳套開始了最基礎的打靶訓練。

  一下午的時間就在隆隆的槍聲中飛快流逝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04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十五章〈全面訓練〉


  直到射擊訓練結束後的集合時,罕高峰才開始向大家講述秘術。

  尤妃麗將一頁頁薄如蟬翼,不知是何種材料製成的黃色文件陸續遞給眾人。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之所以被稱作秘術,是因為這種技能歷來屬於不傳之密,再加上失傳已久,所以我們能夠教會大家的也十分有限。給你們的資料只是羅列了一些修煉秘術的入門理論和基礎要訣,至於將來的發展,只能靠你們個人的努力和機遇了。」

  「組長,這上面沒有字跡啊!」

  褐髮微卷的印度學員莫裡詫異地叫道。

  尤妃麗柔聲道:「集中你們全部的注意力,自然會看見上面的字跡。如果看不到,那就證明你們沒有學習秘術的天賦。」

  風照原聞言,立刻擯棄腦中所有的雜念,全神貫注地向資料看去。幾分鐘後,一行行字跡由隱隱約約到逐漸清晰,完全浮現在他的視線中:「秘術,是一種以強大的精神力量達到操控物質元素目的的技能。要學習秘術,首先必需瞭解物質的元素構成……。」

  短短的幾千個字很快就看完了,風照原的四周響起了一片失望的聲音。札札不滿地嘀咕道:「這是什麼秘術嘛,根本就沒有具體的修煉方法,那麼多字全部是理論的空話,沒有一點實際用處。」

  風照原也覺得茫然不解,資料中只是闡述了元素的構成,以及精神力量的基礎培養,並附上了近百句稀奇古怪的咒語。至於如何將三者配合運用和改變元素的詳細方法,卻隻字未提。

  目光一瞥之間,風照原發現蘭斯若的眼中掠過不屑的神色,隨手將資料揣入懷中。

  風照原暗想道,蘭斯若既然是精神學方面的權威,對於精神力量的領會遠遠超過眾人,這份資料對於他來說,也許過於低級淺陋了。

  尤妃麗似乎對眾人的想法瞭然於心,解釋道:「秘術的傳承有非常苛刻的限制,我和組長雖然通曉一點秘術,但因為各自流派的嚴規,不能詳細地教授你們。不過,這些資料是開啟秘術的鑰匙,至於如何找到秘書之門,就要看你們自己了。」

  「我明白了。」

  札札促狹地擠了擠眼睛:「這就像給我們一隻空碗,至於食物嘛,就要我們自己去找了。」

  「你的領悟力很高啊。」

  尤妃麗嬌媚地瞥了札札一眼,嚇得後者趕緊摀住了黑瘦的小臉,生怕被對方的目光再刺一下。

  罕高峰道:「如果沒有其它的問題,大家可以解散了。晚餐時間是七點,員工宿舍在安全總署辦公大樓北面的一幢紅色小樓裡,我們雷電盾牌組在六樓,一人一間宿舍,憑各自的磁卡工作證開啟門鎖。都明白了嗎?」

  奧馬爾舉了舉手,問道:「我們可以留在這裡繼續訓練嗎?」

  罕高峰的目光在這個眉清目秀,神情憂鬱的法國小伙身上停留了一下,點點頭:「這裡的訓練場所隨時對你們開放。」

  奧馬爾不再說話,轉身向力量訓練室走去。

  望著奧馬爾孤獨的背影,罕高峰若有所思。

  「我,我還有,還有一個問題。」

  畢盛克結結巴巴地道。

  尤妃麗微微一笑:「這裡的食宿免費向大家供應,畢盛克組員,還有問題嗎?」

  在一片哄笑聲中,畢盛克心滿意足地搖了搖頭。

  電梯在職工宿舍六樓停下,寂靜的走廊上頓時響起組員們歡快的腳步聲。每一間寢室的門上都懸掛著印有組員名字的木牌,風照原找到自己的房間,剛打開門,一股無形的氣勢就劈面撞來。

  那是一種銳利得要發出光亮的氣勢,在空中凝聚了一會才慢慢散去,風照原摸著猶如被劍鋒刮過的臉,又驚又奇地慢慢走入房間。

  室內安靜無人,電視、冰箱、音響等電器都很齊備,生活用品也一應俱全,只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塵,空氣中也散發著些許的霉味,可見很久沒有人進來過了。但從微微泛黃的白牆,掉了油漆的桌椅,以及浴室裡殘缺了一角的鏡子又可以看出,這裡從前住過人。

  仔細一看,斑駁的桌腳上還刻著一行隱約難辨的字跡:「紀念青春的歲月。尊將,二零三六年十月二十二日。」

  雖然距今已有整整十年,字跡早就模糊,但依稀可以看出每一筆勾劃英挺,猶如錚錚傲骨,不可一世,壓抑不住的銳氣似乎要從桌面上衝天飛起。

  這個叫尊將的人從前是這間寢室的主人嗎?那股從房中撲面而來的逼人氣勢,莫非是他留下來的?

  想到這裡,風照原不禁心中駭然,一個人離開之後,房間中居然還殘餘了那樣鋒銳的氣勢盤踞不去。唯一的解釋,是這個叫尊將的人擁有驚天動地的精神力量。

  這樣的人,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!

  「嗨,朋友!」

  風照原的思緒被打斷了,進來的是神氣活現的札札和美貌動人的卡丹婭,前者怪叫著在柔軟的席夢思床墊上打了個滾,笑道:「總算可以過幾天安逸的生活了。」

  卡丹婭莞爾地搖搖頭,對風照原道:「真羨慕他無憂無慮的模樣,像只快活的小猴子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低歎一聲,只有他知道,在札札嬉皮笑臉的背後,深藏了多麼辛酸的往事。也許正因為只有這樣不停地歡樂,札札才能逃避自己內心的痛苦吧。

  歡樂與痛苦,又豈能從外表分辨呢?

  「你在想什麼呢?看你深思的表情,像一個深不可測的哲學家呢。」

  卡丹婭微笑著問道。

  「我在想,」

  風照原頓了一頓,目光投向窗外。華燈初上,從這裡可以隱約看見曼哈頓區繁華的街道,天邊黛紅色的晚霞與疾馳而過的車燈交織成一團彩色的迷霧,匆匆的行人隱沒在茫茫夜色中。

  「我在想,在這個世界上,人是一種多麼渺小和脆弱的動物。肉體的傷害,心靈的傷害,都可以將他輕易擊倒。而一個人只要能夠活著,無論活得怎樣,本身就是一種對命運的勝利。」

  風照原緩緩地道。

  札札看了一眼風照原,沉默地垂下頭,呆呆撥弄著自己的手指。

  卡丹婭的美目中立刻露出迷醉之色,風照原一邊沉思一邊說出飽含哲理語言的模樣,充滿了憂鬱的魅力。

  「唉,豈知是人類啊。」

  風照原面色一變,這熟悉的妖異聲音,又陰魂不散地纏上了他。

  「我上個廁所。」

  風照原幾乎是倉皇逃入衛生間,「砰」地關上門,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,低聲道:「你究竟是什麼妖怪?為什麼總是盯住我不放?」

  「你不是見過我的樣子嗎?」

  妖異的聲音幽幽地道。

  「你,你!」

  「你什麼你啊,你不是很想學秘術嗎?只要將靈魂交給我,你將會擁有等同於第一流秘術的力量!」

  「開,開什麼玩笑!一個人的靈魂,只能屬於自己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發出一聲淡淡的歎息:「你太年輕了,在這個世界上,大多數的人類都沒有自己的靈魂,有的獻給了金錢,有的獻給了權勢。」

  風照原聞言一愣,名利之心世人皆有,如果照對方這樣解釋的話,又有幾個人真正擁有自己的靈魂呢?

  「那你,你為什麼要纏上我?你去找別人吧。」

  「因為是你的鮮血讓我重新甦醒,要想恢復我的真身,只有依靠你的靈魂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裊裊散去,無論風照原如何大聲呼喚,再也沒有任何回應。

  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,札札不安地在門外亂叫一氣:「朋友!風照原!兄弟!老大!你怎麼啦?」

  「沒什麼,有點,有點肚子疼。」

  風照原打開門,擦拭著被冷汗浸濕的額角,長長地吸了一口氣。

  真帥!

  卡丹婭在心中悄悄地說,這個男人就連肚子疼的樣子,都那麼讓人著迷。

  「原來你上廁所的時候喜歡自言自語。」

  札札嘀咕一聲,拍著肚子嚷道:「吃飯去吧,中午為了那個什麼見鬼的秘術也沒有好好吃一頓,晚上說什麼也不能委屈我的寶貝肚子了。」

  三人一起向餐廳走去,一路上說起秘術來卡丹婭也是滿腹牢騷,埋怨罕高峰和尤妃麗暗中藏私,倒是風照原開導他們:「這個世上的技能不止秘術一種,槍法、格鬥等只要練到巔峰,一樣具有強大的殺傷力。」

  「說得對!」

  札札點點頭,率先衝入餐廳,如狼似虎地用叉子叉起一隻澳洲大龍蝦,大嚼著道:「我要將我的異能力不斷提高,還有在虛擬世界中學會的瑜珈術,也要苦練才行。」

  卡丹婭贊同地道:「我也在虛擬世界中學會了一種奇特的技能,也需要花時間加緊練習。」

  風照原展顏一笑,將一塊三分熟的血淋淋牛排夾入餐盤,道:「那麼吃過飯之後,我們就去訓練大廳吧。」

  「啊!」

  札札抱頭苦叫一聲,卻被卡丹婭夾起一個大蝦球,塞入了他的嘴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十六章〈醉人春夜〉


  「砰」的一聲,厚牛皮包裹的沙袋裂開,黃沙飛濺,卡丹婭飛起的一腳又踢碎了一個沙袋,她的長腿雖然豐滿性感,卻充滿了爆炸般的駭人力量。

  「沒想到除了蘭斯若和畢盛克,其他的組員都來了啊。」

  札札在訓練大廳轉了一圈後,低聲對風照原道,後者臉漲得通紅,正在臥推一百四十斤重的槓鈴。

  「好像有人提到我的名字嘛。」

  力量訓練室的門口出現了畢盛克的身影,他笑嘻嘻地挺著圓肚子,得意地道:「我吃了大約一百美金左右的食物,還有二十美金左右的甜點和飲料,真是賺了。」

  札札差點沒暈過去,這個意大利胖子比他更像是從貧民窟裡出來的。

  「該消化一下了。」

  畢盛克隨意拿起一隻重達九十公斤的啞鈴,輕輕鬆鬆地舉了幾下,搖了搖頭:「太輕了。」

  他媽的,個個比我厲害啊!

  札札在心中叫道,想起美女愛知識的新發現,立刻一溜煙地向電腦室竄去。

  射擊室中,奧馬爾正在苦練打靶。

  格鬥房中,莫裡上竄下跳,施展著一套古怪的拳法。

  力量訓練室中,一塊厚達三英吋的鋼板被卡丹婭踢碎。

  樓外的紐約市燈光璀璨,每一個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,書寫著自己的生活。

  一個月的時間就在組員們的刻苦訓練中,伴隨著汗水無聲滑過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子彈再次精確地命中移動的靶心。

  風照原滿意地摘下耳套,柯爾特左輪手槍在指尖美妙地旋轉著落入槍套。

  經過罕高峰對組員們一個月的射擊培訓,風照原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單手持槍的要訣,對於狙擊戰中的身法、步法,以及如何判斷敵人子彈的來勢,如何在移動中展開槍戰都有了驚人的進步。他清楚地知道,自己除了奔跑的速度和智商之外,並無所長。要想在今後危險的職業生涯中生存下去,就必需要有足夠的本錢。而射擊和格鬥,也因此成為他目前苦練的目標。

  清亮的掌聲在風照原背後響起,卡丹婭拍著玉掌,夾帶一陣撩人的香風走近他的身邊,柔聲道:「這麼晚還沒有回去睡啊?現在你的射擊水準已經是我們中的第一啦!」

  風照原淡淡一笑,道:「可是我的格鬥總是輸給莫裡。」

  「他像個蝙蝠,能在空中飄來飄去,怎麼跟他打?」

  卡丹婭搖搖頭道,遇上身法飄忽的莫裡,她驚人的爆發力也全無用武之地。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,經過這段時間的苦練,他的格鬥已經達到了虛擬世界中那個戰神男子所說的中級層次,可是和莫裡這樣的怪人搏擊,還是輸得一塌糊塗。

  「你還要繼續練習嗎?」

  卡丹婭問道。

  風照原猶豫了一下,道:「我想再練習一會格鬥,你能陪我嗎?」

  卡丹婭毫不猶豫地點點頭。

  格鬥室的榻榻米上,兩人你來我往,展開了激烈的對攻戰。

  卡丹婭的力量實在驚人,雖然她刻意收斂,唯恐傷了風照原,但每一記拳腳還是如同沉重的鐵錘,呼呼地從風照原身邊擦過。

  「砰砰」,風照原的雙拳連續擊中卡丹婭的腹部,後者卻彷彿沒事一般,身軀絲毫不動,堅實彈力的腹肌震得風照原雙拳隱隱生痛。

  「小心啦!」

  卡丹婭低呼一聲,右腿橫掃風照原腳踝,左拳虛晃一下,右拳擊向對方的肋部。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,身體靈活地向右側橫移,左手抓住卡丹婭的手腕,不等對方的左拳逼近,猛然欺身而入,一腿插入卡丹婭兩腿之間,右手揪住她的衣領,腰部用力一擰。

  「啪嗒」一聲,卡丹婭應聲被甩在了榻榻米上,但她猛力的一掙也讓風照原重心不穩,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她的身上。

  「這是什麼功夫?」

  卡丹婭喘息著問道。

  「是我最近從互聯網上學會的柔道招式。」

  風照原低聲道,此刻他的身體完全趴在卡丹婭的背上,對方豐滿高翹的臀部緊緊貼著自己,性感的長腿更是與自己雙腿交纏,其中滋味說不出的銷魂動人。

  不知不覺中,風照原起了男人最原始的反應。

  像是有所感覺,卡丹婭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,俏臉泛紅,低聲道:「奧馬爾好像還在力量訓練室裡。」

  風照原這才如夢初醒般地爬起來,瞥見卡丹婭凹凸豐滿的身軀,心中一陣狂跳。

  卡丹婭美目含羞,舉手撩了撩散亂的金髮,正好又將高聳的胸脯充分展露在風照原的眼中。

  「很晚了,我們回去吧。」

  風照原勉強克制住不斷高漲的慾火,向門外走去。

  奧馬爾正從力量訓練室裡出來,冷漠地看了兩人一眼,孤獨地走出訓練大廳,被汗水浸得濕透的衣衫緊緊貼著背心。

  「每次奧馬爾總是最後一個離開訓練大廳。」

  風照原竭力叉開話題,不讓自己的意念留在卡丹婭誘人的嬌軀上。

  「這次是我們了。」

  卡丹婭美目含情地看了風照原一眼,後者心中又是緊張地一跳,想起剛才卡丹婭說過的話,暗道如果奧馬爾不在訓練室的話,那卡丹婭是不是就願意讓自己貼在她的嬌軀上呢?

  猶豫了一下,卡丹婭低聲道:「剛才那個柔道招式,可以現在教我嗎?」

  「啊?噢,好的。」

  風照原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,輕輕拉住卡丹婭的手腕,示範道:「應該這樣,用背貼住對方,腰的姿勢不對,再向前彎一點。」

  卡丹婭的手柔軟而滑膩,沒有白人通常的肌膚粗糙感,握上去異常舒服。風照原有些緊張地用另一隻手扶住卡丹婭的纖腰,抬頭要向卡丹婭繼續下一步的要領說明,卻看見後者通紅的俏臉和急促起伏的胸脯。

  摟住纖腰的手不自覺地一緊,卡丹婭「嚶嚀」一聲,嬌軀顫抖著倒入風照原的懷中。

  兩人的身體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,風照原的手慢慢撫過卡丹婭的腰肢,在上面溫柔地揉搓著。

  卡丹婭的美目中露出迷醉的神色,忍不住嬌軀扭動,挺拔的雙峰在風照原胸前摩擦,微啟的紅唇猶如鮮花綻放,等待雨露的降臨。

  風照原再也忍耐不住,大嘴湊上,狠狠地痛吻起來,同時雙手從卡丹婭的腰肢往下伸去,在對方隆起的香臀上恣意輕薄。

  卡丹婭的肌肉結實而飽含彈力,充滿了爆炸般的力量,風照原貪婪的手在她嬌軀到處遊走,一邊心中讚歎,一邊大力揉搓,很快逼近了卡丹婭豐滿誘人的胸脯。

  一陣陣急促的喘息聲從卡丹婭的喉中發出,熾熱的情慾從她的美目中射出,香軀一個勁地向風照原懷中鑽動。

  「啊。」

  卡丹婭似是滿足似是陶醉地低呼一聲,揚起雪白的頭頸,風照原的熱吻雨點般印在她的頸上,不斷向下移動。

  單薄的白色練功袍已經擋不住風照原熱烈的雙手,後者的手掌正拉開卡丹婭的衣領,滑膩的雪白胸肌在風照原的嘴唇中顫慄。

  懶洋洋的夜風從大廳半開的窗戶中緩緩吹來,溫暖而柔軟。紐約市的春夜像醉人的醇酒,將風照原和卡丹婭慢慢融化。

  動人的呻吟聲頓時大作。

  激情過後,風照原依然伏在卡丹婭的身上,雙手愛憐地撫摸著她豐滿彈力的大腿,回味著剛才這雙腿夾住他腰時的瘋狂力量。

  大廳中靜悄悄的,卡丹婭滿足地閉上眼睛,享受著愛的暴風雨過後的慵懶。

  半天,卡丹婭才戀戀不捨地離開風照原的懷抱,紅著臉低聲道:「我們得回去啦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看著卡丹婭水汪汪的美目,忍不住心猿意馬,埋頭又是一番熱吻。

  「啊,照原。」

  卡丹婭喘氣連連,好不容易才在風照原的大肆侵犯中穿好衣服,嬌嗔地瞥了他一眼,道:「看來你和那個札札一樣好色。」

  風照原心滿意足地摟住卡丹婭柔軟的腰肢,笑道: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好色,不過今後丹婭你是難逃在下的魔掌了。」

  卡丹婭噗哧一笑,剛要說話,訓練大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  兩人立刻分開,札札推門而入,大叫道:「你們果然還在這裡訓練啊!快走吧,罕高峰讓我們帶好槍支,十分鐘之內趕到大樓的停車場集合!」

  「現在集合?」

  卡丹婭吃了一驚,看了看手錶道:「晚上十二點三十六分?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05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十七章〈首次任務〉


  漆黑的停車場上,一輛豪華房車射出兩束雪白的燈光,呼嘯著向外駛去。

  罕高峰的目光掃過組員們緊張而興奮的臉,沉聲道:「這是我們接到的第一個任務,時間緊迫,所以我們必需深夜出發。」

  尤妃麗接道:「各位不用緊張,我們先去機場,最終目的地是英國的肯特郡,至少還要十多個小時才能到達,這段時間你們盡可以放輕鬆一點。」

  蘭斯若扶了扶金絲眼鏡,問道:「請問組長,究竟是什麼樣的任務呢?」

  「不必擔心,不是什麼艱巨的任務。」

  尤妃麗風情萬種地一笑,道:「因為這是雷電盾牌異能組第一次實際作戰,考慮到大家沒有什麼經驗,所以安全總署還派了一支五十人的特種部隊配合我們行動。至於具體的任務嘛,到了飛機上我們會向大家說明的。」

  「這麼神秘啊。」

  札札嘀咕了一句,無意中看見卡丹婭容光煥發,喜上眉梢的臉色,不由暗想,首次執行任務值得這麼興奮嗎?簡直像動了春心一樣。

  車剛駛入機場,一隊黑衣黑帽、荷槍實彈的特種部隊士兵就迎了上來,為首的軍官向罕高峰行了個軍禮,沉聲道:「上尉密特朗向長官報到。」

  罕高峰點點頭,下令道:「立刻報數,檢查各自的武器裝備。」

  一系列準備工作就緒之後,眾人迅速登上了一架軍事運輸機。

  跑道上的指示燈明亮閃爍,飛機一聲呼嘯,鑽入雲層。

  機艙內一片肅靜,電視屏幕上浮出一幅英國古城堡的圖畫。

  「這就是我們本次執行任務的地方,英國肯特郡的一座私人城堡。」

  尤妃麗向眾人介紹道:「此次行動屬於絕對機密,執行任務期間,任何人不得與外界聯絡,否則以違紀論處。」

  札札吐了吐舌頭,低聲對風照原道:「以後退休了,將這些絕密任務寫一本傳記,倒是能發筆小財。」

  坐在最後一排的畢盛克立刻雙目放出奇光。

  電視畫面從各個角度展示了城堡的位置、外觀以及每一處的景象,並做出極其詳盡的介紹。

  屏幕上又出現了一個男子的全身像,身材高瘦,膚色蒼白,高高的鷹鉤鼻,雙目中充滿了森冷之色。看上去給人一種極為陰騭冷酷,氣度高傲的感覺。

  尤妃麗淡淡地道:「這一位就是古城堡的主人,環球電子遊戲集團的總裁--亞歷山大先生,也是我們這次任務要保護的對象。」

  「什麼?第一個任務居然是讓我們當保鏢?」

  札札不能置信地道。

  「亞歷山大先生除了是英國商界的首席富豪之外,還在十年前被英女王受封為伯爵,參與了許多政界的活動。我們聯合國安全總署建立的經費,有一部分便是亞歷山大先生贊助提供。」

  尤妃麗續道:「所以保護亞歷山大先生,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。」

  電視屏幕上又出現了幾具屍體,全身血肉模糊,似乎被什麼野獸狠狠抓撕過,身體多處的肌肉都綻裂開,向外翻出,露出森森的白骨。

  鏡頭在白骨處不斷放大,眾人可以清晰地看見上面有幾道宛如爪印的深深刻痕。

  機艙內響起一片輕微的議論聲,尤妃麗不動聲色地道:「這些是亞歷山大先生幾位保鏢的屍體,是昨天剛剛在古城堡的護城河上發現的。根據法醫鑒定,白骨上的爪痕不是這世上的任何一種動物,相反,倒有幾分像人類。」

  札札倒吸了一口涼氣:「什麼叫像人類?殺死這些保鏢的難道是個怪物?」

  風照原淡淡一笑道:「如果不是出乎尋常的話,也不用我們異能組出動了。」

  罕高峰站起來道:「所以亞歷山大先生懷疑他的安全受到了威脅,我們的任務,就是保護他直到抓到兇手為止。」

  札札冷哼了一聲,低語道:「大富豪就是不一樣啊,居然連安全總署也要為他效力。」

  七個多小時後,飛機在倫敦的一座軍用機場著落。未作任何停歇,罕高峰帶著眾人坐上英國政府提供的幾輛大型越野車,逕直駛向肯特郡。

  由於時差的關係,當地已是中午。但周圍一片灰濛濛的景色,空氣陰鬱而潮濕,罕見的大霧籠罩了倫敦市,街道上行人稀少,不時有車燈在霧氣中一閃而過,遠處的大廈隱隱傳來沉悶的鐘聲。

  車很快離開了倫敦市區,沿著一條人跡罕至的郊道行駛。四周的濃霧漸漸淡去,兩旁圍著樹籬的黃綠色田野隱隱約約地浮出視線,錯落點綴著幾座白色的農莊,異常醒目。再遠處是低矮的山坡,濕漉漉的一團青色,如同在宣紙上緩緩化開的水墨。

  清脆的鳥鳴聲不斷撕開霧氣,一個多小時後,前方已是陽光明媚的肯特郡。

  這裡就像是一幅美妙的田園風景畫,淡紫色的苜蓿草,墨綠色的防風草,五彩斑斕的大片野花,低矮的灌木叢和高高低低的樹林,爭先恐後地在燦爛的陽光下擺出千姿百態。

  眾人一邊用著三明治和礦泉水的簡便午餐,一邊欣賞著四周的鄉村風光。比起繁華的紐約,這裡別有一番味道。

  車忽然緩緩停下,路的盡頭被一扇仿古的黑色鐵門截斷,十多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在門後來回巡弋。

  「我是安全總署的罕高峰,授命前來保護亞歷山大先生。」

  罕高峰出示了有關證件以及亞歷山大簽署的同意書,大漢們仔細檢驗之後,才緩緩打開鐵門。

  畢盛克露出艷羨的神情,喃喃地道:「這一片土地難道都是亞歷山大的私人產業?」

  札札黯然道:「窮富的差距真是懸殊啊,在非洲,很多的難民連飯也吃不到。」

  「這是強者才能擁有的資源啊。」

  蘭斯若輕輕拭去鱷魚皮鞋上的灰塵,眼神深邃。

  鐵門後依然林木繁茂,花草叢生。潺潺的小溪從樹叢背後的山坡間蜿蜒流過,濺起潔白的水沫。一路上幾乎三步一哨,五步一崗,不時有保鏢從鬱鬱蔥蔥的參天古木背後閃出,上來檢查證件,防衛措施顯得極為森嚴。

  車連續拐了幾個彎後,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座古樸威嚴的舊城堡,一條護城河猶如藍色的飄帶,繫在灰白色的城牆四周。

  儘管從飛機上的錄像裡早已目睹,但親身站在城堡面前,風照原還是忍不住對這座宏偉的建築物發一聲讚歎。

  高聳的尖頂塔樓,凹凸的堅實雉堞,就連粗糙的牆磚上跳躍的點點陽光,也無不沉澱了厚重的韻味,充滿了蒼茫悠遠的境界。站在這裡,似乎能感覺到整個中世紀浩浩蕩蕩的歷史,迎面撲來。

  罕高峰一聲令下,所有的人迅速下車集合。在護城河畔的木樁上繫著幾隻小型遊艇和摩托艇,守衛的保鏢通過對講機和城堡裡的亞歷山大確認無誤後,揮手示意眾人上船。

  蔚藍色的河面上激起白色的浪花,在艷麗的陽光下彷彿點點珍珠,閃出璀璨的光澤。整座城堡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,微微晃動,猶如縹緲的海市蜃樓。

  一個中年男子負手立在河對岸的城堡前,正在遙遙相候。青草如茵的河畔上散立著全副武裝的保鏢,眾星捧月般地守衛在中年男子的四周。

  遊艇靠上岸邊,罕高峰率先而出,不卑不亢地對中年男子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,您好。我是安全總署派來的罕高峰,前來維護您的安全。」

  亞歷山大點點頭,這個大名鼎鼎的顯赫人物除了面容略顯憔悴之外,和錄像中所見的並無不同。唯一奇特的是他的服裝,竟然穿了一件歐洲中世紀的藍色對襟天鵝絨禮服,袖口閃閃發光的金鈕扣呈五角狀排列,肩上繡著兩柄被火焰纏繞的十字型寶劍徽章。

  尤妃麗款款上前,柔聲道:「聽說亞歷山大伯爵對於古代歐洲文化的造詣,堪稱世界性的權威。如今一見,果然不同凡響,就連您的服裝也充滿了濃郁的古典風味。」

  亞歷山大陰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,他一向最喜歡別人用伯爵的頭銜來稱呼他,眼前的美女不但姿容妖嬈,而且言語動聽,善解人意,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尤物。

  亞歷山大目光閃動,深深地看了尤妃麗一眼,道:「各位請跟我來。」

  眾人跟著亞歷山大向城堡中走去,尤妃麗看了看周圍如影隨形的保鏢:「伯爵大人,您這裡的防護措施真是一流。」

  亞歷山大冷哼一聲:「能有什麼用?一樣不能保證我的安全。」

  罕高峰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,我們的特種部隊士兵要在您的城堡四周佈防,還需要裝一些小東西,以便監控。您看?」

  亞歷山大揮了揮手:「請便吧。」

  密特朗立刻帶領五十個特種士兵分散開來,雷電盾牌的組員們則跟著亞歷山大來到了城堡。

  剛走入一樓的大廳,風照原就聞到一陣刺鼻的古怪味道,足足有六百平方米的大廳內,所有的傢俱都是深紅色的,像是被剛剛油漆過,還依稀看得出磨損的痕跡。

  風照原搖搖頭,大廳的傢俱都是些價值連城的古董,如今竟然全被破壞,看來亞歷山大的藝術欣賞水準真有點問題,要麼就是他根本不把金錢當一回事,任意胡為。

  「各位請坐吧。」

  亞歷山大道,鷹隼般的目光在組員們的臉上一一掠過。

  女傭端上了熱氣騰騰的咖啡和銀製餐盤裝著的甜點,畢盛克毫不猶豫地搶先伸出胖手。

  「亞歷山大先生,您在與尤爾德署長的電話中,說您遇到了一些極為可怕的事情。我們已經看過了那些保鏢慘死的照片,您能向我們再闡述一下其中的經過嗎?」

  罕高峰道。

  亞歷山大漠然一笑:「這件事的恐怖和離奇遠遠超過你們的想像。這段時間發生在我身邊的怪事,又豈只是保鏢被殺而已。」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十八章〈似真似幻〉


  罕高峰臉色微微一變:「請您詳細對我們說明,不要漏過任何一點細節。」

  亞歷山大沉默了一會,忽然問道:「聽尤爾德署長說你們都身具強大的異能力,是嗎?」

  罕高峰點點頭,反問道:「難道您身邊發生的怪事和異能力有關嗎?」

  亞歷山大不置可否地看了罕高峰一眼,細細撫摸著手指上的綠寶石戒指:「既然各位都具有異能力,那麼相信有鬧鬼這種事嗎?」

  札札哈哈大笑起來:「伯爵大人,這個世界上哪裡來的鬼啊?所有的生物一旦死亡,便不可能復活。」

  「異能力中不是有一種叫做再生體嗎?聽說百年前的異能大師法妝卿可以讓死人復活,復活的死人難道不就是鬼嗎?」

  亞歷山大森然道。

  尤妃麗微微一愣,沒想到亞歷山大對異能力也頗有瞭解,當下解釋道:「法妝卿大師能讓死人復活不過是後世的傳說罷了,誰都沒有親眼見到過。再生體的異能再神奇,那也只能治癒肉體遭受創傷的活人,對於死人是毫無效果的。」

  風照原插口問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,你言下之意,莫非你已經親眼目睹死去的人復活了嗎?」

  亞歷山大的瞳孔陡然收縮,臉色不變道:「當然沒有,我只不過見到被殺死的保鏢骨頭上的爪印,有些疑神疑鬼而已。」

  雖然只是瞬間的變化,風照原已經敏銳捕捉到了對方的細微異常。

  難道他真的遇見了復活的死人,也就是鬼魂嗎?

  蘭斯若淡淡一笑,道:「我們不是有每年一度的萬聖節嗎?傳說那是鬼怪復活的日子,歷史傳留下來的節日未必無因,也許真有其事呢?」

  「萬聖節?」

  亞歷山大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。

  萬聖節,又稱作鬼節。相傳公元數百年前,督伊德教僧侶--桑姆汗把所有已經死亡者的靈魂收集起來,在十月三十一日獻給死亡之神和黑暗王子。從此,每年的十月三十一日便被稱為萬聖節之夜,傳說死去的人的鬼魂會在這一夜降臨人世。

  「人死豈能復生?」

  罕高峰毅然道:「大家不必做這些無謂的猜測,亞歷山大先生,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您如此不安?」

  亞歷山大輕輕咳嗽了一聲:「很多人都知道,我的辦公室並不在倫敦市區的環球集團總公司商務大廈,而是設在這座古城堡的三樓。所有關於集團營運的指令,都從這裡發往全世界的子公司。」

  尤妃麗神色嫵媚地道:「我們知道伯爵大人一向喜歡遠古懷舊的事物,在這座古堡裡生活、工作,您倒真像是古時候的王者呢。」

  風照原不禁心中好笑,一個自詡的古典主義者,居然創辦了一家現代化的電子遊戲集團,還大發橫財,真有點不倫不類。

  「是的,在這座神話般壯觀的城堡中,我就是國王。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遠古的呼喚:飄揚著旌旗的神殿,屠殺巨龍的騎士,教堂祭祀的法師……。我掌控了他們,掌控了歷史,掌控了一切!」

  亞歷山大喃喃地道,眼中露出狂熱之色。

  「可是最近,我幾乎要被逼得離開這裡了。」

  話鋒一轉,亞歷山大惡狠狠拍了一下桌子,眼中閃過一道厲光,又似乎摻雜了幾絲恐懼:「事情發生在四個多月前,也就是去年十月三十日的萬聖節之夜。」

  「那天因為有一份商業計劃要完成,我在三樓朝北的書房工作到很晚。當時鐘擺敲了十二下,應該是凌晨零點。也,也就是傳說中死去的亡靈們復活的時候。

  亞歷山大的聲音變得十分奇怪,雙目圓睜,脖子上的青筋微微地暴起。

  「當時,我從書房中走出來,到二樓的浴池沐浴。結果,結果發現。」

  卡丹婭好奇地問道:「發現什麼?」

  「我發現,發現浴池的門變了。」

  「變了?」

  罕高峰微微皺眉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,請您說得具體一點。」

  亞歷山大的臉上恐懼之色越來越濃:「浴池的門是用褐色的櫻桃木做的,門上請巧匠雕刻了一條遠古時代傳說中的龍。可是,當時,當時,那條龍竟然在蠕動,我是說,那條本應該是木頭雕刻的龍,竟然每一片鱗甲都在動,放出妖異的綠光,變成了活的東西!」

  罕高峰和尤妃麗對望一眼,後者緩緩地道:「這也許只是因為您工作太過勞累,由此而產生的幻覺。」

  亞歷山大搖了搖頭:「不是幻覺,絕對不是幻覺!從那天以後,每到深夜,城堡裡的古董傢俱上雕刻的飾物,竟然都變成了活生生的東西,不停地在動,還發出各種毛骨悚然的聲音!」

  風照原心中恍然,難怪大廳的古董傢俱上全無雕刻,還被油漆重新上過色,原來亞歷山大被上面突然復活的飾物嚇怕了,因此將這些雕刻全部剷平。

  罕高峰問道:「那您的保鏢聽見這些古怪的聲音了嗎?」

  亞歷山大眉頭緊鎖:「這也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,他們居然都沒有聽見。」

  蘭斯若的眼中的譏諷之色一閃而過,問道:「那您怎麼知道所見所聞不是幻覺呢?」

  「當今世界上最權威的三個眼科大夫都為我檢查過,我的眼睛沒有任何毛病!」

  亞歷山大目光冷漠地看了一眼蘭斯若:「我知道閣下是精神學界的權威,不過你從前的博士生導師--去年國際精神分析學會的主席布爾,也在為我檢查之後,診斷我的精神正常。」

  蘭斯若聳聳肩道:「沒想到亞歷山大先生對我們早都瞭解得一清二楚。」

  亞歷山大森然一笑:「我的這座城堡,不是任何人就可以隨便進來的。」

  罕高峰點點頭:「請您繼續說下去。」

  「一個月前的晚上,我的愛犬,一隻純種的長毛牧羊犬突然消失了。要知道,城堡附近防守森嚴,四周的圍牆更是高達十幾丈,再加上護城河,牧羊犬是絕對不可能自己跑出去的。可我的手下幾乎把城堡的地都翻遍了,卻連一根狗毛都找不到。」

  亞歷山大面色森寒,繼續道:「可後來過了半個多月,算起來應該是上個星期五的半夜,我參加一個名流晚宴喝醉了酒,迷迷糊糊地回到城堡。妻子早已睡了,我打開燈,在昏暗的黃色光線下,在臥室雪白的牆上,突然出現了一幅古怪的畫,一幅讓人恐懼的畫。我的牧羊犬,居然在畫中!」

  「牧羊犬在畫中?這是什麼意思?」

  風照原不解地問。

  「它被風乾製成標本,壓扁在一張巨大的畫框中。」

  亞歷山大陰惻惻地道。

  組員們各自心頭一震,罕高峰沉聲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,我想立刻看看那幅畫。」

  亞歷山大頹然地搖搖頭:「我當時立刻呼叫守衛,誰料到一轉身的功夫,那幅畫就不見了。我問過所有的人,沒有一個承認見過那幅畫。」

  尤妃麗問道:「您的夫人呢?她也沒有見過嗎?」

  「她說這純粹是我的幻覺。」

  亞歷山大面無表情地道:「接著,也就是三天前,我的幾個保鏢突然失蹤了。次日中午,他們的屍體就飄浮在護城河上。這件事你們也都知道了,所以,我有理由相信,一項可怕的陰謀正圍繞著我悄悄展開。」

  組員們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,各自皺眉深思。

  亞歷山大的目光落在風照原身上,停留了一會道:「我知道這位先生的智商高得驚人,不知道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呢?」

  卡丹婭見心上人被亞歷山大推崇,不由心花怒放,眉開眼笑,札札驕傲地挺起了瘦肚子,儼然對方重視風照原,自己臉上也大有光彩。蘭斯若目光閃動,奧爾馬低頭不語,莫裡不停地在沙發上挪動著屁股,就像是一隻坐不住的猴子。

  所有的點心都被畢盛克一掃而光。

  風照原略一沉吟,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,以您今天的身份地位,想必商場上的敵人也應該不少吧?」

  「我的敵人?」

  亞歷山大淡淡一笑,笑容中說不出來的寒意:「說下去。」

  「如果有人買通您的手下,將牧羊犬悄悄弄死,然後製作了這樣一幅畫,乘您的夫人熟睡時掛在臥室,並非什麼難事。」

  「那怎麼解釋畫在轉瞬間消失了呢?」

  「對於一個擁有異能力的人的來說,只要他潛伏在窗外,等您轉身的一剎那拿走那幅畫,實在是輕而易舉。至於殺死幾個保鏢,當然更不在話下。」

  「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呢?」

  想到當時也許有個人在悄悄窺視著自己,而自己卻一無所覺,亞歷山大不由得暗自心驚。

  「很簡單,讓您始終陷入精神緊張的恐懼狀態。長此以往,可能會導致您神智不清,甚至精神崩潰。試想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,又如何處理您龐大的商業王國呢?」

  風照原緩緩地道:「我可以肯定,對方並不想要您的命。至於真正的目的嘛,是想讓您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,乘機吞併您所有的產業。」

  亞歷山大臉上不斷變色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:「那麼家裡的雕畫飾物變活又怎麼解釋呢?」

  「這個我可以為您解釋。」

  尤妃麗嬌媚地道,身上的金絲長袍漣漪般地顫動起來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06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十九章〈抽絲剝繭〉


  組員們屏住了呼吸,只見尤妃麗羊脂白玉般的手掌輕輕晃動,一絲青煙從指尖飄出,裊裊的青煙忽然凝聚起來,慢慢地出現了一隻鷹的形狀。

  隨著尤妃麗口中不斷默念,青煙凝聚成的鷹逐漸變成了褐色,毛茸茸的翅膀,尖銳下彎的鷹嘴,閃著寒光的利爪。「呱」的一聲,這只青煙凝聚的鷹竟然變成了活生生的老鷹,展翅飛出了客廳,消失在城堡外的天空中。

  「讓雕像上的飾物變活並不難,伯爵大人。」

  尤妃麗露出一個迷死人的微笑:「這就是傳說中的秘術。」

  大廳內靜悄悄的,只有尤妃麗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四周。不知不覺已是傍晚,淡灰色的夜霧如同一個徘徊的幽靈,在門外緩緩湧動,被昏黃的燈光一照,顯得更為淒清。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雕像上的飾物,顯然是通曉秘術的高手所弄的玄虛。相信他如果要對您發動攻擊,您早就沒命了。所以風照原的分析相當正確,他的目的並不是想要您的命。」

  「如果可以的話,我們能否見見您的家人和一些關鍵的手下?我個人認為,想要對付您的人也許就匿伏在他們中間。」

  風照原冷靜地道。

  亞歷山大沉默了一會,起身道:「這樣做太露痕跡了。我讓傭人準備晚餐,在餐桌上你可以巧妙地盤問他們,不要露出懷疑的口吻,以免打草驚蛇。」

  風照原暗叫一聲,姜果然是老的辣!以亞歷山大深沉的城府和過人的鎮定,難怪他會擁有今天的地位。要是一般的常人經歷了他那樣離奇恐怖的事,恐怕早就送往精神病醫院了。

  餐廳設在古城堡的二樓,復古的桃木長桌上鋪著雪白的真絲檯布。在幾枝銀燭台閃動的燭光中,傭人們捧上一盤盤噴香的豪華大餐,餐廳的角上,一個樂師正賣力地拉動著小提琴。

  組員們圍坐在餐桌旁,接過傭人送上來的銀製餐具。畢盛克眼睛炯炯有神,目光在烤小牛排、萵筍三文魚、蘑菇燉野鴿之間不停穿梭,暗自衡量其中最貴的菜餚,以便先下手為強。

  亞歷山大帶著家人和兩名男子走入餐廳。

  亞歷山大的親屬只有兩人,一個是他的妻子賽瑪,年輕貌美,嬌小玲瓏。黑色的眼睛裡彷彿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,憂鬱,冷漠,神秘,誘惑……然而無論什麼樣的語言,都難以形容這樣一雙可以讓任何男人為之深深吸引,著迷瘋狂的眼睛。

  另一個是亞歷山大與前妻所生的兒子,看上去還不到十歲,目光呆滯地牽著女傭人的手,嘴裡含著手指,口水一直流到了下巴,愣愣地望著眾人。

  「我來向各位介紹一下,我的妻子賽瑪,兒子安德魯。唉,家門不幸,這是我與前妻南茜的孩子,一出生就是個癡呆。可惜我與賽瑪結婚大半年,至今還沒有她懷孕的消息。」

  亞歷山大無奈地搖搖頭:「如果沒有子嗣,我的財產將來又由誰來繼承?」

  我靠!可以捐給那些流浪街頭的窮人啊。

  札札在心中嘀咕一句,賊溜溜地盯著賽瑪鼓鼓的酥胸,又側身看了一眼卡丹婭,暗地作著比較。

  「這兩個是我最得力的助手。」

  亞歷山大續道:「首席秘書何平,負責協助我的商業活動;保安總管

  吉普林,領導城堡附近所有的防衛工作。」

  風照原悄悄打量起兩人,何平是典型的學究模樣,戴著一副黑框粗邊眼鏡,神情嚴肅而恭謹。吉普林則是個壯年大漢,面色陰冷,身材魁梧,眉間有一道疤痕斜斜地劃過鼻樑,顯得十分猙獰。

  亞歷山大揮手道:「你們兩個平日裡都辛苦了,坐下一起用餐吧。」

  兩人微微一愣,何平點頭哈腰地坐下,諂笑道:「能和伯爵大人一起用餐,真是我們幾世修來的福氣。這幾位貴客是?」

  「是我請來的客人,今後他們在這裡的一切行動,你們都不要干涉。」

  亞歷山大淡淡地道:「任何人--不得干涉。」

  「吉普林先生的這條刀疤,真有英雄氣概啊。」

  尤妃麗美目流盼,斜斜地瞟了吉普林一眼:「比電影裡的那些小白臉明星要有男人味道多了。」

  吉普林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,臉上的疤痕似乎都在隱隱放光:「這是十二年前,我悄悄潛入一座埃及金字塔時留下的。當時突然遇到了一個可怕的怪物,這條刀疤,就是我與那個怪物搏鬥時留下的印記。」

  風照原不由佩服尤妃麗的手段,短短兩句,就問出了吉普林刀疤的來由。畢盛克心裡卻在琢磨,去埃及金字塔幹什麼?難道去盜寶?法老們留下來的東西,那可是真值錢啊。

  「埃及金字塔裡有怪物?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。還有,你去埃及金字塔幹什麼?考古嗎?」

  卡丹婭好奇地問道。

  「開什麼玩笑,我」

  亞歷山大輕輕咳嗽一聲,吉普林立刻噤若寒蟬地閉上了嘴。

  這一頓飯吃了足足有兩個多小時,桌上尤妃麗大展美女武器,眼波蕩漾,媚笑嬌語,對何平與吉普林旁敲側擊,巧妙盤問。風照原本想效仿尤妃麗,施展美男計,摸一下亞歷山大的妻子賽瑪的底細。無奈對方態度冷淡,只是出於禮貌隨口應酬了他幾句,而卡丹婭的嘴卻越噘越高,大有吃醋不滿的味道。

  用過飯後甜點之後,何平和吉普林起身告辭,賽瑪也領著安德魯回房休息。

  亞歷山大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,目光掃過眾人:「各位有什麼發現嗎?」

  尤妃麗道:「目前還沒有,不過我們會請安全總署調出他們的檔案,仔細研究的。」

  「嘀」的一聲,罕高峰的腕表突然輕輕鳴響,手錶屏幕上綠光一閃,出現了密特朗的頭像。

  「報告長官,我們已經佈置完畢。」

  「很好,所有的士兵分成兩隊,輪流在城堡四周值夜。」

  罕高峰下令道,抬起頭看著亞歷山大:「我們的特種部隊已經在附近裝置了許多高科技的監控儀器,就算是秘術高手,也休想悄無聲息地潛入城堡。」

  亞歷山大點點頭:「這樣我就放心了,各位的房間安排在我的臥室周圍,都已經讓傭人收拾好了。如果沒有其他的事,我先失陪了。」

  望著亞歷山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,風照原微微地皺眉道:「我總覺得亞歷山大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們。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我們的任務是保護亞歷山大,找出那個暗中對付他的人,其它的事情與我們無關。」

  尤妃麗微微一笑:「如果亞歷山大的話完全屬實,我倒是很願意鬥一鬥這個隱藏在暗中的敵手,能想得出這些恐嚇把戲的人,無論手段、機智,都是超一流的。」

  風照原贊同地點點頭,道:「還有那幾個保鏢的被殺,我想也許是他們發現了什麼,所以慘遭滅口。」

  罕高峰長身而起:「大家仔細察看一下城堡,看看能否發現什麼蛛絲馬跡。」

  城堡總共有六層八十八個房間,組員們開始分頭行動,尤妃麗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台手提電腦,接通電源,將何平、吉普林以及賽瑪的個人資料依次輸入安全總署的網絡系統,等待回復結果。

  「如果這三個人都沒有嫌疑的話,我們是不是要將城堡裡所有的保鏢和傭人都來個徹底盤問呢?」

  尤妃麗春蔥般的手指輕扣鍵盤,回頭看著屹立在身後,鎖眉沉思的罕高峰。

  「這樣不是辦法。」

  罕高峰搖搖頭,道:「再查一下亞歷山大商場上最大的幾個競爭對手是誰?以及來往的主要客戶名單。」

  「何平他們的檔案傳過來了。」

  尤妃麗的目光緊緊盯住屏幕,露出一絲詫異。

  城堡的二樓儼然是個五光十色的娛樂場所,除了兩個豪華餐廳之外,還有一座鐳射電影院,一個旋轉舞池、檯球房、壁球室、卡拉OK、健身房外加上一間超大的溫泉浴室。

  「真他媽的會享受啊!」

  札札推開浴室的門,怪聲叫道。眼前奢華的浴池白霧氤氳,池的內壁全部用雞蛋般大的雪白鵝卵石鑲嵌而成,八隻黃金噴水頭向外凸出噴出按摩水流,池中央立著一座青銅少女裸體像,線條柔美的手臂高舉過頭,雙手托著的陶罐中汩汩流出熱氣騰騰的泉水。

  風照原道:「這個浴池的水是將城堡五公里外的溫泉直接打通,然後從地下管道引來這裡。」

  札札驚異地問道:「你怎麼知道?」

  「水中有淡淡的硫磺味,還冒著熱氣,很明顯是溫泉水。而在我們來這裡的路上,曾經途經一處溫泉。將兩者聯繫起來,自然就得出這個結論。」

  風照原的目光盯著那具青銅少女像,淡淡地道。

  札札的眼中露出欽佩之色:「你的觀察力真是太敏銳啦,還有什麼發現嗎?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,心裡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,但卻偏偏說不上來。

  札札搔了搔腦袋道:「搜查了那麼多的地方,還是一無所獲,不知道其他組員檢查的結果如何?」

  一聲驚叫突然從外隱隱傳來。

  風照原面色微變:「是亞歷山大的聲音!」

  兩人同時躍起,一前一後向三樓亞歷山大的臥室撲去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房門被猛力撞開,罕高峰像一道高速的光線,率先衝入房間,尤妃麗、風照原以及其他的組員都在剎那間全部趕到。

  黑漆漆的臥室內,一張寬大奢華的桃木床上,穿著紫色繡金睡袍的亞歷山大面色慘白,望著身邊躺著的賽瑪,雙手顫抖地說不出話來。

  「亞歷山大先生,您沒事吧?」

  罕高峰打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,沉聲問道。

  風照原的目光閃電般掠過大開的窗戶,陰森的夜風從外灌入,白色的真絲窗簾飄揚得就像是一個可怖的幽靈。

  「亞歷山大,你怎麼了?」

  賽瑪被從熟睡中驚醒,頭髮蓬鬆,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。

  「你,你!」

  亞歷山大公爵手指著賽瑪,面色彷彿遇見了鬼一般,嘴唇抖索著,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。

  「作噩夢了嗎,亞歷山大?」

  賽瑪溫柔地道。

  風照原走到窗前向下望去,樹木繁茂的庭院完全陷入了濃墨般的夜色中,只有高處的塔樓上亮著一盞燈,依稀照出幾個保鏢來回巡邏的灰暗身影,看不出有任何外來者偷偷潛入的跡象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章〈神秘通道〉


  「亞歷山大先生,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罕高峰皺眉重複了一遍。

  亞歷山大默然半晌,從床前的酒櫃中拿出一瓶路易十六,仰起頭猛灌了一大口,在眾人迷惑不解的目光中獨自走出臥室。

  組員們對視一眼,罕高峰立刻跟上亞歷山大,後者走到三樓的觀景陽台上停下腳步,轉過身時,臉上已經恢復了鎮定的神色。

  「本來我已經睡得很熟。」

  亞歷山大看了表,目光落在遠方黑黢黢的夜色中,微微有些顫抖。

  「可是剛才卻忽然醒了,我醒得十分突然,好像是被人從夢中故意叫醒似的,渾身只覺得一陣陣地發冷。我發現睡在身邊的妻子賽瑪,一個活生生的人,竟然變成了一個紙人!」

  罕高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:「紙人?」

  「是的,一個人應該是有血有肉,具有立體感的生物吧。可是我的妻子,賽瑪,她薄得就像是一層紙,緊緊地貼在藍色的天鵝絨床單上。一眼看去,如同床單上繡了一個人,一個會呼吸,會動的紙人!」

  四週一片寂靜,只有亞歷山大詭秘的聲音久久迴盪。卡丹婭抿了抿發乾的嘴唇,澀聲道:「您是說賽瑪就好像是被壓扁了後放在床上的,是這個意思嗎?」

  亞歷山大喉頭咕嚕作響,點點頭,十指交織扭在一起,手背上的血管一根根暴起。

  風照原追問道:「那麼您的妻子後來怎麼樣了呢?」

  「我當時驚慌得大聲呼叫,結果你們就進來了。」

  亞歷山大冷笑一聲:「你們也看到了,賽瑪正常得很,依然是一具血肉之軀。」

  蘭斯若不緊不慢地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,您確認您的精神沒有任何問題嗎?」

  亞歷山大目光森冷地看了蘭斯若一眼:「我不想再重複回答這樣無聊的問題。」

  風照原皺眉問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,請問您是如何結識賽瑪的呢?」

  亞歷山大微微一愣,顯然沒想到風照原以這樣單刀直入的方式詢問自己,遲疑了一下,解釋道:「我是三年前的度假狩獵時,在英國伯明翰的鄉村認識她的。」

  「賽瑪出身於?」

  亞歷山大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,猶豫了良久才吞吞吐吐地道:「賽瑪是一個孤兒,當時在鄉村狩獵俱樂部裡擔任接待員。」

  風照原不覺有些奇怪,以亞歷山大的條件,若要找個漂亮的名門閨秀絕對不成問題,為何會選中了一個家世身份如此平凡的女人呢?儘管賽瑪確實是一個迷人的尤物,可對亞歷山大這樣的豪門權貴來說,妻子已經成為了一種身份的象徵,絕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樣純粹從情感上考慮婚姻。

  亞歷山大似乎看出了風照原的疑慮,淡淡地道:「男女之間的事很難說,賽瑪溫柔嫻熟,善解人意,是我的良伴。何況,我自從與賽瑪認識之後,財富權勢再攀高峰。公司的股票日益高漲,無論投資在哪一個領域,都只賺不賠,收入也比從前翻了一倍不止。而英女王陛下更是對我恩寵有加,授勳我為伯爵。這一切,都是從結識賽瑪開始的。」

  原來亞歷山大竟是因此而娶了賽瑪,風照原頗有些哭笑不得。札札聳聳肩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,您也相信幫夫運這種說法嗎?」

  亞歷山大不悅地道:「我只相信事實。」

  罕高峰和尤妃麗交換了一個眼色,後者柔聲道:「如果賽瑪夫人沒有問題的話,那麼您今晚的遭遇只有一個解釋,就是有人再次對您施展秘術,讓您產生了幻覺。可是我們埋伏在城堡周圍的特種部隊並沒有發現外人潛入,也就是說,這個通曉秘術的人就躲藏在您的城堡中。」

  亞歷山大身軀微震,沉默了一會,道:「那就請各位設法找出這個人。罕高峰組長請你留下,其餘的人可以離開了。

  在尤妃麗的房間中,組員們仔細審視著電腦屏幕裡關於賽瑪、何平、吉普林三人的檔案,陷入了沉思。

  「這三個人都有問題嘛。」

  札札搖晃著腦袋,叫道:「何平十三年前曾經就職於聯合愛爾蘭銀行,因為涉嫌詐騙被辭退。吉普林更不用說,當過僱傭兵,黑社會打手,保鏢,還有過兩次入獄經歷。至於賽瑪,她在狩獵俱樂部工作前的履歷居然是一片空白,查不出任何的資料。難道她是一團空氣,突然降生到這個世界裡來的嗎?」

  風照原緩緩地道:「請問副組長,有沒有亞歷山大商場上的競爭對手的詳細資料呢?」

  尤妃麗淡淡地回答:「早在三年前,亞歷山大的環球集團已經壟斷了電子遊戲行業。如今世界上所有的電子遊戲系列產品,都屬於環球集團開發研製。」

  風照原倒吸了一口涼氣:「壟斷?也就是說,亞歷山大根本就沒有競爭對手?」

  「從前或許有,不過那些人不是失蹤就是因為破產而自殺,旗下的公司也被環球集團陸續吞併。」

  風照原神色一凜:「我們能看一下亞歷山大本人的檔案嗎?」

  「不可以。」

  尤妃麗深深地看了風照原一眼,斬釘截鐵地道:「我們的任務是保護亞歷山大的安全,他的背景出身和我們無關。」

  風照原暗暗皺眉,安全總署和亞歷山大顯然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神秘關係,否則就算亞歷山大富可敵國,也未必能夠請得動隸屬聯合國的安全總署出面保駕。而其競爭對手多年前的悲慘遭遇,更證明了亞歷山大高深莫測的可怕背景。

  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?

  風照原的眼前不禁浮現出亞歷山大陰騭冷傲的面容,若隱若現地隱藏在一團迷霧之中。

 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在室外響起,罕高峰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組員們的面前,目光一掃:「從今天起,我與亞歷山大住在三樓東首的第一間臥室,對他實行二十四小時的貼身保護。你們就在隔壁的四間臥室休息,一有情況,隨時增援。」

  組員們詫異地點點頭,風照原知道,亞歷山大終於對身邊的人起了疑心。

  這時已是深夜兩點,組員們紛紛回房休息,風照原和札札一個房間,後者很快就打著呼嚕入睡,風照原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似乎有什麼東西纏繞在心頭,不解開便難以入睡。

  亞歷山大先前講述的恐怖遭遇在思緒中緩緩流過,忽然,風照原眼神一亮,魚躍而起,推開門,悄悄地向二樓的溫泉浴室走去。

  浴室內依然霧氣騰騰,青銅少女像在繚繞的水霧中,顯得栩栩如生。

  風照原終於想通了先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,既然雕刻的飾物在亞歷山大的眼前出現了可怕的幻象,那麼這具少女像呢?亞歷山大為什麼不將它毀掉,難道就不怕少女像在他的眼前復活嗎?

  還是另有原因!也就是說,這具青銅像對於亞歷山大來說,具有不可估量的價值,所以不能將它摧毀。

  難道這具塑像暗中藏有什麼機關嗎?

  風照原仔細地打量著少女像,看了很久,也沒有發現任何的特異之處。

  窗外天色漸漸發白,風照原猶豫了一下,伸出手,在少女像上緩緩撫摸起來。

  青銅像上沾滿了濕熱的水汽,質地略顯粗糙。風照原的手在少女像的小腹上停了一下,心中突然一跳,這個部位的手感光滑異常,與其它地方迥然不同,顯然是有人經常觸摸的結果。風照原精神一振,用力往內按去,小腹的部位紋絲不動,再向上提拉,「咯吱」一聲,極其輕微的聲響被風照原的雙耳瞬間捕捉到。

  浴池的溫泉頓時漩渦般急速流轉,少女高舉的陶罐中流出的泉水突然向上高高噴出,一道水流強有力地擊在浴室的牆壁上,「啪嗒」,整面牆如同活物一般,緩緩向上升起。

  一個神秘的通道出現在風照原的眼前。

  按捺不住滿腔的好奇心,風照原慢慢走入通道,「啪嗒」一聲,牆在身後緩緩落下,眼前一片漆黑。

  等到目光逐漸適應了黑暗,風照原才向前走去,通道內陰暗森冷,迂迴曲折,猶如一個龐大的迷宮。走了半個小時左右,前方出現了隱約的光亮。

  一扇流光溢彩的門出現在風照原的視線中。

  整扇門就像是緩慢流動的金屬,橫在前方的通道上,一隻隻透明的氣泡從門上冒出,閃爍著奇異的光澤。

  風照原暗暗心驚,試著用手推動,卻彷彿伸入了又厚又軟的泥沼中,手掌按著的部位深深陷了進去,門卻絲毫不動。

  這扇門一定有特殊的開啟方式。風照原想挪開手,門上卻陡然生出一股極強的吸力,將他的手掌牢牢吸住。

  風照原大吃一驚,用盡全力向後退去,無奈手掌依然動彈不得,如同生了根一般地粘在門上。

  一滴冷汗從風照原的額頭滲出,沒料到這扇門這樣古怪,現在就算想要離開也做不到了。

  難道只能僵立在原地嗎?

  風照原心中焦急,要是自己能夠擁有像罕高峰,尤妃麗那樣的秘術力量,也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破門而入了吧。

  「沒用的傢伙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幽靈般地響起。

  「又是你?」

  風照原駭然驚叫道。

  「秘術有什麼了不起,中國傳統的道術比起秘術來就絲毫不差。」

  風照原竭力鎮定心神,他已經不止一次和這個妖異的聲音打過交道,逐漸習以為常,恐懼感也越來越弱。輕咳了一聲,風照原問道:「道術又是什麼技能?」

  「笨蛋,老祖宗留下的玩意都不知道。如果不是可怕的道術,我又怎麼會在那幅古畫裡困了千年之久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咒罵道,隱隱中帶著蒼涼的意味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07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一章〈遠古怪物〉


  風照原呆呆地問道:「古畫?數千年?這是什麼意思?我完全不明白,難道你是在一幅畫裡?這和道術又有什麼關係?」

  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說起來我能夠脫困,還要感謝你的鮮血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發出冷冷的笑聲,令人毛骨悚然。

  風照原靈機一動:「既然你的口氣這麼大,連秘術都不放在你的眼裡,那麼推開這扇門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吧?」

  「哈哈,你這小子,想跟我玩激將法?沒有任何生物可以與我鬥智,你的智商這麼高還不是借助了我的靈力?」

  「我的智商是因為你?」

  「說了你也不會明白,嘿嘿。不過,這段時間我悶了那麼久,也該活動活動,就讓你看看我的力量吧。」

  妖異的話音剛落,風照原只覺得內腑一熱,接著一涼,一道水銀般溫潤的氣流倏地湧向手掌。

  整扇門忽然震盪起來,風照原手掌按住的地方出現了一道裂紋,稍後一絲極其輕微的聲音慢慢響起,一條接一條的裂紋出現,逐漸佈滿整扇門。「嘩啦」一聲,門突然爆裂開來,激濺成一顆又一顆渾圓的金屬珠,骨碌碌地滿地滾動。

  風照原目瞪口呆,愣了良久,才舉步而入。

  「怎麼樣?把你的靈魂交給我吧。你就可以擁有剛才驚人的力量,成為無敵天下的高手!」

  妖異的聲音得意地道。

  風照原啞然失笑,搖搖頭:「當然不行。」

  「臭小子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帶著恨意裊裊消散,風照原察看周圍,驚駭得再也挪不動腳步。

  一隻晶瑩剔透的水晶棺材如同一面巨牆,懸吊在他的前方。透明的棺中插滿了各種長短管子,裡面的液體怪異地分成上下兩層,上層是幽深的青藍色,下層乳白,猶如奶汁般粘稠地蠕動著。

  一個嬰兒般大小的胚胎浸泡在乳白色的汁液中,風照原忍不住渾身顫抖,這具胚胎上半部是個人類嬰兒的形狀,下身密佈了閃亮的魚鱗,輕輕擺動著,儼然是一尾大鰭。

  「美人魚!」

  風照原喃喃自語道,眼前這個玻璃缸中的生物,簡直和他在安全總署的虛擬世界中看到的一模一樣,不過一個是發育成形的人魚,這個不過是在哺乳階段的幼體。

  原來世上竟然真的有美人魚這種奇特的生物,還被飼養在亞歷山大的城堡裡。

  難道虛擬世界中那條會發出誘人的歌聲,險些讓自己和札札喪命的美人魚,也是從這裡孵育的嗎?

  也就是說,在安全總署營造的虛擬世界裡,有一些生物是完全真實的!

  風照原暗暗心驚,繼續向前走去。

  一隻又一隻的巨型水晶棺出現在他的面前,風照原彷彿來到了一個可怖的怪物世界。每隻水晶棺裡的液體顏色各不相同,卻都浸泡了奇形怪狀的生物。

  有的像是一隻幼龍,粉紅的嫩肉上生著一對薄薄的膜翅,有的像是幾種動物的混合體,形狀醜陋,背上長滿荊棘般的倒刺,尖嘴中露出長長的獠牙。在一隻彷彿盛滿血水的水晶棺中,風照原看見一個酷似人類的怪物,雙耳又尖又長,眼睛放出妖異的紅光,正在大口吮吸一根從上空垂下來的吸管。吸管的另一頭連接著另一隻水晶棺,一具腐爛了的人類屍體躺倒在缸中,身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肥胖蛆蟲。

  在最後一隻水晶棺裡,躺著一具完美無暇的男子裸體。比黃金還要閃亮的長髮,藍寶石般深邃的眼睛,臉部輪廓清晰,奇妙地將男性的陽剛與女性的陰柔結合在一起,充滿了攝人的魅力。

  隨著玻璃缸裡汩汩冒出的藍色水泡,男子的睫毛微微顫抖,大理石般潔白的肌膚上一塊塊結實的肌肉鼓起,收縮,鼓起,又收縮。

  在玻璃缸的右上角,赫然貼著一張黃色的標籤:「九十九號,完美基因體。」

  「基因體又是什麼東西?」

  風照原茫然自語道:「亞歷山大為什麼在這裡秘密飼養了那麼多的怪物?」

  輕微的腳步聲忽然從背後隱隱傳來,風照原駭然回頭,看見一雙寒光閃閃的眼睛。

  那雙眼睛冷冷地和風照原對望了很久,忽然開口道:「你跟我來。」

  風照原猶豫了一下,跟著那人一路走去。

  兩人回到了浴室,燈光照在對方輪廓剛毅的臉上,竟然是罕高峰!

  「組長,我。」

  風照原望著罕高峰刀鋒般的眼神,開口道。

  罕高峰沉默不語,手中多出了一柄威力極強的赫斯塔爾手槍,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風照原的胸膛。

  風照原瞳孔微縮,聲音依然冷靜無比:「罕高峰組長,您這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你知不知道,你已經無意中觸犯了安全總署的紀律!」

  罕高峰漠然道,一股極為強悍的氣勢從他身上逼出,猶如無形的鐵塔,壓得風照原呼吸急促,百骸欲裂。

  四周的空氣在壓力下辟啪作響,暗赤色的氣流若隱若現,彷彿無數條張牙舞爪的火蛇。

  「觸犯紀律?檢查城堡不是組長你下的命令嗎?」

  風照原咬牙硬撐道,全身的壓力驀地消失,風照原駭然看著罕高峰,後者盯著風照原,默然半晌,澀聲道:「今晚你所見到的一切,不能向第三個人透露出半點風聲,否則將會被安全總署的紀律委員會查處。還有,從今以後,不准你再邁入這個房間一步。不要忘了你手腕上的那塊手錶,它對違紀者可不會手下留情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心中雖然又驚又疑,但惟有強忍住保持沉默。

  罕高峰垂下手中的槍,轉身離開,走到門口,忽然停下腳步:「剛才我的槍對準你的時候,為什麼不試圖反擊?」

  「第一,以我現在的力量,反擊也只能是死路一條。第二,如果組長真的想殺我,早在那條通道裡便可以無聲無息地下手,不用大費周折地等到現在。」

  風照原沉著地道。

  罕高峰的眼中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,終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  此時已是凌晨,風照原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。罕高峰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?聽他的語氣,分明早就知道亞歷山大的城堡中有這樣一個秘密的地方。難道說,這個地方竟然牽涉到安全總署的機密嗎?否則罕高峰又怎麼會說自己無意中破壞了紀律呢?

  過道內靜寂無聲,組員們還沒有起床。頭上的廊燈閃爍著黃濛濛的幽光,顯得淒清而孤涼。

  走廊的拐角處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,一名女傭人神色急躁地走來,一路東張西望,似乎在尋找什麼人。

  風照原的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,在女傭的背後,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,如同幽靈般地高舉著雙臂,昏黃的燈光下,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,雙目呆滯而茫然。

  風照原心中猛震,瘦小身影所擺的這個姿勢,分明像秘術施法前慣有的起手動作,在罕高峰發給組員們的秘術資料上,曾經介紹過這種最基本的手勢!

  女傭瞧見風照原的神色,詫異地回頭察看,頓時爆發出一陣尖叫聲:「安德魯少爺,我可找了您半天,原來您躲在這裡!」

  瘦小的男孩傻呆呆地望著女傭,嘴角的口水不自禁地流下來,正是亞歷山大和前妻所生的那個癡呆兒童。

  風照原皺眉道:「安德魯少爺經常會做出這樣古怪的舉動嗎?」

  女僕用手絹擦去安德魯滴淌在胸襟上的口水:「少爺的身體從小就不太好,晚上經常會有夢遊的病狀。最近這半年似乎病情加劇了,他開始喜歡偷偷地跟在別人的身後,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動作,常常把我們嚇一跳。唉,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學會這些怪動作的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走到安德魯的面前,溫言道:「安德魯,好孩子,你是怎麼學會這個動作的?」

  安德魯呆呆地望著風照原,忽然張開嘴打了個哈欠,目光茫然地望著頭上的廊燈。

  女傭人歎息道:「少爺他,他的腦子不太靈活,聽不懂我們說的話。」

  風照原盯著安德魯看了一會,對方只不過是一個癡呆的孩子,為什麼會通曉秘術的動作?

  女僕牽著安德魯的手離開了,風照原出神地立在原地想了半天,才回到自己的房間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二章〈畫中藏屍〉


  「昨晚伯爵大人睡得還好嗎?」

  蘭斯若用考究的銀製刀叉切開一塊肥嫩的小牛肉排,目光中帶著一絲奇怪的神色。

  清晨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,照在花園內擺放的一張白色餐桌上,投下斑駁細碎的光影。草木上的露珠在玫瑰色的曙色中閃爍著晶瑩的光澤,雲雀在枝頭啼唱起一串串清脆的歌聲,滾落在綠草如茵的庭園中。

  亞歷山大和罕高峰對視一眼,點頭道:「有罕高峰組長守衛在身邊,我很放心。」

  風照原的目光投向遠處,七彩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,賽瑪正端著幾杯鮮搾的果汁婷婷走來。

  她穿著一件淺紫色的束腰寬擺長裙,步履輕盈得就像是一隻翩翩的彩蝶。清爽的晨風吹起她黃金般閃光的短髮,雪白的脖頸優雅得不帶一絲煙火氣,令人目眩神迷。

  亞歷山大搖搖頭道:「賽瑪,和你說過多少次了,這種事讓傭人去做就可以了,何必你自己動手呢?」

  賽瑪愛憐地望著他,柔聲道:「我希望親手為你做啊。」

  亞歷山大皺眉道:「這些都是傭人該做的事。你現在貴為伯爵夫人,要時常注意自己的言行,不要有失體統,知道嗎?」

  賽瑪順從地點點頭,札札鼻孔裡哼了一聲,冷冷地道:「我倒不覺得賽瑪夫人有什麼失了體面的地方。」

  亞歷山大目光一寒,札札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,風照原知道札札出身貧民窟,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白人權貴自以為高人一等的作風,當下打圓場道:「札札,我們去四處看看有什麼可疑的地方。」

  畢盛克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皺眉道:「有血腥味,好像是從城堡裡傳出來的。」

  罕高峰面色微變:「我們去看一下。」

  亞歷山大知道畢盛克的嗅覺和聽力遠勝於獵犬,霍然起身道:「我也去。」

  畢盛克鼻子聳動,如同獵犬般一路嗅著味道,沿著城堡的旋轉扶梯走上頂樓。

  不經意間,風照原看到亞歷山大的眼皮微微跳了幾下,似乎顯得有些緊張。

  頂樓是一個尖頂的閣樓,光線昏暗,通往閣樓的狹窄樓梯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,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到過這裡了。樓梯的盡頭是一扇鐵門,沉重的鐵鎖在陰暗中閃動著一絲微光。

  風照原的目光在鐵門上閃電掠過,忽然輕呼一聲,雙目暴閃出逼人的厲芒。

  儘管一般人根本無從發現,但在風照原的眼中,那把沉重的鐵鎖卻有一絲肉眼難以察覺的顫動。

  難道有人在不久前來到了這裡,剛剛動過這把鐵鎖?

  風照原神色一凜,三米多高的樓梯上根本就沒有足印,除非這個人擁有特異功能或者秘術,才能輕而易舉地躍上閣樓。

  罕高峰看了風照原一眼,後者斷然道:「有人剛來過這裡!」

  畢盛克指著緊閉的鐵門大呼道:「血腥味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!」

  「我們進去看看!」

  札札足尖輕點,向樓梯上急速竄去。

  「停下!」

  罕高峰沉聲喝道,偉岸的身軀一晃,猶如大山般橫在札札的身前。

  「亞歷山大先生,請問我們是否可以進去察看一下呢?」

  罕高峰轉身對亞歷山大道。

  亞歷山大臉上神色變幻莫測,過了很久,才從懷中掏出一串鑰匙,慢吞吞地遞給罕高峰。

  「咯吱咯吱」,通往閣樓的樓梯被組員們踩得發出難聽的怪聲,儘管是白天,但由於周圍沒有安裝任何窗戶和照明燈,所以光線依舊十分灰暗。

  亞歷山大打開鐵門,一股腐霉的氣味撲鼻而來。閣樓的四角上結滿了縱橫交錯的蜘蛛網,地板上的灰塵厚得像是羊毛地毯,可以整個一層用手揭起。靠北面的牆壁上堆放著幾十隻黑沉沉的樟木箱子,近百幅金框的巨大油畫亂七八糟地斜靠在箱子上。

  卡丹婭詫異地道:「畢盛克,你的鼻子失靈了吧,這裡哪有人啊?」

  莫裡忽然高速竄起,撲向那堆油畫,雙手猛然抓起其中的一幅,將它抽了出來。

  一滴滴鮮紅色的血正從純金打造的畫框上滴落,畫中的人像滿臉驚駭之色,雙手摀住了喉嚨,身體扭曲成一團。整幅畫面色彩鮮艷,看上去栩栩如生。

  畫中的人像赫然是亞歷山大的秘書何平!

  組員們目瞪口呆,亞歷山大渾身顫抖,牙齒咯咯作響:「是他,是何平,他在畫裡面!」

  這是一幅無比恐怖的畫,何平的身體如同被壓扁成了一張薄薄的紙,鑲嵌入油畫框中,如果不是他咽喉處不斷滴下的鮮血,很難令人相信,畫像裡竟然真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。

  「不,不可能吧。」

  卡丹婭面色發白,喃喃地道:「這些鮮血是不是有人故意弄上去的?一個活人怎麼可能被鑲嵌在油畫裡呢?」

  尤妃麗慢慢走到畫前,十指一陣眼花繚亂地彈動,在胸前結成一個秘術法印的手勢,清叱一聲,手印閃電般拍向油畫。

  純金的畫框倏地化作細粉,簌簌流散。「撲通」一聲,何平突然從油畫中滾落出來,摔倒在地板上。扁平的軀體立刻像充了氣似的,迅速膨脹。

  組員們面面相覷,卡丹婭呆呆地道:「真的是何平,這太不可思議了。」

  亞歷山大踉蹌後退,一直退到牆邊上,嘶聲道:「就像我的那頭牧羊犬,死得一模一樣,一模一樣!」

  尤妃麗翻了翻何平的眼皮,低聲對罕高峰道:「他死了大約半個多小時,我要施展瞳對瞳秘術,將兇手的圖像再現出來。」

  罕高峰無言地點點頭。

  尤妃麗將何平的屍體扶起靠在牆上,然後盤膝而坐,與他面面相對。

  罕高峰揮手道:「莫裡,你快去端一盤清水來!」

  卡丹婭低聲對風照原道:「什麼叫瞳對瞳秘術啊?」

  「人被殺死之前,瞳孔中會殘留下兇手的影像,這種影像會保留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,然後慢慢消失。瞳對瞳秘術是指施展秘術的人與死者四目相對,然後將精神力匯聚到對方的瞳孔中,將裡面最後留下的影像清晰複製出來。」

  罕高峰淡淡地解釋道:「如果不出意外,我們可以看清楚敵人的真實面目了。」

  水盆被擺放在尤妃麗與何平之間,罕高峰向尤妃麗點點頭,後者美目中陡然射出兩道橙黃色的光束,投入何平的瞳孔。

  櫻唇蠕動,尤妃麗雙手結出一個姿勢曼妙的秘術法印,如同盛開的白蓮花,緩緩浸入水盆,盆中的水輕輕地晃動起來,泛起絲絲漣漪,隨著尤妃麗瞳孔中的光芒越來越盛,何平失神的眸子裡也突然爆出兩點橙芒。

  蕩漾的水慢慢平靜下來,彷彿一面清澈的鏡子,一團灰色的迷霧倒映在水鏡中,幽靈般地急速湧動。

  組員們凝神向水盆望去,水鏡中看不見任何人影,只有濃濃翻滾的灰霧,逐漸擴散了整個水面。

  「啪」的一聲,何平的雙目驀地炸開,化作濺射的血雨,尤妃麗手撫胸口,面色蒼白,緩緩地從地上站起。

  畢盛克迷惑不解地道:「根本看不到兇手啊,水裡只有一團迷霧。」

  「殺死何平的,就是那團霧!」

  迎著組員們震驚的面容,尤妃麗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:「失傳已久的五行幻法秘術,沒想到會在今天親眼目睹。」

  閣樓內死一般的寂靜,組員們又驚又駭地望著水盆。亞歷山大衝了上來,低吼道:「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難道何平是被一團霧殺死的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罕高峰澀聲道,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:「五行幻法秘術,可以將自己的身體在短時間內模擬成任何的形狀,對敵人發動攻擊。表面上看何平是被那團霧殺死,而實際上,他是死於一個第一流秘術高手的手裡。」

  「第一流的秘術?」

  風照原的臉上微微變色。

  「第一流。」

  罕高峰面色陰沉得就像是一片烏云:「如果單打獨鬥,我們中沒有一個人會是他的對手。」

  「撲通」一聲,亞歷山大頹然坐倒在地上,渾身顫抖。

  尤妃麗低歎道:「最可怕的是,我們根本不可能發現他。他隨時可以利用秘術進行元素組合,變化成任何的物體。一張桌子,一團火焰,甚至是我們其中的一名組員。」

  組員們心中不寒而慄,如果敵人真的殺了他們其中的一員,然後模擬出死者的容貌混跡在組員中間,確實讓人心驚膽顫,防不勝防。

  罕高峰看了一眼組員們驚慌的神色,寬慰道:「大家也不用過分擔心,五行幻法秘術模擬出來的形象有時間限制。何況聲音、表情也不可能模仿得惟妙惟肖,只要細心識別,還是可以辨出真偽。」

  風照原目光閃動道:「只要我們約定一個暗語,自然就不怕對方搗鬼了。」

  「你們,你們不是安全總署請來的異能力高手嗎?如果連你們也對付不了,那我該怎麼辦!」

  亞歷山大厲聲叫道,臉上沒有一絲血色。

  風照原忽然問道:「對方為什麼要殺死何平呢?最關鍵的是,為什麼偏偏要將何平的屍體放在這座閣樓中?既然他是第一流的秘術高手,銷毀這具屍體而不讓我們發現,並非什麼難事吧?」

  眾人心中齊齊一動,蘭斯若轉身對亞歷山大道:「請問亞歷山大先生,這座閣樓中,是否有什麼隱秘呢?」

  亞歷山大臉色一變:「這裡只不過堆放了一些廢棄的物品,哪來的什麼秘密?你們把何平的屍體抬出去,我要鎖門了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皺眉,罕高峰沉聲道:「亞歷山大先生的話,就是我的命令。立刻退出去,我們要重新商定一個詳細的作戰計劃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09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三章〈閣樓之謎〉


  異能行動組在尤妃麗房間開完秘密會議之後,已經是黃昏了。組員們個個心情沉重,除了畢盛克之外,誰也沒有心思用餐,草草吃過後回到各自的房間。沒想到第一次執行任務就困難重重,還遇上了可怕的第一流秘術高手,連風照原也覺得不安起來。

  最令人不解的是,亞歷山大分明還有一些事情在瞞著他們。直覺告訴風照原,其中的內幕恐怕還牽涉到了安全總署。

  亞歷山大究竟有多少秘密呢?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閃過風照原的腦海。

  打開隨身攜帶的手提電腦,風照原接上網絡,直接搜索到了安全總署的網址。

  屏幕上出現了聯合國安全總署的S形標誌,系統提示:「請輸入啟始密碼。」

  在虛擬世界的鐘乳石洞裡學到的電腦知識派上了用處,風照原按動鍵盤,開始了相當於黑客的入侵工作。

  調出亞歷山大的檔案,追根溯源,也許能找到一絲線索。

  半個小時後,屏幕上出現了一片蔚藍色的大海,波濤起伏,一隻潔白的海鷗撲扇著翅膀,貼浪飛翔,逐漸佔據了整個鏡頭。

  鷗嘴吐出一行字:「請輸入第二重密碼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,手指跳動,開始了第二波的電腦攻克過程。

  月光穿過濃密的樹叢,在城堡的庭院中投下斑駁的碎影。賽瑪俏生生地站在噴水池前,細碎的麵包屑從她手中灑落,蕩起點點波紋,一群彩色的鯉魚冒出水面,追逐爭搶。

  「嗨,你好!」

  賽瑪回過頭,看見札札充滿友好的笑容。

  「啊,是你。」

  「是我,過來察看一下城堡附近的守衛工作。」

  「辛苦你了。」

  札札雙手插在褲袋裡,做了個鬼臉:「說句實話,其實是覺得無聊,出來轉轉散散心。」

  賽瑪「噗哧」一聲笑了,笑意在眼中一閃而逝,又恢復了貫有的神秘與冷漠。

  看著月光下美麗動人的賽瑪,札札心神一陣恍惚,急忙轉過頭去,訕訕地道:「這些魚吃起食來真是快樂啊。」

  「快樂嗎?真的快樂嗎?」

  賽瑪幽幽地歎了一口氣,伸出手,輕輕撩撥著水面,攪碎了一池的月影:「也許它們更願意去小河中自由自在地生活,而不是被人飼養在狹小的水池吧。」

  札札只覺得身邊的女子彷彿也在水面中碎成了片片,黛眉美目中,似乎隱藏著化不開的哀愁,說不出的憂鬱。

  「其實動物比人快樂,有時真想成為它們中的一員啊。」

  札札伸了個長長的懶腰,感慨地道。

  賽瑪露出一絲淒涼的神色:「你是人,不是動物,所以不知道它們的悲哀。」

  札札聳聳肩,兩人都沉默了,只有潺潺的水聲在夜風中流動,夾帶著草葉的清香。不知過了多久,賽瑪抬起頭,看了札札一眼,悄無聲息地離開。

  「白天,謝謝你了。」

  俏麗的背影在夜色裡停了一下,低聲道,隨後慢慢消失在札札的視線中。

  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湧上札札的心頭。

  在城堡的某個角落,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正透過一扇半掩的窗,一眨不眨地盯著賽瑪與札札各自離開的身影。

  「真是很有趣啊。」

  輕輕關上窗,眼睛的主人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,面容隱沒在濃重的陰影裡。

  「主人讓我問問你,計劃進行得怎樣了?」

  無聲湧動的黑暗中,一隻羽毛火紅的烏鴉如同從地獄中飛出的魂魄,悄然鑽出,飛到了他的手臂上,尖利的喙一張一合,竟然發出人類的語言。

  「我還沒有找到城堡裡的那個秘密基因庫,再給我一點時間。」

  陰影裡的人停頓了一下,低聲問道:「主人為什麼派人殺死何平?他不是我們埋在亞歷山大身邊的一顆棋子嗎?」

  「這是別人幹的。」

  火鴉嘶聲道:「除了我們之外,還有另一股勢力也在對付亞歷山大。」

  陰影裡的人好像吃了一驚,火鴉嘶聲道:「我們需要的只是亞歷山大那個物種基因庫,不管另一股勢力對付亞歷山大的目的何在,都不能讓他們攪亂局勢,壞了主人的大事。」

  「那我該怎麼做?」

  「你只管負責找出物種基因庫。至於那個殺死何平的秘術高手嘛,只要他一出現,主人就會親自出馬。」

  火鴉混濁的黃眼珠裡露出詭秘的神色:「將近一百年了,能夠讓主人破例出手的,他還是第一個呢。」

  陰影裡的人微微一震,知道這個秘術高手的命運已在瞬間被決定。

  「上次在安全總署的虛擬世界裡,你做的不錯,無聲無息地殺了那麼多學員,還讓山本紀夫背了黑鍋。哈哈,主人會獎賞你的。」

  「這對一個異能力和秘術兼修的高手來說,並不是件難事。不過也要感謝何平弄到了虛擬世界的系統程序,讓我可以從容佈置。」

  那個人微笑著,推開窗,火鴉撲扇著翅膀消失在茫茫夜空中。清寒的月光穿透室內的黑暗,照在他英俊的臉上,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發出淡淡的光澤。

  「今晚,一定要想辦法找出那個基因庫。」

  蘭斯若扶了扶眼鏡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
  美妙的音樂聲叮咚響起,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顆藍色的星球,慢慢旋轉,鏡頭將它不斷放大,深入到了星球的核心處。

  一扇門在球心中悠然開啟,門上顯示出「安全總署資料庫」幾個字。

  風照原精神一振,在搜索欄中輸入了亞歷山大的名字。

  一行行的字跡跳了出來。

  「亞歷山大:檔案機密程度--特級。身份:環球集團總裁,安全總署特別顧問,虛擬世界的系統供應商,獸人特種部隊的研究開發商,絕密物種基因庫的製造商。」

  看到這裡,風照原大吃一驚,沒想到虛擬世界的程序系統居然是亞歷山大提供的。聯想到城堡秘道裡的古怪生物,風照原恍然大悟,按此推理,虛擬世界裡面那些美人魚、龍、怪獸之類的遠古怪物,都是出自亞歷山大的手筆。

  難道城堡內的秘密通道,就是亞歷山大的物種基因庫嗎?

  風照原移動鼠標,在物種基因庫上點擊了一下。

  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:「該資料屬於絕密檔案,需用指定的服務器才能繼續顯示。」

  風照原失望地低歎一聲,查找了半天,除了證實安全總署和亞歷山大的關係之外,似乎並無太大的收穫。

  「白天的那間閣樓裡,好像有種很奇怪的氣息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突然幽幽地響起在心中。

  「又是你。」

  風照原皺眉道:「奇怪的氣息?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腐屍的氣息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森然道。

  夜已經很深了,四周萬籟俱寂,只有保鏢們來回走動的腳步聲,密集的樹枝在夜風中揮動著嶙峋的手臂,草叢裡的蟲子發出清脆的鳴叫,特種部隊的士兵們穿著迷彩服,悄無聲息地匿藏在各處。

  為了亞歷山大這種富豪,竟然還要安全總署出動重兵保護,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啊。

  札札不滿地在心裡嘟囔著,慢悠悠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。

  推開房門,裡面空無一人。札札詫異地自語道:「咦?風照原去哪兒了?」

  藉著黑暗的掩護,風照原悄悄走上閣樓。

  從腕表中抽出一根細鋼絲,鑽入鎖孔,輕撥了幾下,「咯登」一聲,鐵鎖被打開了。風照原輕輕推開門,按亮了手錶上的照明燈。

  柔淡的照明光線掃過閣樓的每一個角落,

  「喂,是這裡有腐屍的氣息嗎?我怎麼什麼也沒有看見啊。」

  「應該在東面的牆角上。」

  沉默了一會,妖異的聲音繼續響起。

  「只有一堆樟木箱子。」

  「把那些箱子搬開。」

  一隻隻箱子被風照原陸續搬開,牆角上空空蕩蕩,什麼也沒有。

  「奇怪,氣息應該是從那裡傳出來的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不解地道。

  「這就是你所謂的力量嗎?」

  風照原帶著點促狹的口吻取笑道,故意走到牆角,用力踩踩地板:「這裡有腐屍的氣息?」

  話音剛落,風照原臉上微微一變,腳下地板發出的聲音十分空洞。他立刻蹲下身,將耳朵貼在地板上,指節輕輕扣動。

  「不用敲了,把地板掀開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有些不滿地道。

  風照原從懷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,慢慢隔開地板,一個黝黑的洞露了出來。

  「果然有夾層!」

  風照原輕呼一聲,洞的形狀就像是一具棺材,裡面放著幾卷長方形的東西,被黃色的布匹嚴嚴實實地包裹住。

  風照原隨意搬出其中的一卷,解開層層黃布,裡面的東西曝露在照明燈下,風照原駭然叫道:「又是一幅畫,好像是木乃伊!天啊,畫框裡面鑲嵌的是個木乃伊!」

  這是一幅長方形的黑色油畫框,隔著表層的透明薄玻璃,可以清楚地看見畫中一具乾癟了的屍體,薄薄得就像是一頁紙壓在兩層玻璃之間。

  「那並不是你們人類的木乃伊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緩緩地道:「雖然上半身和人類並無不同,可是你看它的下肢,又短又粗,臀部上還有一根尖銳的刺。它不是人,也不是野獸,更像是一具人類與野獸的混合體。」

  「人類與野獸的混合體,難道是--獸人?」

  風照原渾身不自覺地顫抖起來,獸人特種部隊這幾個字迅速跳入他的腦海中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四章〈獸人魅影〉


  「砰砰」,閣樓外突然傳來劇烈的槍戰聲,風照原身軀一震,急忙將木乃伊放回洞中,掩上地板,向外竄去。

  三樓上,異能行動組的組員們嚴陣以待,眾星捧月般將亞歷山大護在當中,罕高峰抬頭看見風照原,皺眉問道:「你去了哪裡?」

  「我好像看見一道人影,追出去就不見了。」

  風照原面不改色地扯謊道,獸人的木乃伊恐怕也是安全總署的高度機密,如果照實說的話,自己的腕表恐怕要立刻引爆了。

  眾人聞言,臉色齊齊一變。

  「蘭斯若呢?」

  罕高峰轉身對奧馬爾道,他和蘭斯若被安排在一個房間。

  「不知道。」

  奧馬爾冷漠地回答。

  「他來了。」

  札札叫道。

  「對不起,組長。」

  蘭斯若走到罕高峰身前,神色鎮定地道:「我剛才看見走廊上有一道人影,所以追了出去,可惜一無所獲。」

  風照原暗暗舒了口氣,蘭斯若的話無意中為他圓了謊,沒想到隨意編出的謊言居然歪打正著。

  「看來真的有人偷偷潛入了城堡,我去看一下。」

  尤妃麗展開身形,像一縷輕煙消失在走廊上。

  「難道對方是聲東擊西?」

  罕高峰皺起眉頭,嚴峻的目光向窗外望去。

  激烈的槍戰兀自在城堡的庭院內進行,保鏢們和特種部隊的士兵圍繞著一具白色飄忽的物體,展開猛烈射擊,有幾發子彈明明擊中了它,卻似乎毫無作用。

  「這是什麼怪物?移動的速度這麼快?」

  風照原詫異地自語道。

  「也許是那個通曉秘術的一流高手吧。」

  卡丹婭喃喃地道:「不過剛進城堡就被埋伏在外圍的特種部隊士兵發現了。」

  「亞歷山大,看看我是誰!」

  白色的物體尖叫一聲,突然高高躍起,以不可思議的姿勢沿著高牆撲上,「轟」地撞開三樓的窗戶,向眾人衝了過來。

  白影在面前迅速擴大,風照原看清了對方的樣子,那是一個披著白袍的怪物,上身宛如人類,下半身卻佈滿了厚厚的褶皺,雙腿異常粗壯,臀部上一根尖銳的刺不停晃動,閃動著寒光。

  風照原大吃一驚,這個怪物竟然和剛才所見到的那具木乃伊屍體一模一樣!

  「天啊!是獸人七號,它,它不是早就死了嗎?」

  亞歷山大嘴唇抖索著,難以置信地望著在組員們的槍口下毫髮無傷的怪物。

  一道暗赤色的火芒猛然射出,罕高峰怒吼一聲,雄偉的身軀擋在亞歷山大身前,雙掌擊出,彷彿噴射著熊熊的光焰。

  赤焰猛然暴漲,捲住了獸人,辟里啪啦地燃燒起來,組員們剛要歡呼,異變突生,獸人驀地不見了,如同虛幻的影像,神秘地消失在眾人的眼前。

  半空中一件白袍緩緩飄落,在赤焰中化作灰燼。

  「是鬼!鬼!」

  亞歷山大語無倫次地道,一滴滴冷汗從他的額頭冒出。

  「不是鬼,只是秘術高手模擬出來的幻影。他本人應該就藏在附近,用強大的精神力遙控幻影。」

  尤妃麗從遠處緩緩走近,望著罕高峰,嫵媚的雙目中露出一絲不安:「這個秘術高手知道獸人的秘密。」

  「什麼是獸人?組長你們好像有事瞞著我們。」

  蘭斯若淡淡地問道。

  罕高峰面色一沉:「這屬於安全總署的高度機密,和你們無關。」

  札札促狹地道:「獸人,那是什麼玩意?難道是人和野獸交配出來的新品種嗎?」

  畢盛克搖頭晃腦地道:「這種稀有生物,一定是很值錢了。如果辦一個展示館的話,光賣門票就賺大了!」

  「不要廢話!」

  罕高峰喝道:「那個秘術高手隨時伺伏在四周,你們要做好保衛工作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暗忖,亞歷山大剛才無意中叫出的獸人七號,應該是閣樓裡的那具獸人木乃伊,見到它突然在眼前復活,難怪亞歷山大誤以為撞見鬼了。由此可見,那個秘術高手必然知道閣樓藏有獸人木乃伊的秘密,他將何平封死在閣樓的畫像裡,也是刻意恐嚇亞歷山大的行為。

  「看來對方一定要將亞歷山大先生逼瘋為止。」

  蘭斯若瞥了亞歷山大一眼,不冷不熱地道。風照原忽然心中一亮,沉聲道:「如果亞歷山大先生被逼瘋了,誰會是最大的收益者?」

  亞歷山大臉上迥然變色:「你的意思是?」

  眾人的眼前幾乎同時浮現出一雙憂鬱神秘的眼睛。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風照原說得對,這麼久以來,我們忽視了這個最基本的問題。亞歷山大先生一旦失去正常的行為能力之後,所有的財產

  將歸於他的直系親屬賽瑪和安德魯。而安德魯只是個孩子,也就是說,賽瑪夫人將直接掌控亞歷山大先生名下的一切。」

  卡丹婭若有所思地道:「難怪賽瑪從前的履歷是一片空白,原來問題真的有可能出在她身上。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風照原目光閃亮:「我們曾經懷疑城堡裡有內奸與敵人暗中勾結,現在何平離奇被殺,在吉普林和賽瑪兩人中,賽瑪的嫌疑是最大的。」

  「不可能,賽瑪夫人不像是那種人。」

  札札的黑臉漲得通紅。

  蘭斯若用古怪的眼神瞥了札札一眼,罕高峰毅然道:「人不能僅僅從表面來判斷,從今天起,我們要密切監視賽瑪的所有舉動。」

  「交給我吧。」

  尤妃麗嫵媚地一笑:「在這之前,我需要一滴賽瑪的鮮血。」

  清晨,水浪輕輕拍打著岸邊深灰色的城堡磚石,水鳥在高聳的城牆上成排佇立,玫瑰色的曙光照在湖面,將碧水間的城堡籠罩在一片祥和之中。

  賽瑪靜靜地坐在岸邊的草地上,看著陽光一點點滲入城牆,將上面攀附的爬山虎染成悅目的金色。

  札札遠遠地走了過來。

  「你好啊。」

  札札澀聲道,微風吹揚起賽瑪淡紫色的長裙,像一朵盛開在草原上的花--獨自寂寞的花。

  「你好。」

  賽瑪轉過頭,淡淡一笑,曙色將她的臉頰映射得猶如透明的白玉。

  「這裡的景色真美啊。我,我可以坐在你的身邊嗎?」

  札札喃喃地道,握在掌心的細小針管被汗水濕透。

  「坐吧。」

  賽瑪雙手環抱住膝蓋,微微仰起脖頸,清新的晨風拂過,髮梢的一襲幽香傳入札札的鼻孔。

  「真的很喜歡這樣的寧靜啊。」

  過了很久,賽瑪忽然低聲說:「好像只有這一刻的時光,是完全屬於自己的。」

  「你,你覺得不快樂吧?這--只是我的感覺。」

  札札盯著翠波蕩漾的湖水,不敢去看賽瑪的眼睛,心卻隨著水波上下起伏。

  賽瑪幽幽地看了札札一眼:「有一些事情,結局是早就注定了的。快樂,或者不快樂,早已經被命運安排。」

  「被命運安排。」

  札札喃喃地道,奉命前來抽取賽瑪的血液,也是無法避免的命運安排吧。

  咬咬牙,札札顫抖著將掌中的針管悄悄地接近賽瑪。

  「像它們那樣,真的很快樂嗎?」

  賽瑪忽然伸出雪白的手指,指著湖面上幾隻追逐嬉戲的水鳥:「想起你昨天晚上說過的話,動物真的比人快樂嗎?」

  札札的手驀地一抖,腦中一片空白,掌心裡的針管再也無力刺下,賽瑪此時正好轉過身,溫暖的臂膀觸碰上針管,鋒銳的針尖立刻穿過薄薄的絲裙,一滴殷紅色的血無聲無息地被吸入針管。

  賽瑪並沒有察覺,只是低聲道:「你是不是也常常覺得不快樂呢?」

  札札慢慢地站起來,嘴唇間沒有一絲血色,他搖搖頭,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城堡走去。

  「他得手了。」

  尤妃麗收回目光,輕輕地拉上窗簾,組員們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。

  針管裡的一滴血被擠出,落在尤妃麗白玉般的指尖上,她右手指甲在指尖上劃過,一滴鮮血頓時從尤妃麗的指上滲出,與賽瑪的血融合在了一起。

  默念法咒,尤妃麗仰起頭,手指輕彈,那滴混和的血液射入她的左眼中。

  罕高峰和亞歷山大對視一眼,後者點點頭,漠然道:「開始吧。」

  一道血光從尤妃麗的瞳孔內射出,落在早已準備好的水盆裡,水面輕輕晃動,賽瑪俏麗的身影慢慢地浮現在水鏡中,面容越來越清晰。

  「現在無論賽瑪夫人走到哪裡,都難以逃脫我們的視線。」

  尤妃麗淡淡地道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10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五章〈隱情暴露〉


  組員們凝神盯著盆中的水面,札札木然站在角落,呆呆地出神。

  水鏡裡的賽瑪依然坐在湖畔,直到午餐時間,才向城堡內走去。

  水鏡彷彿就是一個高科技的隨身監視鏡頭,緊緊跟隨著賽瑪來到餐廳。

  「亞歷山大呢?」

  賽瑪問一個女傭。

  「伯爵大人覺得身體不舒服,在房間裡休息,讓您自己先用餐。」

  賽瑪點點頭,一個人獨自坐在諾大的餐廳裡,傭人們端上一盤盤菜餚,幾乎全都是肉類的食品,烤羊排、炸雞翅、燉牛肉、油煎三文魚……,堆了滿滿一桌。

  畢盛克喉頭聳動,嚥了口唾沫。組員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賽瑪將所有的菜餚一掃而光,亞歷山大苦笑一聲,道:「她的胃口一向大得很,而且只偏好肉食。」

  用過餐後,賽瑪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,默默地站在窗台前,若有所思。

  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左右,門突然被悄悄推開了,一個人影閃身而入,水鏡中出現了吉普林彪悍的面孔。

  「怎麼會是他?」

  組員們驚異地叫起來,札札也被吸引了過去,罕高峰皺眉道:「不要說話,看下去。」

  一雙強悍的手臂猛然箍住了賽瑪的纖腰,吉普林一臉獰笑,緊緊地貼住賽瑪,大嘴在她雪白的脖頸上貪婪地痛吻。

  「啊,不要。亞歷山大,他會知道的。」

  賽瑪轉過頭,慌亂地想掙脫吉普林的摟抱。

  「怕什麼,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傢伙有午睡的習慣,現在是不會進來的。來吧,害什麼臊啊?我的甜心,我們又不是頭一次親熱了。」

  吉普林淫笑著一把將賽瑪推到床上,匆忙解開自己的褲帶,餓虎般地撲了上去。

  「上次,你,你不是說何平知道我們的事了嗎?萬一被發現……」賽瑪喘著氣,雙手試圖推開吉普林。

  「他不是突然被殺了嗎?」

  吉普林按住賽瑪的手,得意地道:「老天開眼,不知道哪個傢伙跟何平有仇,替我們拔掉了這顆眼中釘。」

  「別這樣,啊,我,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?」

  「就是那個什麼物種基因庫?」

  吉普林粗魯地撕開賽瑪的長裙,雙手胡亂撫摸道:「心肝寶貝你放心,我遲早會替你找到的。你讓我做的事,哪件我吉普林沒有替你辦妥?只要你乖乖地順從我,哈哈。」

  賽瑪的衣服被完全扯去,白玉般無暇的赤裸胴體出現在水鏡中,吉普林壓倒在她的身上,劇烈地動作起來。

  聽著男女交歡的喘息聲,組員們面面相覷,亞歷山大臉色鐵青,札札的眼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,緊緊捏著拳頭,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。

  「你們看賽瑪的小腿!」

  莫裡指著水盆大聲叫道。

  賽瑪的大腿宛如乳白色的羊脂,緊緊夾住吉普林的腰,但原本光潔的小腿上,卻漸漸泛起青綠色的斑紋,顏色越來越深,而小巧的赤足上不斷冒出一根根粗厚的長毛,覆蓋了整個腳面,只露出十根尖銳無比,彎曲如鉤的腳趾。

  「我的媽呀,這,這還是人嗎?」

  畢盛克怪叫道:「像個野獸啊。」

  「獸人!」

  罕高峰霍然轉身,看著亞歷山大,雙目中射出刀鋒般的寒光:「賽瑪她--應該是一個獸人。」

  亞歷山大像一尊石像般沉默著,眼角微微跳動,室內寂靜得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,沒有人再說話,只有水盆中傳出的動情呻吟,瀰漫了四周。

  過了很久,亞歷山大忽然厲聲長笑:「是來報仇的吧!哈哈,想把我逼瘋?想接管我的產業?罕高峰組長,接下來的事情,不用我再教你了吧。」

  望著亞歷山大眼中燃燒的凶光,罕高峰在心裡低歎一聲,撥動腕上的手錶,下令道:「密特朗請注意,所有的特種士兵圍住城堡,準備戰鬥。狙擊對象是--亞歷山大先生的夫人賽瑪,以及保安總管吉普林。」

  「最好捉活的。」

  亞歷山大森然道,伸出手指,慢慢碾碎了一隻爬過窗台的螞蟻:「她一定還有同黨,我要好好地拷問這個獸人婊子。」

  札札心中猛地一顫,水鏡中吉普林低吼一聲,無力地趴倒在賽瑪身上,大口喘著粗氣。青綠色的斑紋在小腿上慢慢消褪,腳趾也恢復了常態。賽瑪緊緊咬著嘴唇,側過頭,札札忽然看見一滴晶瑩的淚水,無聲地滴在枕巾上。

  「開始行動。」

  罕高峰低喝道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門被卡丹婭一腳踢開,破碎的門板呼嘯著飛向床上的兩人,風照原以驚人的高速衝向慌張無措的吉普林,一拳閃電般擊中他的胸膛,右腳橫掃,踢向吉普林的小腹。

  吉普林腳下踉蹌,勉強避開風照原的一腿,揮拳想要反擊,莫裡從天而降,雙臂張開,猶如一隻靈巧的蝙蝠,雙足連環蹬出,狠狠地踹在了吉普林的頭上。

  吉普林哀嚎一聲,滾倒在地,一根冰冷的槍管頂住了他的腦袋,畢盛克得意洋洋地叫道:「這是一柄柯爾特左輪手槍,靈巧輕便、故障率低是它最大的優點。現在裝上馬格奴姆的高爆子彈,威力大得可以讓你的腦袋開花。這款手槍早就已經停產,成為收藏家的珍品。如果想要購買的話,還得花巨額高價向柯爾特公司單獨定購。」

  風照原目瞪口呆,這個傢伙居然將自己說過的話幾乎一字不漏地拷貝了出來。

  尤妃麗的目光緊緊鎖住賽瑪,金色的長袍翻滾得就像是一團熊熊的火焰。

  賽瑪慢慢地從床上坐起,神色冷靜得近乎可怕,穿好衣服,站起來,幽深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
  札札移開目光,木然注視著躺倒在地上的吉普林,手中的槍微微地顫抖著。

  組員們迅速將賽瑪圍在當中,子彈上膛,窗下的庭院裡傳來特種兵們有條不紊的腳步聲。

  「賽瑪夫人,請舉起雙手,放在頭上。」

  尤妃麗冷冷地喝道。

  賽瑪忽然對札札笑了笑,淒涼的笑容在她的嘴角一閃而逝,人已經高高躍起,閃電般撲向尤妃麗。

  「不用開槍!我要捉活的。」

  尤妃麗神色不變,雙手變幻秘術手印,玉指射出一縷青煙,在空中猛然暴漲,化作一條巨大的青色蟒蛇,水桶般的蛇身向後弓起,張開血盆大口,狠狠向賽瑪咬去。

  賽瑪清叱一聲,在半空中靈巧後翻,避開蛇口,雙腳牢牢地吸在天花板上,頭朝下,身體仰起,雙手結出一個秘術手印。

  組員們震驚地盯著賽瑪的腳掌,那上面詭異地生出了肥厚的肉墊,腳趾如鉤凸出,深深地嵌入牆頂。

  一張細長的白光編織的光網從賽瑪的手中抖出,猛然罩向巨蟒。尤妃麗暗暗吃驚,沒想到一個獸人竟然也通曉秘術,難道賽瑪就是那個第一流的秘術高手?

  腦中意念電閃,尤妃麗口中急速念出一段秘術法咒,蟒蛇忽然皮肉分散,每一塊骨肉都變成一條又細又長的青蛇,游竄著鑽過網孔,紛紛撲向賽瑪。

  賽瑪臉上微微變色,再結出一個秘術手印,雙掌相擊,隱隱間竟然有雷聲滾動。

  「轟!轟!」

  賽瑪不斷拍擊雙掌,雷聲隆隆,愈震愈響,宛如天公憤怒的咆哮。青色的小蛇還沒有靠近便紛紛炸開,化作縷縷青煙,裊裊飄散。

  尤妃麗忽然盤膝坐下,眼皮微垂,中指輕按眉心。

  空中飄散的青煙重新凝聚起來,顏色濃得就像是一團粘稠的墨汁。尤妃麗驀地睜開雙眼,目光似電!

  青煙高速旋轉,中心出現了一個深深的漩渦,猶如滾動的沼澤,賽瑪尖叫一聲,不由自主地向漩渦投去。

  濃濃的青煙裹住了賽瑪,後者奮力掙扎著,組員們依稀可以看見,賽瑪擺動的小腿上鑽出一根根獸毛,濃密得駭人。

  一聲淒厲的怒吼從賽瑪口中叫出,她低頭噴出一口鮮血,血光四濺,青煙頓時黯淡下去,賽瑪猛然掙出漩渦,腳爪在天花板上用力一撐,扭身衝向窗外。

  一張梳妝台突然從屋角飛出,擋住了窗口,奧馬爾目光宛如實質,遙控梳妝台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槍聲響起,風照原手中的柯爾特左輪手槍準確地擊中了賽瑪的右腿,鮮血標出,賽瑪從半空摔落,不等她落地,卡丹婭右腿橫掃,猛烈地敲在賽瑪受傷的右腿上。

  「撲通」,賽瑪飛了出去,撞倒在牆壁上,一個拳頭無聲無息地擊出,落在了賽瑪的小腹。

  收拳,轉身,蘭斯若慢慢後退,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一方雪白的手絹,輕輕擦掉手上的血跡。

  一縷青煙迅速纏上賽瑪,如同一根長長的繩索,繞著她閃電般圍了十多圈。

  「一切都結束了,獸人賽瑪。」

  尤妃麗緩緩站起,手指鉤起青煙繩索的另一頭,賽瑪如同倒地的葫蘆,骨碌碌地滾向她的腳邊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六章〈一流秘術〉


  「把你的話再重複一遍。」

  蘭斯若的聲音帶著古怪的節奏,忽高忽低,彷彿飄蕩在半空中,雙目透過鏡片,射出奇異的光芒。

  對面的吉普林完全陷入了催眠中,目光呆滯:「都是賽瑪讓我幹的,她引誘我,讓我去找城堡裡的物種基因庫。她還讓我把大部分的保鏢都分散到城堡的外圍,讓我監視安全總署在這裡的一舉一動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跳,幾乎可以肯定,自己在秘密通道裡見到的就是物種基因庫。

  「亞歷山大先生那只失蹤了的牧羊犬是怎麼回事?」

  蘭斯若看了罕高峰一眼,繼續發問道。

  「我不知道,賽瑪只是讓我將飼養員支開。」

  「何平的死呢?也和你有關嗎?」

  「我沒有殺何平,不過他無意中發現了我和賽瑪的事,向我勒索一百萬美金,否則他就要將這件事告訴老闆。」

  蘭斯若又問道:「死在護城河裡的那些保鏢又是誰下的毒手的?」

  「不知道,他們都是老闆的得力手下,賽瑪讓我假傳老闆的命令,吩咐他們晚上十二點在護城河邊集合。第二天,我才發現他們都死了。」

  「他們被殺,難道你就沒有對賽瑪起疑心嗎?」

  「殺了他們,我也有好處,老闆就更倚重我了。」

  亞歷山大冷笑了一聲,從口袋裡掏出一根哈瓦那雪茄,點燃雪松紙捻,深深吸了一口:「這個蠢貨,什麼都不知道,還是拷問賽瑪吧。」

  蘭斯若低聲道:「我需要先休息一會,恢復耗損的精神力。」

  罕高峰點點頭,看了一眼被牢牢困在椅子上的賽瑪,道:「大家都對獸人很好奇吧,現在迫於形式,我簡單向你們解釋一下。但這屬於安全總署的高度機密,任何人不得洩漏出去。」

  組員們紛紛點頭。

  長歎了一口氣,罕高峰走到窗前,夜色蒼茫,黯淡的星光灑在樹叢中,護城河上飄起了淡淡的灰霧。

  「獸人計劃由安全總署與亞歷山大先生,在十年前聯合開發研製。」

  罕高峰低聲道:「目的是想製造出一支具有極強戰鬥能力,不畏生死的部隊,對付那些慘無人道的恐怖分子。

  獸人,是將人的基因與野獸的基因混和,通過高科技方式培育出來的產物。誰料到,後來--」

  罕高峰停頓了一下,猶豫半晌才道:「後來發生了一點紕漏,獸人不受控制,紛紛逃出了實驗基地。幾個月後,全世界各地接連發生了十幾件慘案,死者身上都有被野獸抓撕的痕跡。

  至此,獸人計劃宣告失敗。為了防止獸人繼續傷害人類,安全總署展開緊急搜索行動,陸續將逃跑的獸人抓獲,並立即處死。」

  苦笑了一聲,罕高峰繼續道:「其中難免有幾個漏網之魚,比如賽瑪。」

  組員們的目光落在了賽瑪的身上,她低垂著頭,金髮散亂,鮮血在右腿上凝結成了紫色的血塊。

  「你是人,不是動物,所以不知道它們的悲哀。」

  札札的肩膀微微地顫抖,閉上眼睛,想起昨夜賽瑪哀傷的眼神。

  風照原恍然道:「賽瑪是來報仇的,這些獸人一定痛恨那些將它們製造出來的人,所以亞歷山大先生成為賽瑪的復仇目標。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尤妃麗點點頭:「獸人的情緒很難控制,充滿了諸如暴力之類的負面傾向,它們對於安全總署和亞歷山大先生,充滿了怨恨。」

  「那你們又是怎麼對待獸人的呢?你們人類有沒有尊重過我們?慮過獸人心裡的感受?每天殘酷的訓練,稍不如意便加上一頓皮鞭。對人類來說,我們只是一件殺人的工具,聽話的奴隸!」

  賽瑪忽然抬起頭,悲滄地叫道:「因為我們是獸人,所以就要被奴役嗎?」

  風照原心頭一震,茫然地看著賽瑪,她的淚水從眼角滲出,倔強的目光中,有痛苦不屈的火焰在燃燒。

  罕高峰的臉上露出黯然的神色,垂下頭,沉默不語。

  亞歷山大獰笑一聲,緩緩逼近賽瑪,滾燙的雪茄煙頭猛然按在了她雪白的胸膛上,冒起滋滋的青煙:「獸人婊子,你們的生命是由我製造出來的,我讓你們死就得死,讓你們活就得活!」

  賽瑪緊緊地咬著嘴唇,仰起頭,高高地仰起頭,直視著亞歷山大。鮮血從她的嘴角流下,像一抹淒艷的紅霞,帶著艷麗的悲壯。

  一縷皮肉燒焦的氣味瀰漫四周。

  「住手!」

  札札忽然從牆角衝了出來,憤怒地盯住亞歷山大,嘶聲道:「放開你的手!」

  「罕高峰!」

  亞歷山大厲聲叫道:「怎麼回事?這是你們異能行動組的作風嗎?」

  回答他的是風照原的手,手掌旋風般地掃過,打落了那支昂貴的哈瓦那雪茄。

  「您不能動用私刑,亞歷山大伯爵,這觸犯英國的法律。」

  風照原淡淡地道,身軀穩如山嶽,溫和的目光中有寒芒閃動。

  「罕高峰!」

  「亞歷山大先生。」

  罕高峰抬起頭,一字一頓地道:「這件事--由我們安全總署全權處理。」

  亞歷山大吃人般的狠毒目光讓尤妃麗暗自一驚,急忙解釋道:「伯爵大人,這個獸人好像經歷過了變異。按理說,獸人的臉上長滿細小的茸毛,下半身也應該完全和野獸一樣。可是您看賽瑪,外表竟然酷似人類,只有在某些特定時刻,小腿上才會顯示出野獸的跡象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?」

  「我們需要好好詢問她這段失蹤的經歷,她的變異過程,她逼瘋您的真正目的,還有,她的背後又有什麼人在支持?」

  尤妃麗微笑道:「亞歷山大伯爵,最後這一點,對您的安危至關重要呢。為了蘭斯若的催眠術可以順利進行,沒有必要現在就對賽瑪動刑吧。」

  亞歷山大胸膛起伏不定,目光陰惻惻地看著賽瑪,終於點點頭。

  蘭斯若深吸了一口氣,道:「可以開始了。」

  「已經結束了!」

  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撞開,安德魯幽靈般地走了進來,雙目亮如鬼燈,張開嘴,一團熊熊的烈火向蘭斯若噴出。

  蘭斯若立刻向旁疾閃,其他的組員們愣在當場,亞歷山大厲聲叫道:「安德魯,你瘋了嗎?」

  安德魯一聲不吭,面色怪異,一團團烈火從他的口中連續噴出,如同四射的炮彈,密雨般飛向眾人。組員們左躲右閃,誰也不敢貿然對安德魯開槍,火球四處跳竄,室內彷彿變成了一座熾熱燃燒的火爐,局勢一片混亂。

  罕高峰一個箭步擋在亞歷山大身前,雙拳擊出赤芒,將飛來的火球撞開,沉聲道:「他可能不是安德魯!而是那個秘術高手!」

  尤妃麗神色一凜,雙手急速結出秘術手印,一道青煙屏障隨著手勢飄出,緩緩向安德魯逼去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正當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德魯身上時,房間的玻璃窗突然炸開,一道灰霧急速射入,圍住賽瑪,綁住她的麻繩立刻寸寸斷裂。

  與此同時,安德魯身軀搖晃了一下,「撲通」摔倒在地,口吐白沫,不省人事。

  可怕的灰霧閃電般捲起賽瑪,撲向窗台。

  「別讓他跑了!」

  罕高峰怒吼道,雙拳擊出耀眼的赤芒,莫裡凌空撲了上去,卡丹婭長腿呼嘯橫掃,奧馬爾目光操控起一張木椅,直直地撞向灰霧。

  灰霧猛然暴漲,迎向四人。電光火石之間,莫裡慘叫一聲,從半空中墜下,鮮血狂噴,卡丹婭右腿如被電擊,不斷後退,一直退到後背撞上牆壁,右腿才發出「咯登」一聲,腿骨斷裂。「砰」,木椅從灰霧裡猛然彈出,反撞上奧馬爾的胸膛,後者面如死灰,身體痛苦彎成了一團,仰天噴出一口鮮血,低下頭,又噴出一口鮮血。

  鬼魅般的灰霧中,只聽到輕而急的呼吸聲,和衣服振起帶動的風聲,「啪嗒啪嗒」,一連串拳掌相擊的聲音震耳欲聾,罕高峰從濛濛灰霧裡踉蹌退出,胸膛起伏,嘴角有一縷血絲滲出。

  剛一交手,四人便同時受傷。

  沒有組員再敢發動攻擊,每一個人都心驚膽寒,亞歷山大的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,慢慢向牆角退去。

  灰霧眼看就要隨風飄去。

  「尊將,是你嗎?」

  罕高峰忽然顫聲道,臉色蒼白,目光緊緊地盯著灰霧。

  霧氣忽然飄散開,一縷一縷消失在空氣中,一個高大英挺的身影,一點一點浮了出來。

  風照原突然感到面前的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柄鋒芒畢露的絕世利劍!它橫空出鞘,銳氣沖天,似要斬破雲霄,化龍飛去!

  「是我,罕高峰。很久不見了。」

  那人淡淡地道,雙目亮如劍鋒,聲音中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蒼涼。

  「他就是尊將?」

  風照原心神劇震,原來他就是那個氣勢驚人的尊將!他就是那間宿舍原來的主人!他就是要將青春歲月,刻在木桌上的那個人!

  「真的是你啊,十年了,沒有想到你練成了第一流的秘術。」

  罕高峰喃喃地道,出神地看著昔日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友,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。

  「你們還要留我嗎?留得住嗎?」

  尊將左手抱著賽瑪,右手背負在後,雪亮的目光緩緩掃過房間裡的每一個人。

  罕高峰苦笑一聲:「你先利用秘術控制了安德魯,以他為秘媒,向我們發動攻擊,借此轉移我們的注意力,然後趁勢救回賽瑪。尊將,你變了。十年前的你,是不會這樣工於心計,去利用一個孩子的。」

  想起幾天前安德魯所作的秘術手勢,風照原恍然大悟,原來這個癡呆的孩子早就被尊將用秘術暗中操控了。

  「變的是你!」

  尊將斷然喝道:「還記得我們當初加入安全總署的誓言嗎?為了正義而戰!可你捫心自問,你做到了嗎?」

  罕高峰渾身輕顫,良久,低聲道:「尊將,還忘不了你父親的死嗎?」

  「不要再提我的父親!」

  尊將厲聲道,雙眉猶如刀鋒凝聚:「我今天所做的事,並不僅僅是為了我的父親。」

  尤妃麗背負雙手,不動聲色地按動腕表。

  畢盛克悄悄舉起了口袋裡的柯爾特左輪手槍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11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七章〈英雄人物〉


  「轟」的一聲,畢盛克的口袋猛然炸開,一團火光冒出,柯爾特手槍「噹啷」落在地上,扭曲成一團。

  尊將收回投向畢盛克的凌厲目光,深深地看了亞歷山大一眼:「你把獸人當作工具,我就讓你的兒子也嘗嘗當工具的滋味。記住,獸人也是人!如果你不毀掉物種基因庫的話,我還會來找你的。」

  亞歷山大面如土色,顫聲道:「罕高峰,這個人,十年前放跑獸人的就是這個人!快!快動手啊!你還愣著幹什麼!快啊!」

  「對不起,尊將。」

  罕高峰沉默了一會,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艱難吐出:「職責所在,就算留不住你,可我還是要留。」

  一團藍色的電光突然出現在罕高峰的左掌,右拳緊接著爆出赤芒。尤妃麗暗暗心驚,認識罕高峰以來,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同時施展異能力和秘術。

  尊將慢慢地一笑,那笑容彷彿也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他的身軀突然化作一團熊熊的烈火,向窗外飛去。

  「追!」

  罕高峰嘶聲道,人已經電射而出。

  窗外響起震耳欲聾的槍聲。

  風照原擔心地看了一眼卡丹婭,後者咬牙道:「你去吧,我沒事。」

  「畢盛克,風照原,札札,你們跟我追出去。蘭斯若,你負責照料這裡的傷員和亞歷山大伯爵。」

  尤妃麗毅然道,金袍飄動,飛出窗外。

  城堡四周所有的照明燈都已經打開,從塔樓上射出的雪亮燈束交錯移動,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。

  喧囂聲響徹夜空,到處都是特種士兵和保鏢的人影,所有的槍口對準了那一團飛射的火焰,槍林彈雨中,火焰閃耀著淒艷的光芒,如同一顆搖曳而過的璀璨流星,一路高歌,銳氣飛射,讓世俗的燈光黯然失色。

  「真是英雄人物。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,體內的熱血無聲沸騰。

  「可是他毀了我的柯爾特左輪手槍,那是很值錢的啊。」

  畢盛克低聲嘟囔。

  罕高峰的目光緊緊追隨著火焰,一眨不眨。

  「他逼近護城河了。」

  尤妃麗按動腕表,凜然道:「密特朗,讓藏在河裡的潛水隊員準備伏擊。」

  「他受了傷。」

  畢盛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迎面吹來的夜風帶來了淡淡的腥味:「我聞到了血的味道,是從那團火焰裡傳出來的。他一定中了槍傷!」

  「也許是賽瑪受傷流出來的血。」

  風照原盯著護城河隨口道,火焰呼嘯著掠過深夜的河面,十多名士兵頭戴潛水鏡,幽靈般地從水面鑽出,槍口噴射出藍色的激光,交織成一片密集的火力網。

  「不會是賽瑪的血。」

  罕高峰默然道:「他寧可流自己的血,也不會讓自己保護的人受傷。」

  看了一眼風照原,罕高峰仰天長歎:「真是英雄人物。」

  火焰突然在視線中消失了,水面上炸開波紋,一道白浪利箭一般向前竄去,瞬間穿過了目瞪口呆的特種士兵,逼近了對岸。

  「該輪到我們了。」

  罕高峰澀聲道,身軀拔起,率先追出,其餘四人紛紛展開身形,如同獵食的蒼鷹,踏著夜色展翅飛去。

  亞歷山大的保鏢們早就在岸邊嚴陣以待,水浪剛剛標出河面,密集的槍口就開始了咆哮。

  子彈橫飛,水花四濺,尊將高大的身軀現了出來。他左手抱著賽瑪,右掌迅速結出秘術手印,在地上以駭人的高速騰挪翻滾,雖然身上血跡斑斑,髮鬢散亂,但一雙眼睛依然亮如晨星。

  「他的確受了傷,再加上賽瑪這個負擔,尊將已經沒有多少力量再施展五行幻法秘術了。」

  尤妃麗冷冷地道,緊跟著罕高峰掠上護城河,足尖輕點,腳下出現了一圈圈漣漪,在河面上慢慢盪開。

  岸邊早就準備好了快艇,風照原等三人和追擊的特種部隊坐上快艇,開動馬達,迅速向對岸駛去。

  尊將忽然變成了亞歷山大的樣子,保鏢們瞠目結舌,端著槍口,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射擊。

  「破土!」

  尊將突然大吼一聲,倒立而起,右掌輕按地面,身軀陀螺般地旋轉,倏地鑽入地下,彷彿那下面並不是厚實的泥土,而是綿軟的液體。

  罕高峰、尤妃麗在後一秒趕到。

  「通知最外圍的保鏢,做好迎擊。」

  尤妃麗沉著地道,目光瞥見草地上的斑斑鮮血,露出一絲冷笑。

  盤膝坐下,尤妃麗將尊將與自己的鮮血滴入眼眶,結出秘術手印。閃耀著燈光的河面上,慢慢浮現出尊將的身影,在黝黑的地底下急速穿行。

  「城堡西南三千米處,轉彎了,城堡西面三千五百米,到了西北四千米的地方!在溫泉的附近!他鑽出來了!」

  熟知地形的保鏢們盯著河面,紛紛嚷道。

  「走!」

  罕高峰和尤妃麗霍然起身,向目的地撲去。

  其他人隨後跟上。

  水霧繚繞的溫泉被一片茂密的樹叢包圍,潺潺流動的水聲很快被急促的腳步聲踏碎。

  畢盛克俯下身,左聞右嗅,慢慢湊近溫泉。

  「小心!」

  罕高峰疾呼道,溫泉上的水霧忽然撲向畢盛克,後者慘叫一聲,「撲通」跌入溫泉,濺起四射的水浪。

  罕高峰猛地衝上前,左掌中凝聚的電光拋了出去,同時右拳擊出一道赤芒,厲電、赤芒一前一後劃破夜色,分毫不差地斬斷霧氣。

  「茲」的一聲,飄動的水霧先是凝結成冰,再迅速融化,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罕高峰面色微微一變,眼前泉水砰然激濺,碎雪般飛揚的水珠遮住了罕高峰的視線。尊將從溫泉中倏地射出,快似鬼魅,一拳擊在了罕高峰的胸膛上。

  罕高峰渾身一震,向後飛跌,同時厲電、赤芒呈剪刀狀從雙拳擊出,阻住尊將去路。後者腳步微一停頓,尤妃麗已經飛身撲上,雙手結出秘術手印,一縷青煙化作利箭,閃電般插在尊將的左肋上。

  悶哼一聲,尊將左手結印,急按眉心,利箭從他的肋上倒飛而回,刺穿了尤妃麗的小腿。

  擋在正前方的札札咬咬牙,看著尊將旋風一般地從身前擦過,手中的扳機終於還是沒有扣動。

  尤妃麗又撲了上去,尊將左掌向後切出,「轟」的一聲,雙掌相擊,兩人同時噴出一口鮮血,尤妃麗頹然坐倒在地,尊將腳下一個踉蹌,又繼續向前衝去。

  保鏢和士兵這時才剛剛趕到,尤妃麗嘶聲道:「你們快追!他受了重傷!」

  「組長?你沒事吧?」

  札札扶起罕高峰,後者臉色萎頓,衣襟上灑滿了斑斑的鮮血。

  「我沒事,他已經手下留情了。」

  罕高峰咳嗽著道,扶住樹幹,遙望尊將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,心中掠過苦澀的滋味。

  「嘩啦」一聲,一個胖乎乎的腦袋從溫泉裡冒出,畢盛克喘著粗氣,臉上又紅又白:「好燙啊!」

  「風照原呢?」

  札札目光掃過眾人,焦急地問道。

  「他追上去了。」

  尤妃麗目視遠方,將喉頭的一口甜鹹的血嚥了下去。第一流的秘術高手,真是厲害得可怕。

  耳畔風聲呼呼,樹木在兩側飛速倒退,風照原如影隨形般追著尊將,雙方的距離始終保持數百米。

  前方出現了兩個保鏢的身影。

  尊將霍然停步,左臂猛然拉長了好幾米,猶如一根柔軟的麵條,迅疾纏住兩人的脖子,猛力一勒,兩具屍體立刻無聲無息地倒下。

  「不要動。」

  背後傳來冷靜的聲音:「如果你的身體有任何的動作,我的子彈就會射穿你的心臟。」

  尊將的身軀突然僵硬,過了一會,冷冷地道:「為什麼不在我的背後開槍?你想要活捉我?」

  「你為了救一個獸人而甘冒危險,直到現在,你還沒有將她丟下。」

  風照原緩緩地道:「你是個英雄,我不能在英雄的背後開槍,我有我的原則。」

  「哈哈哈哈!」

  尊將突然放聲長笑,笑聲孤傲而鋒銳,猶如一柄利劍割破夜色。風照原忽然覺得,面前的這個人,就算是他老了,腿瘸了,背也彎了,你還是能感受到那種衝破天地的銳氣。

  像青春少年一樣的銳氣。

  「好,好。」

  尊將的笑聲漸漸低微:「想不到,你也是個英雄。可惜,這個時代並不需要英雄。」

  聽見尊將悲涼的聲音,風照原忽然覺得心裡一酸,一股熱血湧上心頭,他大聲叫道:「你可以放下賽瑪,我只帶你走!」

  「放下她?」

  尊將的語聲逐漸冷漠:「你以為你放過了賽瑪,其他人就會放過她嗎?

  安全總署就會放過她嗎?」

  風照原面色黯然,沉默不語。

  「我不能讓賽瑪落在那些人的手裡,即使她只是一個獸人。」

  尊將一字一頓地道:「賽瑪受了重傷,我要帶她--走!」

  隱隱的風雷聲響起,最後一個「走」字說得猶如石破天驚,彷彿一記炸雷,猛然轟在風照原的心頭,後者渾身劇震,手腕上的槍「砰」地落在地上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八章〈異能宗師〉


  尊將的身影急速向前竄去,風照原咬咬牙,撿起槍,隨後追上。

  一前一後,兩人狂奔的腳步快得猶如受驚的野馬。

  夜色越來越濃,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。

  蘭斯若走到窗前,凝神望著城堡外四處搜索的士兵和保鏢們,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。

  莫裡、奧馬爾和卡丹婭都沒有性命的危險,經過了醫生的治療,略微恢復了幾分生氣。亞歷山大獨自坐在沙發的一角,臉上陰晴不定。

  「你們說,他們能殺得了那個叫尊將的人嗎?」

  亞歷山大抬起頭,嘶聲問道。

  莫裡茫然地看著他,奧馬爾臉色陰沉,卡丹婭低歎了一口氣,尊將如此可怕,她最擔心的是風照原的安危。只有蘭斯若鎮定地回答到:「亞歷山大先生請放心,我相信,尊將不會活著離開這裡。」

  夜色更濃了。

  穿過樹林,翻過山坡,前方是一片寂靜的荒野。

  尊將的背影離風照原越來越近。

 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到了肯特郡的邊緣,保鏢、特種部隊和其他組員已被遠遠甩在了後面。

  腳下的土地越來越濕軟,大片的沼澤地出現在前方。灰色的迷霧從沼澤地裡飄出,繁茂的灌木枝葉和粘滑的水草散發著腐朽的臭味,濃重的濁氣撲面襲來。

  尊將忽然停下腳步,一個黑影從濃墨色的前方浮出,輕軟的黑袍無風自動,像層層疊疊的黑色波浪,擋住了他的去路。

  雪白的赤足纖塵不染,完美的風姿宛如夜之女神,她悠然地注視著尊將,湛藍色的眼睛比海水還要清澈。

  「讓開路!」

  尊將低聲喝道,全身的氣勢像一柄勢不可擋的利劍,破空直刺而去。

  「這裡沒有路。」

  對方語聲冷漠得不近人間煙火,黑袍以一種奇怪的節奏上下起伏,輕鬆卸去尊將的銳氣之劍。

  尊將身軀輕輕一震,望著女子絕世的容顏,忽然想起了一個人,以尊將的錚錚傲氣,此時也不免臉上變色。

  「如果你沒有負傷,也許還能勉強支持一會兒。不過以你現在的情況,」

  女子搖了搖頭,絢麗的長髮銀絲般地流動:「最多只要一分鐘,我就可以結束你的性命。」

  「法--妝--卿?」

  尊將深吸了一口氣,一字一頓地問道。

  這三個字正好被趕到的風照原聽見,他駭然望著女子,這就是百年前的一代異能宗師法妝卿?她不是早就死了嗎?

  法妝卿點點頭,神色寂寥:「能讓我親自出手,你也應該算是死的瞑目了。」

  尊將慢慢地彎下腰,將賽瑪平放在地上,轉過頭,深深看了一眼風照原。

  風照原震驚地問道:「她真的是法妝卿嗎?她又為什麼要殺你?」

  「我不知道,也不需要知道。」

  尊將淡淡地道:「我死了以後,你能不能不要動賽瑪,讓她在這裡自生自滅。」

  不等風照原開口,法妝卿悠然道:「他也走不了,你們三個都必須死。知道我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並不多,你以為,這個秘密會讓你們活著帶走嗎?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沉,腦中意念疾閃,思考對策,嘴上卻胡扯一番:「噢,原來你真的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大美女啊!現在一百多歲了吧,怎麼保養得那麼好?用什麼護膚產品?有什麼美容秘訣嗎?深更半夜攔在這裡,難道想對我們--圖謀不軌?不過,雙方年齡不太合適啊!」

  法妝卿雙目漸寒,沒想到對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後,居然還敢出言調笑她,自從她成名開始,近百年來沒有人這樣對她說過話。

  「你別忘了。」

  風照原突然變得一本正經,神色無比嚴肅:「你兒子的妻子的姐姐的姑夫的侄子的爺爺在我手裡。」

  法妝卿微微一愣,趁她分神之際,風照原閃電般掏出手槍,扣動扳機,大喝道:「尊將,動手啊!」

  子彈從槍膛呼嘯而出,尊將神色一振,雙手結出秘術手印,一朵焰火

  射出,在空中燦爛盛開,凝聚成一隻火紅色的巨大朱雀,展翅清唳,向法妝卿衝去。

  此時此刻,兩人都心知肚明,只有聯手對付法妝卿,才可能有一條活路。

  高速射出的子彈突然偏向一邊,彷彿在半途被硬生生地移開了一寸,在法妝卿的右方射空。

  空中的朱雀卻盲目地衝向法妝卿的身後,一頭栽入沼澤,化作點點碎影。

  法妝卿居然可以移動子彈?

  風照原目瞪口呆,眼前的大美女難道真的是一個人?

  尊將面色慘白,低聲道:「想不到,你的力量已經到了轉移空間的程度,一代異能宗師,果然名不虛傳。」

  法妝卿背負雙手,目光森冷地盯著風照原,慢慢地道:「你的膽子很大啊。」

  風照原心裡暗暗發毛,不動聲色地舉著槍:「大美人,你的異能力也不錯啊,不知道可以接下我幾發子彈呢?」

  「沒有用的。」

  尊將低聲解釋:「她把我們與她相距的這段空間完全扭曲,無論對她怎樣攻擊,都會在途中錯位而偏離方向。」

  話音剛落,風照原手中的左輪手槍「砰砰」連響兩下。

  兩顆子彈一左一右,高速射去,但目標卻都不是法妝卿!

  法妝卿忽然變色,一顆子彈在途中被移開一寸,偏得更遠,另一顆明明是射向法妝卿左邊半米的空處,但到了半途被移開後,竟然正好對準了法妝卿,呼嘯而去。

  尊將幾乎要大聲喝彩,風照原真是機敏無比,居然瞬間想出了破解空間扭曲的辦法,只要不對準法妝卿進攻,反倒有可能歪打正著。

  風照原連續扣動扳機,將槍膛裡的一發子彈全部偏左半米射出。

  法妝卿倏地向右橫移,速度快得就像是從來沒有移動過,幾顆子彈緊擦著她的黑袍而過,在手臂上濺起一抹鮮血。

  法妝卿終於被激怒了,藍寶石般的眼睛盯著風照原,閃耀著駭然的光芒,黑袍激烈翻滾,傷口在幾秒鐘之內迅速結疤脫落,肌膚依然完美如玉。

  風照原彷彿墮入冰窖,眼前的這個女人實在不是自己可以想像的。尊將猛一咬牙,雙手高速結出五種秘術手印,連續敲在自己的印堂,一邊厲聲道:「你快走啊!難道要大家都死在這裡嗎?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呆,尊將的眉心突然裂開一道細紋,黃褐色的砂土顆粒從細縫中慢慢流出,凝聚成團,吐出一瓣嫩綠色的葉芽,迅速迎風而長,四周的空氣神奇般凍結成一滴滴晶瑩的水珠,灑落在葉芽上,盛開出一朵絢麗燃燒的火焰之花。

  尊將低頭噴出一口鮮血,一柄金色的長劍從火焰花的花蕊中倏地射出,驚虹般劃過夜色,斬向法妝卿!

  「聽說五行幻法秘術是西方秘術與中國傳統道術的完美結合,確實神妙莫測。」

  法妝卿淡淡地道,身形屹立不動,手掌向前虛按:「可惜你現在受了重傷,又能夠發揮幾成的威力呢?」

  金色的長劍在她身邊彎曲偏過,在空中繞了一個圈,竟然轉向朝尊將射去。

  風照原立在原地,神色仍然猶豫不決,雖然明知道面對法妝卿這樣不可戰勝的敵人,逃走是唯一可行的辦法,但要他扔下尊將獨自逃生,卻實在難以做到。

  雖然尊將與自己並沒有任何的關係。

  「還不走!」

  尊將低吼道,連續噴出幾口鮮血,火焰之花層層綻開,迎血怒放,數十柄金劍暴射而出,如同旭日初生,金芒耀眼。

  風照原一咬牙,突然抱起地上的賽瑪,向外衝出幾步,驀地回頭,神色決絕:「你放心,我會將賽瑪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!」

  「想走?」

  法妝卿的冷笑聲彷彿就在腦後,風照原忽然驚呼一聲,原來他四周的空氣竟然變得如同銅牆鐵壁,堅硬無比,再也無法挪動一步。

  「先殺了你這個油嘴滑舌的狡詐小子。」

  法妝卿的聲音帶著森寒的恨意,向前邁出一步。

  一步踏出,法妝卿已經站到了風照原的身後,與風照原相隔幾十米的空間距離,竟然被她奇跡般地縮短。

  幾十柄金劍差之毫秒地插在法妝卿原來的位置。

  流雲般的長袖揮出,猶如一柄千斤巨錘,猛然敲在風照原的背上,後者慘叫一聲,仰天跌倒,懷中的賽瑪也「撲通」摔落在地上。

  「讓我來吧,小子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幽幽地在風照原心中響起,帶著興奮的殺意:「讓我來殺了她。」

  法妝卿緩緩轉身,目視尊將,冷冷地道:「你也請上路吧。」

  望著法妝卿的身後,尊將的眼中忽然射出震驚的神色。

  地上的草葉、石塊開始簌簌滾動,荒野輕微震顫,地面上裂開一道又一道裂縫,呼嘯的狂風不知從哪裡鑽出,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,瘋狂舞動,夜色被撕裂成一塊塊,四周的樹木轟然折斷,空氣好像在不斷打哆嗦,發出辟里啪啦的爆裂聲。

  一聲淒厲的嚎叫響徹夜空。

  法妝卿不動聲色地回過身,看見風照原從地上慢慢地爬起。

  這已經不是剛才的俊秀少年了,他更像是一個半人半獸的妖怪,尖窄的長耳,火紅色的眼睛,銀色的白毛不斷冒出肌膚。

  仰天長嘯,風雲變色!

  耀眼的銀芒在風照原身上流轉,浩浩蕩蕩,銀氣千條,宛如一個升起在荒野上的銀色太陽,放射出燦爛的光芒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12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二十九章〈異度空間〉


  法妝卿的臉上終於微微變色。

  「去死吧!」

  半人半獸的風照原咆哮一聲,以驚人的高速竄向法妝卿。

  法妝卿後退一步,與風照原的距離倏地拉開幾十米,雙手交叉胸前,週身的空間立刻變得堅如岩石。風照原厲嘯一聲,利爪拍出,銀芒激射,凝固的空氣猶如密雲中的霹靂,轟然炸開。

  下一秒,風照原的利爪已經逼近了法妝卿的咽喉。

  法妝卿忽然平平升起,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吊在她的頭頂上,將身體拉起在半空中。

  風照原落在地上,仰著頭,弓著背,雙爪刨地,雙腿彎曲,彷彿一隻獵食的野獸,虎視眈眈地盯著空中的獵物。

  法妝卿心中微寒,不等她細想,風照原已經高高躍起,雙爪拍出幾十道水桶般粗的銀芒,每一道快如閃電,聲如響雷,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。

  眼前已是一片銀白色的滔天巨浪。

  法妝卿銀色的長發火焰般地豎起,黑袍激烈飛舞,雙掌在身前連續交叉數十次,迎向風照原。

  「轟」的一聲巨響,風照原噴出一口鮮血,怪吼著在空中翻個觔斗落地,腳下虛浮不穩。

  法妝卿向後徐徐飛去,臉色蒼白,嘴角血絲滲出。一片黑布從她的右肩緩緩飄落,裸露出來的肌膚濺出點點鮮血,猶如皚皚白雪上零亂的梅花,美得令人心驚。

  近百年來,她還是首次負傷。

  風照原似乎被激起了狂野的獸性,頻頻怒吼,雙爪掀起狂潮般的銀芒,

  瘋狂地捲向法妝卿,似要將她活活碾碎。

  法妝卿如同驚濤駭浪上的小舟,跌宕起伏,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。風照原咆哮著再度躍起,雙爪扣向法妝卿。

  一股極強的吸力突然從背後傳來,將風照原拉向地面,四周的空間裡伸出了無數根看不見的細絲,縱橫交錯,牢牢黏住他的四肢。

  法妝卿雙拳合抱,高舉過頭,猶如飛天的女神嵌在夜空中,美目中射出令人心顫的藍芒。

  空氣中驟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大洞。

  黑洞猶如一個人造的龍捲風,陀螺般急速旋轉,將風照原、尊將和賽瑪一口吸入,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過了很久,黑洞一點點隱沒在空氣中。法妝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飄落地面,血從嘴角不斷滲出。

  鮮血的滋味又甜又鹹,呆了半晌,法妝卿忽然一笑,真是充滿刺激的一晚呢。沒想到,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能和自己匹敵的人物。

  四周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空間。

  沒有天空,沒有大地,只有無窮無盡的寂靜,死一般的寂靜。

  時間彷彿在這裡凝固,因為一切的流動超乎了人類感官的測度。

  五顏六色的光點大小不一,在深不可測的黑暗中忽明忽滅,格子形狀的藍色光網不時從面前飄過,偶然有一道橙黃色的光芒劈過,將空間的形狀突然改變。

  這一秒是方,下一秒是圓,再過一秒,空間扭曲成彎彎的隧道。

  尊將慢慢地飄浮著,陷在這奇異的空間中,無法動彈。賽瑪在他的下方,風照原懸浮在前方不遠處,雖然恢復了原形,但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大聲叫喊,像是發了瘋。

  「妖怪,你不是說自己天下無敵嗎?你不是說要殺了她嗎?怎麼我會被打入到這個鬼地方!」

  風照原的聲音響徹四周,輕輕的一句話,在這裡都會像打雷一般。

  妖異的聲音彷彿在苦笑:「如果不是受困在你的體內,力量大打折扣,我早就殺了這個女人了。唉,誰讓你不肯把靈魂交給我。」

  「別廢話了,你不行就是不行啊!還總是吹牛,想騙取我的靈魂!」

  風照原不滿地嚷道:「你一定是個喜歡招搖撞騙的妖怪吧。」

  「OH,SHIT!」

  妖怪咒罵道,風照原一呆,突然大笑起來:「原來你還會說英文啊,哈哈!」

  「剛學會不久,臭小子!」

  「算了,好歹你總算救了我們一條命。快告訴我,我們現在在哪裡?怎麼回去?天啊,這裡不會是陰曹地府吧!」

  「我也不知道啊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頹然道。

  尊將看著風照原,猶豫了一下,問道:「朋友,你,你沒事吧?」

  「我?沒事!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:「你也沒事吧?」

  「我很好,多虧了你。剛才,你怎麼突然變成了--獸人?」

  「不是獸人,不過是一個,一個潛伏在我體內的妖怪出來逞能罷了。」

  風照原勉強笑了笑,不知如何向對方解釋。說實話,到現在他也沒明白心中響起的妖異聲音究竟是個什麼怪物,又怎麼會盤踞在他的體內。

  「你被妖物附身?」

  尊將吃了一驚。

  風照原猶豫地點點頭:「可以這麼說吧,不過好像我也沒有什麼損害,它還救過我幾次。」

  尊將心中一陣凜然,盯著風照原看了很久,才開口道:「真是不可思議。不過剛才你爆發的力量驚世駭俗,如果不是法妝卿的修為進入了秘能道的境地,相信她早就沒命了。」

  「秘能道?那是什麼東西?」

  「古老相傳,有一種力量,遠遠地超過了第一流的秘術。那是一種純粹而完美,蘊藏了生命本原的真正力量。掌握了那種力量,也就掌握了宇宙的奧妙。」

  尊將的眼裡流露出神往:「而在第一流的秘術與那個力量之間,有一座橋樑,也就是秘能道。」

  風照原倒吸了一口涼氣:「也就是說,法妝卿已經站在了橋樑上,很快就要掌握那種可怕的力量了嗎?「

  「不可能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突然插嘴:「我摸索了近千年都沒有領會那種力量。」

  「所以你被她打敗啊!」

  風照原譏笑道,看見尊將詫異的眼神,連忙解釋:「沒什麼,我是在和那個妖怪說話。」

  尊將凝神看了風照原一會,若有所思地道:「相對於異能和秘術來說,秘能道是一個更高層次,也是十分陌生的境界。就好像一隻永遠生活在地底下的蟲子,對遼闊的天空一無所知。只有突破第一流秘術的上限,或者異能力達到巔峰,才能一窺秘能道的玄妙。而對於秘能道來說,真正的力量世界雖然已經很近了,但要走過橋樑到達彼岸,這幾步卻依然如同咫尺天涯般的遙遠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在風照原心中感慨:「根本是遙不可及啊。」

  風照原正要再問,耳畔突然傳來絲絲的聲響,放眼望去,無數顆晶瑩剔透的液體在前方灑落,如同垂下一面寬宏無匹的水晶珠簾。

  三人不由自主地向前飄去。

  透明的液體落在臉上,涼津津的十分舒服,穿過液體珠簾,眼前猛然一黑,彷彿又進入了另一個迥然不同的世界。

  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,似乎所有的光線都在這裡被吞沒,儘管近在咫尺,風照原依然看不見尊將和賽瑪,眼前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。就連他的大聲呼叫,也被黑暗吞噬。

 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海洋中,似乎有什麼極為可怖的東西悄悄匿伏,偶爾動一下,讓整個空間都震顫不已。

  一種說不出的情緒突然滋生,在這深淵般的黑暗中,風照原覺得異常煩躁不安。悲觀、絕望、痛苦、憤怒,各種負面的情緒像深淵般的黑暗,悄悄潛入他的內心。

  風照原忍不住狂吼起來。

  不知飄了多久,眼前驀地一亮。無數閃爍著彩芒的物體高速穿梭,互相撞擊,濺起繽紛的光雨。而每一次撞擊都組合成新的物體,分分合合,千變萬化。

  風照原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,才發現衣服已被汗水濕透。如果再在那無休無止的黑暗裡待上片刻,準保他要精神崩潰,狂性大發。

  「你沒事吧?」

  尊將出現在距離風照原不遠的地方,語聲嘶啞,額頭上大汗淋漓。

  「差一點就有事,賽瑪沒事吧?」

  風照原聽見自己破鑼般沙啞的聲音,嚇了一跳。

  「賽瑪比我們幸運。」

  尊將苦笑一聲,如果不是救出賽瑪後發現她傷勢嚴重,用秘術封閉了賽瑪的感官,暫緩傷痛的話,後者恐怕早就獸性發作了。

  「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?」

  「異度空間。」

  尊將的聲音比臉色還要沉重:「法妝卿不愧是邁入秘能道的一代宗師,居然將空間破開了一個黑洞,把我們打入另一個異次元的世界。」

  「黑洞?」

  風照原駭然叫道:「根據最新的天體理論,黑洞不是兩個宇宙之間的通道嗎?難道我們被法妝卿送往了另一個宇宙?」

  尊將點點頭:「事實的確如此。」

  風照原叫苦不迭,每一個宇宙的時間流動方式完全不同,在這裡過了一秒,在其它的宇宙也許就意味著漫長的幾十年,甚至幾百年。就算自己將來有幸回到原來的世界中,那時地球恐怕早就毀滅了。

  尊將長歎一聲:「看來一旦邁入秘能道的境地,就可以隨意改變空間了。」

  「我的天啊,那法妝卿不就等於是半個神了!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,浮現出法妝卿的絕世姿容。一群五彩繽紛的物體高速襲來,撞在他身上,立刻彈開,激起一連串璀璨的光點,在四周變形扭曲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章〈軌道還原〉


  尊將點點頭,道:「法妝卿可能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了,據我所知,還沒有人能夠達到秘能道的境界。」

  「除了法妝卿,你老兄可以算是天下第二啦!我們安全總署那樣的重兵佈防都對付不了你。」

  「天下第二?」

  尊將搖搖頭:「比我厲害的高手,少說也有幾十個。」

  「你不是已經是第一流的秘術高手嗎?」

  尊將苦笑道:「第一流也有高下之分,何況除了秘術,異能力中也有很多可怕的高手,不會比我差多少。」

  風照原暗自咋舌,兩人沉默了一陣,四周發光的物體越來越少,前方漸漸黯淡。

  平靜的空間有了波動,附近的氣流開始微微震盪,稀奇古怪的聲音隱隱傳入耳中。

  風照原和尊將對視了一眼,前方不知道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,身處一無所知的異空間,兩人心裡都有些不安。

  「我們是不是永遠只能在這個宇宙中飄流?」

  風照原靜靜地等待尊將的回答,心裡抱著一線微弱的希望。

  「除非擁有記憶還原的秘術,然後像法妝卿那樣在這裡破開一個黑洞,也許還可以返回。」

  尊將沉吟道,身軀被一股斜衝過來的氣流帶動,打了個滾,飄落在風照原的對面。

  「記憶還原?」

  「是的,那是一種以人類潛意識心理為基礎的奇特秘術。」

  尊將耐心向風照原解釋:「舉個例子來說,如果你無意中遇見一個陌生人,彼此擦肩而過,也許過不了幾分鐘,他的樣子就會被你遺忘。然而你的潛意識裡卻依然保存了對他的記憶,多年後如果你們再次相遇,你就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」

  「我明白,可是和記憶還原秘術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

  「記憶還原秘術可以將腦海裡的潛意識還原,變成清晰的意識。也就是說,你會清晰地回想起在過去的某年某日某地,你與他第一次見面時的一切。」

  尊將停頓了一會,又道:「當法妝卿將我們打入黑洞時,雖然當時我們神智模糊,但是潛意識裡一定保留了從黑洞通往這個宇宙的記憶。而運用記憶還原秘術,可以讓我們清楚地記起從原來的宇宙通往這個宇宙的軌道。」

  「我明白了,來時的軌道自然就是回去的軌道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聽尊將的口氣,顯然他是不會這門記憶還原秘術,何況回去還需要破開黑洞,對他們來說更是癡人說夢了。

  「我也明白了,我終於明白了!」

  妖異的聲音猛地響起,帶著一陣暴風般的狂喜,炸雷般地迴盪在風照原心中:「來回的軌道,那就是一個圓啊!」

  風照原嚇了一跳,嚷道:「老妖怪,你說的圓是什麼意思?來回的軌道,應該是一條直線嘛!」

  「小笨蛋,還記得剛才你們舉的例子嗎?當你和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重逢之後,你們在交點形成的軌道,不就是一個圓嗎?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似乎若有所悟。妖異的聲音又道:「明白了嗎?小子!如果你們的初次相遇是一個起點,那麼再次相遇則是一個終點,也就是最初的起點,不是正好形成一個圓嗎?春夏秋冬,四季週而復始,不也是一個圓嗎?種籽發芽開花,結果生籽凋零。但落地的種籽又在來年成為新的生命,那又是一個圓。萬物更替,生死流轉,中國道家的太極圖,正是一個循環不休的圓啊!」

  風照原身軀一震,激動地喊道:「我終於明白啦!來回的軌道表面上只是一條直線,實際上卻包含了圓!所謂的記憶還原秘術,是將沉睡的潛意識恢復到清晰的有意識,潛意識和有意識的相互交替,核心就是一個圓!應該是記憶還圓!」

  尊將雙目中露出驚異之色:「難道你已經掌握記憶還原秘術了嗎?」

  「這是我的功勞啊!」

  妖異的聲音在風照原心裡恨恨地道,無奈尊將卻聽不見。

  「是附在我身上的那個妖怪告訴我的。」

  風照原誠實地道,妖異的聲音立刻心滿意足地歎了一口氣。

  「這麼一來,我們也許就有幾分回去的希望。」

  看了一眼昏睡的賽瑪,尊將的臉上露出了振奮的神色。

  「看--我--的--吧,小子!」

  妖異的聲音再次響起,第一次讓風照原覺得猶如仙樂般悅耳動聽。

  前方出現了一大片湧動的翠綠色,佔據了整個視野,各種奇異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鑽出。

  風照原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綠色,綠得異常濃艷,那簡直就是一片綠色的粘稠物,閃動著油膩的光澤。

  三人慢慢地向前飄去。

  一隻墨綠色的怪物靜靜懸浮在前方不遠處,它長著十幾隻尖長的耳朵,身軀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洞孔,麵條般的手臂抱著頭,彎腰蹲著,腳趾間的蹼啪啪響動。

  風照原暗自心驚,飄過怪物身邊時,對方突然抬起頭,黑洞洞的眼眶裡竟然沒有眼珠。

  緊緊盯著風照原,怪物一動不動,臉上似哭似笑,充滿了詭秘。風照原不由得汗毛豎起,後面的尊將突然低喝一聲,原來幾根長長的觸手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,蛇一般纏繞著,在賽瑪的身上慢慢爬過,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  淒涼的,酷似嬰兒的啼哭聲從粘稠的綠色中隱隱傳來,聲音越來越響,一張墨綠色的嬰兒臉一點點浮出,紅艷艷的嘴唇裡流出一大灘稀軟的污垢。

  風照原慢慢握緊了拳頭。

  「可以了!」

  妖異的聲音驟然響起,匹練似的銀芒從風照原體內射出,將賽瑪、尊將罩住,耀眼的光輝猛地爆炸開來,濃綠色中劃出一顆燦爛奪目的流星,呼嘯著飛射而逝。

  「哇」的一聲,嬰兒臉倏地躍起,竟然只是一隻沒有身軀的頭顱,直追著流星而去,消失在茫茫虛空中。

  真是刺激的一晚呢。

  佇立在寂靜蕭索的荒原上,法妝卿淡淡一笑,看了看裸露的右肩,身形緩緩飄起,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
  一個黑洞突然在法妝卿的身後破開,三個人無聲無息地從裡面滾了出來,望著法妝卿飛揚的銀髮緩緩消失在夜色中,風照原與尊將的臉上同時露出了怪異的表情。

  「難道,法妝卿剛剛才離開?」

  尊將壓低了聲音。

  風照原忽然捧腹大笑起來:「我知道了。哈哈,原來在那個異度空間裡所渡過的漫長時間,在這裡只是短暫的幾秒。可笑我還擔心回到這裡的時候,卡丹婭她們都變成老太太了呢!」

  尊將頓時醒悟,暗道好險。幸虧法妝卿將他們打入黑洞後立刻離去,否則只要稍微停留一下,就會發現他們又回來了。

  清冽的夜風吹過荒野,吹散了最後一縷徘徊不去的夜霧。低矮的野草微微顫慄著,葉尖上滾落下一滴透明的露珠。黛青色的天空中,一顆星辰若隱若現,四周泛起淡淡的魚肚白。

  天色就快要破曉了。

  「你走吧。」

  風照原忽然背過身去,聲音低沉卻很堅定:「你走吧,帶著賽瑪走吧。」

  尊將微微一愣,抬起頭,凝視著風照原的背影,目射奇光:「不再抓我回去了?」

  「獸人也應該受尊重,不是嗎?」

  風照原向天空中的啟明星眨了眨眼睛:「偶爾違反一下安全總署的紀律,也是一種樂趣,何況上司並不知道。」

  尊將無語,伸出手,重重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。

  「快走吧,說句實話,我現在也沒有力氣抓你回去。」

  風照原轉過身,聳聳肩道。雖然並不贊同尊將與賽瑪報復亞歷山大的手段,但他也不願意將他們交到亞歷山大的手中,何況這段時間的出生入死,已在他和尊將之間建立了奇異的友情。

  「我也精疲力竭了。」

  尊將搖搖頭:「真沒有想到,居然做了一次異度空間的免費旅行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,拍了拍肚子,叫道:「老妖怪,真有你的!居然真能在異度空間破開一個黑洞,將我們送回,確實有兩手!」

  妖異的聲音沒有回答,風照原眉頭微皺:「老怪物,你怎麼了?沒出事吧?」

  「它可能耗用了太大的力量,暫時虛脫,所以無法與你對話。」

  尊將目光閃動,突然對風照原擺擺手,蹲下身,手指在荒地上匆匆寫了幾行字:「它的力量驚世駭俗,如果你能將這份力量佔為己有,立刻就能成為可以與法妝卿對抗的絕世高手。」

  風照原神情一震,呆呆地看著尊將,如果把怪物的力量完全吸納,自己確實可以脫胎換骨,甚至邁入秘能道的無上境界。

  尊將向風照原點點頭,手指劃動:「我可以帶你去找一個人,他的秘術已經到達了第一流秘術的上限,也許會有辦法。」

  風照原的雙手禁不住顫抖起來,這幾乎是一份送上門的大禮,成為縱橫天下的強人,對任何人來說都具有難以抵擋的誘惑力。

  尊將又寫道:「只要將妖怪的靈魂煉化,它留在你體內的力量自然就歸你所有。」

  風照原的胸口幾乎被地上的字跡壓得喘不過氣,眼角跳動,猶豫、興奮、掙扎……,臉上的神色不斷發生變化。

  「妖怪附在你體內,遲早會對你不利。就像寄生蟲,最終總會要吞噬掉寄體的。」

  尊將站起身,神色肅然地向風照原點點頭。

  一滴冷汗從風照原的額頭滴落,沉默良久,他緩緩搖了搖頭,用腳將地面上的字跡抹去。

  尊將的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。

  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手電筒閃動的光束不斷逼近。

  風照原面色一變,尊將抱起賽瑪,低聲道:「應該是亞歷山大的人追過來了。」

  「我們先去前面的沼澤地裡避一下。」

  風照原猶豫了一下,毅然下定決心。尊將已經傷痕纍纍,以他目前的體力,如果沒有自己的幫助,絕難再次逃過安全總署的搜捕。

  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沼澤地中,又過了一會兒,幾個特種士兵慢慢搜索到了這裡。

  「地上好像有血跡。」

  一名特種士兵晃動著手電筒,彎下腰,仔細盯著腳下的一叢野草。

  幾個特種士兵立刻圍了上來,全然沒有發現,在他們身後的一米處,無聲無息地破開了一個黑洞。

  稀軟的墨綠色污垢緩緩從黑洞中流出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20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一章〈天道不公〉


  風照原突然停下腳步,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。

  「怎麼了?」

  尊將警覺地問。

  「好像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,大概是我的幻覺吧。」

  搖了搖頭,風照原繼續向前走去,沼澤地裡到處都是綠色泡沫的水窪和污濁的泥坑,一不小心,就會陷入污黑髮臭的泥潭中,不受控制地越陷越深。

  「越過這片沼澤,就到了位於萊茵河谷的雷丁市。我可以從那裡的機場直接飛往倫敦,或者沿萊茵河一路北上。你,不必再護送我了。」

  尊將看著風照原,低聲說道,腳下濺起一片渾濁的泥水。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,直起腰,抬頭看了看濛濛亮的天空:「再送你一段路吧,等日出時我們就說再見。不知為什麼,很想看一次日出呢。」

  尊將停下腳步,眼中掠過一絲惘然而傷感的神色:「看日出,那是屬於少年的情懷吧。」

  「可你並不老,而且看上去,是那種永遠都不會變老的人。」

  「青春逝去了,就不會再回來。再熱血的少年,也會有慢慢衰老的一天。」

  尊將緩緩伸出手,拔下一根頭髮,雪白的髮絲在指縫間飄落,順著腳下烏黑的泥水流淌。

  「哪裡會有不老的少年呢。」

  尊將低聲道。

  「但我們可以將青春的歲月刻在桌上,永遠地記住。」

  迎著尊將驚異的眼神,風照原展顏一笑:「沒想到吧?我在安全總署的員工宿舍,就是你從前住過的地方。」

  尊將啞然失笑:「十年了,離開那裡快十年了。從昔日安全總署的執法者變成今日的逃犯,世事的變化真是出人意料。」

  「是,為了獸人嗎?」

  風照原好奇地問。

  「是為了正義,為了不公平的天道。」

  靜靜地仰望天空,尊將雪亮如劍的眼睛裡蒙上了淡淡的煙霧:「即便是十年前的我,也不會去看日出。因為我只喜歡月亮,在漆黑的深夜,孤獨地對著那一輪皎潔的明月,放聲厲嘯。」

  「因為我是一個狼孩。」

  尊將淡淡地道:「我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。童年的我,被丟棄在野獸出沒的曠野裡。一頭灰色母狼的乳汁將我養大,狼窟就是我的家。」

  尊將的眼裡閃動著光芒:「直到有一天,一柄獵槍結束了母狼的命,我被獵戶抱起,開始了人的生活。你知道嗎?在母狼中彈倒地的一剎那,它還掙扎著擋在我身前,它綠色的眼睛悲哀地看著我,流出一滴混濁的淚水。」

  「那個獵戶,後來成為我的父親。」

  尊將低聲歎息:「慢慢地,我習慣了人的生活。我考上了警校,並在一次執行任務時遭逢奇遇,學會了秘術。因為出色的表現,我被選入聯合國安全總署。」

  搖了搖頭,尊將又道:「就是在那裡,我認識了少年的罕高峰。一個和我一樣充滿熱血和鬥志,誓要將這個世界的罪惡全部剷除的少年。」

  「與惡勢力戰鬥,維護正義,我原以為那就是我全部的信仰。可是有一天,」

  尊將的聲音漸漸低沉:「那一天,我的父親到紐約來看我。在車流如海的曼哈頓街頭,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將他撞飛出去,倒地時全身的骨頭都碎了。」

  尊將悲哀地笑了笑:「那個肇事者最後被無罪釋放,只因為他是一個極有權勢的參議員的兒子。律師和醫生證明,當時他的精神狀態有問題,所以不必為車禍擔負任何責任。可是據我自己調查得知,那個人明明是酒後駕車。」

  「原來這就是正義。」

  淒涼地望著天際的一抹紅霞,尊將喃喃地道:「這就是我一直深信不疑的信仰。」

  風照原歎了一口氣,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。

  「再後來,我發現像我這樣遭遇的人實在太多了。原來人的世界,也遵循著弱肉強食的野獸法則。所謂的公平,根本就是可笑的謊言。我們安全總署維護的並不是弱者的利益,只不過是那些有權有勢的強者們的工具。」

  「真是天道不公!」

  尊將握緊了拳頭:「當時,安全總署與亞歷山大秘密開始了獸人的研製,亞歷山大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一些遠古怪獸的細胞,在安全總署的幫助下,建造了一個物種基因庫。」

  風照原吃了一驚,他親眼在亞歷山大的城堡裡見過那些可怕的遠古生物,只是沒想到,製造獸人的原料不是一般的野獸,而是那些遠古生物。而罕高峰向組員們介紹獸人時,也刻意隱瞞了一些內情。

  深深吸了口氣,尊將低沉的語聲漸漸激動:「獸人就是這樣被製造了出來。它們一半是遠古怪獸的驚人體魄和凶殘獸性,另一半卻被賦予了人類的靈性。它們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密室,被殘酷的訓練折磨,被當作了廉價的工具!只有在深夜,隔著重重鐵門,依稀聽見它們絕望的嗷叫聲,才能體會到它們痛苦不堪,生不如死的心情。」

  「所以你悄悄放走了獸人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尊將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,笑容越來越苦澀:「當我打開密室鐵門的一剎那,我好像看見了那頭養育我的母狼,想起了它死前流下的眼淚。」

  「而我,也算是一個獸人吧。在我的血管裡,應該也有狼的乳汁在流動吧。」

  尊將喃喃地道:「從那一天起,我開始了漫長的逃亡生涯。因為天道不公,所以我用掌握的秘術,用我的一雙拳頭,去履行正義,去履行所謂的法律不能履行的正義!」

  「天道不公嗎?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:「後來你遇見了賽瑪?」

  「不錯,獸人們在被安全總署的追殺過程中,狂性大發,紛紛報復一些無辜的人類。我恰巧遇到賽瑪,制住她並花了六年多的時間,用一種特殊的秘術漸漸治癒了她的獸性。現在的賽瑪,至少百分之九十是人類了。」

  「然後你們就開始了對亞歷山大的復仇行動。」

  「開展獸人計劃的人,本身就是卑鄙可恥的,因為他根本不懂得尊重生命!」

  尊將森然道:「亞歷山大最可惡的地方,是將那些被殺死的獸人製成木乃伊畫像,偷偷以天價在黑市上買賣,大發橫財。為了替那些慘死的獸人同伴復仇,賽瑪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。她--嫁給了亞歷山大!」

  風照原心中凜然,賽瑪這樣的舉動,真可以算得上是悲壯了。

  尊將續道:「我們最終的目的是為了摧毀亞歷山大的物種基因庫,不讓獸人的悲劇重生。」

  風照原恍然道:「所以你施展秘術,製造出城堡的種種怪事,都是為了逼瘋亞歷山大,然後讓賽瑪接管一切,自然就得到了物種基因庫。」

  「可惜計劃最終還是失敗了。」

  尊將長歎一聲,悲憤地看了看懷中昏迷的賽瑪:「賽瑪犧牲了自己的身體,想方設法,還是沒有找到亞歷山大的物種基因庫。」

  「我知道在哪裡。」

  風照原咬了咬牙,一字一頓地道。

  尊將的眼睛驟然亮起。

  天際粉紅色的雲霞裡豎起一道細細的拋物線,紅得透亮,閃著金光,如同沸騰的溶液一下子拋濺上去,直向上衝。

  尤妃麗抬頭看了看天色,沉默不語。

  前方是一片沼澤地,幾個特種士兵的屍體倒在地上,身軀縮成了嬰兒般大小,嘴角里不斷流出墨綠色的污垢。

  札札不安地道:「副組長,看這些士兵滿臉驚駭的表情,似乎死前遭遇了什麼十分恐怖的事情。」

  「當然是尊將下的手了。」

  尤妃麗神色冷漠:「還沒有找到風照原嗎?」

  札札點點頭,眼角密佈血絲,顫聲道:「真讓人擔心啊。」

  「我們去前面的沼澤地搜查。」

  尤妃麗金袍飄動,回過頭看了看神情焦慮的札札,低歎一聲:「既然從事了這份職業,死亡就是我們隨時等待的命運。」

  「快日出了,我也該走了。」

  深深地注視著風照原,尊將道:「等到賽瑪傷好了之後,我會潛回城堡,摧毀那個物種基因庫,執行自己的正義。」

  點點頭,風照原仰起頭看著天空,漫天的朝霞鑲上了金邊,紅亮的小片不斷蹦出,流光溢彩,在空中雀躍歡呼。

  「不考慮一下我剛才的提議嗎?」

  尊將做了一個手寫的動作,肅然道:「每一個人,都渴望能夠不斷自我突破。自從三年前我的秘術邁入第一流境界的時候,便期待有朝一日,能夠達到秘能道的境地。而你,是最有希望達到這個境界的人!」

  「不了,謝謝你的好意。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,微笑。這時千萬簇絢麗的光焰從霞層中射出,晶光耀眼,比烈火還要鮮紅,比烈火還要燦爛。金紅色的太陽噴薄躍出,像少年激情的夢想,像豪壯的青春熱血,拋灑大地。

  「那麼,再見了。」

  尊將沒有再勸風照原,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,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。走了幾步,尊將突然停下,抬起頭,出神地望著那一輪光芒萬丈的紅日,喃喃地道:「真想握住那閃亮的東西。」

  「那--就讓我們一起去握住吧。」

  風照原慢慢地轉過身,臉沐浴在燦爛的朝輝下,深邃的雙目中,竟然也有太陽般的光芒閃動。

  未來的全球抗暴聯盟--天道的兩位創建人,少年的風照原和不再少年的尊將,就這樣互相凝視著,良久,突然一起縱聲大笑了起來。

  時光流轉,多年以後,當天道這個抗暴組織像一輪輝煌的旭日照耀大地,當風照原和尊將等人用熱血和正義,用無畏的銳氣與勇氣,成為一個不朽傳奇的時候,曾經有一個練習秘術的少年問道,

  「老師,為什麼當初風照原和尊將會創建天道呢?」

  「為了握住閃亮的東西。」

  老者這樣回答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二章〈神秘竊賊〉


  直到尊將高大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朝暉中,風照原才轉過身,沿著原路返回。

  「為什麼拒絕了他的建議?不想將我的力量佔為己有嗎?」

  妖異的聲音幽幽地想起,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詭秘。

  風照原身軀一震,不由地停下腳步:「原來你早就看見他寫的東西了。」

  「破開一個區區的黑洞,還不至於讓我昏迷虛脫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冷冷地重複道:「告訴我,為什麼拒絕了他的建議?」

  「因為--」

  風照原笑了笑,繼續向前走去:「既然獸人需要尊重,那麼妖怪呢?何況,還是一個救過我好幾次的妖怪。」

  「你,你不怕我佔據你的身體,奪走你的靈魂嗎?」

  風照原淡淡地道:「有一些人的靈魂,不是力量可以奪走的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沉默了,一個小時後,風照原在沼澤地裡與尤妃麗、札札重逢。

  「朋友!」

  札札狂叫一聲,衝了上來,緊緊地抱住風照原。

  「哎唷!不要抱得那麼緊啊!我,我可不習慣和男人這樣親熱。」

  風照原苦著臉,札札快把他摟得喘不過氣來了。

  尤妃麗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,道:「你沒事就好,發現尊將了嗎?」

  風照原早已經準備好了洋洋灑灑的大段謊言,聞言立刻奉上,什麼差點截住尊將,又被尊將擊暈,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沼澤地中。一番經歷說得驚險跌宕,雲裡霧裡,騙得尤妃麗深信不疑。

  「以你的能力,就算是尊將負傷也不是他的對手。能夠撿回一條命,已經算是不錯了。」

  尤妃麗點點頭,道:「我們很擔心你的安危。對了,你戴的手錶不是有通訊功能嗎?為什麼總是聯絡不上?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震,低頭看表,發現上面的指針完全停了下來,撥動按鈕,也沒有任何作用。

  尤妃麗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色,過了一會才道:「看來在你和尊將搏鬥的時候,手錶受到對方強大的秘術能量波及,出現了故障。等到回去以後,我們會替你更換一塊。」

  風照原心知肚明,手錶的損壞一定和異度空間有關,畢竟另一個宇宙的磁場和能量與這裡完全不同,時間的流動方式也迥然有異。

  「其他組員都還好吧?」

  風照原隨口問道。

  「莫裡傷得最重,不過沒有性命之憂。我們的美女卡丹婭小姐也可以行走了,就是一瘸一拐,像是在跳倫巴舞。奧馬爾的傷勢最輕,已經行動如常,至於畢盛克嘛,嘿嘿,半夜裡嚷著要吃夜宵。」

  札札搖頭晃腦地比劃著。

  風照原點點頭,忽然想起一件事,作為安全總署的前任職員,尊將應該也戴著這麼一塊裝有炸彈的手錶。而安全總署對於像他那樣嚴重違紀的職員,是不會手下留情的。難道說,尊將自行拆除了腕表?

  「幸好大家都安全無恙。」

  尤妃麗欣然道:「我們先回去吧,商討一下繼續搜捕尊將和賽瑪的行動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微凜,札札的目光暗了一下,低下頭,腳尖輕輕撥動著泥潭裡的一朵野草蕨。

  城堡庭院的草坪上,異能組圍坐一圈,正在召開緊急會議。

  中午和煦的陽光灑在組員們身上,卻感覺不到暖意。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差,莫裡更是神情委頓,在與尊將這樣一流的秘術高手交手之後,組員們的信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。原本各自引以為傲的異能力,在尊將的面前變得不堪一擊。

  一群保鏢進進出出,在亞歷山大的指揮下從城堡裡搬出厚厚的文件以及幾十個密碼箱,裝上湖畔邊的快艇。

  風照原將目光從亞歷山大身上收回,心中暗想,難道亞歷山大準備搬家了嗎?

  罕高峰臉色蒼白,咳嗽了一聲,目光緩緩掃過眾人:「尊將雖然沒有被當場抓獲,但是安全總署已經聯絡了英國警方,在機場、車站等交通要道布下天羅地網。」

  畢盛克面帶疑慮地問道:「這樣做是否有用呢?尊將不是可以施展秘術,改變自己的形象,從警方的眼皮底下溜走嗎?」

  「別忘了,尊將身邊還有賽瑪,那是一個很醒目的目標。」

  罕高峰摀住嘴,劇烈咳嗽了一陣:「他不會扔下賽瑪,獨自一個人逃走的。」

  蘭斯若目光閃動:「請問組長,那個叫尊將的秘術高手究竟是什麼來歷?」

  苦笑一聲,罕高峰緩緩地道:「他曾經是安全總署特別行動處的高級官員。」

  組員們一片嘩然,雖然都看出尊將與罕高峰相識,但沒有想到他竟然在安全總署任過職。

  尤妃麗神色肅然:「為了更好地保護亞歷山大先生,安全總署決定,將亞歷山大先生接到紐約,下午立刻動身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暗笑,知道亞歷山大已被尊將嚇破了膽。紐約畢竟是大都會,又處在安全總署的勢力範圍,不像這裡地處郊外,人跡罕至,難以調配力量隨時支援。

  「那我們是跟隨亞歷山大回紐約呢,還是繼續追捕尊將和賽瑪?」

  札札低聲問道,出神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,一隻白色的水鳥孤獨地掠過,翅膀濺起一連串晶瑩的水珠。恍恍惚惚中,他好像看見賽瑪伸出雪白的手指,幽幽地問:「動物真的比人快樂嗎?」

  「我們保護亞歷山大先生回紐約。」

  罕高峰的聲音彷彿在空中飄蕩:「至於尊將和賽瑪,半個小時前,安全總署的紀律執行隊已經到達了倫敦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裝作好奇地問道:「組長,什麼是紀律執行隊?他們能對付得了尊將嗎?」

  「那是清除違反安全總署紀律的職員的一支隊伍。」

  尤妃麗輕輕打了個寒噤。紀律執行隊,只有她和尊將知道,那是一支多麼可怕的殺手隊伍。

  「大家準備起程吧。」

  罕高峰長身而起,卻看見亞歷山大急沖沖地走了過來,臉上又驚又怒,胸膛急劇起伏。

  「亞歷山大先生,出了什麼事?」

  罕高峰沉聲道,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。

  「物種基因庫,物種基因庫裡的那些生物……,全都,都不見了。」

  亞歷山大冷汗淋淋,雙臂誇張地舉起,嘶聲叫道。

  風照原心神劇震,罕高峰和尤妃麗臉色大變,組員們茫然不解,只有蘭斯若好整以暇地扶了扶眼鏡,目光在鏡片後閃著冷冷的笑意。

  格林威治時間下午兩點三十分,一架軍用飛機在倫敦機場飛向天空。

  機艙內沒有一點聲音,罕高峰的臉上似乎掛著一層冰霜,亞歷山大低著頭,面目隱在一片繚繞的雪茄煙霧中。

  風照原將頭仰靠在機座上,閉著眼睛似乎在打瞌睡,心中卻不停地思索,物種基因庫的失竊當然不會是尊將下的手,那麼除了尊將,還有誰會知道這個秘密呢?

  物種基因庫裡的水晶棺材至少有近百個,就算大部分的人力都在追捕尊將,城堡防衛空虛,但誰又能無聲無息地在短短幾個小時,將龐大的物種基因庫全部偷走呢?

  何況城堡周圍還有不少的守衛。

  搖了搖頭,風照原暗道,除非這個竊賊不是人,否則絕無可能做到這件事。

  不是人?

  風照原身軀一震,那麼力量算得上是半人半神的法妝卿呢?

  失蹤百年之久的異能宗師,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城堡附近?既然她可以改變空間,那麼利用異能力,將龐大的基因庫挪到另一個空間,自然也不無可能!

  風照原的心怦怦跳動,緩緩睜開眼睛,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那個神秘的竊賊。

  「在想什麼呢?」

  座位邊上一隻柔軟的胳膊輕輕碰了碰他,風照原偏過頭,映入視線的是卡丹婭關切的神色。

  搖搖頭,風照原低聲道:「你的腿傷恢復得如何?」

  「再過幾天就可以痊癒了。唉,那個尊將,實在是可怕極了。」

  卡丹婭看了看前排沉默的尊將和尤妃麗,悄然道:「自從離開城堡以後,大家好像都很消沉。就連札札那個整天嘻嘻哈哈的傢伙,也變成了個悶嘴葫蘆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眼前不由浮出了亞歷山大拷問賽瑪時,札札那雙憤怒得似要噴出火焰的眼睛。

  燈火閃爍的紐約市在舷窗外逐漸清晰,卡丹婭低聲歎息:「我們又回來了。你說,這次的任務究竟算是失敗還是成功呢?」

  「井底的青蛙,當它抬頭瞧見外面浩瀚的天空時,心裡最想做的事,就是跳出井去吧。」

  風照原平靜地道,雙目卻像舷窗外的燈光,一點點明亮起來:「何必去管成功或者失敗呢?我們能夠做的,就是努力跳出井去。直到有一天,擁有那種只會成功,不會失敗的力量。」

  卡丹婭心神一顫,飛機在低鳴聲中,緩緩降落。

  漆黑的夜色下,亞歷山大的城堡顯得異常孤獨,除了十多名留守的保鏢之外,城堡裡空空蕩蕩,籠罩在一片寂靜的蕭索中。

  一名保鏢無聊地叼著香煙,在城堡的湖畔邊閒逛。

  黝黑的水面上,突然浮起了一隻嬰兒的頭顱,墨綠色的嘴臉詭異地盯著他,幾滴水珠從嬰兒頭的眼角緩緩滴淌,落到湖面上時,已經變成了腥臭的污垢。

  保鏢驚恐地張大了嘴,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,他看見嬰兒頭幽靈般地升到半空,詭異地俯視著他,濃綠色的污垢從嘴角流出,形成了頭頸,手臂,身軀,看了看他,最後又伸出了兩條腿。一舉一動,就好像在刻意模仿出他的形狀。

  然後他看見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,懸浮在空中,一動不動地看著他,一個墨綠色的自己!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20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三章〈特殊任務〉


  午夜十二點的安全總署訓練大廳,響起風照原粗重的喘息聲。

  汗水從他的額頭滾滾而落,腳下的地毯濕了一大灘。握起拳,風照原再一次向沙袋擊去。

  「砰」,牛皮沙袋在數百次的猛擊下,終於裂開了一條縫,細密的黃沙緩緩流出,流淌一地。

  風照原慢慢地收回拳頭,用毛巾擦了擦臉,向一百八十斤的槓鈴走去。

  「見過了尊將的力量,所以覺得自己還差得很遠,是嗎?」

  罕高峰高大的身軀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。

  「組長,原來是您。」

  罕高峰點點頭:「年輕人就該有向上的朝氣,不過剛從英國回來,應該好好休息一下。」

  「沒關係,我不覺得累。您說得很對,我們的力量太弱小,所以需要不斷地加強訓練。」

  仔細關上門,罕高峰凝視了風照原一陣,沉聲道:「我有件事需要詢問你。」

  「是關於城堡的秘密通道裡,那座物種基因庫失竊的事吧?」

  風照原笑了笑:「我是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學員,物種基因庫失竊,我的嫌疑當然逃不掉了。」

  「原來你已經知道那裡是物種基因庫了。」

  罕高峰雙目如電,爆出凌厲的光芒。

  風照原不慌不忙地道:「吉普林的口供,加上白天亞歷山大先生這麼一說,我就已經猜到了。我在城堡的秘密通道時,也曾經見過一座貼著完美基因體標籤的水晶棺材。何況,」

  風照原頓了一頓,神色鎮定:「有些生物,我已經在虛擬世界中見識過了。」

  罕高峰默然半晌,長歎了一口氣:「你很聰明,真的是很聰明。不錯,虛擬世界裡的東西,並不完全都是幻象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微凜,罕高峰現在坦然承認虛擬世界的秘密,顯然有什麼特殊的目的。

  「城堡裡的物種基因庫,你有沒有告訴過其他人?」

  罕高峰的目光緊緊盯著風照原,不放過他臉上的絲毫表情。

  「沒有。」

  風照原斷然回答,他心知肚明,雖然自己把秘密告訴了尊將,但物種基因庫十有八九是法妝卿偷走的。

  罕高峰足足盯了風照原十幾分鐘,才將目光移開。

  風照原不動聲色地問道:「您在懷疑我?」

  「以你的能力,不可能竊走那麼龐大的物種基因庫。」

  罕高峰苦笑一聲,負手慢慢踱著步,在落地窗前停下,望著外面燈光璀璨的不夜城市,陷入了沉思。

  風照原試探著道:「基因庫裡的那些生物,看上去很古怪。」

  「從遠古以來,誕生過無數奇異的生物,隨著時間而慢慢消失。那些生物當中,有一些就像我們人類擁有異能力一樣,擁有令人驚歎的神奇力量。」

  罕高峰似乎做出了一個決定,轉過身,濃眉軒動。

  風照原想起美人魚的歌聲,不由得點點頭。

  「十三年前,亞歷山大無意中得到了一枚埃及法老的戒指。根據戒指上的象形文字顯示,在埃及的某座金字塔裡,封印了一些奇異的生物。」

  風照原一愣:「封印?什麼叫封印?」

  「那是神話傳說中的術語,是指用強大的力量,鎮鎖住生命的意思。」

  罕高峰簡單地解釋後,又道:「於是亞歷山大派出一支隊伍,由吉普林帶領,悄悄潛入了那座埃及金字塔。根據戒指上的指示,發現了金字塔內部的一條秘道。」

  風照原恍然道:「難怪吉普林曾經提到過去埃及金字塔的事情。」

  「過耳不忘,很好。」

  罕高峰看了看風照原,繼續說道:「在那條秘道裡,他們遇到了一隻可怕的怪物,經過激烈的搏鬥,只有吉普林一人活著逃了回來。不過,他並不是空手而回。」

  罕高峰深深地吸了口氣:「他帶回了一隻刻滿奇特圖案的石瓶,只是想盡辦法,始終無法打開瓶口。無奈之下,他找到了聯合國安全總署。」

  「安全總署建立的部分資金是由亞歷山大捐助的,雙方也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係。因此安全總署答應為他想辦法開啟石瓶,作為交換,石瓶中的任何東西,安全總署有權分享。」

  風照原的眼中露出一絲譏誚:「金字塔裡的石瓶,應該屬於埃及政府吧。對這種類似分贓的行為,安全總署也有興趣參與嗎?」

  罕高峰面色一變,雙手用力握住了窗框,慢慢地道:「聽我說下去。」

  「經過研究發現,石瓶是被一種強大的精神能量封住了瓶口。於是,當時安全總署的第一秘術高手,受命打開了石瓶。」

  罕高峰沉穩的語聲忽然有了一絲顫抖:「在瓶口打開的一剎那,這個秘術高手,突然發瘋了。」

  風照原的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色,罕高峰沉默了一會,又道:「在石瓶中,裝著一塊色彩絢麗的寒冰。根據科學檢驗,發現是一些被凍結的生物細胞,而它們的形狀,是生物學家們從來沒有見過的。」

  「真是想不到,原來物種基因庫來自於埃及的金字塔。」

  風照原搖了搖頭。

  罕高峰苦笑一聲,道:「我是三年前才獲悉這個最高機密的,其實有些秘密,不知道可能更好。」

  夜風從敞開的窗戶吹入,風照原忽然看見,在罕高峰的兩鬢間,竟然也有了幾絲白髮。

  「那些遠古生物終於被培育出來,其中一部分用於獸人計劃,另一部分經過馴養以後,被投放到虛擬世界中。」

  「為什麼要把它們投放到虛擬世界中去呢?」

  風照原好奇地問道。

  「在瑞士的培訓基地原本就是亞歷山大投資建造的。按照雙方當初的協議,二零五零年以後,基地的一切設備,包括虛擬世界,都將歸亞歷山大所有。到時亞歷山大會把那裡改建成一個富豪樂園,而虛擬世界,將是富豪樂園的主要營業項目--一款最新的冒險遊戲。」

  「冒險遊戲?」

  風照原有些明白過來,澀聲道:「不錯,虛擬空間裡那些奇異的景象,遠古的怪獸,的確是富豪們體驗刺激的遊戲。而我們這些接受考核的學員,就被當成了測試遊戲的工具。」

  風照原溫和的目光中漸漸有了怒意:「那些慘死的學員們,也不過是一些工具,是嗎?」

  罕高峰神色一黯,低下頭:「學員的死是個意外,我們至今還在追查。可惜山本紀夫那裡,沒有找到什麼線索。」

  溫暖的春風吹在臉上,風照原卻只感到一陣深深的寒意。望著燈紅酒綠的都市夜空,風照原忽然想起尊將說「天道不公」這句話時,雙目中燃燒的凌厲鋒芒。

  「組長,您告訴我這些安全總署的機密,一定有原因吧?」

  許久,風照原淡淡地道。

  「不錯。」

  罕高峰從口袋中取出一隻透明的薄膜袋:「因為有一個任務,必需你去執行。」

  薄膜袋中是一小塊黑色的絲布,在明亮的燈光下,幾點褐色的血跡隱約可見。

  「這是在亞歷山大城堡附近的沼澤地邊緣發現的。」

  罕高峰的語氣似乎很沉重:「這塊絲布由一種罕見的蠶絲織成,質地柔軟,但又異常堅韌。它最特別的地方在於,絲布的黑色並不是染上去的,而是蠶絲原來的顏色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猛然一震,眼前倏地浮現出漫天銀芒捲過,一片黑布從法妝卿的右肩緩緩飄落的情景。

  「這樣的絲布在市場上早就已經絕跡,但根據調查,意大利帝凡納服裝集團在一百多年前,曾經生產過這種絲布。當時有一個客戶,大量定購了這種布料剪裁的復古黑袍。」

  罕高峰的臉色變得很難看,一句話的每一個字彷彿都是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:「這個人,就是百年前的異能宗師--法妝卿。」

  「什麼!您的意思是?法妝卿還活著?」

  雖然早已知道答案,風照原還是裝模作樣地驚叫起來。

  「布料上的血跡是O型,也和法妝卿的血型相符。況且除了她以外,我想不出有什麼人可以那樣輕鬆竊走基因庫。」

  罕高峰歎了一口氣,臉上烏雲密佈:「這個消息實在是晴天霹靂,令人難以置信。當年法妝卿突然銷聲匿跡,現在活過百歲也並不意外。如果法妝卿真的沒有死,那麼基因庫失竊就一定是她做的。」

  看了看風照原,罕高峰沉聲道:「我們查閱了帝凡納服裝集團總裁的個人檔案,發現他六歲時曾經被意大利黑手黨綁架,是法妝卿救了他。從那以後,雙方一直保持了某種不為人知的神秘關係。而今天下午帝凡納集團在花旗銀行的賬戶上,突然支出了三百萬美金。你要知道,維持遠古生物的生長需要大筆的金錢。」

  風照原暗叫不妙,隱隱猜出了罕高峰要交給他的任務,果然這位頂頭上司接著說道:「我們會安排你進入帝凡納服裝集團,想辦法搞清楚法妝卿的生死之謎,追查物種基因庫的下落。」

  風照原心裡有苦說不出,他當然知道法妝卿還活著,如果帝凡納集團真的和法妝卿有關,那被她照過面的自己,豈不是羊入虎口,乖乖挨宰嗎?

  「你是最合適的人選。」

  罕高峰從容解釋:「第一,組員中只有你知道物種基因庫的秘密。第二,完成這個任務需要的是大腦,而你的高智商值得信賴。第三,你有類似於再生體的異能力。」

  「類似於再生體的異能也和任務有關嗎?」

  「跟我來,你就會明白了。」

  罕高峰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神色,向外走去,皮鞋鞋底扣響地面的聲音,在空曠的大樓內沉重迴盪。

  電梯在地下三層截然而止。

  電梯門緩緩打開,出現在風照原面前的是一扇緊閉的合金門,罕高峰按動門上的密碼鍵,等到「咯登」一聲後,才掏出口袋的鑰匙,插入合金門鎖孔。

  推開門,是一道陰暗狹窄的長廊。每隔十多米便豎起了雞蛋般粗圓的鋼柵欄,每一道柵欄前都有荷槍實彈的士兵守衛。

  廊頂上青白色的燈光閃動,士兵們板起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,在燈光下顯得陰惻惻的,一股陰森沉寂的氣氛籠罩了四周。

  「這是尤爾德署長親自簽署的命令。」

  罕高峰將手中的通行文件遞給守衛,長廊的盡頭突然傳來一聲低吼,彷彿黑暗深處的野獸負傷掙扎的叫聲。

  「我們去見一個人。」

  第一道鋼柵在罕高峰的身前慢慢升起:「那個打開古瓶後,突然精神失常的安全總署秘術高手。」

  「為什麼要去見他?」

  風照原不解地問道。

  「如果竊走物種基因庫的真是法妝卿,那麼這次的任務,你幾乎沒有活著的機會。」

  罕高峰走過第二道升起的鋼柵欄,那黑暗盡頭的低吼聲更近了。

  「為了盡可能保證你的安全,安全總署決定讓你來到這裡,跟這個秘術高手學習一項特殊的秘術。」

  「他不是發瘋了嗎?難道讓我跟一個瘋子去學習秘術?」

  「每天到了子夜,他都會有一個小時神智清醒的時間。」

  罕高峰看了看表,最後一道鋼柵欄在身前升起,低吼聲驀地消失了。在長廊的盡頭,陰暗房間的角落,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慢慢睜開,就像是呆滯的死魚眼珠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四章〈意外收穫〉


  那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,他轉動著身體,胸前兩根交叉的粗鐵鏈嘩啦作響,將他反綁在背後的鋼柱上,下肢被鐵鏈密密麻麻地纏繞在一起,只露出腳面,唯一沒有鐵鏈纏綁的雙手,卻戴上了一副沉重的鐐銬。

  「緋村康前輩,您現在清醒了吧?」

  罕高峰語氣尊敬地道,拿出一串鑰匙,竟然將對方的鐐銬、鐵鏈全部打開。

  緋村康呆若木雞地看著罕高峰,語聲嘶啞:「怎麼,又帶新人過來學習秘術了?」

  「您多費心了。」

  罕高峰道:「希望您能在一個小時內教會他異體同化的秘術。」

  緋村康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:「這種秘術對身體的傷害太大,他受不了的。」

  「他擁有相當於再生體的異能力,應該挺得住。」

  「什麼?再生體?」

  緋村康呆愣的目光倏地射出針尖般的灼灼寒光,彷彿昏睡的貓頭鷹,在夜晚猛然睜開了銅鈴般的耀眼瞳孔。

  盯著風照原看了幾眼,緋村康揮了揮手,罕高峰悄悄退了出去,低聲道:「一個小時以後,我再回來。」

  風照原壓下心中的疑惑,禮貌地向緋村康問好。

  「時間不多,別說廢話,開始吧。」

  緋村康嘶聲道,伸直了腰,佝僂的身軀突然變得高大威猛,一頭白髮無風自動,左手結出一個秘術手印,右臂閃電探出,雞爪般的手掌一把將風照原揪到身前,而後者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。

  風照原吃了一驚,緋村康嘶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:「閉上眼睛,平心靜氣,用你的精神力來感覺一切。」

  依言閉上眼睛,過了幾分鐘,風照原覺得眼前的黑暗突然變成一片光明,一個人靜靜坐在他的對面,雙眼像是燃燒的白色火焰。

  「不要睜開眼睛,也不要覺得奇怪,這是我們精神力互相溝通營造出來的世界。」

  緋村康慢慢地道:「異體同化,是危急時刻的保命秘術。是指將身體融化在四周的景物中,使追殺自己的敵人失去目標。」

  左手結出秘術手印,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忽然出現在兩人之間,緋村康的身體慢慢融入了褐色的樹幹中,像是一點一點擠了進去,最終消失不見。

  在風照原驚異的目光中,緋村康幽靈般地從樹幹鑽出,飄上枝頭,身體不斷縮小,竟然滲入了一片薄薄的綠色樹葉裡。

  「左手中指搭住拇指,彎曲如環,另外三指伸直。」

  緋村康的低喝聲傳入耳中,威猛的身軀重現出現在風照原眼前,後者立刻按照指示結出秘術手印。

  「變換手印,中指、食指豎起如劍,其餘三指相扣,重複兩次,再變回最初的手印。」

  「聽好了。」

  一連串古怪的秘術咒語從緋村康的口中念出,語調忽高忽低,抑揚頓挫,風照原急忙用心牢記。

  「呲」的一聲,風照原的左臂驟然裂開,如同被匕首劃出了一道口子,鮮血噴濺而出。

  「忍住疼痛,看下一個手印。」

  緋村康左手變換姿勢,五指靈巧跳動。

  又一道鮮血從風照原的背上標出,傷口足有半尺之深,隨著他不斷變換秘術手印,身軀裂開一道道傷口,彷彿乾裂的土地,紛紛噴湧出鮮紅的血光。

  「堅--持--住!」

  緋村康的聲音彷彿是飄蕩在半空的遊魂,變換的秘術手印也越來越模糊。風照原咬著牙,強忍滿身刀割般的疼痛,睜大了眼睛,竭力分辨對方的手印姿勢。

  鮮血像擰開的水龍頭,流淌一地。

  緋村康面色一變:「你不是會再生體的異能力嗎?為什麼還止不住血?」

  一陣昏眩猛然湧上大腦,風照原身軀搖晃,大片的鮮血源源不絕地從肌膚滲出,整個人變得血肉模糊。

  「不要管我,繼續念下一個秘術咒語。」

  風照原的語聲已經虛弱不堪,說的每一個字似乎都拼盡了全力,緋村康猶豫了一下,考慮是否該就此停手。

  「我可以的,我可以。我,我不會是井底的青蛙,我可以跳出去的。你,繼續啊。」

  風照原的神智逐漸模糊,說出來的話也語無倫次。

  緋村康搖了搖頭:「再不停下,你就,」

  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,因為緋村康看到了對面少年的眼神,那近乎於狠狠的,頑強得像是岩石,任憑千萬斤重錘都不能砸碎的倔強眼神,死死地盯著他,眨也不眨地盯著他。

  在那一瞬間,緋村康的心被猛地震撼了。

  點點頭,左手結出了下一個秘術手印。

  一個搖搖欲墜的血人立在一灘血泊中,似乎隨時都會倒下,但偏偏沒有倒下。就像是寒冬的最後一片樹葉,雖然脆弱,但傲立枝頭,挺起胸膛,在狂風中倔強地顫動。

  「撲通」一聲,風照原結完最後一個秘術手印,木頭般地向後跌倒,不省人事。

  幾十道銀環倏地冒出風照原的身軀,環抱住他高速滾動,射出耀眼光芒,鮮血停止了流動,大小傷口奇跡般地迅速癒合。

  「原來要等到生命垂危的時候,他的異能力才能發揮作用。」

  緋村康喃喃地道,出神地看著風照原,臉上露出一絲奇特的表情。

  一分鐘後,風照原緩緩從地上爬起。

  「你做到了。」

  緋村康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波動,佈滿皺紋的臉頰,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。

  「謝謝前輩的成全,風照原感激不盡。」

  「是靠你自己的毅力,孩子。我們還有時間,坐下來休息一下吧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知道一定是老妖怪幫了自己,否則早就傷重不起了。

  「以初學者的能力,異體同化的秘術大概可以堅持五分鐘。超過時間,你就會從隱身的景物裡退出。」

  「還有一點你要切記,異體同化秘術其實脫胎於日本的忍術,只不過融合了西方秘術的咒語。一旦你遇到精通忍術的高手,就要加倍小心,以免被對方識破。」

  「我明白了。」

  風照原感激地點點頭,道:「聽前輩的名字,難道是來自日本嗎?」

  「日本。」

  緋村康重複道,眼中露出了一絲煙雲般的惘然,飄滿櫻花的京都,金閣寺的悠悠鐘聲,一望無際的北海道大雪,在記憶裡一點點清晰了起來。

  日本,我的故土,有多久沒有回去了。就算有,也是在夢中吧。

  「前輩,有什麼需要我為您達成的心願嗎?」

  緋村康愣了一下,忽然笑了:「無功不收祿嗎?真是個善良的孩子。」

  風照原的目光落在粗壯的鐵鏈上,心中一片惻然,昔日的秘術高手,如今只能像野獸般地被捆在這裡,在這個幽深的地下室,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。

  「想再學一點東西嗎?」

  緋村康的聲音慢慢響起,眼睛裡閃動著光澤:「學一點日本雪鶴流的精髓秘術吧,孩子。那是我修煉了一生,都無法徹底領會的東西。」

  「西方的秘術傳入日本,是在幕府時期。」

  陰暗的斗室中,緋村康左手結出秘術手印,如同曼妙的仙鶴,輕盈舞動。

  「融會了西方秘術和日本忍術的雪鶴流,它的精髓,是一個『守』字。」

  「不是充滿霸氣的壓迫,不是無情的殺戮,而是識破對方的進攻,保全自己,不攻而克的王道秘術。」

  昏暗的光線下,緋村康翩然起舞,右手按在腰後,左手不斷變換出靈動的秘術手印,隱隱約約中,風照原看見一隻又一隻雪鶴從他掌心陸續鑽出,翩然展翅,搖曳生姿,帶著流風飄雪的素雅,繞著緋村鍵滿室飄飛。

  整個房間似乎為之一亮。

  低沉的秘術咒語和要訣從緋村康口中不斷傳出。

  時間無聲流逝,起舞的老者彷彿變成了翩翩風采的少年,輕盈飛揚,瀟灑出塵。

  「我庭小草復萌發,

  無限天地行將綠。

  年少時曾問旅路,

  百年後只見雲深。

  病中常思往事,

  櫻花獨念故鄉。

  羽鶴欲返,

  歸途不識。」

  曼妙飛舞的雪鶴彷彿清唳一聲,蜷縮起翅膀,排成一行,一隻隻飛回了緋村康的掌心。

  「如果能讓千鶴飛舞,形成雪鶴結界,便可邁入秘能道的無上境地。」

  緋村康目視風照原,慢慢地道。汗水從他的額角滴落。依然是滄桑的老人,依然是滿臉的皺紋,垂落的白髮。

  默然一會,風照原忽然彎下腰,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。

  五分鐘後,罕高峰的腳步聲響起。

  鐵鏈、鐐銬被再一次鎖上,鋼柵欄一道道落下,「光當光當」沉重地落在心中。風照原回過頭,隔了很遠,依稀還能看見緋村康凝視自己的目光。

  「為什麼?為什麼要將他鎖在這裡?」

  風照原停下腳步,握緊雙拳,一字一頓地道。

  沉默了很久,罕高峰低聲回答:「那是前輩自己的選擇。」

  愣了愣,風照原木然重複道:「自己的選擇?」

  「自從開啟石瓶發瘋之後,安全總署犧牲了七名秘術高手,才將緋村康前輩制住。當前輩突然在子夜清醒時,就要求將自己牢牢鎖起來。」

  罕高峰的語氣中充滿了尊敬:「因為前輩知道以他的能力,一旦發瘋,將會對社會造成巨大的破壞。為了不傷害別人,秘術已經達到一流上限的緋村康前輩,寧可在這裡承受痛苦的折磨,整整一十二年。」

  「見過了前輩以後我才明白,堅持理想的方式,其實並不是只有一種。」

  罕高峰喃喃地道,多年前與尊將的激烈爭吵,電影般地一幕幕回到眼前。

  最後一道鋼柵欄落下的時候,走廊裡響起了聲嘶力竭的吼聲,風照原忽然發現在罕高峰的眼角,有濕潤的東西在閃動。

  「那是我一生的榜樣。」

  罕高峰挺起胸膛,大步走了出去。

 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安全總署的大樓外。

  「這裡面是機票、你的護照、履歷、帝凡納集團的資料以及一張一萬美金的萬通卡。」

  罕高峰將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風照原:「現在出發,飛機將在凌晨五點十五分飛往羅馬。帝凡納集團的資料看完後立刻銷毀,從今天起,你就是前去帝凡納集團就職的公關部新員工,美籍華裔風照原。」

  「我明白了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鑽入轎車。

  「保持聯繫,另外,如果需要援手,立刻通知我。」

  「好的。」

  「祝你成功。」

  罕高峰揚揚手,轎車劃破夜色,消失在茫茫都市中。

  搖上車窗,風照原從懷中掏出了半塊白色的玉墜。

  玉墜晶瑩悅目,觸手溫潤,一隻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雪鶴蜷起一條腿,雙翅微張,正在仰頸看天。

  「如果你見到了另外半塊玉墜的主人,請拜託照顧她,那是我唯一的女兒緋村櫻君。」

  握緊了玉墜,風照原喃喃自語:「緋村康前輩,請放心吧,我一定會找到她的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21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五章〈嶄新職業〉


  站在青色的台伯河畔,一眼便可以見到米黃色尖頂的帝凡納服裝集團大樓,沐浴在清晨的綿綿細雨下,顯得古典而又現代。

  風照原鑽出出租車,發現大樓前圍了一大堆人。

  「重子,我的甜心,我是多麼愛你啊!我生命的每一秒,都在為你燃燒。」

  人群中,一個金髮藍眼的意大利小伙跪倒在地上,左手捧著鮮花,雙目中射出熾熱的情焰,喃喃訴說。

  對面的女子被一柄雪白的傘遮住了臉,傘面上繪畫的粉紅色櫻花滴淌著雨水,濕潤得像是要綻化開來,真是美極了。

  「重子,我愛你,接受我吧,讓我們一起享受愛的甜蜜。」

  小伙子癡情地盯著女子,周圍的人們紛紛起哄:「接受他吧!」,「多帥的小伙子啊!」,「快點回答呀,姑娘,我還要上班呢,要遲到啦!」

  風照原頗有興趣地停下腳步,只有在奔放浪漫的意大利,才能見到這樣搞笑的公然求愛。

  「對不起,托尼,我感到很抱歉。」

  女子的聲音激越清涼,美得就像是潔白瓷器的鳴響,她彎了彎腰,轉過身,穿過人群,消失在濛濛的煙雨中。

  周圍的人群爆發出一片失望聲,紛紛散去。托尼煩躁地大叫一聲:「噢,天啊!一百零一次求愛宣告失敗。」

  「繼續努力吧。」

  風照原走過他身邊時,善意地笑了笑:「有志者事竟成。」

  「老兄啊,說得輕鬆。」

  托尼愁眉苦臉地叫道:「你看看我的膝蓋,跪了那麼多次,都腫大起來了。」

  風照原哈哈一笑,逕直向帝凡納大樓內走去。

  「怎麼,你也在這裡上班?我以前沒有見過你啊。」

  托尼跟在風照原身後,好奇地問道。

  「我剛被帝凡納集團聘用,今天是第一天到這裡上班。難道你也是?」

  「哈哈,真巧!我是這裡的公關部經理助理,叫托尼。」

  「那真是太巧了,我也是來公關部工作的。」

  風照原微笑著伸出手,自我介紹道:「你好,托尼,我叫風照原。」

  兩人一路隨意聊了幾句,乘上電梯,來到六層的公關部辦公室。

  一個漂亮的女郎從辦公桌的擋板後探出頭來,柔聲道:「托尼,你差點又遲到了。」

  托尼聳聳肩,對風照原介紹道:「這是蘇珊,也是公關部經理的秘書,以後你跟我們就是同事了。」

  蘇珊友好地和風照原打了個招呼,從桌上拿起一塊羊角麵包遞給托尼,關切地道:「早餐一定又沒吃吧,給。」

  「沒有心情吃啊。」

  托尼咕嚕一聲,隨手將手上的鮮花扔入垃圾桶。

  「我去人事部報個到,先失陪了。」

  風照原拍了拍托尼的肩膀,拿著履歷表走出辦公室。看蘇珊對托尼的樣子,似乎很不一般呢。只是托尼卻另有心上人,男女之間的情愛,真是糾纏不清。

  男女的情愛,真像眼前這朦朧的細雨啊。

  總裁辦公室中,帝凡納靜靜地凝望著台伯河對岸的梵蒂岡,歎了一口氣。

  歷史的遺跡籠罩在一片輕紗般的雨幕中,站在落地窗前,依稀還能聽見聖彼得教堂的鐘聲。

  點燃一支煙,帝凡納看到了玻璃窗前的自己,雪白的銀髮,和不再青春的臉。

  能夠不老的,也只有心中的女神吧。

  多少年過去了,自己對她,何曾有過一刻的忘懷。從六歲被救的那一刻起,法妝卿這三個字就牢牢地印在了男孩的心中。

  不敢絲毫吐露自己的傾慕,只因為怕褻瀆了完美的女神,只有多年來的單身生涯,見證了心中的秘密。

  回憶被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,帝凡納打開門,人事部經理恭敬地遞上一份資料:「這是我們新招聘的公關部職員的材料,請您簽字。」

  「風照原。」

  帝凡納輕聲念道,隨手翻閱了一下,簽上字。

  經理知趣地帶上房門告退,帝凡納掐滅了煙頭,拉開落地窗。「噹」的一記鐘聲悠悠傳來,對岸的聖彼得教堂上飛出了幾百隻雪白的鴿子。

  鴿群飛舞,時光倒流,陰暗的聖母像前,法妝卿黑袍湧動,宛如飛天的女神,燭光忽明忽滅,猙獰的黑手黨歹徒慘叫倒下。

  六歲的男孩呆呆地看著法妝卿,幾十隻雪白的鴿子撲扇著翅膀,從教堂的天窗飛出。

  「以毒攻毒,是最好的方法呢。」

  法妝卿在男孩的耳邊低笑道。

  鴿群飛舞,清脆鳴叫,在羅馬的天空中劃過潔白的軌跡。

  「為了你,我什麼都可以做。」

  帝凡納拉上窗,雨絲朦朧了雙眼。

  公關部除了舉辦服裝發表會、記者招待會等禮儀活動之外,平時比較清閒。風照原一面翻閱工作手冊,一面想著安全總署的頭痛差事,蘇珊對鏡描起了口紅,托尼托腮沉思,右手執筆,桌上是一本攤開的《教你一萬招求愛大全》。

  「嗨,照原,問你一個問題。」

  托尼回過頭道:「會寫情書嗎?」

  風照原笑著搖搖頭。

  「唉,我倒是寫過無數封,就是不起作用。」

  托尼哭喪著臉:「我還用日文寫過一封情書呢,可惜還是不能打動重子的芳心。」

  「你喜歡的姑娘是個日本人嗎?」

  托尼點點頭,來了興致,滔滔不絕地道:「重子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,我第一次在特萊維許願噴泉池見到她時,就一見鍾情,開始了猛烈追求。算起來,已經追了她三年多了。」

  風照原忽然想起了潔白傘面上絢爛的櫻花,心中好奇,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,竟然讓托尼如此神魂顛倒。

  「我決定中午再一次向她求愛。你聽聽我這首新寫的情詩,給我一點意見。」

  托尼拿起桌上的玫瑰色的信紙,臉上是大無畏的勇氣。

  「為了你我受冷風吹,早餐不吃麵包也無所謂。為了你我甘願長跪,本拉登來了也不後退。多少靚妹對我拋媚,我一顆紅心只向你飛。麗達,沒有你,吃喝拉撒我是全然不會!」

  望著托尼期待的眼神,風照原張大了嘴,愣了一會才道:「麗達是誰?」

  「啊呀,糟了,這句不該照搬,應該改成重子!」

  托尼訕訕一笑,拿起了桌上的那本求愛大全。

  「不會是盜版的吧?」

  風照原狐疑地接過書,隨便翻看了幾頁,裡面的求愛招式要麼挖心裂肺,求死求活,要麼就是肉麻得令人毛骨悚然,或者拚命詛咒自己。書的尾頁是一張複雜的曲線圖,顯示女人的月經週期、春心蕩漾的週期之間的玄妙規律。

  「壞了!那我以前寫給重子的情書,會不會也抄錯名字了呢?」

  托尼面色一變,臉上時紅時白。

  「這樣的狂熱求愛方式,似乎不太適合東方女性。」

  風照原委婉地道。

  「對了,你也是東方人。」

  托尼眼神一亮,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:「你替我做參謀吧,朋友。你比我瞭解東方女人的心理,真是太棒了!今天中午,你跟我一起去!」

  風照原瞠目結舌。

  一到午休時間,托尼不由分說地拉起風照原,風風火火地奔出大樓。

  到了門口,托尼一拍腦門,叫道:「差點忘了,我去換一套衣服,以嶄新的形象出現在重子面前。」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,這時雨已經停了,燦爛的陽光灑在街道旁的雕塑噴泉上,幻化出彩虹的顏色。路邊咖啡館張起了一柄柄遮陽傘,下面坐滿了用餐的人,幾個遊客對著一座巴洛克風格的雕像拍照,情侶們在台伯河畔擁抱熱吻,旁若無人。

  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突然走到風照原的身前,黑褲黑皮鞋,金色的頭髮油光光地向後梳了個大背頭,雙手插袋,氣勢冷酷,胸前的白色真絲圍巾輕輕飄動。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對方以電影中常見的特寫慢速度,一點點摘下黑色墨鏡,目光森冷。

  「托尼,你?」

  「求愛第三百五十六招。」

  托尼很眩地吐出嘴角含著的牙籤:「男人一酷,女人就暈。」

  風照原呆了良久,澀聲道:「我已經暈了。」

  委內特大道是羅馬最著名的一條商業街,沿路店家林立,露天咖啡館張開了五顏六色的遮陽棚,盛開在充滿異國情調的建築城牆旁。不時有一些小販們從包裡掏出皮鞋,神秘地湊過來,雙目射出攝人的光芒:「大出血,跳樓價。」

  風照原一面好奇地觀光,一面任由托尼拉著自己來到委內特大道盡頭的波各塞公園附近。

  放慢腳步,托尼面色嚴肅,咳嗽一聲,逼人的目光直視風照原:「朋友,覺得我怎麼樣?」

  「我覺得日本和服也許更何合適一些。」

  風照原吞吞吐吐地道。

  「早就試過了,不管用,我上次還特意佩帶了一把日本武士刀和折扇呢。」

  托尼搖搖頭,挺起胸膛,戴上墨鏡,卻不小心撞上了路邊玩耍的孩子。

  「盲人叔叔,過馬路要小心哦。」

  孩子抬起頭,一臉關切之色。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六章〈有女如瓷〉


  波各塞公園附近是一條淡黃色的石板路,古樸而肅穆。夾道的西式庭院沐浴在艷麗的陽光中,林木枝繁葉茂,線條舒展,背陰的綠色顯得深沉幽暗,將委內特大道的喧囂完全隔絕開來。

  「到了。」

  托尼停下腳步,看著路盡頭的一座米色屋舍,聲音微微有些發抖。

  慢慢地走到門前,掏出香水,噴入腋窩和口腔。托尼張開雙臂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醞釀了幾秒鐘,猛然爆發唱出一段意大利歌劇:「啊--我的太陽,啊--多麼輝煌,燦爛的陽光……」

  鬼哭狼嚎般的歌聲中,托尼漲紅了脖子,風照原呆若木雞,在唱到「我的太陽,那就是你」的慘不忍聞的尾音之後,風照原終於鬆了一口氣。門被輕輕地拉開。

  風照原的心忽然安靜下來,走出來的女子穿著雪白的和服,身姿高挺曼妙,袖口的粉紅色櫻花宛如晚霞,美得讓人驚艷。

  「是托尼啊,你好,請進吧。」

  重子的聲音清涼得像是路旁的林蔭。

  「我帶來了一位中國朋友,叫風照原。」

  托尼小心翼翼地抽出情詩,雙目火辣辣地盯著重子。

  「謝謝光臨我的茶館。」

  重子優雅地微一彎腰,向兩人施禮。

  原來這裡是一個茶館。

  風照原心中暗道,茶廳並不大,七八十平米的樣子,幾張日式的楠木方桌前,圍坐了一些品茶的客人。幾個身穿和服的日本女子跪在白色的榻榻米上,為客人點茶倒水。

  茶廳很安靜,櫃檯上的古董唱機裡播放著一首悠揚的古箏樂,淙淙流淌。

  「托尼先生,您還是在貴賓廂房用茶嗎?」

  「是的是的。」

  托尼頻頻點頭,悄聲對風照原道:「等會機靈一點,幫我做托,到時請你吃一頓意大利豪華大餐。」

  風照原滿臉苦笑,來羅馬是執行任務的,沒想到第一件事居然幫人在情場衝鋒陷陣,實在是出乎意料。托尼托尼,中文裡不正是「托你」--幫你做托的意思嘛。

  廂房佈置得古樸素雅,木桌上的青瓷細頸花瓶中斜插著一支白茶花,潔白的花瓣上滴著幾顆水珠。花瓶旁是一隻古色古香的水罐。拉開紙格子門,外面是一方小庭院,嶙峋的山石旁,種植了幾棵蘭花與翠竹,顯得極富古典情調。

  雪白的牆面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個中文「茶」字,風照原目光落在懸掛的一幅畫上,靜靜地欣賞起來。

  重子端著一個茶盤走進來,將兩隻直筒裝的茶碗放在桌上。淡青色的茶釉上,繪有粉色的櫻花圖案。

  「重子。」

  托尼咳嗽一聲,遞上情詩,準備發動進攻。

  「這幅畫是我胡亂臨摹的,讓您見笑了。」

  重子瞥見風照原盯著那幅畫,柔聲解釋,隨手將托尼的情詩納入袖中。

  「是日本古代的畫師雪舟等揚的秋景圖吧。」

  風照原轉過身道,心中忽然一愣,脫口而出的話自己也不明白,難道從前見過這幅畫?是失去記憶以前見到過的嗎?

  「的確是雪舟大師的秋景圖。」

  重子的目光中露出一絲詫異:「沒想到您對日本的繪畫也很瞭解。」

  風照原皺皺眉,重子不再說話,專心為兩人點茶。

  黑亮的長髮瀑布般地傾瀉在肩頭,重子跪在榻榻米上,姿態素雅,流品高華,露出和服後領的脖頸宛如天鵝般雅致。陽光婆娑地映過格子門,輝映在她明麗的和服上,反射出柔和的光彩。

  風照原這才明白,為什麼托尼會對重子如此癡迷,在自己見過的女人中,也只有法妝卿能與她一較姿色。

  「重子。」

  一聲柔情蜜意的呼喚,托尼開始了長篇的愛情表白。

  重子也不說話,只是靜靜地聽,等到托尼口乾舌燥,茶水喝光,虛火上升的時候,才欠了欠身:「我去為兩位添茶。」

  沮喪地望著重子的背影,托尼一臉苦相:「一百零二次求愛了。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:「重子似乎是個內向的人,你這種狂野激情的求愛方式並不適合。」

  托尼眼神一亮,大叫道:「你說得對啊!你們都是東方人,思維方式差不多,你快幫我想辦法。對了,還有那個畫師叫什麼雪中宰羊的,下午你跟我仔細說說。」

  風照原無奈苦笑。

  重子正好端著茶壺走進來,風照原目光所及,只見她修長的手指細膩如瓷,比乳白色的茶盤還要白上幾分。

  碧綠的茶水倒入茶碗中,飄著裊裊的清香,每一片茶葉細直如絲,葉尖顯色如銀,隱隱有細微的毫毛。茶水入口清醇綿和,一股清香慢慢地滲透齒頰。

  風照原讚歎一聲,問道:「這是產自中國福建的銀針茶嗎?」

  重子禮貌地點頭:「因為您是中國客人,所以也許會喜歡這種茶葉。」

  「重子小姐是日本哪裡人呢?」

  風照原隨口問道。

  托尼插嘴道:「她是日本京都人,是吧,重子。」

  風照原微笑道:「記得日本小說家川端康成有一篇關於京都的小說,書中的女主人公好像也是叫重子。」

  重子的眼神微微一亮,抬頭看了看風照原,後者忽然心中一跳,覺得整個房間也在她的目光中明媚了起來。

  川端康成?

  托尼立刻用心牢記,回去一定要在互聯網上查一下這個名字。

  「風先生是剛來意大利嗎?」

  「是的,我和托尼剛成為同事。重子小姐呢?您在羅馬開這個茶館有多久了?」

  「有好幾年了吧。」

  重子挺直腰身,為兩人倒上次茶,目光中露出一絲悵然的神色。不知為什麼,風照原又想起了白傘上被雨水濕潤的櫻花圖案。

  「重子,羅馬現在就是你的家嘛。」

  托尼癡迷地看著重子,飽含熱情的求愛猶如滔滔不絕的洪水,再一次傾巢而出。

  「真是非常抱歉,托尼。」

  重子等到對方說完,微微搖了搖頭:「我並不適合您。」

  「沒關係,我會努力的。」

  托尼早就有了屢敗屢戰的勇氣,聲音響亮地回答。古羅馬堅韌無畏的角鬥士血液,在這個意大利小伙身上再次得到了驗證。

  風照原看了看手錶:「托尼,我們該回去了。」

  「這麼快就到上班時間了?」

  托尼不情願地起身道:「重子,我下午還要上班,先走了。」

  「歡迎您的光臨。」

  重子緩緩站起,和服裙擺下露出的雪白布襪一塵不染。

  風照原抬起頭,覺得這個女子似乎根本不像是這鬧市中的人,而是山谷中的皚皚積雪,一舉一動,姿態清麗高雅,令人自慚形穢。

  剛走出門,托尼就撕心裂肺地怪叫一聲。

  「你沒事吧?」

  「我,我的心好痛啊,又被拒絕了。」

  托尼哭喪著臉,好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。

  「你剛才不是還很鎮定嗎?」

  「鎮定個屁啊!」

  托尼頹然道:「我要裝酷嘛。」

  上班時間快到了,兩人急沖沖地奔向巴士站,準備返回公司。站在巴士站前,托尼忽然詫異地叫了一聲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一個頭髮銀白的老人正站在一家跳蚤市場的舊貨灘前,好像與攤主交談著什麼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凜,這個白髮老頭,正是資料像片中的帝凡納集團總裁--帝凡納。

  「怎麼總裁會在這裡?原來他也喜歡揀便宜貨啊。」

  托尼嘟囔道,和風照原跳上巴士。後者心中微微一動,巴士向前駛出,

  風照原已經牢牢記下了舊貨灘的位置。

  一回到辦公室,托尼就上網查詢起日本文化的資料來,風照原刻意和蘇珊套近乎,問了一些關於帝凡納集團的情況。

  「帝凡納先生是有名的慈善家,也是虔誠的基督教徒,據說每個禮拜他都會去聖彼得教堂做禱告呢。」

  蘇珊隨口道。

  風照原裝作心不在焉的樣子,心中卻暗想,罕高峰讓自己確認法妝卿的生死之謎,這點並不難,但要找出帝凡納集團與法妝卿勾結的關係,

  倒是十分棘手。

  萬不得已,自己只有每晚跟蹤帝凡納這個老頭了。

  「哇,真是恐怖新聞啊!」

  托尼大叫道,指著網上的一則「羅馬今日新聞」手舞足蹈:「今天凌晨,在羅馬聖母醫院的太平間裡,神秘失蹤了幾具準備焚化的屍體。目前警方已經開展了調查。」

  蘇珊駭然道:「屍體失蹤?是不是有人想偷那些人體器官去買賣啊?」

  風照原好奇地看著新聞,搖搖頭:「應該不會,人體器官的移植必需在人死後立刻取出,加以冷藏才會有效。」

  托尼向蘇珊做了個鬼臉,雙臂伸直,雙腳蹦蹦跳跳地像個殭屍:「說不定是這些屍體自己走出去的哦。」

  蘇珊大聲尖叫起來,風照原莞爾一笑,正要說話,手錶的屏幕上忽然泛起了淡淡的銀色光澤。

  風照原立刻向廁所走去。

  關上門,確認廁所內無人後,風照原轉動手錶按鈕,罕高峰的聲音清晰無誤地傳入耳中。

  「沒有出差錯吧?」

  「沒有,一切都很順利。」

  風照原低聲回答。

  「去買一份今天的羅馬日報,看一下第六版的頭條,聖母醫院屍體失蹤之謎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:「我剛從互聯網得知這個消息。怎麼,和我們有關嗎?」

  「失竊的物種基因庫中,有一種生物,是以人的屍體為食的。」

  罕高峰的聲音顯得很沉重:「雖然不能肯定失蹤的屍體與物種基因庫有關,但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,你必需去查清楚。」

  風照原忽然想起在亞歷山大的城堡見到的那只浸泡在血水裡,形狀酷似人類,兩耳尖長,眼放紅光的怪物,它口中吮吸的吸管,正是連接在一具腐爛的屍體中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22 AM

本帖最後由 k10435 於 2009-1-25 09:07 PM 編輯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七章〈巫神聚會〉


  黃昏時分,帝凡納的專車駛進了西班牙廣場附近的私人別墅。

  風照原從街頭的路燈背後走出,從帝凡納離開公司的一刻起,他就開始了全程監視,但對方只是在一家咖啡館獨自坐了半個小時,便徑直回家,並沒有什麼其它的詭異行蹤。

  帝凡納別墅的對面是一排高聳的公寓樓,底層的玻璃門把手上,懸掛著空房出租的告示木牌。

  風照原眼神一亮,走到大樓的物業辦公室,問道:「有住房出租嗎?」

  管理人員點點頭,辦完簡單的合同手續後,風照原爽快地預付了三個月的租金,在這棟大樓的十二樓A座找到了安身之所。

  公寓內生活設備齊全,整潔寬敞。透過朝南的玻璃窗,可以清晰地看見帝凡納在別墅草坪走動的身影,風照原滿意地點點頭,這正是他來這裡租房的目的。

  夜晚的波各塞公園籠罩在一片閃爍的霓虹燈光中,附近的跳蚤市場上熱鬧非凡,遊客川流不息,討價還價的聲音此起彼伏。

  風照原在一家販賣高倍望遠鏡的攤位前停下,與貨主心不在焉地談著價格,目光斜斜地投向前方不遠處的一個攤位。

  那是白天帝凡納逗留過的地方。

  攤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吉普賽女人,褐色的皮膚,輪廓略粗的臉,捲曲的長髮編成了很多辮子,袖口高高捲起,衣領的開叉到了半胸,超短的低腰裙好像只是一小塊薄布,露出了渾圓的肚臍,目光不安分地飄來蕩去,顯得輕佻而充滿野性。

  「先生,你到底要不要啊?這個價格已經很便宜了。」

  風照原收回目光,點頭道:「這架望遠鏡我要了,另加你五十美金,需要送貨上門。」

  以後就要靠它來偷窺帝凡納的一舉一動了,風照原付完錢,一個個攤位都逗留一會,才向吉普賽女郎的攤位走去。

  貨櫃上擺放著幾十隻紅紅綠綠的水晶球和吉普賽算命牌,風照原裝作瀏覽的樣子,眼角悄悄觀察著吉普賽女郎的神色。

  「先生,需要什麼嗎?」

  對方瞧見風照原俊秀的外形,眼神一亮,向他拋了個勾魂般的媚眼。

  「這些水晶球,也可以算命嗎?」

  風照原故意擺出一副呆愣的模樣。

  吉普賽女郎爆發出一陣狂野的笑聲,高聳的胸脯隨著笑聲顫顫巍巍:「哈哈,先生,您想算什麼呢?希望事業有成?發一筆財?還是想要個漂亮的妻子?」

  「我剛到羅馬,想找個情人,不知道會不會順心地找到?」

  迎著對方火辣辣的眼神,風照原挑逗地道。

  「剛來就這麼心急?想找個什麼樣美人啊?」

  「希望像您這麼漂亮的。」

  風照原裝出色迷迷的樣子。

  吉普賽女郎放蕩地挺起了胸脯:「我叫阿莎,想要算命的話,得先請我喝杯酒。」

  「那真是我的榮幸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,這個女人看上去放浪形骸,帝凡納為什麼會在這個攤位逗留呢?以他的年紀尋歡恐怕是力不從心了,難道他也要買這種蹩腳的水晶球算命?一定有特別的原因。

  跳蚤市場的對面就有一間酒吧,幾杯烈酒下肚後,阿莎與風照原越來越親密起來。

  動感的音樂聲震耳欲聾,酒吧的舞池中燈光旋轉閃爍,不少青年男女一面瘋狂起舞,一面撫摸接吻。

  「帥哥,我們也去跳吧。」

  阿莎湊到風照原耳邊,灼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。

  踩著強勁的音樂節奏,阿莎腰肢扭動,豐腴的後背緊貼著風照原,雙臂高高舉起,揮舞擺動,在一閃而過的燈光下,風照原看見她長髮飄起時,耳後根露出的紋身。

  那好像是一隻黑色的醜陋蜘蛛,盤著八條毛茸茸的細足,透著一絲詭秘。風照原摟住阿莎的腰肢,一邊舞動,一邊順著她的脖頸吻下去,仔細打量著蜘蛛紋身。

  「真是很性感的紋身啊。」

  風照原親咬著阿莎的耳垂,聞到了一種奇怪的藥膏味道。

  「還有更性感的地方呢?想看嗎,帥哥?」

  阿莎轉過身,表情風騷,與風照原貼面相對,柔軟的舌頭在他唇邊慢慢滑過。

  風照原自然也不客氣,雙手熟練地上下齊動。

  「你的身體很強壯嘛。」

  阿莎浪笑著撫摸風照原堅實的胸膛,胸前的綠寶石吊墜忽然發出幽幽的綠色。

  阿莎的臉色變了變,輕輕推開風照原:「我有點事,明晚在這裡等你,我的寶貝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直到阿莎走出酒吧大門,才悄悄跟了上去。

  街道上的人已經不多了,阿莎走得非常快,還不時回頭小心察看,風照原更生疑心,揮手招了一部出租車,塞給司機一張一百美金的大鈔,讓他跟在阿莎的身後。

  「先生?跟蹤女朋友嗎?」

  司機打趣道。

  「是啊,我懷疑她和其他男人私下約會。」

  風照原淡淡地道:「只要不讓她發現我們在追蹤,這一百美金就都是你的了。」

  司機興奮地吹了個口哨,前方阿莎跳上了一輛巴士,出租車一路尾隨,直到越過台伯河,到達了對岸的梵蒂岡區。

  阿莎下了巴士,四周看了看,逕直走入聖彼得大教堂前的一座帳篷。

  「她不會和神甫私會吧?」

  司機喜笑顏開地將一百美金塞入口袋,風照原跳下車,悄無聲息地走到帳篷前,左手結出異體同化的秘術手印,身軀閃電般融化在帳篷的帷布中。

  緋村康教的秘術真是神奇無比,風照原覺得自己的身體並沒有縮小,但四周都是柔軟的帆布纖維,閃動著米黃色的柔光,緊緊地將他包裹住。

  「為了巫神,願意奉獻自己的血和心臟嗎?」

  帳篷內一個冷峭的男子聲音響起。

  「嬰兒的血和心臟讓我覺得美味。」

  阿莎的回答充滿了詭異,似乎是雙方某種聯絡的暗號。

  「教堂的第六扇門,今晚的聚會口令是--招魂的屍體。」

  阿莎的腳步聲響起,風照原念動秘術咒語,人重新出現在帳篷外。

  阿莎慢騰騰地向教堂走去,手裡已經多出了一隻白色的面具。

  難道阿莎今晚到這裡參加什麼聚會嗎?看情況,這個聚會似乎邪門得很。風照原沉思片刻,決定大膽地冒險一次,混入這個神秘的聚會。

  「為了巫神,願意奉獻自己的血和心臟嗎?」

  帳篷內一片漆黑,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坐在角落,雙目陰森森地盯著走進來的風照原。

  「嬰兒的血和心臟讓我覺得美味。」

  風照原試探著道,不知道這是否是正確的回答。萬一不對,他已經做好了一拳擊倒對方的準備。

  「教堂的第五扇門,今晚的聚會口令是--招魂的屍體。」

  男子漠然遞給風照原一隻白色的面具,瘦骨嶙峋的手上青筋暴露,宛如一條條可怕的小蛇。

  風照原接過面具,轉身向外走去。

  「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?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緊,暗自握緊了拳頭。

  背後的聲音又道:「是新來的會員嗎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風照原不動聲色地一步步走出帳篷,夜風吹過,一滴冷汗從額角滴落。拿在手裡的面具是一個猙獰的臉孔,一條血舌吐出慘白的嘴唇,顯得十分恐怖。轉過身,夜色中又有一個人幽靈般地走入帳篷。

  聖彼得教堂空曠寂靜,四周閃動著微弱的燭光,阿莎已經行蹤全無。大殿前共有五道門,門上刻滿了奇異的浮雕。風照原猶豫了一下,看見最左面的一扇門前站著一個神甫,便向那裡走去。

  「對不起,先生,參觀教堂的時間已經過了,請明天再來。」

  年青的神甫禮貌地擋在門口。

  「招魂的屍體。」

  風照原沉聲道,神甫在胸前劃了個十字,為他打開門。

  門後是一條狹長的走廊,靜寂無人,黑魆魆的沒有任何光線,風照原心中一動,戴上面具,緩緩向前走去。

  走廊的盡頭有三間並排的房間,房門緊閉。三個身穿黑袍,面目罩在斗篷中的男子各自守住一扇門,神色麻木地注視著風照原,一言不發。

  阿莎應該也到了這裡,也一定進入了其中的一個房間,但究竟哪一個才是聚會的正確地點呢?

  風照原放慢腳步,腦中意念急閃。

  雙耳不自覺地微微扇動,最左面的房間裡似乎有極其細微的聲音傳出,風照原壯著膽子向那扇門走去。

  對方果然讓開路,並從門背後取出一件黑色的寬袍遞給他,順手帶上了門。

  穿上黑袍,風照原暗中鬆了一口氣。

  房間內並沒有人,只能聽見各種古怪的響聲,彷彿從漆黑色的牆壁裡傳出,風照原伸出手,剛剛摸到牆壁,耳畔突然響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叫聲,好像是婦女的尖叫,老人的喘息,瘋子的狂吼。

  牆壁波浪般地晃動起來,變得極為鬆軟,風照原心中一動,試探著將身體慢慢擠入牆壁。

  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後,風照原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了一座偏僻的山谷中。夜風吹過四周黑壓壓的林木,帶著森森的寒意。

  風照原心中駭然,他的身邊站著二十多個頭戴面具的人,沉默地望著前方。雪白的面具映在淒冷的月光下,顯得恐怖極了。

  這裡是什麼地方?為什麼會突然到了這裡?風照原目光轉動,竭力保持鎮定。

  山谷內寂靜無聲,生滿了粗壯的古樹,縱橫交錯的樹枝組成了一張陰森森的密網。長鬚一般的籐蔓攀爬在四周,地上厚厚的苔蘚在月光中綠得發亮。

  整整過了半個多小時,前方突然飄起了一團綠色的磷火,游遊蕩蕩,幽靈般地不斷漲大。

  周圍的人高呼一聲,雙臂舉起,齊齊跪了下來,風照原也急忙效仿。

  「呱」!

  一聲怪叫從磷火中傳出,尖銳得要撕開人的心肺。地上忽然噴出了數百點紅色的火星,在夜風中閃爍不定。

  「嘩啦啦」,一大片黑雲被怪叫聲驚動,從樹叢中盤旋升起,一雙雙紅色發光的眼珠在上空詭異地閃動,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蝙蝠群。

  一個人影慢慢地從磷火中現出身來。

  「都起來吧,效忠巫神的巫師們。」

  聲音尖利急促地迴盪在四周,十分難聽,倒有點像是烏鴉的叫聲。

  「參見巫神使者。我們願意用血和心臟,貢獻給至高無上的巫神。」

  眾人紛紛爬起,風照原放眼望去,那個巫神使者懸浮在離地一米的地方,雙腿跨著一柄顏色血紅的掃帚,凌亂的火紅色長髮遮住了臉,寬大的袖口中,伸出的兩隻手指甲長得駭人,彎彎地捲曲到了地面。

  「巫師秘會正式開始,現在舉行禱告儀式。」

  最前排的兩個人站了出來,一人手中拎著麻袋,解開袋口,竟然是幾十隻肥壯的死老鼠、蛤蟆、蜘蛛、以及糾纏在一起的兩條死蛇。

  另一個人從寬大的黑袍中拿出一樣血肉模糊的東西,慘淡的月光下,分明是一具嬰兒的屍體!

  巫神使者陰森森地道:「阿莎巫師,這次由你來調配巫藥。」

  人群中阿莎緩緩走出,恭恭敬敬地道:「感謝使者的恩賜。」
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八章〈午夜狙殺〉


  嬰兒的屍體與那些死老鼠、蛤蟆放在一起,被切成了大團的血肉漿,細細磨碎,盛在一隻黑色的托盤裡,由阿莎舉過頭頂,雙手捧給巫神使者。

  巫神使者從懷裡取出一管藥膏模樣的東西,擠出綠色的粘稠物滴入托盤,用手慢慢攪拌。

  空氣中散發著腐臭的血腥味,風照原幾乎要嘔吐起來。

  「巫藥調配完畢,你們前來接受巫神的賞賜吧。」

  巫神使者從嘴裡詭異地拔出一顆牙齒,用手捏成了細粉,紛紛揚揚地灑在托盤上。

  巫師們爆發出一陣歡呼,一個個按照次序走到巫神使者前,抓起一把所謂的巫藥,小心翼翼地藏入懷中。風照原叫苦不已,跟在一人身後,咬緊牙關,屏住呼吸,從托盤裡抓起一團。

  血淋淋的黏糊東西握在手裡,實在是說不出的噁心。

  巫神使者滿意地點點頭,張開雙臂。眾人手舞足蹈,紛紛發出一陣恐怖的叫聲,話語稀奇古怪,聲音淒厲尖銳,寂靜的山谷裡像是闖入了無數只可怕的怪獸,瘋狂的吼叫聲此起彼伏。

  過了很久,叫聲才逐漸停下。風照原毛骨悚然,彷彿來到一個完全與現實社會脫離的鬼怪世界。難怪同樣作為秘術分支的巫術在歐洲十八世紀時會被嚴令禁止,光看周圍這些巫師的聚會就知道原因了。

  「儀式結束,讓我們歡迎一位從日本遠道而來的朋友。」

  巫神使者拍了拍手掌,地面忽然裂開,一個身穿緊身黑色皮衣的人倏地鑽出,黑布蒙面,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,模樣頗像傳說中的忍者。

  巫神使者環顧眾人,道:「對於昨晚的行動,大家做得很好,巫神十分滿意。屍體已經夠用了,為了不引起警方的注意,從明天開始,我們暫時停止一切秘會,等待巫神的命令。」

  風照原暗自一驚,昨晚的行動?屍體?由此看來,聖母醫院的屍體失蹤十有八九是這些巫師干的。

  只是那個所謂的巫神又是誰呢?

  「但是今晚,你們要協助這位日本朋友完成一件任務,這也是至高無上的巫神下達的指令。」

  巫神使者森然道,一隻透明的水晶球從他袖口飄出,靜靜地懸浮在半空。

  四周鴉雀無聲,水晶球中慢慢浮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,清晰地呈現在眾人眼前。

  「你們要跟隨日本朋友,殺了這個女人。」

  風照原腦中「嗡」的一聲,身軀劇震,呆呆地望著水晶球中顯示的女子,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。

  他們要圍殺的女人,居然是重子!

  「立刻出發。」

  巫神使者淒厲地叫道,長髮激烈飄揚,在夜空中如同熊熊燃燒的紅色火雲,瀰漫了整個視野。

  眼前驟然一黑,下一秒,風照原已經回到了黑暗的房間,除了巫神使者之外,其餘的人都站在身邊。

  一種難以言表的奇詭感覺從他心頭油然而生。

  那個日本忍者目光冷冷地掃過眾人,用蹩腳的意大利語道:「各位請跟我來。」

  風照原跟隨巫師們走出房間,心中開始思索對策。無論如何,他也不能讓高潔清雅的重子被這群巫師殺死。

  直到房間裡空無一人,巫神使者才慢慢從黑暗的牆壁裡浮出,推開門,穿過長廊,來到了教堂的懺悔室。

  黑色的幕布後面,帝凡納出神地盯著牆壁上的聖母像,雙手合什,放在胸前。

  「求她是沒有用的。」

  巫神使者竟然變成了一隻火紅色的烏鴉,撲扇著翅膀,飛到了帝凡納身前,混濁的黃眼珠中透著嘲弄的神色。

  帝凡納似乎並不驚訝,目光中露出急切的期盼:「女神呢?她怎麼沒有來?」

  火鴉「呱」的一聲,聲音嘶啞:「主人今晚要接待一些從日本來的朋友,暫時沒有時間見你。」

  帝凡納顯得很失望,抬起頭,望著聖母瑪麗亞慈愛的臉龐,默然良久,低聲念了一段聖經。

  「你要見主人究竟有什麼事嗎?主人很忙,我可以替你代為轉告。」

  「只是想再見一見。」

  帝凡納慢慢地站起身,走出教堂,年邁的背影在搖曳的燭光下,顯得蕭索、孤獨。

  轎車載著帝凡納消失在夜色中,晚風吹過,車窗裡飄出一片片撕成粉碎的癌症晚期通知單,雪白的紙片像迷失的鴿子,紛紛灑落在午夜的街頭。

  拐過一個彎,重子的茶館就在前方。

  一隻紙紮的茶色燈籠遙掛在門口,隨風晃動,閃動著微弱的火光。

  這條石板路到了深夜更顯僻靜,兩側高大濃密的林木投下濃重的陰影,沒有路燈,四周連一個人影也沒有。

  一行人幽靈般地向茶館走去,除了風照原以外,其他人都在途中拿下了面具,此刻才剛剛戴上。

  風照原跟在隊伍的最後,一顆心怦怦直跳。他從來也沒有感覺這樣緊張過,心中有些後悔,要是帶上那柄左輪手槍就好了。

  距離重子的茶館已經不到百米了。

  風照原一咬牙,抽出手錶上的鋼絲,貼近自己身前的一個巫師,旋風般將鋼絲套上他的頭頸,全力一勒一絞。

  對方輕「嗯」了一聲,向後仰倒,風照原閃電般扶住他,將屍體慢慢地放在路邊。

  前面的巫師對此一無所覺,繼續向茶館走去。風照原暗中捏了一把汗,追上最靠近自己的一名巫師,對準他的耳後根,按動手錶。

  一根毒針無聲無息地射出。

  對方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,跌倒在風照原的雙臂中,耳根倏地滲出一滴黑色的血珠。

  轉動了一下手錶按鈕,風照原如同一個暗夜的幽靈,飄然跟在隊尾,如法炮製地再放倒一個。

 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,卻頭腦冷靜,出手精確,一口氣連殺了三人,眼皮都沒有眨一下。

  重子的茶館近在眼前,裡面黑漆漆的一片,主人想必還沉浸在睡夢中。

  日本忍者回身做了個手勢,巫師們紛紛散開,圍住茶館的各處門窗,日本忍者從懷中掏出十幾根尖銳的小木樁,將它們陸續插在地上,佈置成一個古怪的陣圖。

  「這樣就算茶館裡面鬧翻了天,外面的人也發現不了!」

  日本忍者得意地道,從貼身的小袋裡抓出幾十根寒光閃閃的東西,走到門口,作勢欲撲。

  一道彩色的煙霧猛然噴出,剎那間籠罩了方圓一米的地方。風照原左手摀住口鼻,右手轉動腕表機關,將內藏的毒霧全部噴射。

  「撲通撲通」,七、八個被毒物波及到的巫師立刻氣絕倒地。其餘的巫師一時愣在當場,不知所措。

  「重子!有人來暗殺你!」

  風照原放聲高喊,猛然衝入一個巫師的懷中,左膝狠敲對方的下陰,再一拳將他擊飛出去。隨後反身撲向另一名巫師,左肘夾住脖頸,「咯嚓」一聲,對方的脖子像麵條般地軟軟垂下。

  「重子!快跑!快跑啊!」

  風照原繼續狂叫,剛剛反應過來的巫師們迅速圍住了他,雙手各自結出秘術手印。

  「八格牙路!」

  日本忍者怒吼一聲,一腳踹開茶館的大門,幾十道寒光從掌心暴射而出:「你們八個跟我來,其餘的對付他!」

  八名巫師跟著日本忍者衝入茶館,剩餘的三人紛紛尖叫,三道黑色的氣霧射向風照原,在空中變幻,一隻毛茸茸的老鼠從黑氣裡竄出,露出尖銳的獠牙,一條吐著紅信的毒蛇閃電般游向風照原的腳邊,半空中,一隻眼睛血紅的蝙蝠發出喋喋的怪叫,猛然撲下。

  風照原結出異體同化的秘術手印,背部輕撞身後大樹,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三個巫師微微一愣,對視了幾眼,在周圍搜索起來。

  自從日本忍者帶著巫師們衝入茶館後,除了剛開始發出的一陣喧囂,接著茶館裡變得寂靜無聲。

  三名巫師在大樹附近搜查了幾圈,忽然發現已經變成了四個人。

  因為都戴著一模一樣的面具,誰也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敵人。

  「嬰兒的血和心臟讓我覺得美味。」

  其中一個巫師尖叫道。

  另兩個巫師立刻不約而同地重複道:「嬰兒的血和心臟讓我覺得美味。」

  只有最後一名巫師呆了一呆,剛要開口,另外三名巫師就惡狠狠地撲了上來。其中兩人的掌心爆出腥臭撲鼻的黑霧,猛然罩向對方。

  「唧唧,唧唧。」

  黑霧裊裊散開,地上出現了一隻毛茸茸的老鼠,渾身抖索一團,咧嘴尖叫。

  「怎麼回事?好像是自己人!」

  一名巫師迷惑不解地自語道。

  「是的,弄錯了。」

  冷漠的聲音在背後響起,巫師茫然回過頭,一個冰冷堅硬的拳頭由小變大,鐵錘般重擊在臉上,顴骨發出「咯吱」的爆裂聲,整張臉炸成了模糊的血肉。

  一拳致命!

  老鼠尖叫一聲,急速逃竄,風照原看也不看地上的兩具屍體,利箭般衝入茶館。

  剛才他從樹中悄悄現身,混跡在三名巫師中,然後主動念出巫師的邪惡口令,反應最慢的一個自然會被另兩個錯當成敵人,等那兩名巫師發動攻擊時,他先用手錶裡僅存的一束激光射穿一人的喉嚨,再從容對付剩下的一個。

  半分鐘之內,風照原輕鬆解決了三個強敵。

  這一戰,後來被當作天道抗暴聯盟的訓練教材,由風照原講授給新加入的盟友。

  「擊倒敵人,並不僅僅依靠力量。」

  那時已經邁入秘能道境界的風照原這樣說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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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1-14 11:24 A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十九章〈心靈激戰〉


  茶館內一片漆黑,悄然無聲。

  風照原緊貼著牆壁,盯著四周深不可測的黑暗,不敢輕舉妄動,那些巫師、日本忍者、還有重子,他們究竟去哪裡了?為什麼這裡好像一個人也沒有?

  隔了很長時間,風照原試探著叫一聲:「重子。」

  一柄冰冷的匕首突然幽靈般橫在了他的脖子前,牆壁上伸出了兩條手臂,日本忍者從牆內慢慢擠出,眼中露出狡詐得意的目光。

  「賤人,快出來!你的人在我手裡。」

  日本忍者獰笑一聲,警覺地盯著黑暗處,匕首的鋒刃死死頂住了風照原:「快出來!否則我立刻殺了他!」

  黑魆魆的茶館裡沒有任何回音。

  「快出來,賤人!」

  日本忍者厲聲吼叫,刀鋒一轉,劃破了風照原的喉嚨,幾絲鮮血從肌膚內滲出。

  「再不出來我就殺了他!他為了你,混入巫師秘會,還殺了好幾名巫師。賤人,你不會忍心讓自己的手下無辜慘死吧?」

  風照原不由悔恨一時的魯莽,緋村康曾經告誡過,異體同化秘術脫胎於日本的忍術,換言之,日本的忍者應該也會類似的技能,自己早該心有防備才對。

  「快出來,我數到十就會殺了他!一!」

  日本忍者森然道。

  一點燭光亮起。

  彷彿黑色的湖面上蕩起一小圈橙黃色的漣漪,重子手執一根紅燭,飄然出現在黑暗中。雪白的和服映在紅燭的光暈下,明麗得像是爛漫盛開的櫻花。

  「老妖怪,不妙了!緊急求助!快出來救人啊!」

  風照原在心中狂叫道。

  「急什麼?你又沒死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幽幽響起。

  「不是我,你要救她,救重子!」

  「她?和我沒有關係。」

  「你!你救了重子,我們什麼事都可以商量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冷笑道:「包括交出你的靈魂?」

  風照原渾身一個激靈,救了重子,就要交出自己的靈魂?值得嗎?為了一個只見過兩次的陌生女人,值得嗎?值得嗎?

  「這個人我並不認識。」

  重子看了看風照原,聲音依然是清冽的優美。

  日本忍者右掌一揚,「啪」地打落了風照原臉上的面具,冷哼一聲:「裝什麼蒜?臭賤人,好好看清楚!」

  「風先生?」

  重子手中的紅燭微微一顫,燭光輕搖,雪白的肌膚上,似乎有一層淡淡的紅霞浮動。

  「島賀君,請你放了他,請不要牽連無辜的人。」

  「老妖怪,救救她!」

  重子和風照原同時道。

  「那你的靈魂呢?」

  妖異的聲音冷如寒冰,風照原的面色蒼白如紙。讓對方控制自己的靈魂,等於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。他寧可慷慨一死,也不願意變成那樣的東西。

  那實在是生不如死!

  被稱作島賀的日本忍者桀桀地怪笑道:「放了他容易,只要你交出我們飛天流的忍術卷軸,然後讓我在你體內種下玩偶線蟲就可以了。」

  「玩偶線蟲?」

  重子的臉色微微一變。

  「是的,就是讓你變成一個漂亮的玩偶,終生聽命於我們的飛天流魔物--玩偶線蟲。」

  島賀露出了一個陰惻惻的笑容,轉動手中的匕首:「否則,這個人就死定了。」

  風照原的目光與重子相遇,暗自禱告重子千萬不要答應對方的條件,如果島賀真對自己下手,相信附身的老妖怪是不會不管的。

  「想想吧,賤人。這小子為了救你,連命都不要了。嘿嘿,你再不答應的話,我可就不客氣了。」

  淡淡地看了風照原一眼,重子緩緩頷首:「我答應。不過,」

  風照原心頭猛然一震。

  「不過什麼?別跟老子耍什麼花樣!」

  「如果我交出卷軸,再被你種下玩偶線蟲的話,島賀君你怎麼保證自己不會殺了風先生呢?」

  重子從容不迫,氣度優雅:「所以我先給島賀君卷軸,你放了風先生,再給我種下玩偶線蟲也不遲。」

  島賀眼珠轉動,能夠拿回飛天流的卷軸,自己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。至於給對方種下玩偶線蟲,那是為了要挾另一個人。不過既然飛天流現在有了強大的靠山,也不必再害怕那個人了。

  「啪」的一聲,一卷淡黃色的卷軸被扔到了島賀腳下,白玉的軸柄晶瑩溫潤,隱隱有飛鳥展翅的花紋,的確是飛天流的忍術卷軸。

  「為了表示誠信,我先交出卷軸。」

  重子淡淡地道。

  眼角瞄著腳底下的卷軸,島賀不敢掉以輕心,陰險地笑了笑:「可以成交。不過,你要先立下飛天流的血誓,答應遵守諾言。血誓的內容,相信你父親以前一定告訴過你吧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重子凝視著橙紅色的燭光,聲音像清冷悲涼的雨點,一滴滴落在風照原的心湖上,掀起了滔天巨浪:「我立血誓。」

  「光當」,島賀的鞋底倏地彈射出一柄鋼刺,落在重子的腳下,重子慢慢地拾起,雪亮的寒光照出了清麗的眼神。

  風照原的額角滲出了冷汗。

  「自己的靈魂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吧?」

  妖異的聲音異常刺耳,帶著冷冷的譏誚:「正因為你向來以英雄自居,所以讓你選擇靈魂被人控制,要比選擇死亡艱難得多。如果是個普通人,反倒珍惜生命多於靈魂。」

  「再說,她對你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。讓她發個血誓,變成玩偶,也沒什麼關係。」

  陌生人嗎?真的沒有關係嗎?風照原怔怔地望著重子。

  「天道不公!」

  他忽然想起了尊將握緊雙拳,目射蒼天的凌厲眼神。

  「讓我們一起去握住那閃亮的東西吧。」

  他又想起了與尊將離別時說的那句話,那應該算是自己的誓言吧。難道這麼容易就背棄了?難道那只不過是一時的少年衝動?

  這麼久以來,之所以敢拚命,敢流血,是不是因為堅信自己決不會失敗?而一旦知道必敗的結果,自己還會不會這樣義無返顧?

  銳利的刺尖慢慢扎入重子的脈搏,卻像扎入了風照原的心中,刺得他的心鮮血直流。

  在內心的深處,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懦弱的人?

  血流滿了重子的手腕,她緩緩舉起手,貼在了胸口,鮮血落在雪白的和服上,綻開了殷紅色的櫻花。

  島賀獰笑著,舔著嘴唇,像一隻嗜血的野獸。

  做一個決定,真的是很難啊。

  風照原慢慢垂下眼簾,盯著脖子上寒光閃閃的匕首,激盪的心忽然變得異常安靜。

  「阻止她發血誓,老妖怪。」

  風照原在心中慢慢地道:「我給你,我給你我的靈魂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駭然響起:「為了她,你甘願交出自己的靈魂,成為供人驅使的軀殼?」

  「是的,只要你立刻阻止重子的血誓。」

  風照原的心情很平靜,很堅定:「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為自己犧牲,這樣的我,有了靈魂也沒有意義。」

  銀芒一閃。

  耀眼的銀光像是銀色的暴風雨,滿室呼嘯,鋪天蓋地。成千上萬團銀色的光焰猛然爆裂,成千上萬重銀色的巨浪滾滾洶湧。

  一切熔化在無窮無盡的銀色山洪中。

  島賀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,便被一股宏偉無匹的力量捲住,瘋狂撕扯,身軀支離破碎,血肉四處激濺。

  匕首熔化成了一灘鐵水,在地上呻吟。

  風照原雙臂張開,仰天厲吼,尖銳的耳朵,血紅的眼睛,銀白色的毛如同雨後春筍,紛紛鑽出肌膚。

  重子震驚地望著風照原,後者不斷發出痛苦的嗷叫聲,抱住頭,猛然轉身衝出門去。

  「怕什麼?」

  耳畔寒風呼嘯,兩側林木飛速倒退。妖異的聲音幽靈般地道:「怕她看清楚你變成妖怪的樣子?你是不是愛上這個女人了?」

  「我?」

  風照原忽然發現自己不再發出野獸的叫聲,白毛神奇消失,瞬間恢復了俊秀的外表。

  「如果你不是愛上她,又怎麼會失魂落魄,連地上那些巫師的屍體都沒有發現?如果你不是愛上了她,又怎麼會輕易答應將靈魂交給我,連重子拖延時間,悄然反擊都沒有看出來?」

  風照原心頭劇震,停下腳步,駭然道:「你的意思是?」

  「重子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,島賀又怎麼會派出那麼多巫師對付她?她手中的紅燭早就飄出了一絲極淡的煙氣,一點點向島賀靠近,只要再過幾十秒,那道煙氣就會暗中發生作用。依我看,那恐怕是一種日本的秘術吧。不然她直接打開電燈就可以了,何必費事點什麼蠟燭?只要再等片刻,你根本就不用交出自己的靈魂,也可以安全脫困。」

  風照原呆立半晌,忽然苦笑一聲:「不管怎樣,我承諾的話,絕不會食言。」

  「要做英雄嗎?」

  同樣沉默了很久,妖異的聲音慢慢響起:「這樣贏得你的靈魂,我勝之不武。」

  「你,你說什麼?」

  風照原又驚又喜,簡直不敢相信對方說的話。

  「先寄放在你這裡吧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澀聲道:「你的靈魂,先寄放在你這裡。」

  「哈哈!」

  風照原興奮地叫道:「老妖怪,你是說真的啊!下一次,我的靈魂可沒有這麼容易交給你噢!」

  「在這之前,我要先弄清楚一件事。」

  「什麼事?」

  「還記得我們從異度空間是怎麼樣回來的嗎?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,既然事物遵循的規律是一個『圓』,那我和你的相遇呢?」

  妖異的聲音顯得陰森而詭異:「如果我們的相遇是一個圓的終點,那麼起點在哪裡?為什麼我會偏偏附在你的身上?一定有原因,一定有原因!」

  風照原茫然不解,搖搖頭,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重子。

  四週一片寂靜,天空是極淡的淺藍,拂曉的微風撫過林木,石板路上透著斑駁微明的曙色。

  重子茶館門口的紙燈籠在遠處輕輕搖晃。

  千年的白狐妖默默思索,從北宋以來,它就被封印在古畫中,輾轉流落到無數人的手裡,為什麼恰巧附身在風照原的體內?

  難道僅僅是因為風柯野暗殺風照原造成的嗎?

  因果循環,天道輪迴,絕不是那樣簡單。它和風照原之間,一定有著更為深妙的關係!

  一個隱藏著命運奧秘的圓!


  --【白狐天下‧第一部】人間世 第二冊 完--

  第三冊待續……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33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一章〈談判賭局〉

  「島賀已經死了。」

  說話的人身穿白色的日本和服,跪坐在榻榻米上。語聲乾澀而穩定,斗笠遮住了臉龐,垂下的面紗無風自動。

  「伊籐先生請用茶。」

  坐在對面的法妝卿神色平靜,茶幾上名貴的志野瓷茶碗冒著熱氣,茶香飄滿了整座廂房。

  「不可能吧?」

  一隻火紅色的烏鴉立在法妝卿的肩頭,呱呱地叫道:「我已經派出了二十多個巫師前去協助島賀,就算對方是第一流的秘術或者異能力高手,也不見得,」

  「我可以肯定。」

  伊籐照生硬地打斷了火鴉的話:「就在五分鐘前,我突然失去了對島賀的感應,好像他的氣息在一瞬間被蒸發,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。

  火鴉桀桀叫了一聲,似乎對伊籐照自大的態度有些不滿。

  法妝卿端起茶,輕輕吹去飄在上面的茶葉末:「伊籐先生貴為飛天流忍術的一代宗師,相信絕不會判斷失誤。火鴉,你立刻去查一下。」

  火鴉怪叫一聲,從法妝卿肩頭飛起,消失在窗外濛濛的曙色中。

  「聽說飛天流最近統一了日本所有的忍術門派,還收並了許多黑道組織。伊籐先生,你還真是年輕有為啊。」

  法妝卿微微打了個哈欠,玉手摀住嘴,神態慵懶,風情萬種。

  伊籐照身軀一震,慢慢摘下斗笠,一張臉皺紋叢生,像是風乾了的桔子皮,與年輕有為四個字似乎完全摸不上邊。

  「是忍術中的易容術吧?」

  法妝卿淡淡地瞥了一眼伊籐照。

  「不愧是百年前的異能大宗師,伊籐照心服口服了。」

  隨著話音,伊籐照的臉如同細沙般窣窣剝落,薄薄的表皮落盡,出現在法妝卿面前的是一個比少女還要秀美的青年男子,黑髮閃亮,肌膚雪白,眉心中有一顆鮮艷的紅痣。

  「請您原諒在下的無禮。」

  伊籐照乾澀的聲音變得明朗悅耳。

  「我們初次見面,謹慎一點並不是什麼壞事。」

  法妝卿轉動著手中的茶碗,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容。

  翅膀的撲扇聲由遠而近,火鴉從窗外飛入,驚叫道:「除了島賀,那些巫師也一個都找不到了。茶館裡空無一人,看不出任何打鬥搏殺的痕跡。」

  法妝卿點點頭:「看來是全軍覆沒了。」

  伊籐照忽然雙手撐地,俯下身,恭敬地道:「伊籐請求大宗師能夠親自出手,替我們飛天流解決這個女人。」

  「伊籐先生,以你的能力,就算那個女人是第一流的秘術高手,相信閣下也可以應付吧?為什麼還要來求我們呢?」

  伊籐照遲疑了一下,道:「因為她的父親是一名非常可怕的高手,多年前神秘失蹤,如果此人在暗中保護他女兒的話,我沒有必勝的把握。」

  「原來還另有高手。」

  法妝卿微微皺了皺眉。

  「懇請您能親自出手,事成後我們願意把飛天流的不傳之秘--忍術卷軸交給大宗師借閱一個月。」

  火鴉怪叫道:「區區忍術卷軸,就想讓我們賣命嗎?為了這件事,我苦心在這裡建立的巫術秘會毀於一旦。」

  法妝卿沒有說話,目光悠閒,似乎在欣賞茶碗邊上的細密花紋。伊籐照瞧了瞧對方的神色,又道:「如果大宗師覺得不滿意,我們還可以奉上幾條飛天流的玩偶線蟲,它可以將人變成玩偶,供您奴役操控。」

  法妝卿還是沒有說話,伊籐照耐心等待了一會,語氣依然不急不燥:「您如果有什麼條件,請儘管提出,只要我力所能及,一定盡力滿足。」

  法妝卿微微一笑,豎起了三根手指。

  伊籐照放下手中的茶碗,欠身道:「請講。」

  「第一,飛天流中有一門控靈忍術,據說可以呼喚和操控異界的生物,我對此很有興趣。」

  「忍術卷軸中就有控靈忍術的方法,只要殺了那個女人,您可以隨意翻閱本派卷軸。」

  「控靈忍術需要訂立特殊的血誓才能運用,伊籐先生,相信你會將血誓的訂立方法也告訴我吧?」

  伊籐照心中一寒,沒想到對方對控靈忍術瞭如指掌,既然不能矇混過去,只好忍痛交出本派不傳之秘。

  點點頭,伊籐照不露聲色地道:「請您放心,我一定照辦。」

  「第二,我需要十條玩偶線蟲以及培育、繁殖它們的方法。」

  「沒有問題。」

  雖然對方提出的條件苛刻,伊籐照還是一口答應。

  「第三,」

  法妝卿深深地盯著伊籐照,不放過他臉上的神色變化:「我需要飛天流今後對我全力效忠。」

  伊籐照眉梢微微一跳,溫文爾雅地道:「您說笑了,飛天流不過是日本一個粗淺的忍術門派,以大宗師舉世無敵的異能力,還需要我們這些弱手效勞嗎?」

  法妝卿笑了笑,絕世的艷光充滿了攝人的力量,儘管伊籐照心靜如水,意志似鋼,也忍不住微微一蕩。

  沉吟片刻,伊籐照道:「不如我斗膽和大宗師打個賭吧。」

  「打賭?」

  「不錯。」

  伊籐照秀氣的唇角露出一絲笑容:「第三件事,不如改成賭約。我想與您肩上這位朋友打個賭,如果它勝了,我們飛天流從今日起,為您終生效力;如果我僥倖獲勝,那麼請您取消第三個條件。另外,還希望大宗師為我們再除掉一個人。」

  火鴉翅膀撲動,譏誚地叫道:「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盤,竟然還敢和主人談條件,真是活得不耐煩了。」

  伊籐照面色平靜:「強將手下無弱兵,難道閣下沒有獲勝的把握嗎?」

  火鴉怪叫一聲,火紅色的羽毛根根豎起,彷彿熊熊燃燒的火焰:「你要與我打賭?賭什麼?」

  伊籐照目視法妝卿,靜靜等待著她的回答。

  「真有意思。」

  略一沉吟,法妝卿淡淡地道:「火鴉,你就和伊籐先生賭一局吧。」

  伊籐照的眼裡露出一絲欽佩之色,對方並不問自己打賭的形式,便一口答應。一代異能大宗師的氣度心胸,的確遠遠超出常人。

  「請恕我無禮。」

  伊籐照將茶幾上的兩隻茶碗倒扣,分放在左右兩邊。又從懷中取出一隻竹筒,拉開木塞,倒出了十條色彩斑斕,蚯蚓般大小的蟲,腹部鼓起,頭部生著兩對彎彎的小鉤子,在桌上糾纏一團,慢慢蠕動。

  「這就是我們飛天流的玩偶線蟲。」

  伊籐照舉起左面的一隻茶碗,在半空中停留了幾秒鐘,突然手腕一翻,茶碗閃電般落在茶幾上,將玩偶線蟲扣在碗中。

  盯著桌上兩隻倒扣的茶碗,伊籐照慢慢鬆開手:「請這位火鴉朋友猜一猜,玩偶線蟲是藏在哪一隻茶碗中?」

  火鴉叫道:「這就是你的賭局?」

  「是的,猜對猜錯的概率各佔百分之五十,對你我都很公平。」

  伊籐照抬起頭看了看法妝卿:「如果猜對,伊籐認賭服輸。」

  火鴉眼珠轉動,從法妝卿的肩頭飛下,落在兩隻茶碗中間。

  雖然它清清楚楚地看見玩偶線蟲被扣入左面的茶碗中,可是伊籐照決不會那麼傻,白癡都能看出來的結果還要打賭,等於就是直接認輸。

  難道對方用了忍術中的障眼術,表面是將玩偶線蟲扣入左面的茶碗,其實偷天換日,把它悄悄扣入了右面的茶碗?

  可是右面的茶碗至始至終都沒有動過!

  或者是對方玩的心理戰術,明確地將玩偶線蟲扣入左面的茶碗,卻與自己故弄玄虛?

  火鴉猶豫不決,想選左面那只茶碗,又覺得賭局不可能這麼簡單;想選右邊那隻,又怕中了對方的心理圈套。一時左顧右盼,難以取捨。

  對面的伊籐照索性閉上了眼睛,秀美如玉的青年,彷彿悠閒地打坐入定,似乎對方的選擇與自己完全無關。

  火鴉不安地抖動了一下翅膀,是左邊?還是右邊?看似簡單的賭局,偏偏它不敢輕易做出選擇。

  「閣下可以慢慢地考慮。」

  伊籐照依然雙目低垂:「即使瞎猜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,就看你的運氣了。」

  火鴉盯著兩隻茶碗,黃色的眼珠中慢慢射出妖異的光芒,一片紅色的羽毛從它身上飄落,慢悠悠地向兩隻茶碗飄去。

  事關主人大計,它實在不敢掉以輕心,悄悄施展了巫術的占卜感靈法。那片羽毛連接了自己所有的感官神經,只要碰觸碗邊,就可以感覺到裡面有無生物的跡象。

  「呲」的一聲,羽毛突然被法妝卿的袍袖拂開,火鴉駭然回頭,法妝卿長身而起:「伊籐先生,你已經贏了。」

  伊籐照緩緩睜開眼睛,眼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逝。

  「說吧,你要殺的另一個是誰?」

  「那個女人的親身父親,飛天流的叛逆--緋村康。」

  伊籐照從和服中抽出一疊資料,擺放在桌上:「這是緋村康的詳細資料,他曾經在紐約的安全總署任職,後來神秘失蹤。」

  法妝卿點點頭,伊籐照不再多說,將茶幾上的竹筒納入懷中,起身向法妝卿告辭。

  等在外面的手下立刻為他換好衣服,淺藍色暗條紋的真絲西裝配上明黃的領帶,一雙褐色的意大利鱷魚皮鞋,宛如春光中出遊的貴公子,哪裡有一點像專搞暗殺的忍者。

  一名忍者為他打開加長轎車的門,伊籐照鑽了進去,一言不發,從精緻的銀煙盒中抽出一根香煙。

  「首領,談判還順利嗎?」

  手下為他點燃了香煙,恭恭敬敬地問道。

  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個藍灰色的煙圈,伊籐照笑了笑:「我什麼時候打過沒有把握的仗?」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二章〈鏡中章魚

  「無論你選擇哪一隻碗,你都已經輸了。」

  兩隻茶碗依然倒扣在茶幾上,還沒有被打開。法妝卿漠然地看了一眼火鴉,後者現出了原來的面目,凌亂的紅髮遮面,手執一柄顏色血紅的掃帚,指甲彎曲地垂到了地面。

  「請主人指點。」

  火鴉露出一絲迷惑不解的神色。

  「伊籐照是個什麼樣的人?」

  法妝卿淡淡地問。

  「他,應該是很有心計、心狠手辣……」

  「他是個只肯打百分之一百勝率戰鬥的人。」

  法妝卿不緊不慢地道:「以伊籐照的能力,為什麼還要花那麼大的代價,委託我們去殺緋村櫻君呢?原因只有一個,因為他不打沒有把握的仗。」

  「這就是伊籐照的個性。」

  法妝卿美目中露出一絲譏諷:「這樣的人,會和你賭彼此都有百分之五十勝率的賭局嗎?」

  火鴉面色一變,雞爪般的手掌猛扣桌面,「啪啪」,兩隻茶碗跳到半空,碗裡什麼東西也沒有。

  「那些木偶線蟲呢?究竟去了哪裡?」

  「既然不在碗中,自然還留在竹筒裡。」

  法妝卿低歎了一口氣:「在伊籐照拿起左面的茶碗,即將扣上玩偶線蟲的一剎那,左手尾指突然一彈,將茶幾上的玩偶線蟲重新掃入竹筒。你既看不出他的閃電手法,又沒能掌握他的心理,無論鬥智鬥力,都已經輸得一敗塗地。如果再用占卜感靈的巫術作弊,豈不是丟盡了我的臉面?」

  火鴉身軀一震,跪倒在地,顫聲道:「是我替主人蒙羞,請您懲罰吧。」

  法妝卿擺擺手,淡淡地道:「這也是一件好事,暴露了伊籐照處事上的弱點,今後我們可以加以利用。」

  「我不太明白主人的意思。」

  「每一件事都需要百分百的把握才肯去做,這是伊籐照的優點,也是他致命的弱點。」

  法妝卿淡淡地道:「機會稍縱即逝,怎麼可能每次都奢望百分之一百的勝率?真正的人物,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機會,那也就夠了。」

  火鴉心悅誠服地點點頭,目光落在桌上緋村康的資料上。

  「如果要殺的是安全總署的人,反倒好辦。」

  「蘭斯若這顆棋子,又可以發揮他的作用了。」

  法妝卿低笑一聲,美目中射出冷漠的光芒。

  帝凡納集團的公關部裡,托尼一大早就無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,顯得垂頭喪氣。

  風照原慢吞吞地走進辦公室,他這幾天顯得心不在焉,那一夜老妖怪的話不斷在他耳邊迴響,讓他感到不安。

  「你是愛上這個女人了吧?」

  風照原茫然地望著窗外,難道自己真的愛上了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人?

  這實在太荒唐了,到目前為止,自己連重子的性格、愛好、背景都一無所知,還談什麼愛情?

  「嗨!」

  看見風照原上班,托尼像是抓住了訴苦的對象,大叫道:「不好了,重子搬家了。這幾天一直看不見她的人影,今天早上我去她茶館再次求愛時,發現門口掛著『已搬遷』的木牌,裡面空無一人。」

  風照原身軀一震,這原本是意料中的事情,為了避開那些忍者、巫師的追殺,重子一定會離開茶館。然而由托尼親口說出這個結果,還是讓他的心微微一痛。

  清晨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玻璃窗,在辦公桌上灑下斑駁的光點。白色的窗簾在微風中飄動,猶如漸漸遠去的白色和服,在視線中模糊。

  重子也許已經離開了羅馬。

  「算了托尼,就當作是一場夢吧。」

  風照原拍了拍托尼的肩膀,嘴中感到一絲淡淡的苦澀。

  重子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,自己是否愛上了她,都已經不再重要。隨著她的離開,那白色雨傘上的櫻花,終將在時光中褪去。

  托尼點點頭,歎了口氣:「我算是徹底死心了,從今天起,我要豎立新的目標!」

  風照原吃了一驚:「你不是剛剛才失戀嗎?」

  「朋友,意大利人怎麼可以沒有愛情和通心粉呢?哪裡失敗,就要從哪裡爬起來!」

  托尼正色道,鼠標在電腦屏幕上一點,QQ男女交友的網站跳出網頁。盯著一個千嬌百媚的金髮女郎照片,托尼摩拳擦掌,意氣分發,開始了公關職員的新一天。

  風照原苦笑著搖搖頭,想起重子,又是一陣惘然若失。

  「各位,我們公關部需要立刻舉辦一個新聞發佈會。」

  蘇珊夾著一疊文件匆匆走進,臉上陰雲密佈。

  「嗨,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托尼不解地問道。

  「有謠言說老闆暗地裡洗黑錢,我們需要通過新聞發佈會澄清事實,以免對公司造成不良的影響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微微一動,無風不起浪,帝凡納這個人,與巫師秘密接觸,又涉嫌洗黑錢,讓人越來越覺得有問題。

  「蘇珊,是從哪裡傳出這樣荒謬的消息呢?」

  「聽說是前任的財務部經理向小報透露的。」

  蘇珊一面打電話聯絡新聞發佈會的記者,一面道:「他大概是和老闆鬧翻所以才散佈謠言的吧,據說他還聲稱有確鑿的證據呢。」

  風照原立刻翻開員工目錄表,很快查到了前任財務部經理的電話、地址。

  「誰去聯繫新聞發佈會的場地安排?」

  蘇珊看了看風照原和托尼。

  「我去吧。」

  風照原欣然道,他當然另有打算,預定好新聞發佈會的酒店之後,風照原趕到前任財務經理的公寓,希望從他那裡瞭解一些帝凡納的情況。

  正要舉手敲門,裡面忽然傳出古怪的聲音,鮮紅色的血水從門縫裡緩緩滲出,一點點流到了風照原的腳邊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風照原猛力撞開房門,一個中年男子血肉模糊,木然站在大廳的鏡子前。透明的鏡子裡駭然鑽出了一隻類似章魚的怪物,半身隱沒在鏡中,半身露出鏡子外。十幾條鮮紅的觸手纏住男子的全身,觸手頂端的吸盤腫脹得像饅頭,花花綠綠的腸子從男子破開的肚子裡流入吸盤。

  風照原驚呼一聲,毫不猶豫地拿起一把椅子,用力扔向鏡子。

  鏡子被砸得粉碎,中年男子頓時像一隻破麻袋般摔倒在地上,章魚怪物也從鏡子裡消失了。

  風照原剛喘了一口氣,散落在地上的鏡子碎片突然一片片移動起來,迅速向中間凝聚,重新拼湊出一面鏡子。

  章魚怪物從鏡子裡幽靈般地爬出,發出淒厲的怪叫聲,向風照原迅猛撲來。

  十幾條觸手封住了風照原所有躲避的角度,吸盤同時張開,如同惡魔的巨嘴,滴淌下粘稠的紅色液體。

  風照原退到了牆根,左手變化秘術手印,右手按在背後,十幾隻雪鶴從他掌心翩然飛出,叫聲清唳,雪白的鶴嘴閃電般啄向吸盤。

  風照原宛如一隻雪鶴,輕盈舞動,十幾隻雪鶴環繞在他的身邊,隨著變幻的秘術手印靈動翻飛。章魚的觸手一碰到雪鶴,便如同遭受了電擊般急劇顫抖,再也無力侵犯。

  雪鶴滿室飄舞,章魚怪物不斷後退。一隻隻雪鶴從風照原的掌心不斷飛出,將章魚怪物牢牢圍住,翅膀翻飛,近百隻鶴嘴同時啄下。

  章魚怪物怪叫一聲,渾身突然炸開,激濺的碎屑在空中凝聚成一片火紅色的羽毛,迅速向地面上殘破的鏡片飄去,似乎要從那裡逃走。

  風照原左掌再次結出秘術手印,雪鶴紛紛追擊羽毛,地上的鏡片被翅膀撲扇的風帶動,散亂了一地。

  羽毛髮出「呱」的一聲怪叫,左閃右躲,慌亂逃竄,終於被一隻鶴嘴閃電般叼住。它竭力掙扎,痛苦地扭曲著,鶴群圍了上來,一點火紅色在一片雪白中被一點點吞噬,直到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雪鶴飛回了風照原的掌心,他走到中年男子身邊,這個帝凡納集團的前任財務經理早已斷氣,身軀支離破碎,死相極慘。

  這是典型的殺人滅口,而且一定和帝凡納有關。

  那只可怕的章魚怪物可能是某種巫術變化出來的,所幸自己學會了雪鶴流的秘術,否則真是難以應付。

  風照原沉吟片刻,開始在公寓裡四處翻找,半個小時後,終於在一間壁櫥裡發現了一隻保險箱。

  「老妖怪,幫幫我,打開這只保險箱。」

  風照原低聲道,不知不覺,他對附身的妖怪從畏懼到坦然,現在逐漸生出了一絲依賴感。

  銀白色的厲芒猶如刀割豆腐一般,輕鬆切開保險箱。風照原暗讚一聲,取出一疊文件,細看了幾分鐘,滿意地藏入懷中。

  在街道的公用電話亭裡,風照原撥通了帝凡納的直線電話,刻意改變嗓音,擺出一副敲詐勒索的無賴口吻。

  只有通過這個方式,才能逼迫帝凡納背後的勢力現身。

  如果對方只是一些巫師和忍者的話,那麼學會了雪鶴流秘術的自己,未嘗沒有一拼的實力。萬一帝凡納背後真的是法妝卿在支持,自己只有三十六計,逃為上策,將情況上報給罕高峰,讓他頭痛去吧。

  掛斷電話,風照原深深吸了一口氣,神色凝重。正面的交戰就要開始,能不能完成任務活著返回紐約,就在此一搏了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35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:第三章〈台伯河底

  聖彼得教堂的懺悔室裡,帝凡納雙目微閉,低聲禱告。

  室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唱詩班歌聲,純淨悠揚,宛如天籟,洗滌世人雜亂的靈魂。

  一隻火鴉撲扇著翅膀從窗口飛入。

  「是不是出事了?」

  火鴉盯著帝凡納,混濁的眼珠閃動著邪惡的光芒。

  「你們,你們殺了我的前任財務經理?」

  「是的,這是主人的意思。警方已經注意到了這件事,主人不希望你惹上麻煩。」

  帝凡納默然良久,茫然道:「一定要殺人才能解決問題嗎?」

  「這是最有效也是最簡單的方式。」

  「今天下午,有個人打電話給我,說他掌握了公司洗黑錢的證據,是從財務經理公寓的保險箱裡找到的。」

  火鴉怪叫一聲:「是什麼人?」

  「不知道,聽聲音好像是個說話嘶啞的中年男人,他讓我帶好二十萬美金,半夜十二點在戰神廣場的萬神廟前見面。」

  「想敲詐?找死。」

  火鴉獰笑道:「你就按時赴約,這件事我自然會稟告主人處理。」

  「不要再殺人了。」

  帝凡納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,莊嚴的聖母雕像在前方注視著他。

  火鴉發出一陣不寒而慄的叫聲,飛出了懺悔室。背後,傳來帝凡納劇烈咳嗽的聲音。

  黃昏的台伯河彷彿鍍上了一層金箔,在夕暉下湧動著明亮的光輝。火鴉貼著河水掠過,突然扎入水浪,向幽深的河床潛去。

  穿過一團團搖曳的濃密水草,火鴉在一塊巨大的灰色岩石前停下,桀桀地叫了一聲,恢復了巫神使者的原形。

  低聲念出一段古怪的巫術咒語,火鴉舉起血紅色的掃帚,在岩石上敲擊了三下,一道柔和的光驀地射出,罩住火鴉,將它瞬間吸入岩石。

  小小的岩石內,竟然是一個無限寬廣的世界。

  成千上萬隻類似水蟄的生物在四周緩緩飄動,美麗的觸鬚紛紛張開,閃動著幽藍色的微光。

  火鴉跨坐在掃帚上,一路曲折環繞,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水蟄,靈活地向前飛去。

  穿過水蟄的海洋,前方垂下一根根極細的合金鋼絲,懸吊起一座座透明的水晶棺材。法妝卿負手而立,目光悠然地望著一具標著完美基因體的水晶棺材。

  「真是有史以來最完美的人類。」

  法妝卿低歎一聲,水晶棺內的男子有一雙藍寶石般閃亮攝人的眼睛,他渾身赤裸,半躺在乳白色的溶液裡。強壯偉岸的身軀不停地抖動,似乎隨時都會從棺內站起。

  「無論是俊美的外表,還是肌肉的內在爆發力,每一個細胞都已經達到了人類的極限。在亞歷山大和安全總署聯合開發的物種基因庫中,它可以算是最有價值的東西了。」

  法妝卿緩緩轉過身:「火鴉,你的心跳很急促,出了什麼事?」

  「主人,帝凡納遇到了麻煩。」

  火鴉低著頭,態度恭敬,將帝凡納的話轉告之後,又道:「最奇怪的是,我動用了化身巫術去殺那個財務經理,可是作法的羽毛卻始終沒有回來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,勒索帝凡納的人當時可能正好在場,破解了你的巫術,並拿走了洗黑錢的財物文件。」

  「有這個可能。」

  「你不覺得對方勒索二十萬美金太少了點嗎?」

  火鴉一愣,法妝卿冷冷地道:「能夠破解你化身巫術的人,至少也算得上是二、三流的秘術或者異能力高手吧。這樣的人,會在乎這麼一點錢?如果換作是你,至少也會開出一個驚人的數字吧。」

  火鴉沉吟著點點頭:「主人說的是,對方既然掌握了洗黑錢的證據,以帝凡納集團的財力來說,他盡可以開出高價。現在只要二十萬美金,確實讓人懷疑。」

  「對方顯然另有目的。」

  法妝卿目光一閃。

  「這件事交給我辦吧。」

  火鴉面目猙獰:「不管他有什麼目的,我都要讓他嘗嘗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滋味。竟敢毀掉我的羽毛,讓我的巫力損失不小。」

  法妝卿淡淡一笑:「這件事讓飛天流的人出面吧。這本來就是幫他們洗的黑錢,現在出了事,自然應該由伊籐照去解決。」

  火鴉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:「伊籐照那個小子十分狡猾,當時委託我們替他洗黑錢時,說好是所有的後果由我們一力承擔。現在出了事,不知道他肯不肯出力?」

  「把這件東西帶給他。」

  法妝卿袍袖流雲般地拂起,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落在火鴉腳下,鬚髮眉張,五官溢血,赫然是緋村康的人頭!

  「剛替他殺了這個人,總該還我們一個人情吧。何況一旦洗黑錢曝光的話,受損失最大的是他。」

  法妝卿冷漠地道。

  火鴉驚呼一聲:「這麼快就得手了?主人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啊!」

  「是蘭斯若殺了他。」

  法妝卿搖搖頭:「沒想到緋村康竟然是個瘋子,被鐵鏈鎖在安全總署的地下密室裡。不過蘭斯若這個人做事很有頭腦,能文能武,是個難得的人才。」

  火鴉的眼中閃過一絲妒忌之色,法妝卿看在眼裡,曼聲道:「火鴉,鬥力不如鬥智,你明白嗎?」

  「是,多謝主人指點。」

  火鴉低下了頭,心裡卻在想,蘭斯若算什麼東西,自己跟隨主人已經近百年,向來忠心耿耿。蘭斯若不過效忠了才兩、三年,就想和自己爭寵。哼,以後有他小鞋穿的。

  拿起緋村康的人頭,火鴉躬身告退。

  天色逐漸黯淡,黑夜張開巨大的翅膀,輕輕覆蓋了羅馬市。

  火鴉走進豪華的希爾頓賓館,在二十九樓的總統套房前停下腳步。

  十多個戴著墨鏡的日本人守衛在走廊上,個個目光森冷,神情彪悍,黑色的西裝裡,依然可以看見緊身的忍者服裝。

  「我要見伊籐照。」

  火鴉傲慢地道,將手中的皮箱遞給為首的日本大漢。

  「請閣下稍等片刻。」

  日本大漢敲了敲套房的門,尊敬地道:「稟告首領,法妝卿小姐的手下有事求見。」

  火鴉鼻中發出一聲不滿的冷哼,這些日本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,主人的名諱竟然也敢直呼。還說什麼求見,一點也不把自己放在眼裡。

  「請他等一會。」

  伊籐照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來,隱約還夾雜著女人放蕩的笑聲。

  足足等了半個小時,房門才打開。兩個千嬌百媚的意大利美女懶洋洋地走出來,揚長而去,日本大漢對火鴉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。

  火鴉強忍著滿肚的火氣,走進房間。伊籐照穿著潔白的中袖和服,坐在沙發上,依然如少女般的秀氣靜美。

  「火鴉先生,讓你久等了,請坐。」

  伊籐照點燃一根煙,深深地吸了一口,彈去煙灰。簡單的幾個動作看起來連貫舒暢,彷彿水的綿綿流動。

  火鴉心中一凜,他是個識貨的人,伊籐照的姿勢瀟灑自然,好像合著節拍做出來的一樣,充滿了某種奇異的力量。

  日本的忍術看來確實別有一番奧妙。

  火鴉暗忖道,擺擺手:「看一看我主人帶給你的東西吧。」

  日本大漢打開皮箱,一顆人頭從裡面滾了出來。

  伊籐照面色微變,仔細審視著人頭,很久才抬起頭,道:「果然是緋村康的人頭,大宗師的手段真是讓人佩服,這麼快就為我們解決了心腹大患。」

  「這算什麼。」

  火鴉得意地笑了笑:「這個世界上,還有什麼是主人不能做到的事情呢?」

  伊籐照揮了揮手,幾名大漢立刻拾起人頭裝好。

  「今晚我來,還有一件事,需要你們飛天流的協助。」

  火鴉的聲音乾澀生冷:「不過聽我主人說,閣下做事務必要求有必勝的把握,否則是不會輕易出手的。」

  「大宗師言重了。」

  伊籐照不動聲色地吐出了一個煙圈:「能為大宗師效勞,伊籐深感榮幸。就怕力不能及,壞了你們的大事。

  火鴉冷笑道:「這件事,和伊籐先生你也有很大的關係。」

  「閣下請直言吧。」

  「還記得我們簽訂的洗黑錢協議嗎?」

  「伊籐當然記得。怎麼,難道貴方出了問題?」

  「不過是點小麻煩罷了。主人的意思,是讓你們自己去解決。」

  火鴉陰惻惻地道,盯著伊籐照的目光中帶著尖銳的譏誚:「伊籐先生不會總是躲在我主人的背後,做個縮頭烏龜吧。」

  幾名日本大漢紛紛怒喝起來,伊籐照擺擺手,神色平靜,指間閃亮的煙頭卻突然斷落,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掐滅。

  「承蒙誇獎,烏龜在日本是吉祥的聖物,很受歡迎。這件事既然大宗師開了口,伊籐當然只有照辦。」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四章〈午夜之約

  與罕高峰的通話結束了很久,風照原依然呆呆地握著電話,話筒裡傳出「嘀嘀」的忙音,機械地迴響在耳畔。

  緋村康前輩竟然被殺了!

  茫茫的夜色中,風照原彷彿又看見了那個白髮蒼蒼,滿臉皺紋的老人,他渾身綁著鐵鏈,蜷縮在陰暗的地下室裡,目光呆滯。他翩然起舞,雪鶴環繞,又如同神采飛揚的少年。隔著一道道鋼柵,他遠遠地望著自己離開,目光中充滿了期待。

  這樣的英雄也會被人殺害,這個世界究竟還有沒有公理!

  真是天道不公!

  風照原忽然想對天怒吼,血管裡的血液憤怒得幾乎要炸開。

  「因為有正義,所以才會有邪惡嗎?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重複著電話裡罕高峰說過的話,過了很久,悲痛的情緒才慢慢地壓抑住,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務。

  對面的別墅依然沒有動靜,帝凡納的臥室裡亮著燈,透過高倍望遠鏡,可以清楚地看到帝凡納來回走動的身影。

  午夜十一點整。

  別墅並沒有顯示出什麼異樣,也沒有進出過什麼陌生的人。看來對方應該在戰神廣場佈置好天羅地網,等著自己上鉤。

  那就好好地拼一場吧!緋村康的噩耗深深刺激了風照原,原來只是為生存而加入安全總署的少年,如今握起了雙拳,沸騰了向邪惡挑戰的熱血!

  雙目閃動著逼人的光芒,風照原慢慢拉開門,離開公寓,向對面的別墅走去。

  他靈巧地翻過圍牆,藉著夜色的掩護,悄然逼近了停在草坪邊上的豪華轎車。

  頭戴鴨舌帽的司機趴著方向盤在打瞌睡,看來已經接到了今晚要用車的通知。也就是說,帝凡納將肯定前去赴約。

  風照原從手錶中抽出一根鋼絲,伸入轎車的鎖孔,來回轉動。

  「咯登」一聲輕響,風照原拉開車門,司機渾然不覺,兀自流著口水。

  風照原毫不猶豫地一掌猛切在司機的脖子上,後者頓時昏迷,風照原脫掉對方的制服換好,戴上鴨舌帽,然後綁起司機,用一塊破布塞住了他的嘴,將他扔入轎車的後蓋箱。

  午夜十一點二十四分。

  臥室的燈光突然熄滅,過了幾分鐘,身披灰色風衣的帝凡納提著一隻密碼箱出現在視線中,鑽入轎車。

  「去戰神廣場的萬神廟。」

  坐在後排的帝凡納低聲道,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。

  風照原點點頭,轎車慢慢駛出別墅,逐漸加速。

  寂靜的街道上人煙稀少,偶爾有幾輛車飛馳而過,閃爍的照明燈光將帝凡納憂鬱的臉映在車窗上。

  「漢頓,今晚的事情,你不要告訴任何人。還有我得了癌症的事,也不要對其他人說。」

  帝凡納沉默了一會兒,開口道。

  風照原嘴裡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。帝凡納居然身患癌症,真是出乎意料。

  「死了以後,我也許會下地獄吧。」

  帝凡納望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景物,目光朦朧:「上帝是不會接受我這個罪人的,但為了女神,我並不後悔。」

  風照原心頭微震,帝凡納口中的女神又是誰呢?

  午夜十一點五十二分,轎車在戰神廣場南側的萬神廟前停下。

  這裡是古羅馬城的遺址,肅穆莊嚴的神廟屹立在夜色中,風穿過神廟的八根石柱,向褐色的三角形簷牆訴說著昔日的榮耀。

  帝凡納看了看表,提著密碼箱走下轎車。

  四周空曠無人,帝凡納不安地四處張望,不停看看手錶。

  風照原冷靜地坐在駕駛座上,並不急於現身。

  午夜十二點十分。

  一個醉漢忽然從萬神廟裡走出,手中揮舞著酒瓶,搖搖晃晃地向帝凡納走過來。

  一線寒光陡然閃過,醉漢的身軀立刻裂開兩半,包括手中的酒瓶,都在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,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。

  周圍依然沒有任何動靜,星光在萬神廟的門廊前投下柔和的光芒,然而更多的地方卻隱沒在一片漆黑裡。

  風照原暗暗心驚,看來這裡已經被對方嚴密封鎖,無論任何人出現,都會被無情狙殺。

  午夜十二點五十八分。

  帝凡納終於等得不耐煩了,超過約定的時間已經一個小時,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,權衡再三,他決定離開。

  一柄冷硬的槍管頂住了帝凡納的太陽穴,風照原慢慢地從車裡鑽出,鴨舌帽遮住了半張臉。

  「漢頓,你瘋了!不對!你不是司機漢頓!你是誰?想要幹什麼?」

  帝凡納吃驚地叫起來。

  「告訴我,你為什麼人洗黑錢?你和那些巫師是什麼關係?還有你剛才說的女神又是誰?」

  風照原厲聲道,目光掃過廣場四周。他原想讓隱藏在暗中的那些人主動現身,採取以靜制動,後發制人的戰略。可惜對方偏偏很沉得住氣,無奈之下,只好扣住帝凡納作為人質,逼出對方。

  「你就是電話裡的那個人?」

  「回答我的問題,否則我立刻把財務文件交給警方。」

  風照原反手扭住帝凡納的手臂,將他按在車門上,槍口狠狠頂住對方的咽喉:「不想死的話就快說!」

  「我,我是不會告訴你的。」

  帝凡納喘著氣,眼中沒有絲毫的畏懼:「你就算不殺我,我也沒有幾天可以活了。」

  風照原無聲冷笑,膝蓋猛敲在帝凡納的脊背上,後者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,撕破戰神廣場的岑寂。

  腳下的石板地忽然有了一絲顫動,幾十道細絲般的寒光從石塊的縫隙中閃電射出,風照原立刻向後疾閃,手槍發出一連串的怒吼,子彈在地上激濺起耀眼的火星。

  一根黑色的長索倏地從黑暗中飛出,捲住帝凡納,將他高高拋向半空。火鴉的身影陡然閃現,騎著血紅色的掃帚一掠而過,抓起帝凡納,桀桀怪笑著飛射而去。

  四周不斷閃過一道道寒光,縱橫交錯,宛若密集的蜘蛛網,將廣場完全封鎖。

  黑暗中依然看不見任何人,只有犀利的光網閃動,手中的人質已經失去,風照原在瞬間陷入了劣勢。

  背後猛地傳出骨碌碌的沉重聲,風照原回頭望去,一隻紅通通的巨大火球向他滾來,火舌噴吐,速度極快。

  風照原立刻扣動扳機,一連串子彈呼嘯射出,火球卻毫髮無損,眨眼間已經滾到了他的面前。

  風照原暗叫不妙,左手結出秘術手印,異體同化秘術即刻施展,身軀遁入地面。

  大火球轟然滾過,繼續向前衝去。風照原閃電般從石板地鑽出,緊隨在火球背後,試圖借它突出重圍。

  「嗖嗖嗖」,火球一接觸到前方密集交錯的寒光,立刻四分五裂,被切割成零碎的殘塊。風照原駭然停下腳步,兩道寒光緊貼著他的胸膛擦過,衣服頓時撕裂。

  風照原足尖點地,飛速後退,幾十顆尖銳的六角形鋼錐追著他飛退的身形射來,「篤篤」地直插入地面,濺起藍汪汪的火星。

  半空中傳來極其輕微的振動聲,無數枚黑色的鱗片旋轉著飛下,彷彿飛舞的黑色雪花,又薄又輕,混跡在夜色中難以察覺。

  風照原臉上微微變色,左手迅速結出異體同化的秘術手印,一片濃霧從他身後緩緩飄來,色彩斑斕,無聲無息,濃霧中人影晃動,如同詭秘的幽靈。

  「是個厲害的角色嘛,好像還會忍術中的隱身術。」

  在廣場中心高聳的英雄紀念碑前,伊籐照彈落手中的煙頭,淡淡地道。

  「竟然連密集如雨的烏鱗雪也被他躲過,這個人確實值得我們出手。」

  伊籐照身邊的一個男子低聲道,他的手腕上纏著一根黑色的長索,相貌極其平庸,語聲也令人感到平淡無味。

  「暗忍,你可別跟我搶,這個人是我的。」

  說話的是一個女忍者,從頭到腳緊裹的黑色皮衣勾勒出一副凹凸惹火的曲線。她的目光緊盯著遠方重新鑽出地面的風照原,彷彿很興奮,伸出舌頭,輕舔著豐潤的嘴唇。

  「怎麼,妖蠍你對他感興趣了?」

  伊籐照摟住女忍者細長的腰肢,手掌在她豐隆的臀部上來回遊走。

  妖蠍扭動身軀,迎合伊籐照的撫摸,嫵媚的眼睛裡露出一絲歹毒的冷笑:「我只對割掉他胯下的玩意感興趣。」

  「躲到廟裡去了?」

  名叫暗忍的中年男子皺了皺眉,風照原在彩霧逼近身後的一剎那突然閃入萬神廟中,令他們後續的攻擊手段完全落空。

  「速度還挺快呢,應該是個擁有異能力或者秘術的人。」

  妖蠍的眼神更加亢奮,伊籐照的手拉開她皮衣的胸前拉鏈,豐滿的乳房裸露在夜色中,雪白得令人目眩。

  彩霧中十多個黑衣忍者紛紛現出身來,飛快撲入萬神廟。

  「啊,我受不了了。我要殺人,要殺人!」

  妖蠍的喉中發出聲聲嬌喘,紫黑色的乳頭被伊籐照雙指夾起,迅速變硬,乳暈周圍的蠍子紋身栩栩如生,揚起的蠍尾似要滴出血來。

  伊籐照緩緩抽出手,拍了拍妖蠍的翹臀,微笑得如同初春的少女:「去吧,殺了他,別忘記割下你的戰利品。」

  風照原的身影突然在神廟中失蹤。

  十幾個忍者自動分散開來,四處搜索。妖蠍鬼魅般地站在神廟門口,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角落。

  寬廣的萬神廟內充滿了靜穆的宗教氣氛,四壁雕刻的神像籠罩在陰影中,威武而莊嚴,靜靜俯視著彩色大理石地面。神廟的穹頂中央開了一個寬大的圓洞,乳白色的星光從洞孔中灑下,使人不自覺地仰面向上,感到那就是通向萬神國度的道路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36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五章〈血戰忍者

  一聲悶哼突然從東面的角落裡傳來,一名忍者突然摔了出去,撞上牆壁,頭軟軟地垂在胸前,竟然被人一拳打斷了頸骨。

  數百根鋼針暴雨般地射出,其餘的忍者閃電般撲了過來,寒光在手中閃耀,十多雙眼睛虎視眈眈。

  風照原依然不見蹤影。

  妖蠍冷哼一聲,雙手在胸前迅速交叉三次,猛擊地面,低喝道:「破隱身!」

  一條濃黑色的陰影沿著手掌出現在地面上,彎曲狹長,頭部尖尖,宛如蠍子的尾巴,蛇一般向前竄去。

  陰影在萬神廟內急速遊走,不放過每一處角落,爬過的地方亮起淡淡的血光。當它游過東側一根粗壯的圓柱時,血光陡然大盛,猛地罩向石柱。

  「撲通」一聲,風照原從石柱中跌了出來,異體同化的秘術被破去。

  疾風驟雨般的鋼針、鐵蒺藜、薄刀片、旋轉十字劍紛紛射出,忍者們迅速衝了過來,將風照原四面包圍。

  風照原的速度快得驚人,在地上一陣急滾,避開各種呼嘯的暗器,靈活躍起,貼住了正前方的一名忍者,揮拳猛擊。右手同時扣動扳機,子彈精準地射入背後一名忍者的咽喉,濺起一道血雨。

  對面的忍者封住了風照原的一拳,一連串拳掌交擊聲響起,風照原與對方糾纏在一起,迫使其他的忍者投鼠忌器,不敢再用暗器發射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風照原右腿橫掃過對方的膝蓋,不等他站穩,已經撲到他的背後,左掌切向動脈,六顆子彈同時從袖口滑落,閃電般裝入槍膛。

  「速度很快,槍法也准,真是使人血脈賁張的獵物啊。」

  妖蠍的眼中閃動著狂熱的神色,手掌搖動,地面上的蠍尾陰影突然跳向半空,尖銳的尾巴掃過,將風照原的手槍打飛了出去。

  風照原駭然變色,陰影重新落回地面,扭曲蠕動,似乎悄悄窺視著他,等待下一次進攻的良機。

  其餘的忍者肆無忌憚地搶逼上來,兩柄又細又薄的刀刃當先衝至,揮刀的忍者氣勢洶洶,將刀舞成一團密不漏風的寒光。

  風照原的身法也在這一刻發揮到了極限,怪異的躲閃姿勢出人意料,在眾人的圍攻中還不時發動反擊,敏捷得就像是一隻狐狸。

  「光當」,揮刀的忍者被風照原一腿踢飛,手中的刀刃跌落在地。地面上的陰影毒蛇般竄向刀刃,兩柄鋼刀自動彈起,飛射風照原的胯部。

  一名忍者突然倒地,像皮球一般急速滾向風照原,手中多出一柄佈滿尖刺的鎯頭,對準風照原小腿敲去。

  與此同時,其他的忍者迅速後退,一張漫天大網從空中罩下,一個身材瘦小的忍者怪叫著收緊大網,網孔的繩索上豎起一根根倒鉤。

  風照原雙掌疾拍,兩柄鋼刀改變方向,斜斜地向上飛出,正好衝入落下的大網中,將整張網略微向上帶起,減緩了下落的速度。

  利用這寶貴的半秒鐘,風照原已經貼地竄出大網的籠罩,剛一落地,小腿倏地標出一道鮮血,原來地上滾動的那名忍者把握住了機會,一鎯頭敲在他的左腿上。

  風照原身軀微晃了一下,右腿後掃,將鎯頭踢飛出去。迅速橫移兩米,揮拳猛擊,重新準備張網的忍者慘叫一聲,胸膛被拳頭打得凹陷下去。

  風照原腳不停步,抓住對方的屍體擋在胸前,旋風般衝向左側的兩名忍者。

  「好棒的男人。我一定要殺死你,慢慢地殺死你,折磨你。畜生,你他媽完了。」

  妖蠍雙眼放出飢渴的光,最後一個「了」字說完,她已經閃電般掠到風照原的背後,右掌拼起如刀,直插對方的小腹。

  「呲啦」一聲,衣帛裂開,妖蠍的速度實在太快,風照原雖然勉強扭腰,避開她的手刀,但小腹被掌背蹭過,依然覺得刀割般的疼痛。

  一名忍者不失時機地出腿橫掃,風照原步履踉蹌,向後退去。

  「你們都讓開,讓我好好跟他玩玩。」

  妖蠍的舌頭舔了舔嘴唇,盯著風照原,如同面對一盤誘人的美餐。

  四周的忍者紛紛散開,風照原一直退到牆壁前,眼角瞄向遠處的左輪手槍。不到關鍵時刻,他不打算施展最具威力的雪鶴秘術,那已經是他壓箱底的救命絕招了。

  妖蠍冷冷一笑,慢慢捏緊了左掌,地面上的蠍尾陰影突然纏上手槍,「辟啪」一聲,精鋼製造的昂貴名槍裂成了兩半。

  風照原低喝一聲,猛然向妖蠍衝去。

  妖蠍靜立不動,在拳鋒抵達她咽喉的一瞬間,身影忽然消失了。

  「我在你後面,寶貝。」

  背後傳出了妖蠍的冷笑聲,風照原駭然轉身,有力的一腳已經踹向他的左肋,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。

  「你不是很快嗎?那就試試我的速度吧。」

  妖蠍的嘴唇紅得像鮮血,對著風照原豎起右手中指,做了一個下流的手勢。

  風照原強忍疼痛,收攝心神,不敢再貿然出擊。

  妖蠍撲了上來,她的速度快得令人驚詫,那已經不是人能夠達到的速度,像一縷輕煙,快得讓你根本無法做出反應。

  妖蠍拼起的手掌鋒銳無比,直直地插入風照原的肩窩,後者悶哼一聲,血如泉湧。妖蠍飛起一腳,將風照原踢飛出去。

  「這只不過是我一半的速度。怎麼,受不了了?」

  妖蠍狂笑道:「別急,我還要慢慢地玩呢。」

  戰神廣場上,伊籐照優雅地吐出一個個煙圈,凝神望著裊裊飄散的煙霧:「你說妖蠍幾分鐘可以解決戰鬥?」

  「五分鐘吧,如果全力施展的話,也許只要一分鐘。」

  暗忍面無表情地道。

  「我們打個賭吧。」

  伊籐照輕輕彈落煙灰:「我賭她半個小時後才能出來。」

  「我不打賭。」

  暗忍的聲音依然索然無味。

  「為什麼不賭?」

  「您從不為沒有把握的事情打賭。既然賭了,我就一定輸。既然我會輸,為什麼還要打賭?」

  「你這個人真是沒有趣味。」

  伊籐照拍了拍暗忍的肩膀,微笑道:「我們這隻母貓遇上了公耗子,總要慢慢地玩弄一番呢。我想妖蠍現在,一定興奮得連乳頭都發硬了。」

  妖蠍的確興奮極了,雖然對方已經遍體鱗傷,可是每次被她擊中的剎那間,風照原總是能夠及時避開身體的要害部位。儘管受傷,但傷得並不重。

  鮮血流滿了風照原的全身,淡淡的血腥氣讓妖蠍激動得顫慄,又憤怒得發抖。這樣的氣味,這樣的鮮紅色,彷彿讓她想起多年前,在東京黑暗的小巷中,幾名大漢將她輪流強暴。在少女絕望的慘叫中,鮮血從雪白的大腿間流出。

  「殺了你們,殺了你們這些臭男人,豬狗不如的畜生!」

  妖蠍像一隻母獸般地吼叫,手刀化作一道看不見的厲風,劈向風照原。

  堅硬的手刀劃破空氣,插入肌膚,四周的空氣因為高速的摩擦而「呲呲」作響。這樣驚人的速度,快得讓風照原根本無法反應,快得他根本透不過氣,竟然比妖蠍前面的動作還要快上一倍!

  風照原踉蹌後退,左手摀住胸口,鮮血從指縫間滲出。

  「這才是我真正的速度--亞音速。」

  妖蠍慢慢地逼近風照原:「遊戲結束了,我的寶貝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忽然響起:「我來吧,她的速度實在太快了,只比聲音慢上一線而已。」

  「不!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,勉強擺出了防守的架勢:「如果總是你幫我,那我永遠也無法變得強大。讓我自己試一次吧,用我的力量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沉默了,妖蠍卻在狂笑:「害怕了吧?嚇得自言自語了?嚇得褲子都濕透了?你為什麼不發抖?為什麼不求饒?難道你以為還有機會?沒用的卵蛋!讓我在你臨死前把你操得精盡人亡!」

  眼前的妖蠍就像是一個瘋子,臉漲得通紅,慢慢地舉起手掌,猛力斬向風照原的下體。

  「記住,進攻是最好的防守!」

  虛擬世界裡戰神男子的話音突然閃過風照原的心靈。

  揮拳,出擊。

  拳頭刺向妖蠍的咽喉,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。就算對方重傷了自己,這一拳也會同樣要了對方的命。風照原完全放棄了防守,寧可兩敗俱傷,玉石俱焚!

  眼前一花,妖蠍的身影鬼魅般閃到了風照原的身後,一腳快似毒蛇,將他凌空踢飛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風照原重重地摔倒在地,恰好落在大網上,尖銳的倒鉤立刻鑽入臀部,傳來錐心般的刺痛。

  穹頂的星光投射在風照原的臉上,顯得異常蒼白。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抬起頭,望著頭頂上方的那束星光,傳說中通向天國的通道,在這一刻彷彿做出了死亡的安排。

  「還是我來吧。」

  妖異的聲音歎息道。

  「不!」

  「下地獄去吧,畜生!」

  妖蠍怒吼著衝了過來,瞬間逼到身前,手刀呼嘯著斬向風照原的胯部。

  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手刀,死亡近在眼前!

  「格鬥的最高層次是一種無意識的感覺,憑純粹的本能去進攻和防守。到了那個層次你就會發現,任何簡單或者複雜的技巧,都將成為多餘。」

  隨著妖蠍的手掌在視線中由小變大,很久以前戰神男子的話在心中清晰流過。

  沒有意識,只靠本能!

  「啪」的一聲,拳掌交接,清亮的聲音響徹神廟。

  風照原第一次封住了妖蠍的進攻。

  妖蠍微微一愣,風照原已經發動了狂風暴雨般的反攻。

  每一拳,每一腳,出手時都不再去刻意地考慮。揮灑自如,順勢而為。沒有技巧,沒有招式,一切依靠野獸般的本能去感覺!

  在生死存亡的一線間,風照原終於徹悟了格鬥的最高層境界!

  儘管妖蠍的動作快似閃電,但這時風照原完全不管她攻擊的方向,憑身體的直覺騰挪躲閃。妖蠍剛剛出招,風照原已經本能地做出反應,發動反擊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六章〈天道意義

  拳掌的交擊聲不絕於耳。

  激戰中,風照原大吼一聲,雙腿凌空連環踢出,將妖蠍硬生生地逼退一步。

  四壁上羅馬神話中的各種天神彷彿也在注視著這場搏擊,風照原似乎感受到遠古傳說時代,諸神交戰的廝殺場面。刀劍和盔甲閃動,雷鼓和天空咆哮,鮮血狂濺,神獸怒吼。戰神跨著飛龍呼嘯而來,排山倒海般的殺氣踏破天地。

  殺氣融成一拳,一拳擊出,已凝聚了最原始的力量。

  「砰」,妖蠍中拳後退,鮮血從唇邊緩緩滲出。

  「精神的速度,永遠比肉體更快。」

  風照原看著妖蠍,淡淡地道。憑本能和無意識的感覺去格鬥,那已經上升為一種精神的境界。這種境界,才是格鬥的最高層次。

  妖蠍厲嘯一聲,圍著風照原風車般地旋轉起來,地上的陰影直撲他的腳下,蠍尾宛如一個幽靈,無聲無息地躍起。

  風照原突然向後疾退,人已經站在了神廟穹頂的正下方。

  從洞孔投射下來的星光正好罩住身軀,追擊的蠍尾陰影一碰到光,頃刻消失。

  用光破除陰影,正是最科學的原理。

  「再見了,想要操我的美人。」

  風照原怪笑一聲,足尖輕佻,地上的大網已被他抓在手中,猛力一抖,向上飛去,網上的倒鉤掛住穹頂的洞孔。風照原拽住垂下的大網,一溜煙地爬上去,向妖蠍做了個鬼臉,消失不見。

  「妖蠍失手了。」

  伊籐照踩滅煙頭,冷冷地望著一條人影從萬神廟的廟頂竄出,在夜色中飛射而逝。

  暗忍微微一呆:「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從廟頂逃跑,那裡是我們唯一沒有設防的地方。」

  妖蠍咬著牙,慢慢地從萬神廟中走出,心中的感覺好像又被人強暴過一次,憤怒得幾乎要爆炸。

  「這個畜生是我的,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。」

  妖蠍走到伊籐照的面前,嘶聲吼道。

  「啪」,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妖蠍的臉上,白嫩的面頰上多出了五道紅印。

  伊籐照看也不看妖蠍,掏出手絹,擦了擦手,然後將它扔在地上。

  「暗忍,用你的追蹤術去查一下對方落腳的地址,然後幹掉他。」

  星光下伊籐照唇紅齒白,溫文爾雅,聲音卻冷得像冰一樣。

  暗忍應了一聲,飛身躍上廟頂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
  忍者們抱起同伴的屍體,跟隨著伊籐照鑽入一輛子彈房車。空曠的廣場上只留下妖蠍一個人,捂著臉,在風中木然而立。

  暗忍一路走得很慢,不時仔細察看地上的痕跡,雖然在常人看來並無異常,但在他眼裡,留下的腳印卻清晰無比,何況地面上暗淡的血跡,已經說明了一切。

  走出廣場大約兩公里左右,在十字路口,腳印和血漬同時消失,暗忍看見了車胎駛過的痕跡。

  「應該是在這裡遇到了出租車。」

  暗忍自語道,盯著車胎和地上灰塵的軌跡看了很久,掌心突然鑽出了一根細絲。亮晶晶的細絲微微顫動,如同蛛絲一般,在輪胎的印痕上略微停留,便沿著東面的街道向前延伸。

 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,蛛絲在一幢公寓樓的門口驟然停住,顫動了一會,「嗖」地自動縮回暗忍的掌心。暗忍抬起頭,黑漆漆的大樓中,只有十二樓A座的燈光還亮著。

  暗忍慢悠悠地走進公寓,按動了一下電梯開關。電梯門旁的指示燈亮起,顯示出電梯正從十二樓開始下降。也就是說,最後一個走進公寓的人,應該是十二樓的住客。

  暗忍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,沉吟了一會,轉身離開。電梯門在他的身後打開又關閉,物業管理處的保安警覺地看了他一眼。

  此時十二樓A座的燈光剛好熄滅,暗忍走到大街上,發現公寓樓正對面的恰巧是帝凡納的別墅。

  「應該是住在這裡,不會錯了。」

  暗忍深深吸了口氣,知道這個人的命運已經被他牢牢捏在了掌心。

  關上燈,床上的風照原依然興奮得睡不著覺,他躺倒又坐起,舉手比劃拳腳,沉浸在剛剛領會的格鬥精義中。

  如果不是感覺到廣場上還有更可怕的敵人存在,他一定會與妖蠍繼續戰鬥下去,錘煉自己的搏擊術。

  妖異的聲音忽然響起:「你的天賦真是驚人,如果只論肉體搏擊的話,相信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人是你的對手了。」

  風照原樂得眉花眼笑,連連點頭。

  「在面對死亡的一瞬間,常人只會因為恐懼而發呆,你卻爆發出了生命的潛能。就連速度堪比音速的格鬥高手,也敗在你的手裡。」

  「是的,是的。」

  風照原像是一隻被母猴搔癢抓蚤的大公猴,每一個毛孔都舒服得一塌糊塗,手舞足蹈,臉上露出暴發戶般的得意笑容。

  「所以我決定,以後在你生死存亡的時候,我不再出手。」

  「什麼?什麼!」

  風照原一屁股滑落在地,彷彿從雲端墜落,叫嚷道:「喂,老妖怪,你可千萬別這樣啊!萬一我死了,你也活不了啊!」

  「你不是想擁有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力量嗎?只有面對死亡關頭,你體內蘊藏的潛能才會被挖掘出來。」

  被風照原總是慣以「老妖怪」稱呼的千年白狐幽幽地道:「何況生死對於我來說,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意義。」

  「為什麼這麼說?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把靈魂交給你,你只能困在我的體內,所以覺得活著沒意思了?」

  風照原不好意思地抓抓頭。

  千年白狐低歎一聲:「你是不會瞭解的,我已經歷經千年光陰,人世滄桑。生生死死,並不像你們人類看得那麼重。」

  「那我就不明白了。」

  「我和你追求的東西不同,何況現在的你還遠沒有達到我所在的境界,所以說了你也不會明白。打個比方,就好像從前的你,不能理解格鬥的最高境界,但一旦達到那個層次,就會突然領悟。」

  風照原的興趣上來了,爬起來泡了杯熱咖啡,舒服地喝了一大口,追問道:「別總是吹得神乎其神的,具體說來聽聽嘛。你是老妖怪,我是時尚少年,當然存在代溝了。既然我們相處了那麼久,彼此瞭解溝通也是必要的。」

  千年白狐沉默了一會,道:「我追求的,是循環不息的天道。」

  「天道?難道你想長生不老?可我看你好像已經活得有些膩味了嘛。」

  「不是長生不老那麼簡單。那是另一種精神境界,放眼生命的本原,追尋宇宙的奧妙。」

  「我有點明白了。」

  風照原恍然大悟:「那就是你既想要長生不死,又不想說自己怕死。」

  「OH,SHIT!」

  千年的白狐氣得吐血。

  「簡單點說吧,你現在的目標是什麼?」

  風照原挺起胸膛,朗聲回答:「成為像尊將那樣的第一流秘術高手!還有,消滅邪惡!」

  「那成為第一流秘術高手之後的目標又是什麼呢?」

  「邁入秘能道的境界吧。」

  「那再以後呢?」

  風照原訕訕地一笑:「當然是希望掌握傳說中那種真正的力量啦,不過可能性很小就是了。」

  「說得對!掌握了那種力量,你才會領悟到那個層次的境界。告訴你,那種力量就是通向天道的橋樑!」

  風照原滿臉震驚之色:「你的意思是,那樣就可以成仙?」

  千年白狐淡淡地道:「成仙只是非常籠統的說法。破碎虛空,通曉宇宙,在每一個異度空間裡都能來去自如,共生共滅,才是真正的天道,也就是永恆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語聲中帶著深深的嚮往:「風照原,你可明白永恆的意義嗎?那不是瞬間的燦爛,不是剎那的悲喜,而是永遠,永遠。」

  「永恆?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,當他與卡丹婭在訓練大廳裡歡好後,心頭驀然升起一種空虛失落感。歡愉都是短暫的,包括男女間濃烈的性愛。世上萬物,人間冷暖,可有什麼是永恆的嗎?

  也許那白色雨傘上的朵朵櫻花,會永遠地珍藏在心中吧。可是自己死去之後呢?那濕潤的櫻花是否也將枯萎,風化成時間的流沙?

  風照原和白狐一時間都沉默了,各自想著心思。

  過了很久,千年白狐才低聲道:「現在你有點明白了吧?我的目標就是那縹緲而不可及的天道。如果不能把握永恆,活上幾千年和活上幾個月,又有什麼不同?」

  「老妖怪,你的力量應該已經達到秘能道的境地了吧?」

  「我早已經到了秘能道的上限,可是始終難以邁出最後一步。」

  千年白狐蒼涼地道:「我的天賦,恐怕只能走到這個地步了。等你百年死後,我的生命也將就此結束。」

  風照原惘然地長歎一聲,忽然靈機一動:「那等我死之前,將靈魂交給你不就行了!」

  「不必了,這段時間我思前想後,其實受困在你體內,我也有好處。」

  千年白狐低聲道:「可以免遭天劫。」

  「天劫?那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是上蒼的劫數。像我這樣修煉成精的妖怪,一旦靈肉合一,是要遭天打五雷轟的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:「我在中國古代的小說中好像看到過類似的傳說,沒想到是真的。對了老妖怪,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,你是怎麼附到我體內的?能告訴我嗎?」

  「如果你想找回你失去的記憶,我可以告訴你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彷彿一記重錘,轟然敲擊在風照原的心頭。

  淡淡的曙光穿過窗戶,照在風照原蒼白的臉上。隱隱約約中,他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,他的過去,一定異常悲慘!

  終於還是搖了搖頭。

  也許是逃避吧,他已經不願再記起往事。何況記起來又有什麼用呢?就像從前詹姆斯告誡他的,一旦進入安全總署,就要和過去一刀兩斷。

  窗台上已經映出了粉紅色的霞光,風照原推開窗,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,晨風帶來了清脆的鳥鳴。

  面對天空絢爛的朝霞,深深地吸了口氣。

  「還是向前看吧。」

  風照原的眼中閃動著光芒:「我始終覺得,能夠堅持活下去,就是一種對命運的勝利。而老妖怪,你和我,都在向著這個目標努力,不是嗎?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37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七章〈反客為主

  整整一天,伊籐照的總統套房裡還是房門緊閉,裡面不斷傳來女人放蕩的尖叫聲。

  暗忍皺了皺眉,詢問守衛在門前的忍者:「首領一直沒有出來過嗎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忍者恭敬地道:「清晨四點的時候,首領讓我們找了幾個意大利女人進去,後來就再也沒有出過門,還吩咐我們不要打擾他。」

  「這都是我的錯。」

  妖蠍斜靠在走廊的牆壁上,面色黯然:「首領安排的行動向來都是百分之一百的成功,沒想到昨晚竟然失手,一定很受打擊。」

  暗忍面無表情:「行動失敗,那些應召而來的意大利女人可就慘了。」

  幾名忍者會心一笑。

  房門忽然打開了。

  伊籐照平靜的聲音從裡面傳出:「你們都進來吧。」

  房間的地板和豪華的大床上灑滿了花花綠綠的美鈔,四個穿著性感內衣的意大利美女正忙著彎腰拾錢,個個臉上又紅又白,金髮散亂,神情顯得慵懶無力。伊籐照坐在陽台的躺椅裡,夕暉映上他柔和的臉部輪廓,雪白的和服灑滿金黃,宛如從黃昏中誕生的神話美少年。

  「送她們出去。」

  伊籐照揚了揚手,對這些和他瘋狂做愛一天的美女沒有絲毫的留戀。

  妖蠍站在角落裡,低著頭,不敢說話。暗忍關上房門,淡淡地道:「稟告首領,我已經查到昨晚那個人的住址。」

  伊籐照點點頭:「那你應該知道怎麼辦了?」

  「我已經在他的公寓裡裝置了炸彈,可以隨時引爆。」

  妖蠍咬了咬牙,低聲道:「如果那個人今晚不回公寓呢?」

  「引爆裝置與客廳的電話暗中相連,而我已經弄到了房間的電話號碼。我們打過去時,如果沒有人接聽電話,炸彈自然不會爆炸;而一旦電話接通,整間公寓將立刻變成廢墟。」

  「你永遠都是用最省力的方法達成目的。」

  伊籐照笑了笑,對妖蠍招招手,示意她過來。

  修長白皙的十指輕柔摩挲著妖蠍的臉頰,伊籐照溫柔地道:「妖蠍,知道自己做錯了嗎?」

  「是的,首領。」

  妖蠍馴服得像一隻貓,乖乖地蜷縮在伊籐照的腳下。

  「忍者這個詞起源於幕府時代,最初的意思就是狙殺。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殺人,不讓對手有發揮自己實力的機會。」

  伊籐照的目光緩緩掃過房間裡的每一個人:「作為忍者,你們必需永遠記住這一點。」

  「哈伊。」

  眾人齊聲彎腰喝道。

  伊籐照點起一根煙,神色悠然:「今天我們的人在意大利的威尼斯發現了緋村櫻君的行蹤。」

  暗忍道:「那我立刻通知法妝卿,讓他們前去圍殺。」

  「不必了,我們自己去。」

  妖蠍露出了困惑的眼神:「為什麼?首領當時不是和法妝卿談好條件了嗎?」

  「那是當時,緋村康還沒有死。我們不得不利用法妝卿的力量。現在只剩下緋村櫻君孤身一人,難道妖蠍你沒有信心對付她嗎?」

  暗忍點點頭:「我明白了,緋村康已死,對付緋村櫻君自然毫無顧慮。如果由我們殺死緋村櫻君,當初答應過法妝卿的條件就不必遵守了。」

  妖蠍恍然大悟:「那就等於法妝卿免費為我們殺死緋村康,而得不到任何的好處。」

  伊籐照的微笑比窗外的晚霞還要絢爛:「法妝卿的胃口太大,既想要飛天流的忍術機密,又試圖吞併我們,哪有這麼容易的事?」

  暗忍不動聲色地道:「萬一法妝卿和我們翻臉,」

  伊籐照擺擺手,打斷了暗忍的話:「如果緋村櫻君死在我們手裡,雙方的協議自然作廢。法妝卿一代異能宗師,總會顧忌自己的身份,不至於耍無賴手段。這一點從我和她手下火鴉打賭時,便可以觀察得知。」

  暗忍沉吟了一陣,道:「這倒是,法妝卿也只有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嚥了。」

  伊籐照淡淡地道:「法妝卿再厲害,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。我對付女人的手段,暗忍你還不清楚嗎?」

  一名忍者諂笑道:「首領想要對付的女人,哪一個不是被您弄得服服帖帖。既害怕您,又愛您愛得死去活來啊。」

  伊籐照微微一笑,左手在妖蠍豐滿的胸脯上揉搓起來,後者「嚶嚀」一聲,臉上紅艷似火。

  暗忍看了看手錶:「現在晚上六點,可以打個電話試試了。」

  電話被設置在免提上,暗忍撥通了風照原房間的電話。

  「嘀--嘀--嘀。」

  電話在響到第六記時傳來對方的語聲。

  轟然一聲,爆炸的聲音震得耳膜都在發顫。

  眾人鬆了一口氣,伊籐照滿意地點點頭:「收拾一下,我們今夜趕往威尼斯。」

  此時,風照原站在希爾頓酒店的一樓總台前,拿著手機,清晰地聽見話筒裡震耳欲聾的爆炸聲。

  「請問先生,您怎麼了?」

  總台服務小姐奇怪地看著風照原,後者的臉上神色變幻,過了一會才搖搖頭,關上手機:「沒什麼,我只是想詢問一下你們酒店有沒有最近到達的大批日本朋友?」

  小姐在電腦裡搜索了幾分鐘,點點頭:「日本客人的確有不少,是以旅遊團的名義登記的。不過限於酒店的規定,如果您無法說出他們的姓名,我不能將房間號透露給您。」

  「沒關係,我自己再去查一下好了。」

  風照原鎮靜地道,轉身離開,在酒店斜對面的露天咖啡店裡找了個座位,陷入沉思。

  手機裡傳來的爆炸聲是怎麼回事?因為事先對公寓的電話設置了轉移呼叫功能,所以凡是打到公寓的電話,如果沒有人接,就會自動轉到手機上。

  公寓的電話只有罕高峰知道,而自己在五分鐘前剛與他通過話,也就是說,那個電話是其他人打來的。

  風照原忽然感到一陣寒意,自己在查找那些日本忍者蹤跡的同時,焉知對方沒有在追蹤自己?

  半個多小時後,咖啡店的電視機裡播出了公寓樓爆炸的新聞。

  一絲森冷爬上了風照原的脊背。

  一群日本人走出希爾頓酒店大門,鑽入停車場上的一部豪華房車,揚長而去。風照原一眼就認出了其中的妖蠍,她戴著墨鏡,依然穿著昨晚那套性感的緊身皮衣。

  風照原立刻攔下一輛出租車,尾隨而去。

  前面的房車逐漸駛出了羅馬市區,沿著高速公路飛馳。司機回過頭問道:「是不是要繼續跟下去呢?再往前走就離開羅馬了。」

  「跟下去,不過不要靠得太近。」

  風照原遞上了三張百元美金,罕高峰給他下達的命令是追蹤那批忍者,察看對方是否與法妝卿有關係。帝凡納這條線索只有暫時放棄,因為經過昨晚,對方一定加強了戒備。

  帝凡納的背景實在是太複雜了,既有凶殘的日本忍者,也有古怪的巫師。還有他口中吐露的女神,會不會是法妝卿呢?

  最令風照原困惑的是,這其中還牽涉到了重子。

  夜幕低垂,群星閃耀。風照原靠在座椅上打起了瞌睡,也不知過了多久,睜開眼時,天空竟然泛起了魚肚白。

  房車依然在前方飛速行駛,司機打著哈欠,看了一眼計程表:「朋友,我們都快貫穿半個意大利了。」

  風照原會意地再遞上五百元美金:「現在到哪裡了?」

  司機接過錢,回答道:「這裡是威尼斯近郊,順著這條路開下去,十五分鐘後應該到達威尼斯碼頭。」

  威尼斯?原來對方的目的地是在這裡。

  風照原讓司機放慢速度,搖下車窗,清冽的晨風夾著水汽沁入心脾,使人精神一振。

  房車終於在前方停下。

  旭日照射下的大海撲面而來,金紅色的海水熠熠生輝,輕輕簇擁著碼頭。海鷗的鳴叫聲掠過天空,哥特式建築的威尼斯城佇立在海天之間,留下搖曳多姿的倒影。

  雖然時間還早,碼頭上已有很多慕名前來的遊客。風照原跟著妖蠍等人登上一艘公共汽船,駛向著名的水上城市--威尼斯。

  海面艷麗無匹,海水隨著紅日高昇不斷變幻著色澤,時而紫紅色,時而橙黃,最後又化做純淨的藍色。汽船劃過海面,粼粼的波光輕柔蕩漾,猶如匹練般的水晶之夢。

  兩岸林立的古老教堂和鐘樓在視線中擦過,風照原不覺由衷讚歎,這座水城風情綺麗,卻建立在最不可能建立城市的地方。人類的想像力,真是永遠也沒有極限。

  船行半個多小時後,在威尼斯中心的裡阿托島靠岸。

  妖蠍等人下了汽船後,直奔酒店。風照原遠遠地跟在後面,在他們住宿的酒店對面找了一家小旅館,買好望遠鏡,開始了全天候偵查。

  「真是份苦差事啊。」

  風照原一面咬著乾硬的匹薩餅,一面透過陽台的窗戶,密切注視著酒店的大門。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忽然響起:「你要小心,這些日本人中有一個非常可怕。」

  風照原驚訝地叫道:「老妖怪,你是怎麼知道的?」

  「有一個人的身上,散發著一種十分怪異的妖氣。雖然隔得很遠,但我能夠感覺到。」

  「妖氣?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?難道對方也像我一樣,被妖怪附了身?」

  「這我就不清楚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:「不過,真的是非常怪異的妖氣,妖艷幽玄,彷彿沉澱了宿命輪迴的詛咒。」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八章〈再逢玉人

  伊籐照盤膝坐在床上,雙目低垂,進入深思冥想的狀態。

  暗忍已經默默等候了很久,望著伊籐照的目光中有一絲驚異。十八歲就主掌飛天流的少年,此時臉上不斷變幻色彩,蒼白、緋紅、紫黑、深藍、翠綠、鵝黃‧‧‧‧‧‧,肌膚竟然如同彩虹般艷麗照人。

  伊籐照緩緩睜開眼睛,臉色又重新變得白膩如玉。

  暗忍以一種敬畏的語氣道:「首領的忍術似乎又有突破。」

  「這不是飛天流的忍術。」

  伊籐照淡淡地道。

  暗忍微微一愣,伊籐照站起身,窗外暮色無聲蔓延,伊籐照秀挺的身姿在地上垂下陰影。

  「作為忍者,難道只能學習忍術嗎?」

  伊籐照凝視著下方波光粼粼的海面:「任何一種技能都有它的局限性,忍術也不例外。要想變得強大,飛天流就決不能故步自封。從這一點來說,緋村康是個智者。」

  暗忍露出震驚的神色:「可是緋村康暗自偷學雪鶴派的秘術,觸犯了飛天流的禁忌啊。所以您已故的父親才會將他列入叛逆名單,對他下達了追殺令。」

  「那只是我父親的想法。」

  伊籐照神情冷漠:「緋村康當然該死,因為他私自偷走了飛天流的忍術卷軸。但他要將天下技能融會一爐的心胸,是值得肯定的。」

  暗忍沉默不語,對於門戶之見向來嚴厲的飛天流來說,這樣的話簡直大逆不道。可是眼前的首領以弱冠之年,執掌飛天流,短短三年間幾乎橫掃整個日本,早已樹立了絕對的權威。

  伊籐照的話永遠只有服從,因為在飛天流忍者們的心中,他已是一個神!

  「幕府時期的飛天流,只不過是那些權貴的殺人工具。但是今天的飛天流,卻擁有了主宰日本各界的力量!」

  伊籐照慢慢地轉過身,一字一頓地道:「窮則變,變則通。沒有約定的規則,只有絕對的力量!」

  暗忍默然良久,忽然跪下:「多謝首領指點,暗忍茅塞頓開。」

  伊籐照擺擺手:「起來吧,你找我有什麼事?」

  「緋村櫻君的住所已經查到了。」

  「好,你和妖蠍跟我去吧。」

  暗忍露出了一絲興奮之色:「首領決定親自出手了嗎?」

  微微一笑,伊籐照灑然走出了房間。

  威尼斯是世界上唯一沒有汽車的城市。除了公共汽船以外,它的交通工具還有一種叫做「貢多拉」的小船。船的首尾尖翹,中間扁平,左右兩邊並不對稱。船身由數百塊木板組成,船頭鑲著一件別緻的鐵製裝飾品,可以稱得上是極富地域特色的遊船。

  伊籐照、暗忍和妖蠍包了一艘貢多拉,駛離岸邊。跟在後面的風照原也如法炮製,雖然這兩天跟蹤費用驚人,不過好在公款旅遊,不必為錢操心。

  沿途夜色明媚,風光怡人。古色古香的建築夾岸迎來,悠揚的手風琴聲飄過水面,蕩起上個世紀的波光。

  「五分鐘前,緋村櫻君離開了住所,現在我們的人正盯著她。」

  暗忍放下手機,向伊籐照低聲匯報。

  妖蠍皺起了眉頭:「這就麻煩了,外面有很多遊人,不太方便下手。」

  「隨機應變吧。」

  伊籐照站在船頭,淡淡地道。他神色悠然,目光寧靜,彷彿陶醉在充滿異國風情的水景中,看不出一絲殺人前的戾氣。

  貢多拉穿梭在彎彎曲曲的水道中,船槳撩碎海面上璀璨的燈火光影,船夫哼起了意大利民歌。駛過一座拱橋時,船夫向風照原介紹道:「這就是著名的歎息橋。」

  風照原仰起頭,橋上身穿雪白和服的麗人身影撲入眼簾。

 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,重子獨立在歎息橋頭,垂首凝睇,身姿依然曼妙高雅,容顏倒映在水面上,恍若一個驚艷的夢。

  兩人的目光在瞬間交匯,風照原身軀微微地一顫。

  貢多拉緩緩駛過橋樑。

  前方的貢多拉忽然靠岸,妖蠍等人隨著穿流的人群,慢慢走向歎息橋。

  風照原心頭狂震,大叫了一聲:「重子!」

  暗忍、妖蠍一左一右,守在橋尾。伊籐照不緊不慢地走向重子,在人流中忽隱忽現。

  「重子,快走!日本忍者來追殺你了!快走啊!」

  風照原焦急地大聲疾呼,揮動手臂,心跳得彷彿要從胸口蹦出來。

  橋上的遊客紛紛向風照原投來好奇的目光,重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。

  「糟了,是他!是萬神廟中的那個傢伙!」

  妖蠍駭然叫道。

  暗忍盯著風照原,眼角跳動:「怎麼可能是他?他不是已經被炸死了嗎?」

  此時,伊籐照已經走到了重子身後。

  在遊人們的驚呼聲中,重子輕盈躍下橋頭,宛如凌波的仙子,落在風照原的貢多拉船上。

  伊籐照站在重子剛才的位置,目光閃動,貢多拉迅速轉過左面的水道,再繞了一個彎,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。

  暗忍趕到伊籐照身邊,澀聲道:「是那個在萬神廟與妖蠍激戰的少年。對不起首領,這都是我的過錯。」

  妖蠍眼中厲芒一閃:「我和暗忍立刻追下去。」

  「不用。」

  伊籐照出神地注視著海面,過了一會兒道:「你們帶人封鎖住威尼斯碼頭,不要讓他們離開這裡。至於那兩個人,就由我親自動手吧。」

  貢多拉穿梭在綺麗的夜色中,華貴的鳳凰歌劇院裡傳來隱隱的歌聲。風照原默默地看著重子,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

  「您已經是第二次救我啦。」

  重子輕輕一笑,笑容清越明澈,在水面上盈盈綻開。

  「重子,那些忍者為什麼要追殺你?」

  話一出口,風照原不由暗罵自己豬頭,哪有這樣單刀直入的問話啊。畢竟和對方只見過兩次面,又怎能不避忌諱,打聽重子的隱秘呢?

  可是重子的回答又讓風照原覺得欣喜:「那是飛天流的忍者,因為他們的忍術卷軸在我手裡,所以一直追蹤我。風照原君,你又怎麼會來到威尼斯的呢?」

  「我,我。」

  「不方便說也沒有關係。」

  「不是的。」

  風照原生怕重子誤會,一咬牙,道:「我正在追蹤那批日本忍者的底細,沒想到恰好看見重子。」

  重子秋水般的目光在風照原臉上略一停留:「風照原君也是個不尋常的人物呢。」

  想起在茶館變身妖怪的那一幕,風照原有些惴惴不安:「重子,我上一次沒有把你嚇壞吧?」

  重子微笑道:「剛開始還真把我嚇一跳呢。後來想想,這大概是一種幻術吧。」

  「是的,是的,幻術,幻術。」

  風照原頻頻點頭,樂不可支,千年妖狐不滿地嘀咕:「臭小子,見了美女就這副嘴臉,真受不了。」

  「飛天流的忍者很危險,風照原君還是小心一點好啊。」

  重子坐在船頭,清麗的側影映在波光中。

  「重子,你也要小心。」

  「肉麻啊!這種蹩腳的愛情對白一千年前就讓我想吐!拜託換一點新潮的可以嗎?」

  千年白狐怪叫道。

  風照原心中大罵老妖怪,一面問道:「重子,你為什麼還沒有離開意大利呢?」

  重子沉吟了一會,低聲道:「先母是意大利人,家父是日本人,我從小就出生在這裡,意大利可以算是我的故鄉吧。雖然準備離開躲避飛天流的追殺,可總還是覺得有些戀戀不捨。」

  重子的目光在夜色中朦朧:「站在威尼斯的歎息橋頭,總想起幼時隨父母出來賞玩的往事。彷彿一低頭,時光就在水波中無聲倒流。」

  「歎息橋的名字真是奇怪。」

  「嗯,那座石橋把公爵宮與河對岸的監獄連接起來,是當時死囚走向刑場的必經之路。每當囚徒走到這裡,見到橋下船上的親人等候訣別的情景,總是哀歎不已。所以叫歎息橋。」

  重子低下頭,歎息聲比雲煙還要輕:「人生是否總要經歷離別呢。我的母親早已不在,父親也不知所蹤。曾經熟悉的景物中,只剩下我一個人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37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九章〈妖花雪鶴

  貢多拉輕輕地靠了岸,修道院的鐘樓裡傳來渾厚的鐘聲。夜色已深,遊人漸漸絕跡。

  「風照原君,真的很感謝你,我告辭了。」

  重子俏立岸邊,向風照原欠了欠身。後者站在船頭,想說些挽留的話,卻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。

  重子雪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明艷照人。

  「重子!」

  風照原驀然跳上岸邊,支支吾吾了半晌,鼓足了勇氣說道:「我,我以後可以再見到你嗎?」

  默然良久,重子搖搖頭:「告辭了,風照原君。」

  宛如一柄重錘敲擊在風照原的心頭,他呆呆地看著重子轉過身,目光一點點黯淡下去。

  這就是愛情嗎?

  來得那麼突兀,那麼恍惚,那麼灼熱,像凌厲的閃電,擊中了悵然而立的少年。

  相比之下,與卡丹婭的感情,更多的只是肉體與感官的刺激吧。

  風照原魂不守舍地望著遠去的背影,重子突然輕呼了一聲,停下腳步,慢慢後退。

  風照原頓時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,急速追上。

  黑暗的古巷中,幽靈般地爬滿了一朵朵艷麗的玫瑰花,莖葉不斷向四周蔓延,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,縱橫交錯,將前方的去路阻隔。

  「出了什麼事?」

  風照原驚異地問道。

  重子搖搖頭,神色凝重。

  「這裡不太對勁,我們最好立刻離開。」

  風照原警覺地道,他剛剛轉過身,就是觸目驚心的一片殷紅。

  夜色中的玫瑰越來越多,密密麻麻地堵住視野,將小巷的兩頭完全淹沒。

  風照原感到自己好像進入了一隻玫瑰編織的大籠子,他看到重子在對他說話,但是耳朵卻一點也聽不見,他大聲地叫重子,同樣聽不見自己的聲音。

  美艷的玫瑰籠子隔絕了一切,包括聲音!

  突然,一條花籐像蛇一般游了過來,風照原心中駭然,揮拳擊去,正中枝頭的玫瑰。

  花籐倏地縮了回去,零亂的花瓣飄灑落地,風照原覺得拳頭一陣刺痛,低頭一看,翠綠色的玫瑰花刺嵌入手指,濺出幾滴鮮血。

  鮮血紅得就像玫瑰。

  「交出飛天流的卷軸。」

  風照原突然聽見了聲音,聲音竟然是從每一朵玫瑰花中發出的,花瓣層層顫動,像一張張紅艷的嘴唇,說不出的妖異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悄悄從褲袋中掏出打火機,「噌」地點燃,扔向前方。

  火苗「滋滋」燃燒,玫瑰卻絲毫無損,花瓣層層綻開,彷彿大力吸吮火焰。到了最後,火焰竟然被花海一絲絲地吞噬,玫瑰顯得更加嬌艷欲滴,紅艷似火。

  風照原目瞪口呆,沒想到這些玫瑰居然不怕火燒,還像吸食補品一樣,真是令人感到恐怖。

  「交出飛天流的卷軸。」

  玫瑰花海冷漠地重複道:「否則千百條花籐纏上來,數萬根花刺一起扎入體內的感覺,相信你們不太願意嘗試吧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凜然,這片艷麗多刺的玫瑰海洋撲上來的話,確實難以力敵,或者說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。

  「我沒有把卷軸帶在身邊。」

  重子神色鎮定,風照原暗暗欣賞她的機敏,如果對方確認卷軸在重子身上的話,立刻就會發動攻擊,殺死他倆之後,再從容取回捲軸。現在對方為了得知卷軸的下落,必然出手時有所顧忌。

  「那就先殺另一個吧。」

  話音剛落,數百根花籐「嗖嗖」地竄出,交織成一片密集的花網,向風照原急速纏去。

  「等一下。」

  重子低喝道,花籐在風照原周圍半米處驀地停下,玫瑰顫動不已,艷麗得似乎要滴出血來。

  「你要是殺了他,就休想得到忍術卷軸。」

  重子語氣平靜,卻透著剛毅的韻味。

  「想威脅我嗎?」

  玫瑰花帶著淡淡的譏誚聲:「那就把你們一起帶回去,慢慢地審問。」

  花海層層湧動,玫瑰的顏色越來越淡,漸漸褪成白色,花瓣迅速膨脹,變得又肥又大,花刺也消失不見。

  鮮紅色在瞬間變成了白色的海洋。

  碩大豐厚的雪白色花朵爬滿四周,空氣中飄散出濃郁的香氣,聞到鼻中如同喝了醇酒一般,令人昏昏欲醉。

  風照原瞪大了眼睛,周圍發生的一切越來越詭秘。

  「曼陀羅花!」

  重子目光閃動。

  「不錯,是具有麻醉作用的曼陀羅花。兩位,請好好地享受這醉人的芬芳吧。」

  香氣越來越濃烈,風照原只覺得頭腦暈暈沉沉,渾身乏力,四肢漸漸綿軟。

  「快點屏住呼吸。」

  重子沉聲道,風照原心中恍然,立刻依言照辦。

  「沒有用的,你們能屏住氣息多久呢?」

  每一朵曼陀羅花似乎都在夜風中冷笑,風照原縱身躍起,雙拳聚起全身力量,向前衝去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花莖紛紛斷裂,花瓣殘碎一地。然而斷裂處奇跡般地癒合,新的花苞冒出,盛開,綿綿密密,永無窮盡,像一堵又厚又軟牆,根本無法衝破。

  風照原的拳頭漸漸發麻,這些曼陀羅花似乎連碰也不能碰,不止是香氣,就連花瓣也具有強烈的麻醉作用,一旦接觸就滲入肌膚,使人麻木。

  可是被動地站在原地的話,自己和重子又能屏住呼吸多久呢?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幽幽響起:「好強烈的妖氣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沉,難道對方就是老妖怪所指的妖物嗎?

  一定要衝出去!

  風照原左手結出秘術手印,壓箱底的雪鶴秘術立刻施展。

  鶴聲清唳。

  第一隻雪鶴竟是從重子的掌心飛出!

  白色的花海中,風照原和重子翩然舞動,一隻又一隻雪鶴從倆人的掌心飛出,數百隻雪鶴展翅齊飛,帶著不可一世的清麗。

  風照原和重子同時發出驚異的呼聲,誰也沒有料到,身邊的人居然也會雪鶴流的秘術。

  鶴群衝向曼陀羅花,花瓣宛如雨點繽紛,四處飄灑,發出怪異的呻吟聲。

  風照原和重子彷彿是一對飛天的舞者,翩若驚鴻,身姿飛揚。雪鶴不斷地飛向花海,像洪流衝擊堤壩,白色與白色之間,展開激烈的攻防戰。

  漫天都是飛舞的白色,曼陀羅花枝葉橫飛,迅速殘落,厚軟的花牆逐漸稀疏,似乎就要被鶴群衝破。

  而雪鶴的數量也在一隻隻減少,不斷有飛舞的雪鶴從花海中墜落,化作虛幻的泡影,消失不見。

  風照原腳下忽然一個踉蹌,原來他屏息太久,終於忍耐不住吸了一口氣。馥郁的花香侵入心扉,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,四肢酸軟。

  幾十隻雪鶴受到感應,搖搖欲墜,頃刻便被曼陀羅花海吞噬。

  空中只剩下近百隻雪鶴,殘敗的花海卻不斷生長出新的花苞,此消彼長之下,風照原和重子的形勢立刻危急。

  風照原面色脹得發紫,竭力忍住呼吸,腳步已經有些虛浮。

  重子神色微變,她雖然還能支持一會,但人始終都要呼吸,如果不能一口氣衝出去的話,此戰必敗無疑。

  左手再結秘術手印,重子的手勢眼花繚亂地變化。雪鶴紛紛聚攏起來,一聲清亮的鳴叫響徹夜空,近百隻雪鶴融為一體,一隻碩大無朋的雪鶴破空飛出,展開垂雲般的羽翼,衝向花牆。

  風照原震驚無比,沒想到重子的雪鶴秘術已到了第二階段的化繁為簡,比起自己,無疑高出了很多。

  「辟里啪啦」的爆裂聲不絕於耳,雪鶴勢如破竹,衝破重重花海。風照原心情一振,緊跟著重子向前衝去。

  雪鶴掠過,曼陀羅花紛紛凋零,前方出現了巷口。

  一根紫金色的花苗倏地鑽出地面,迅速竄升,足足長至四、五米多高,半米長的翠葉搖曳,頭顱般大小的花苞攔住了雪鶴,就像是一隻妖艷而幽深的眼睛,帶著深深的詭秘。

  重子遙控雪鶴,對準花苞衝去。

  絲帶般的翠葉突然展開,如同可怕的八爪魚,紛紛纏繞雪鶴,花苞猛地張開,像一隻惡獸的血盆大口,狠狠咬住雪鶴的長頸。

  「日輪花!」

  重子望著掙扎的雪鶴,面色蒼白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寒,日輪花,就是生長在亞馬遜流域的食人花!

  雪鶴的大半隻身軀被拖入花苞,逐漸吞噬。日輪花散發出妖艷的光澤,根莖粗腫成水桶,就像是一條吞掉大象的蟒蛇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十章〈脈輪妖術

  「不要再考驗我的耐心了。」

  日輪花的翠葉慢慢晃動,帶著一絲陰森:「再不束手就擒,就殺了你們。」

  重子朗聲道:「我身邊的人與此事無關,你先讓他離開,我自然會交出忍術卷軸。」

  「不!」

  風照原大喝一聲:「我不能扔下你走!重子,別這麼瞧不起人!我是不會獨自逃生的!」

  話音在重子的心湖中掀起波浪,風照原的目光逼視著她,帶著凜然毅然的豪氣。

  那是不畏生死,刀山火海,也不會離開她的決心!

  「別這麼瞧不起人!」

  力量還不如自己的少年,就這樣高喝一聲,擋在身前,面對恐怖的日輪花!

  重子的目光微微顫抖了起來。

  雖然不知道風照原與父親是什麼關係,但既然他也會雪鶴流的秘術,想來不是外人。然而即便不是外人,為了保護她,也不惜犧牲最寶貴的生命嗎?

  臉上不覺泛起紅暈,重子忽然想起,父親曾經開玩笑地說過:「雪鶴流的秘術,就送給你做嫁妝吧。」

  難道眼前俊秀的少年,就是父親選中的人嗎?

  他是不是帶來父親的消息,或者是父親讓他暗中照顧自己呢?

  一時千頭萬緒,湧上心頭。凝視著風照原山一般不可移動的身軀,重子心中柔腸百轉,全然忘記了死亡的威脅。

  「還是讓我來吧。」

  千年白狐忽然開口:「對方究竟是什麼樣的妖物,我也很感興趣呢。」

  風照原沉默了一會,點點頭。

  氣溫在剎那間降到了零點,又迅速熾熱。

  銀芒猶如萬蛇攢動,閃電狂舞,劈開小巷的黑暗。空氣彷彿要爆裂開來,捲成了一個又一個漩渦。

  銀色的光圈環繞著風照原,千年白狐淒厲尖嘯,鋒銳的利爪鑽出風照原的十指。

  日輪花倏地不見了。

  它鬼魅般地出現,又鬼魅般地消失。夜風吹過空蕩蕩的小巷,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。

  風照原愣在當場,千年白狐慢慢收回了妖力。

  「走吧,它已經知難而退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傲然道。

 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古巷的盡頭,黝黑的磚牆中,一點點浮出伊籐照的身影。

  「真是令人恐懼的妖力。」

  伊籐照喃喃地道,秀美的臉龐隱沒在陰影中。

  在沒有充分瞭解敵人的實力以前,決不冒進,這是伊籐照一貫的原則。

  所以見到風照原的力量初露端倪,他便立刻選擇了放棄。

  儘管還有更厲害的殺著沒有使出。

  默立良久,伊籐照撥通了法妝卿的手提電話。

  遠處教堂的鐘樓裡透著一點燈光,斜照在水面上。蛛網般的水道上看不見船隻,只有昏暗的光影。

  重子佇立在岸邊,凝視著風照原。

  「你怎麼會雪鶴流秘術呢?」

 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。

  重子輕輕一笑:「家父緋村康,不知風照原君是否認識?」

  風照原身軀劇震,駭然叫道:「什麼?你是緋村康前輩的女兒?你不是叫重子嗎?」

  重子點點頭:「我叫緋村櫻君,重子是我的小名。」

  風照原恍然大悟,難怪重子也會雪鶴流的秘術,原來她就是緋村櫻君!

  呆立半晌,風照原從懷中掏出半塊玉墜,手微微地顫抖,雪白的鶴彷彿在夜色中引頸悲鳴。

  「啊,這是家父的玉墜!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?」

  看著緋村櫻君急切的眼神,風照原心情驟然一沉。

  「緋村康前輩,他,他已經死了。」

  風照原低下頭,痛苦地道,不敢去看緋村櫻君的眼睛。

 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,清冷的夜風吹過,只有風照原喃喃述說的聲音,慢慢飄過幽靜的水面。

  緋村櫻君的倒影隨著水波微微震顫。

  「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。」

  風照原澀聲道,過了良久,緋村櫻君還是沒有說話。

  「重子,你,不要太難過了。」

  「對不起,風照原君,我想獨自安靜一會,可以嗎?」

  緋村櫻君的聲音空空蕩蕩,如同迷路的一點螢火。她坐了下來,低著頭,木然望著水面,雪白的和服在夜色中更顯淒清。

  風照原低歎一聲,轉身離開。

  走了很遠,風照原還是忍不住回頭,就這樣遠遠地望著岸邊憂傷的女子,再也挪不動腳步。

  「捨不得離開吧?」

  千年白狐惡作劇般地嘲笑:「還是不放心她,擔憂她的安全?嘿嘿,不過以你目前的力量,是無法保護她的。」

  風照原不滿地道:「你不也說過,剛才我們遇到的是個妖物嘛。人怎麼會是妖怪的對手呢?那些該死的曼陀羅花,弄得我現在頭腦還暈暈沉沉的。」

  「小笨蛋!對付曼陀羅花,不用口鼻呼吸不就可以了?」

  「老妖怪,你出的什麼餿主意啊!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:「那我不是要被活活憋死嗎?」

  「井底之蛙。」

  千年白狐毫不客氣地道:「呼吸的方式共有三種,用口鼻呼吸,不過是普通人類的方法罷了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千年白狐續道:「另一種是中國道家的呼吸方式,在體內形成先天氣息,用丹田呼吸,又叫做胎息。不過這種方式早已失傳。」

  「原來很多修仙小說中提到的先天氣息是確有其事。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:「像初生的嬰兒,在子宮內用臍帶呼吸一樣,那是多麼奇妙啊。」

  千年白狐不斷冷笑:「先天氣息,未必就高明了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:「老妖怪,聽你的口氣,你似乎是用第三種呼吸方式了?」

  「脈輪齊轉,吞吐天氣。那是我們妖怪呼吸的方式。」

 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,一千多年的光陰彷彿在眼前倒流。一起修煉的妖怪們,都死在道術或者天劫之下。那時的滄海桑田,如今變成了陌生的城市。汽車、飛機、各種電器,不再有它熟悉的東西。有時,也許寧可躲在風照原的體內吧。千年白狐默默地想,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,感覺是多麼孤獨啊。

  夜空中的星光照在深沉的水面上,泛著清冷的白光。風照原歎了一口氣,遙望著緋村櫻君,心中黯然:「老妖怪,你說得對。以我的力量,是不能保護別人的。」

  默然良久,千年妖狐的聲音突然響起:「脈輪齊轉,臭小子你可有興趣嗎?」

  風照原大喜過望:「你願意教我嗎?」

  「這可是邪惡的妖怪們的修煉方法,難道你不在乎嗎?」

  風照原想了想,搖搖頭:「我們相處了那麼久,說實話,我並沒有覺得你如何邪惡。」

  「剛開始的你,的確讓我恐懼。可是現在,我覺得你更像是我的朋友。」

  風照原的眼中透著誠摯的光芒,一字一頓地說道:「誰說妖怪就一定邪惡?老妖怪,在你的心裡,也是把我當作朋友來看待的吧。」

  「臭小子,胡說什麼。」

  千年白狐澀聲道,語聲彷彿有些酸楚:「亂七八糟,想學就學,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?」

  站在岸邊,風照原目光仰視蒼穹。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在心中響起:「脈輪,是動物體內的經脈和穴位的總稱。沒有經過修煉的人,體內的脈輪呈封閉狀態。吸收天地的精氣,打開封閉的脈輪,稱作脈輪齊轉。」

  「陽光,月光,星光,甚至空氣之中,都蘊藏了天地的精氣。按照現在人類流行的說法,又叫能量。」

  「現在,用你的精神力量去體會一下夜空中的能量吧。」

  浩瀚的天空,在風照原眼前展開玄妙的畫卷。每一顆星辰,都以獨特的方式存在,閃爍光輝。

  夜空從來沒有像此刻般絢爛,風照原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顆星辰,在閃爍,在跳躍,在無盡的虛空中,劃出生命的軌跡。

  體內氣息跳動,脈輪振蕩。

  「按照我告訴你的口訣,開啟脈輪,吸納天氣!」

  千年白狐斷然喝道。

  剎那間,漫天的星光潮水般從頭頂貫入,全身毛孔齊齊打開,璀璨的星華流過每一道脈輪,宛如水銀瀉地,讓風照原渾身劇烈抖動。

  時間無聲流逝,星辰的精氣在風照原體內不斷流轉,脈輪吸納精氣,精氣沖洗脈輪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耳畔「嗡」的一聲,風照原內腑突然猶如刀絞,傳來抽筋般的疼痛。

  「忍住疼痛,這是脈輪即將打開的先兆。」

  千年白狐沉聲道。

  風照原痛得額上青筋暴現,冷汗淋淋,彷彿有千萬把鋼刀在體內猛衝猛撞,將內臟活活割開一般。

  每一秒鐘都如同一個世紀的漫長。

  風照原苦苦承受著慘痛煎熬。

  「不要去對抗這種疼痛,而是與它融為一體。就像乾涸的荒田,不會拒絕甘甜的雨水。」

  千年白狐語聲幽幽:「想要脈輪齊轉,這是你必需邁過的關口。」

  風照原咬牙點點頭,竭力在腦海中淡化這種疼痛,將思想與身體的感覺慢慢分離。好比人坐在大火爐中,偏偏去想像周圍冰天雪地,寒風刺骨。

  疼痛的感覺果然大為減輕。

  「蓬」!

  體內彷彿爆炸開來,脈輪急速膨脹、收縮了無數次,星之精氣瞬間衝破封閉的脈輪,猶如洪水決堤,斧劈高山!

  封閉的脈輪轟然張開!

  幾百道細小的血箭從風照原身上標出,肌膚在瞬間崩裂。風照原慘呼一聲,搖搖欲墜。千年白狐立刻施展法力,銀環上下滾動,替他止血生肌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40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十一章〈雙鶴合一

  天色微明,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層紅暈。

  風照原站在岸邊,只覺得渾身精力瀰漫,無窮無盡。儘管一宿沒睡,仍然神采奕奕,好像雨後的春筍,充滿了勃勃生機。

  整座威尼斯水城在眼中變得迥然不同。

  身旁古老的鐘樓,河面上斑駁的橋樑,對岸古樸濃郁的聖馬可廣場,彷彿染上了奇異的光澤。每一種顏色,每一種形態,包括牆角那些被風雨侵蝕的細小裂縫,都秋毫畢現,層次分明。

  遠處的緋村櫻君依然坐在岸邊,烏髮隨著晨風微微飄拂,露出雪白的頸。

  頸根有一顆圓圓的紅痣,美得像是一朵盛開在雪地裡的櫻花。

  風照原驀然醒悟,自己在一夜間竟然視力大增。

  「屏住口鼻,用你的脈輪呼吸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響起。

  一分鐘,兩分鐘,五分鐘,直到風照原眼前一片漆黑,憋得幾乎要窒息過去時,體內轟然一聲,彷彿炸開一個響雷。

  脈輪齊齊轉動。

  空氣不再由口鼻呼吸,而是從渾身張開的毛孔進入。經過層層過濾,最新鮮的負離子被脈輪吸收。就好像一頭肥牛送上餐桌,廚師剔去所有骨肉,只留下一小塊後腿的精華,製成美味牛排。

  風照原成為了第一個開啟脈輪的人類。

  「現在你的脈輪剛剛打開,一定要勤加修煉,否則脈輪會慢慢關閉。」

  千年白狐歎了一口氣:「脈輪齊轉,並不僅僅是一種呼吸方式。它通過吸收日月精華,激發起體內蘊藏的潛力。你是人類,還可以吸收陽光的精氣。不像我們妖怪,只能在晚上吸納星月之氣。」

  風照原心花怒放:「要是我們人類修煉脈輪齊轉的話,不是比你們妖怪更厲害了嗎?」

  「OH,SHIT!」

  千年白狐咒罵一聲:「臭小子,這麼快就得意忘形了。脈輪齊轉,等於逆天而行,違反自然規律。要不是我替你止住血,在脈輪打開的一剎那,你小子早就精血破裂,翹辮子見閻王爺啦!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,向遠處的緋村櫻君走去。

  「可是現在,我覺得你更像是我的朋友。」

  「老妖怪,在你的心裡,也是把我當作朋友來看待的吧。」

  想起風照原的話,千年白狐心潮澎湃。人類與妖怪做朋友嗎?這樣的話,在遙遠的一千年前,在那恍若煙雲的記憶中,也曾經有人對自己說過。

  聽見身後的腳步,緋村櫻君驀然回首。

  兩人的目光相遇。

  「你,你一直沒有走?」

  緋村櫻君顫聲道,她的臉色蒼白,彷彿在一夜間憔悴了許多。

  「我,我怕那些忍者會偷襲你。所以,所以不太放心。」

  風照原笨拙地道,智商二百多的少年,遭遇愛情也一樣變得傻乎乎。

  清新的微風從兩人身邊穿過,靜得能聽見聲音。玫瑰色的晨曦照在河面上,教堂的鐘樓裡飛出鴿群,彎彎的拱橋下,一艘貢多拉靜靜穿過。

  天空藍得就像是一個溫柔的眼神。

  緋村櫻君的眼神漸漸柔和。

  「家父原來是飛天流的忍者。」

  緋村櫻君垂下頭,低聲道,宛如天鵝垂下了優雅的長頸。

  「有一次,家父無意中發現了一束古老的練功卷軸,被上面記載的雪鶴流秘術所吸引,開始秘密修煉。因為飛天流門規嚴厲,絕不允許修習其它門派的技能。再加上當時飛天流開始參予黑道的爭霸,犯下許多血腥的罪行,所以家父毅然脫離飛天流,四處漂泊。」

  緋村櫻君輕輕擦了一下眼角:「也就是在那時候,父親加入了聯合國安全總署。在一次去意大利執行任務時,他結識了我的母親。後來,就有了我。」

  風照原插口問道:「那麼飛天流的忍術卷軸怎麼會在你手裡呢?」

  「飛天流不能忍受家父的背叛,不斷派出忍者追殺他。那些忍者甚至還找上了我,恰逢母親又正好病故,父親一怒之下,竊走了飛天流的忍術卷軸,交給我保存。這樣萬一他們要傷害到我的話,我還可以憑借這束卷軸脫身。」

  緋村櫻君的聲音不勝悲涼:「十三年前,父親突然失蹤了。我去安全總署詢問過很多次,他們只交給我一封父親手寫的書信,說是在很遠的地方,讓我不用牽掛。當時我就有了不祥的預感,可總還是不願去相信。」

  風照原長長地歎了口氣,緋村康變成了一個可怕的瘋子,一定也不想讓緋村櫻君知道,怕女兒為自己擔心。所以寧可狠下心腸,避而不見。

  「重子,我一定會找出殺害前輩的兇手,為他報仇的!」

  風照原握緊雙拳,沉聲喝道。

  緋村櫻君抬起頭,兩行清淚滾落臉頰。

  輕輕地拭去淚水,緋村櫻君從和服的內袋裡取出半塊玉墜。

  兩塊玉墜合在了一起。

  陽光照在溫潤的玉墜上,清澈如水。一隻雪鶴靜立望天,另一支雪鶴在上方盤旋,雙鶴互相凝視,神韻動人。

  過了許久,緋村櫻君低聲道:「風照原君,你累了一天,早點回去休息吧。」

  「我一點都不累。」

  風照原朗聲道,對於此時脈輪齊轉的他,當然不是客氣的話,但聽在緋村櫻君的耳中,更像是眼前的少年為了保護她,而甘願受累。

  「照原君,真是連累了你。」

  緋村櫻君目光清麗如水,照原君的稱呼,更是讓風照原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。

  遠處的公共汽船拉響了汽笛,城市開始喧鬧起來。旭日寬廣的光波在水上閃閃跳動,不時有船隻和遊客的身影而過,剪碎耀眼的光波。

  「照原君,我們先離開這裡吧。」

  緋村櫻君低聲道。

  陽光明媚,空氣純淨。明淨的海水和碧藍的天空互相映照,給人一種水靈靈的舒適感覺。風照原和緋村櫻君並肩走在古樸的巷街上,體內脈輪自由轉動,盡情吸納清晨的新鮮天氣。

  對於風照原來說,現在用脈輪齊轉的方式呼吸,已經變得和口鼻呼吸一樣方便。走路,吃飯,睡覺‧‧‧‧‧‧,幾乎可以無時不刻地進行。

  最奇妙的是,脈輪齊轉,吞吐天地精氣,原本是妖怪修煉成精的方法。而人與妖在基因、細胞、神經以及生理結構上截然不同,像風照原這樣大膽嘗試脈輪齊轉,將來的變化,恐怕連千年白狐自己也無法預測。

  這是一條從來也沒有人走過的道路。

  緋村櫻君在一所牆上爬滿常青籐的尖頂老宅前停下腳步,輕輕地道:「照原君,請在門口等我一會兒好嗎?」

  「重子,這裡是?」

  「這是我在威尼斯的住所,也是我從小生活過的地方。」

  緋村櫻君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悲傷的神色,推開斑駁的黑灰色木門。

  風照原知道她想單獨呆一會,便守在門口,警覺留意著過往的行人。

  按照他的判斷,緋村康的死,一定和日本忍者脫不了關係。現在就算對方肯放過他,他也不會放過那些飛天流的殘忍兇手。

  不過以雙方目前的實力,如果和他們正面硬拚的話,自己和重子取勝的可能性很小。

  也許能否活著離開威尼斯都會是一個問題。

  風照原暗暗擔心起來。

  「小笨蛋,為什麼不抓緊時間吸取太陽的精氣?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突然響起:「與其為生存擔憂,不如盡快激發自己的潛力。」

  風照原立刻照辦。

  附身的老妖怪,現在似乎變成了他的良師益友,

  陽光流入脈輪的感覺,和昨晚吸取星光之氣又有些不同。

  體內變得暖洋洋的一片,彷彿五臟六腑都被沸水滾過,舒適無比。脈輪慢慢轉動,隨著陽光的精氣不斷吸入,風照原清晰感覺到,在他的體內,一共有九個地方在收縮膨脹。

  風照原心中詫異,昨晚吸取星光的分明是另外九個不同部位的脈輪,難道吸取的精氣性質不同,開啟的脈輪也不同嗎?

  千年白狐同樣驚訝無比,對於妖怪來說,只能吸取夜晚的星月光華,因此開啟的脈輪只限於九隻。但風照原目前的情形,似乎有十八隻脈輪被開啟了。

  「真是便宜了你這小子。」

  千年白狐酸溜溜地道:「開啟的脈輪越多,你得到的好處就越大。真沒想到,你開啟的脈輪比我還要多。」

  風照原頓時眉飛色舞:「老妖怪,你的意思是,我很快就會成為超過你的高手了?」

  「做夢!」

  千年白狐又好氣又好笑:「激發的潛力取決於脈輪轉動的速度,你的脈輪轉動慢得就像烏龜爬一樣,而我一隻脈輪轉動的速度,比你十八隻加起來還要快上幾百倍。想跟我比,差遠了!」

  風照原不滿地嘀咕了一句,千年白狐陰笑道:「不過有一樣,你確實比我強很多。」

  風照原精神一振:「是什麼?」

  「你的皮比我厚。」

  千年白狐鄭重其事地說道。

  這時,緋村櫻君從裡面走出。

  她已經換下和服,穿上了一套米黃色的西式套裙,顯得淡雅而高貴。裸露出來的小腿纖長筆直,如同凝脂一般光潔白膩。

  風照原當然明白對方換衣服的用意,穿著那套和服實在過於顯眼,容易招致飛天流的注意。可他還是死盯著緋村櫻君看了一會,忍不住道:「重子,你真是太美了。」

  紅暈浮上緋村櫻君雪白的臉頰,她低聲道:「飛天流遲早會找到這裡,我們先離開吧。」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十二章〈劇院魅影

  威尼斯碼頭上,風照原一眼就望見了那輛豪華房車。

  一群日本大漢守在車前,目光不放過離開這裡的每一個遊客。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對視一眼,悄悄退後。

  「這裡都是飛天流的人。」

  風照原沉聲道:「這些人也太囂張了,竟然這麼明目張膽地封鎖碼頭。」

  緋村櫻君神色平靜:「這是意料中的事。」

  風照原思索了一陣,道:「如果這些忍者真的是殺害緋村康前輩的兇手,相信安全總署是不會放過他們的。」

  「照原君是想通過安全總署的力量來為我父親復仇嗎?」

  「是的。重子,你我兩人的力量畢竟有限。」

  風照原的聲音漸漸低微,將心中的打算慢慢說出。

  人群中,一個意大利男孩突然擠了過來,在緋村櫻君身上一撞,隨口說了聲對不起,飛也似地向前跑去。

  風照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,緋村櫻君摸了摸口袋,面色微變:「我的錢包不見了,那兩塊玉墜在裡面。」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立刻追了上去,意大利的竊賊舉世聞名,沒想到恰巧讓兩人碰上。

  男孩在擁擠的遊客中迅速鑽來鑽去,靈活得像是一條泥鰍。穿過兩、三道拱橋,男孩的身影在鳳凰歌劇院門口一閃不見。

  「對不起,歌劇要等晚上九點才能開演,現在暫不開放。」

  劇院門口的保安擋住了兩人。

  「可是我看見剛才有人進去了。」

  緋村櫻君臉上露出了焦急之色,保安冷漠地道:「您一定看錯了。」

  風照原明白玉墜對於緋村櫻君的意義,一咬牙,揮拳擊出,將那名保安擊昏在地。

  兩人立刻衝入歌劇院。

  男孩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過道處。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互換了個神色,都覺察出一絲蹊蹺。這座歌劇院中,似乎暗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隱秘。

  劇院內門窗緊閉,光線昏暗。兩人順著過道追去,舞台後面化妝間的門微微搖動,隱約傳出尖銳的聲音。

  兩名面相兇惡的彪形大漢守在門口,看見風照原和緋村櫻君,剛要呼叫,風照原眼明手快,閃電般撲出,將兩人無聲放倒。

  脈輪開啟之後,他無論速度、反應還是力量,都在無形中有了長進。如果再讓他和妖蠍決鬥的話,絕不會像上次勝得那麼狼狽了。

  透過虛掩的門縫,兩人看見地上跪著十多個孩子,衣衫襤褸,雙手高舉過頭,偷走緋村櫻君錢包的男孩也赫然在內。

  一個高瘦的猶太人正從男孩們的手中接過一隻隻錢包。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看這樣子似乎是個盜竊團伙,但那些男孩的表情異常古怪,齜牙咧嘴,舌頭伸得很長,臉色又青又白,倒像是一些殭屍。

  猶太大漢把鼓鼓囊囊的錢包塞入懷中,滿意地點點頭,吹響了懸掛在胸前的銀哨。

  那些男孩立刻靈活地爬起來,手舞足蹈,似乎聽到了美妙的哨音,興奮不已。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面面相覷,都覺得十分怪異。風照原一腳踢開房門,沉聲道:「把我們的錢包交出來!」

  猶太大漢大吃一驚,隨即獰笑一聲,揮拳擊向風照原。

  風照原輕鬆閃過,一記左鉤拳準確無誤地擊中對方的下巴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猶太大漢中拳飛出,眼看背部就要撞上牆壁,卻突然貼住牆向上滑去,一直竄到天花板上。

  風照原心中駭然,對方這個姿勢完全違背物理規律,僅以背部貼住天花板,身軀還能自如滑行,簡直如同鬼魅。他緊緊地盯著風照原和緋村櫻君,原本藍色的雙目,驀地變成一片黑色。

  也就是說,那雙眼睛突然變得既沒有眼球,也沒有眼白,只是一片濃墨般的黑色!

  猶太大漢吹響了銀哨。

  「照原君,小心。」

  緋村櫻君輕蹙眉頭。

  十多個孩子就像發了瘋似的,惡狠狠地向兩人撲來,個個如狼似虎,嘴角還流著絲絲的白沫。

  「重子,你別動手,看我的。」

  風照原有意在美女面前賣弄,擋在緋村櫻君身前,一陣拳打腳踢,秋風掃落葉般將十多個孩子放倒。可他們又立刻爬起,向兩人繼續撲來,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疼痛。

  哨音越來越急促,男孩們的動作也越來越兇猛,喉中發出野獸般的吼聲。

  風照原打得手都發麻了,他的力量不知不覺地加重,不斷將對方擊倒,可偏偏這些弱小的孩子完全不像血肉之軀,不要說受傷了,就連一點痛苦的反應都看不出。

  風照原暗暗焦急,除非下毒手攻擊要害部位,否則難以結束戰鬥。可是面對這些孩子,又怎麼忍心下手呢?

  十幾點寒光忽然從緋村櫻君的掌心暴出,急速射向天花板上的猶太大漢。她已經看出,這些孩子似乎被哨音操縱,失去了自主能力。

  猶太大漢身軀倏地橫移,十幾根銀針閃電般從身邊擦過。他依然貼住天花板,急速吹奏怪異的哨音。

  一聲慘叫,哨音驟停。

  猶太人如被重擊,口中突然噴出一道鮮血,從半空中摔落在地,昏了過去。

  孩子們停止了攻擊,「撲通撲通」仰面跌倒,口吐白沫,似乎在瞬間被抽去了魂魄。

  一個男子幽靈般地浮出天花板,代替了猶太大漢原來的位置。

  他的背緊貼牆頂,戴著一副陰森森的青銅面具,遮住了半張臉,另半張臉蒼白如紙,輪廓清秀而柔和。

  風照原震驚地問道:「你是什麼人?」

  「我對兩位並沒有惡意,否則也不會出手,替你們對付魔音家族的人了。」

  男子的聲音異常動聽,背脊貼住天花板,慢慢滑下,落在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身前。

  「魔音家族?」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都有些茫然不解。

  「聽過著名的死亡鋼琴曲--《黑色星期天嗎》?曲作者魯蘭斯,就來自那個家族。」

  面具男子走到猶太大漢身前,凝視著他懸掛在頭頸的銀色口哨,露出一絲悲哀的神色。

  《黑色星期天》由猶太人魯蘭斯創作於一百多年前,聽過這首鋼琴曲的人,前前後後共有一百多人離奇地自殺身亡,因此遭到了當局的查禁。而這首妖異誘惑的鋼琴曲,被稱為地獄魔鬼的邀請書。

  風照原看了看地上那些昏迷的兒童,皺眉道:「我知道《黑色星期天》這首曲子,但是魔音家族的名字卻從來沒有聽說過。望文生義的話,是否指這個家族專門創造出一些魔異般的音樂呢?」

  面具男子剛要回答,忽然面色一變,身軀游魚般地溜上天花板:「魔音家族的人來了,我們必需立刻離開這裡。」

  風照原雙耳輕輕顫動,以他的驚人耳力,此時才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響,彷彿還在很遠的地方。

  面具男子挪開一塊天花板,露出了一個黑□□的洞,翻身躍上,向兩人焦急地招手:「快跟我來!」

  緋村櫻君拿回錢包,猶豫地看了風照原一眼,後者點點頭,他相信面具男子對他們沒有惡意,何況自己確實聽到了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。

  一根鉤索從緋村櫻君的手中飛出,搭住天花板,兩人迅速攀爬而上,面具男子蓋好天花板,下方已經隱隱傳來呼喊聲。

  周圍一片漆黑,天花板上是一條低矮狹窄的通道,只能匍匐前進。風照原和緋村櫻君跟著面具男子爬行了近千米的距離,前方一根粗壯的雕花大理石柱擋在去路。

  面具男子伸手按動,露出一個狹長的暗門。

  面具男子閃身進入暗門,風照原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用意,但是強烈的好奇心還是迫使他跟了上去。

  暗門在三人身後悄然關閉。

  大理石柱內是一條長長的鎖鏈,面具男子背貼著鐵鏈向下滑去,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卻沒有他那樣的奇特技能,只好雙手拉住鎖鏈,慢慢滑下。

  三人先後著地,四周靜寂無聲,黑暗像一張無聲的大網,籠罩了一切。

  「現在安全了。」

  面具男子輕輕舒了口氣。

  風照原連忙向對方道謝,心中卻狐疑不已。面具男子的突然出現,聞所未聞的魔音家族,歌劇院裡複雜的暗道,無不充滿了難以言語的神秘感。

  面具男子似乎瞭解兩人心中的疑問,解釋道:「這裡的暗道是我無意中發現的,估計是在二戰時期為了對抗納粹而秘密挖掘。其中的機關、設置不計其數,甚至可以監測到歌劇院內每個角落所發生的一切。從你們悄悄潛入歌劇院的時候,我就看到你們了。」

  面具男子笑了笑:「原本我還以為你們和魔音家族有仇呢。直到你叫出『把我們的錢包交出來』,我才知道兩位是遭竊的遊客。」

  風照原暗呼一聲慚愧,原來自己和緋村櫻君的行蹤早就落入對方眼中。

  面具男子又道:「我可以帶你們參觀一下,住在這裡整整兩年,你們還是我的第一批客人呢。」

  風照原驚訝地問道:「你是說你一直住在歌劇院的暗道裡嗎?」

  面具男子目光暗了下去,語聲裡有說不出的孤寂:「是的,我一個人住在這裡,已經很久了。這條秘密通道,就連歌劇院的擁有者--魔音家族也不知道。」

  緋村櫻君淡淡地道:「魔音家族,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家族呢?」

  「魔音家族,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是最神秘的三大家族之一。」

  面具男子向前走去,拐過一個彎,甬道的右側是一道灰色的牆,左面是厚厚的隔板,無數根樑柱穿插其間。

  風照原追問道:「還有其他兩個家族是什麼?」

  「天工家族,以及暗夜世家。」

  「暗夜世家?」

  風照原神色駭然,天工家族他雖然沒有聽說過,但暗夜家族卻是赫赫有名,是指歐洲傳說中的吸血鬼家族。根據記載,十八世紀時這些可怕的生物橫行一時,每到深夜便出來吸食人血。可是到了今天,沒有人再見過吸血鬼。暗夜世家,也就僅僅成為一種荒誕的傳聞。

  按照對方所述,難道吸血鬼真有其事?

  而那個魔音家族,也像吸血鬼家族那麼可怕嗎?

  前方是一道向上的石階,階梯的右面鑲著一塊巨大的玻璃,閃著微微的光亮。

  風照原震驚地在玻璃前停下,從玻璃裡,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剛才那間化妝室!

  面具男子解釋道:「這面玻璃的背面其實就是化妝間的鏡子,不過設計得異常巧妙。從這裡可以看到外面,但外面的人卻看不到這裡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43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十三章〈家族秘聞

  化妝間裡,昏迷的猶太大漢已經甦醒,躺在椅子上,不住地痛苦呻吟。他的對面站著一個中年男子,膚色深褐,面目冷峻,藍黑色的眼睛沒有任何的表情。

  面具男子身軀微微一震:「怎麼他也來了?」

  「他是誰?」

  「魔音家族的總管家--獵牙。」

  面具男子猶豫了一下,低聲回答。對於魔音家族,他似乎十分熟悉。

  化妝間的聲音清楚地傳入三人耳中。

  「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
  獵牙的聲音抑揚頓挫,宛如悅耳的音樂,這一點和面具男子倒是十分相像。

  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
  猶太大漢哭喪著臉:「一對狗男女突然衝了進來,身手十分厲害,正在激戰時,我突然背部一陣劇痛,接著就昏過去了。」

  獵牙冷冷地哼了一聲:「真是沒用的傢伙,家族的臉都被你丟盡了。」

  猶太大漢心驚膽寒地低下頭,獵牙皺眉沉吟一陣,道:「這件事暫時無暇追究,明天交易的二百個兒童準備好了嗎?」

  猶太大漢怯生生地道:「原來是有兩百個兒童,不過您也看到了,剛死了十一個,不過今晚我一定補齊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震,失聲道:「剛才化妝間裡的那些孩子都死了嗎?」

  面具男子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:「他們體內所有的潛力都被哨聲催發,透支過度,所以……」

  獵牙的聲音又響起:「獵坦家長將會親自參加明天晚上的交易,要是再出什麼紕漏。哼,別怪我執行家法。」

  猶太大漢點頭如搗蒜:「小人不敢,請您放心。這些兒童個個身體健康,器官非常良好,一定會讓獵坦家長和交易的客人滿意。」

  獵牙漠然道:「獵坦家長將在今晚到達威尼斯,這幾天歌劇院的保安工作一定要做好。」

  聽著兩人的談話,面具男子的臉上不斷變色,直到獵牙和猶太大漢走出化妝間,他才澀聲道:「我們走吧,我先護送兩位離開這裡。」

  爬過石階,遠處光亮閃動,好像是一個岔路口,沿途佈滿了木架、轉盤、絞輪等複雜的機關。道路曲折,暗道的數量眾多,彷彿是一座龐大的迷宮,令人歎為觀止。

  牆壁間迴盪著三人低沉的腳步聲,隱隱中有水聲潺潺。

  走了一會,風照原忍不住道:「聽剛才那兩個人的對話,似乎魔音家族要在這裡進行兒童買賣。」

  緋村櫻君冷靜地道:「似乎還涉及到了骯髒的器官交易。」

  風照原面色駭然:「難道有人想買賣兒童的器官嗎?」

  面具男子看了看兩人,目光中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:「我也萬萬沒有想到,魔音家族竟然墮落到了這個地步。」

  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怒湧上風照原的心頭,他厲聲道:「魔音家族實在是太邪惡了,竟然利用無辜的兒童進行器官交易。我一定要報警!」

  面具男子神色黯然,盯著風照原看了很久,歎氣道:「過去的魔音家族並不像現在這樣是非不分,雖然不會無償行善,但也不會刻意作惡。」

  「閣下究竟是誰?為什麼會清楚魔音家族的事呢?」

  緋村櫻君凝視著面具男子,不動聲色地問道。

  面具男子苦笑一聲,繼續向前走去。空氣中的濕氣越來越盛,前方是一片河面,忽明忽暗的光亮下,風照原看見一艘小木筏被繫在岸邊的鐵環上,隨波輕蕩。

  風照原目光一閃:「這裡直接和威尼斯的水道相通吧?」

  面具男子點點頭,跳上木筏,解開鐵環上的繩索。

  木筏又陷入了黑暗中,四周伸手不見五指,只有面具男子的青銅面具泛著金屬的光澤。淙淙的流水聲傳入耳中,彷彿也帶著某種魔異的聲響。

  「魔音家族的第一代創始人,是一位吹笛子的流浪樂手。」

  面具男子劃動船槳,藍黑色的眼睛凝視著幽深的水面。

  「那是在公元一二四八年,在德國的一座古鎮中,成千上萬的老鼠為患,惹得當地居民無法安生。」

  面具男子柔聲說道,他的聲音宛如起伏的音律,吸引著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凝神傾聽。

  「有一天,鎮上突然出現了一名身穿五彩長袍的神秘吹笛手,聲稱如果給他一筆酬金就可驅逐老鼠,鎮長與居民們欣然答應。

  吹笛手拿出笛子吹奏起來,老鼠受到笛聲的魔力吸引,紛紛從房屋中奔到街上。鼠群跟著吹笛手來到河邊,被引誘溺死在河水中。」

  緋村櫻君聽到這裡,忽然道:「我好像聽過這個神奇的故事,接下去是當吹笛手要領取酬金時,鎮上的居民卻拒絕付款。吹笛手於是再次吹起了笛子。這次笛聲引來的竟然是兒童,他們一個個都像夢遊了一般,跟隨吹笛手走到附近的深山。山上有個巨穴,彷彿張開的大口,將那些兒童統統吞噬,從此再也找不到他們的蹤影。」

  面具男子搖搖頭:「這不是什麼童話,而是真實的記載。魔音家族善於用音律控制生物的魂魄,你們今天不也見到了嗎?」

  風照原恍然大悟:「難怪那些孩子這麼怪異,一個個都像惡魔似的,原來被哨聲控制了神智。」

  「閣下也是魔音家族的人吧?」

  緋村櫻君盯著對方的目光冷如冰針。

  「我叫獵奇。」

  面具男子沉默了一會,慢慢地道:「是魔音家族這一代的繼承人。」

  風照原目瞪口呆,雖然知道對方必然與魔音家族有很深的淵源,可是完全沒想到,獵奇的身份竟然是邪惡的魔音家族的首領!

  「你們一定很奇怪吧,身為繼承人的我,為什麼反而幫助你們對付魔音家族的人。」

  獵奇苦笑一聲:「因為我的繼承人身份,早在兩年前就被剝奪了。」

  「魔音家族,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邪惡。」

  獵奇孤獨的聲音迴盪在水聲中:「我們的先祖吹笛手,為了報復世人的無恥欺騙,所以才將那些兒童引誘入山。而我的外祖父魯蘭斯創造的《黑色星期五》,雖然讓不少人自殺身亡,可他的用意並非如此。何況這首曲子,也被公認為人類音樂的奇妙傑作。」

  風照原冷笑道:「那麼今天這些無辜喪命的孩子,你又作何解釋呢?」

  「現在的魔音家族,已經完全變質了。」

  獵奇神色痛苦地低下頭,放下船槳,任憑木筏緩緩地向前飄去。

  「魔音家族的現任家長,是我的堂叔獵坦。兩年前,他篡奪了家族的家長位置,並派人對我四處追殺。從那以後,魔音家族就在獵坦的帶領下,走上了一條邪惡的道路。」

  緋村櫻君和風照原交換了個眼色,道:「獵奇先生,您不會是讓我們幫助您重返魔音家族吧?」

  「當然不是。」

  獵奇搖搖頭,這個回答出乎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意料,原本他們聽完獵奇的一番話,認為對方一定有事相求,誰料根本不是這麼回事。

  「我知道兩位都是身懷絕學的人,不過魔音家族的力量非常可怕,就算你們全力幫助我,也沒有多少勝算。」

  獵奇語氣平靜:「何況我根本就沒有重返家族家長位置的打算。」

  望著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困惑的神色,獵奇笑了笑:「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。像所有平凡的人一樣生活著,不需要承擔家族的壓力和責任,我覺得這樣很好。」

  風照原怔怔地看了獵奇一會,從他平和的微笑中,看不出任何不滿、嫉恨的情緒,那是一個人發自內心的滿足笑容。

  風照原不覺肅然起敬,沒有寬厚的胸懷,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。也就是說,眼前的魔音家族繼承者,根本就沒有什麼奪回家族權利的復仇念頭。

  獵奇低聲道:「我只有一件事想求二位。」

  風照原毫不猶豫地道:「有什麼要求,獵先生請直說吧。」

  「明天魔音家族買賣兒童的交易,希望你們不要去報警。我,我會自己解決這件事,絕不會讓這樁醜陋的交易得逞。」

  緋村櫻君目光閃動:「獵奇先生想要阻止這場交易嗎?不怕損害貴家族的利益嗎?」

  獵奇苦笑一聲,眼中浮起了淡淡的煙霧:「我不願意看到家族一步步錯下去,雖然我已經不再屬於那裡。」

  風照原聳然動容:「你準備獨自對抗整個家族?」

  獵奇點點頭,嘴唇抿成了一個堅毅的弧度。

  風照原沉默不語,木筏飄行了一陣,慢慢停下。前方是大片叢生的水草、籐蔓,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去路,刺眼的光線從籐草的枝葉縫隙間射入。

  獵奇用船槳撥開蔓草,將木筏上的救生圈遞給風照原和緋村櫻君,歉然道:「我只能把你們送到這裡,只要向前游上幾百米的距離,就會到達附近的一個小島,你們可以從那裡乘坐公共汽船返回住所。」

  風照原接過救生圈,默然半晌,道:「你已經決定了嗎?再考慮一下吧。」

  獵奇微微一愣,隨即明白了風照原的意思,微笑著伸出手:「不必為我擔心,能夠認識你們,我感到很高興。再見了,我的朋友。稱你們做朋友,我可以這樣說吧?」

  雖然是很常用的客套話,但獵奇說起來卻透著真摯的味道。風照原想起對方為了躲避家族追殺,在暗無天日的秘道裡過著寂寞的生活,心中不禁湧上一陣悲哀。

  「獵奇朋友,希望我們真的可以再見。」

  風照原緊緊握住了獵奇的手。

  兩人四目相對,獵奇喃喃地道:「魔音家族,其實並不是個邪惡的家族。朋友,你相信嗎?」

  風照原用力點點頭:「我相信,我相信。」

  獵奇身軀微震,眼裡露出深深的感激之色,凝視著風照原良久,慢慢摘下了臉上的面具。

  那是一張極為醜陋的臉,右臉雖然清秀,但左臉卻生出一大塊青綠色的胎記,從眼角到耳根還有兩道紫色的疤痕交叉劃過,顯得觸目驚心。

  「很可怕吧。」

  獵奇重新戴上面具,低聲道:「我並不願意讓人見到我這張臉,我知道自己長得很醜。可是你把我當作朋友,無論在家族裡還是離開以後,我都沒有朋友。所以,」

  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,因為風照原又緊緊握住了他的手。

  木筏漸漸遠去,望著獵奇孤獨的身影,緋村櫻君低聲道:「他是個很善良的人呢,幫助了我們,也不求任何回報。」

  風照原眼眶一熱,突然大聲喊道:「獵奇朋友!請等一等!」

  聲音劃破寂靜的水面,風照原已經奮力向木筏游去。

  緋村櫻君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,她已經明白了風照原的想法,儘管現在兩人自身難保,更不用說再惹上可怕的魔音家族了。然而眼前的少年卻依然游了過去,義無返顧,滿腔熱血地游了過去。

  「明晚你的行動,加上我們兩個吧。」

  風照原攀住木筏,水珠順著濕漉漉的頭髮滴落,目光中閃動著熾熱的神采。

  「不行,那樣,那樣太危險了!」

  「鬥智不鬥力嘛!再說你說過的,我們是朋友。」

  風照原爬上木筏,大聲嚷道。

  獵奇的雙手劇烈顫抖,盯著風照原,什麼也沒有說。因為他的喉嚨已經哽咽,只是握著風照原的手,握了又握。

  遠處的緋村櫻君也已經游了過來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十四章〈魔音秘術

  「魔音,其實是一種音律的秘術。」

  在鳳凰歌劇院幽暗的甬道地下室裡,獵奇緩緩地說道。

  「秘術?原來魔音家族也是通曉秘術的家族啊。」

  「是的,不過和一般的秘術有所不同。」

  望著風照原好奇的眼神,獵奇笑了笑,故意停住口,賣起了關子。

  「應該和聲音的傳播有關吧。」

  緋村櫻君平靜地道。

  獵奇臉上露出佩服的神情:「緋村櫻君小姐果然厲害,說得一點也沒錯。我們所能聽到的聲音,是由物體的振動產生聲波,再通過媒介,比如空氣,水等物質傳播,最後傳入耳朵。而我們魔音家族的魔音秘術,就是有效利用聲波,任意改變它的頻率,由此產生強大的殺傷力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若有所思。

  聲波的確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,頻率不同,給人的感受也不同。刺耳的噪音音波會使人崩潰,柔和的音波則令人心曠神怡。

  「所以要對付魔音家族,必需學會對抗魔音秘術。」

  獵奇從懷中抽出一根閃閃發亮的銀笛,放在唇間,隨意吹了幾個音符。

  風照原駭然道:「獵奇,你這根笛子,該不會是當年的吹笛手留下來的吧?」

  「正是先祖的遺物,也是魔音家族每一代家長的信物標誌。」

  獵奇苦笑一聲:「獵坦堂叔之所以派人到處找我,也是想得到這根銀笛吧。」

  笛音再次響起,這一次忽高忽低,音色極其尖銳刺耳,彷彿玻璃在黑板上刮過一般,聽得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心臟也像被針刺一樣難受。

  笛音又變,哀傷纏綿,低柔迴盪,彷彿母親思念多年不歸的遊子,相愛的人面臨不得已的分手,緋村櫻君想起父親,心神震盪,眼淚忍不住滑落眼角。

  笛音漸漸飄忽不定,周圍像是籠罩了一層陰森森的黑霧,霧中無數可怕的幽靈不斷徘徊,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心驚肉跳,如同陷身在恐怖地獄中。

  兩人的心神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被笛音操控。

  獵奇放下銀笛時,風照原已經是大汗淋漓,面色慘白,連連叫道:「真是太可怕了。」

  「這只是魔音家族比較粗淺的秘術。」

  獵奇面色肅然:「最厲害的魔音秘術,幾個笛音便可以令敵人發狂瘋癲,血管迸裂。」

  風照原咋舌道:「那我們把耳朵用棉花球塞住不就行了嗎?」

  「沒有用的。只要有媒介,不管是固體還是液體的物質,聲波都可以傳播。棉球只能略微阻擋聲波的傳輸,卻不能改變魔音秘術的聲波頻率。」

  「也就是說,只要我們也能夠改動聲波的頻率,就不用懼怕魔音秘術了,是嗎?」

  獵奇向風照原點點頭:「這就是破除魔音秘術的兩大方法之一。」

  「難道還有其它的方法?」

  風照原皺眉沉思,關於聲波的科學理論在腦中不斷閃過。

  獵奇充滿興趣地看著他,忽然多出了一個朋友,對於早已習慣孤獨,內心深處卻又渴望與人交流的獵奇來說,實在有著說不出的快樂。

  「我知道了!」

  風照原目光閃亮:「聲波需要媒介,在真空中是不能傳播的。只要我們將周圍的空間抽成真空。天啊,這好像不太可能。」

  「完全正確!」

  獵奇大聲叫道:「照原你真是太聰明了,不過這樣的方法只能限於理論。事實上,就算一流的秘術高手也無法做到呢。」

  緋村櫻君道:「也就是說,只有改變聲波的頻率,才是實際可行的方法。」

  獵奇點點頭,雙手分放在兩耳旁,結出了一個奇怪的秘術手印,好像兩隻豎起的犄角,靈巧搖動,十分有趣。

  「只剩下二十四小時了,兩位,請仔細聽我的講述。」

  獵奇壓低了聲音,手印變幻,慢慢說出秘術訣竅。

  幾個小時後,風照原已經心有所悟。

  簡單的說,對抗魔音秘術,就是要讓人的耳朵聽不見魔音發出的聲波。海洋的風暴、地震和海嘯引起的次聲波,數千公里外的鯨魚能夠感知,而人類卻毫無反應。還有一種超聲波,人耳同樣聽不見,但蚊子、蝙蝠、貓、狗等家畜卻能聽到。

  所以只要將聲波改變成次聲波或者超聲波,便可以對魔音聽而不聞。

  獵奇的銀笛聲再次悠悠響起,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結出秘術手印,開始了演練。

  隨著時間慢慢流逝,笛聲再也不能輕易控制住兩人心神,耳中只聽到一些模糊的聲音,雖然偶爾能使他們心動神搖,但已經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巨大魔力。

  獵奇停下吹奏,欣然看著兩人:「你們的領悟力真強。練得差不多了,你們早點休息吧,明晚還有一場激戰呢。」

  風照原看了看手錶,啞然失笑:「現在凌晨三點,應該是今晚的激戰了。」

  緋村櫻君蹙眉道:「就憑我們幾個小時的修煉,今晚的行動究竟有幾分取勝的把握呢?」

  獵奇沉默片刻,目光深深地望向兩人:「只要再在耳朵裡塞上兩團棉球,便可以勉強抵擋住魔音家族一般的高手了。不過如果獵坦和獵奇親自出手的話,成功的希望很小。」

  「關鍵是要控制住交易的另一方。」

  風照原顯然醞釀好了計劃,侃侃而談:「購買兒童的人,恐怕是一些專門出賣人體器官,見不得光的醫療機構,對付他們應該容易一些。嘿嘿,柿子要挑軟的捏嘛。只要我們冒充警方人員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先控制住他們,然後乘亂逃出。這樣一來,魔音家族的交易敗露,一定會擔心警方追查,只好乖乖放跑那些兒童,絕不敢留下交易的證物。」

  緋村櫻君微微一笑:「照原君你的智商真是驚人,這個計劃既保全了魔音家族,也救出了那些孩子。不過,我們怎麼冒充警方人員呢?」

  「鳳凰歌劇院中,不會連警察的演出服也找不到吧。」

  風照原自信地道,伸了個懶腰,倒頭就躺在牆角的一張床上,打了個哈欠。

  獵奇向兩人說了聲晚安,帶上門,到隔壁的一間暗室中休息。風照原忽然坐起身,低聲道:「重子,你沒有怪我吧?對抗魔音家族,恐怕連累了你。」

  搖搖頭,緋村櫻君目光寧靜:「照原君想做的事,重子一定會支持的。樂意助人,相信父親在天之靈也會很高興呢。」

  「重子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陣激動,望著面前清麗絕世的玉人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
  因為兩人昨晚都沒有睡,這一覺足足睡了七個多小時,風照原率先醒來,看了看表,不由得大驚失色。

  交易就在今晚,可是現在將近晚上十一點,也就是說,交易也許已經開始,也許已經結束了。

  獵奇呢?他應該進來叫醒他們的,他的人呢?

  風照原緊張地叫起緋村櫻君,兩人推門,門卻紋絲不動。

  「獵奇,獵奇!」

  風照原用力敲著門,厚重的鐵門被拍得光當作響,外面卻沒有任何的反應。

  緋村櫻君面色一變,兩人面面相覷,緋村櫻君沉默了一會,低聲道:「我們會不會被獵奇騙了?」

  「不可能!我相信他!」

  風照原斷然搖頭。

  緋村櫻君點點頭,目光在地下室裡掃過,忽然看到了桌上的一封信。

  蒼白的信紙,彷彿獵奇露出面具的半張蒼白臉龐。

  「照原,緋村櫻君小姐:

 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,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。能夠認識你們,我真的很快樂。

  今晚的行動太危險,還是讓我獨自去承受吧。對不起,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朋友陪我去冒險。

  我已經發動了機關,鐵門會在明天早上自動開啟,到時你們可以乘坐木筏安全離開,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。

  真的很對不起,我欺騙了信任我的朋友。

  獵奇。」

  風照原顫抖著鬆開手,信紙像一隻受傷的蝴蝶,慢慢飄落在地。

  緋村櫻君低下頭,神色黯然:「他恐怕早就決定這樣做了。」

  風照原沉默良久,忽然沉聲道:「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出去,也許現在還來得及。」

  「怎麼出去呢?鐵門一定被反鎖上了。」

  「不可能會被反鎖,如果是這樣的話,除非有人開門,否則我們絕對出不去。而獵奇的信中,提到的卻是機關。」

  風照原的目光漸漸冷靜,越是危急時刻,他便越是顯露出遠超常人的智商。

  「暗道機關是在二戰時期製造,為了躲避納粹而用。如果藏在這裡,而外面的敵人無意中觸碰機關的話,裡面的人豈不是被活活困死嗎?這一點,設計機關的人應該會考慮到。」

  緋村櫻君眼神一亮:「這個房間裡應該有控制鐵門的機關。」

  風照原立刻滿室搜索起來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44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十五章〈交易突變

  透過甬道壁上的水晶薄片,獵奇緊緊注視著劇院中心的大舞台。

  今晚的最後一場歌劇已經結束,觀眾早就退場,帷幕正在徐徐拉上。

  幾十個工作人員正在打掃場地,空蕩蕩的觀眾席上,只有一個衣服皺皺巴巴,白髮蒼蒼的老人低著頭,背靠在座椅上,似乎已經睡著了。

  獵牙無聲無息地從帷幕後走了出來。

  十二點整。

  工作人員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活,齊齊走到獵牙面前,昨晚的猶太大漢也赫然在內。

  「稟告總管家,東、南、西三面的進、出口都已經關閉,劇院內也反覆搜查過了兩遍,沒有發現任何閒雜人員。」

  獵牙點點頭:「你們分成兩組,一組守住北面的出、入口,準備迎接客人,另一組留在這裡,負責警戒。」

  工作人員齊齊脫下身上的工作衣,露出裡面色彩鮮艷的奇異服裝,胸前都掛著閃亮的銀哨。一組人員迅速離開,另一組紛紛散佈在舞台周圍,有的滑上了高高的大理石柱,有的竄到牆壁上,彷彿一條條靈活的游魚,全憑背脊自如滑動。

  獵牙走到觀眾席上的老人身前,以一種很尊敬的語氣道:「獵坦家長,一切準備工作已經就緒。」

  老人慢慢抬起頭,打了個哈欠,惺忪的睡眼剎那間精光四射。

  詭異的銀哨聲響起,兩百名兒童手拉著手,神色癡呆,彷彿夢遊一般跟在猶太大漢身後,出現在舞台下方。

  獵奇的瞳孔微微收縮,他的手放在一隻轉盤的鐵桿上,只要用力上扳,腳下的這塊地方就會急速下降,直接把他送到舞台的某個角落。

  現在只等交易的另一方出現了。

  「十二點零七分,交易的時間已經過了。對方為什麼還沒有來?」

  獵坦瞇起眼睛,宏亮的聲調宛如一曲交響樂。

  獵牙看了看手錶:「應該馬上就會到了,請您耐心再等幾分鐘。」

  「我只再等三分鐘,否則取消交易。」

  「獵坦家長,對方願意用傳說中的黑鳳凰精石來與我們交易啊。如果取消交易,有些太可惜了。」

  「如果不是為了黑鳳凰精石,我也不會親自來這裡了。」

  獵坦眼中露出一絲譏誚的神色:「二百個兒童就能換取黑鳳凰精石,這筆交易未免太合算了點。依我看,對方一定另有目的。」

  「我想他們並不清楚黑鳳凰精石的用處。除了我們和天工家族之外,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這個秘密。」

  「但願如此。」

  獵坦目光森冷地瞥了一眼獵牙:「這筆交易從頭到尾一直都是你在負責,如果出了差錯,你要跟我回家族解釋。」

  一滴冷汗從獵牙的額頭滲出,他看著獵坦,神情卻顯得更為恭順。

  「唰」的一聲,舞台上的幕布忽然向兩邊分開,如同背後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控。

  兩個人從幕布後面慢慢走了出來。

  獵牙的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容:「家長,他們來了。」

  買方終於出現了。暗道中的獵奇握住鐵桿,眼前忽然浮現出風照原在河道上奮力向他游來的情景。

  「風照原,緋村櫻君,再見了。」

  獵奇默默地念道,手掌就要發力上扳。

  一隻手陡然斜向裡伸出,牢牢握住了獵奇的手腕。

  「是你們!」

  望著突然出現的風照原和緋村櫻君,獵奇目瞪口呆。

  風照原神色異常緊張,死死按住獵奇的手,盯著水晶片,聲音都有點發顫:「不要輕舉妄動,我們的計劃必需立刻取消。」

  緋村櫻君心中掠過一絲不安,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風照原,露出如此畏懼的表情。

  幕布後面最先走出的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女,肌膚勝雪,湧動的復古長袍宛如黑色的波浪,右肩上停著一隻火紅色的烏鴉,。

  一個姿容宛如少女的美少年跟在她的身後,潔白的和服一塵不染。腳步不緊不慢,身姿瀟灑,彷彿迎合了某種奇異的節奏。

  望著出現在舞台上的美女,獵坦忽然想起了一個人,以他深沉如淵的城府,此時也不免臉上微微變色。

  「獵牙!」

  獵坦低聲喝道,身邊的總管家已經遠遠地退了出去,一直退到了角落。「獵坦家長,還不歡迎我們尊貴的交易客戶,百年前的異能大宗師法妝卿小姐嗎?」

  獵牙盯著獵坦的目光中,有說不出來的嘲諷。他轉過身,恭恭敬敬地向法妝卿行了個禮。

  獵坦的心慢慢沉下去,他已經意識到,自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圈套中。

  「法妝卿?」

  聽到獵牙的話,獵奇不能置信地叫道:「這次交易的客戶,竟然是法妝卿?她不是早就死了嗎?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,獵奇忽然感覺到風照原按住自己的手,已經一片冰涼。

  法妝卿負手而立,遠遠地看著獵坦,帶著居高臨下,優雅出塵的氣勢。

  「沒想到異能大宗師竟然還在人世,真是讓我又驚又喜。」

  獵坦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,慢慢地迎上前去。魔音家族的家長,畢竟有著過人的鎮定風範。

  法妝卿冷漠地點點頭,獵坦目光掃過周圍魔音家族的成員,不動聲色地道:「你們還不下來,迎接法小姐的大駕光臨。」

  「不必了。」

  法妝卿身邊的美少年溫文爾雅地道,人突然凌空飛了上去。

  一道白線眼花繚亂地掃過,如果妖蠍的速度是亞音速,那麼他的速度就是超音速!

  「撲通撲通!」

  十幾具屍體從天花板上、樑柱上、高高的牆壁上摔了下來,胸前的銀哨沾滿鮮血。可怕的魔音秘術,竟然沒有一點發揮的時間。

  「我已經請他們下來了。」

  美少年以一個絕對秀雅的姿勢飄落舞台,向獵坦禮貌地欠了欠身,抽出一塊雪白的手絹,擦乾淨手掌上的血漬。

  「這位是飛天流忍術的首領,來自日本的伊籐照先生。」

  法妝卿淡淡地對獵坦說道。

  伊籐照微微一笑,法妝卿邀請他今晚來這裡,目的不過是讓他看看法妝卿收服魔音家族的手段,暗中含有收攪飛天流的意思。所以自己也要展示一下威力,讓她有所忌憚。

  望著滿地的屍體,獵坦的臉色終於大變。

  「法妝卿!你想做什麼!」

  獵坦退後一步,目光噴火般盯著法妝卿,滿頭的白髮無風自動,一管銀色的口琴從袖口滑入掌心。

  冰涼的口琴在手,獵坦的心略微寬慰下來。

  法妝卿漠然看了他一眼,玉容毫無表情。

  「獵坦,不准對法小姐無禮!」

  角落裡的獵牙厲聲道,這時的他完全沒有了先前恭順的態度,氣焰逼人,直指魔音家族的最高權威。

  獵坦理也不理他,對法妝卿冷笑一聲:「我不知道獵牙和閣下究竟達成了什麼交易,不過,你可要想清楚惹上魔音家族的後果。就算你力量超人,也難以逃過我們家族近千人的追殺!」

  「獵牙家長,他說的是真的嗎?」

  法妝卿的聲音冷得像一塊寒冰。

  獵牙慢慢地走到法妝卿面前,看了看獵坦,眼神陰騭得像是一隻禿鷲:「法小姐不要聽他胡說八道,魔音家族從今以後,將會全力為您效忠。」

  「獵牙家長?」

  獵坦仰天狂笑,惡狠狠地盯著獵牙:「你之所以安排今天的交易,什麼黑鳳凰精石,什麼想購買人體器官的醫療機構,都是為了剷除我,篡奪家族家長的位子吧!沒想到你為了這個位子,竟然喪心病狂,出賣整個家族!」

  獵牙好整以暇地道:「什麼叫篡奪?您的位子,當初不也是從獵奇那個倒霉鬼手中篡奪的嗎?」

  獵坦不再說話,再說也是多餘。獵牙勾結法妝卿,以黑鳳凰精石做誘餌,設好圈套,斷然不會讓自己活著離開了。生死存亡之際,獵坦就像是一隻被獵人圍困的猛獅,豎起根根鬃毛,亮出尖銳爪牙,決定拚死一搏。

  凝視著法妝卿,銀色的口琴已經放在獵坦的唇邊。

  法妝卿微微一哂,肩上的火鴉怪叫一聲,飛上了半空。

  「就讓我領教一下傳說中勾魂攝魄的魔音秘術吧。」

  法妝卿向前邁出一步,黑袍緩緩飄動,銀色的長髮宛如焰火,帶著驚人的艷麗。

  尖銳的琴聲響起,僅僅第一個音符吹出,就猶如鬼哭狼嚎,猿啼鮫泣,聽得人毛骨悚然,噤若寒蟬。

  儘管身在暗道,琴聲已不那麼清晰,風照原和緋村櫻君依然覺得心神震顫,手腳發軟,立刻施展獵奇教授的秘術手印,結在耳旁,苦苦抵抗琴聲的侵襲。

  魔音家族的一家之長,果然有著驚人的實力。

  火鴉的羽毛根根豎起,宛如一層嚴嚴實實的厚布,將自己裹成了一個圓球。

  獵牙雙手結出秘術手印,慢慢退到了幕布後面,沿著過道,向劇院深處狂奔。獵坦的魔音秘術,他知道自己抵擋不了。

  伊籐照靜靜地站在舞台上,彷彿人類聽到超聲波或者次聲波一般,根本毫無感覺。

  法妝卿冷哼一聲,黑色的長袍狂舞得就像是一道颶風,將口琴傳出的音波全部反射了回去。

  獵坦心中稍安,看來獵牙並沒有將抵抗魔音秘術的技藝洩漏給對方,如果光憑法妝卿目前的方法,只能減弱音波的侵襲,斷然無法抵抗住不斷加強的魔音。

  一代異能大宗師,看來也不過如此。

  想到這裡,獵坦信心大增,身形閃動,背脊貼著牆壁忽左忽右,忽上忽下地飛速滑行,彷彿一隻滿室遊走的壁虎,不停地用魔音向法妝卿發動攻擊。

  琴聲宛如張牙舞爪的魔鬼,尖聲厲嘯,在整座歌劇院淒慘迴盪。暗道裡的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已經面色蒼白,耳朵發脹,甚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。

  就連獵奇也神色莊重地施展秘術,抵抗充滿魔異力量的琴聲。

  「砰砰砰!」

  觀眾席上的椅子紛紛震碎,大理石石柱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痕,四面的牆壁石粉簌簌滾落,整面牆彷彿都在琴聲中瑟瑟發抖。

  火鴉怪叫一聲,如遭電擊,一口鮮血從尖嘴中噴出,倉惶飛竄了出去。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幾乎就要崩潰,心動神搖,頭暈目眩,好像置身在狂濤駭浪,怒海咆哮中,一個個巨浪迅猛打來,全身都被無情地撕裂。

  去死吧!法妝卿!

  獵坦在心中厲吼道,嘴角露出一絲獰笑,一連串地獄烈焰般的音符吹出,將魔音催發到了極限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十六章〈銀笛柔音

  法妝卿雪白的手掌慢慢伸出袖口,向獵坦的方向虛按。

  獰笑倏然凍結在獵坦的嘴角。

  他突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自由滑動,四周的空氣就像是結實的厚牆,將他牢牢鎖住。

  就連音波也被關在了一隻透明的籠子裡,來回打轉,再也無法傳出。

  周圍像是布下了真空的結界!無論獵坦如何吹奏,卻始終聽不見琴聲。

  獵坦滿頭冷汗,不能置信地看著法妝卿,汗水從他的額頭滴落,竟然懸掛在半空中,如同遭遇了無形的障礙物,不能落下。

  法妝卿氣定神閒,一步步向他走去。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同時舒了一口氣,琴聲驟然消失,兩人這才發覺,全身都已經被汗水濕透。

  獵奇震驚地道:「沒想到以獵坦的魔音秘術,竟然也不是法妝卿的對手。」

  「音波的傳播,需要通過媒介。」

  法妝卿抬起頭,看著上方的獵坦。後者早已經被鋼鐵般堅硬的空氣牆壓在天花板上,手中拿著口琴,無法動彈,樣子十分滑稽。

  「這裡的媒介就是空氣,只要將你周圍的空氣封鎖住,琴聲當然就傳不出去,等於形成了一個真空結界。」

  法妝卿淡淡地道,伸出手,十幾米高的空間彷彿在剎那間被她縮短,根本不用跳躍,就輕鬆拿掉了獵坦手中的口琴。

  面對如此奇異的現象,獵奇和緋村櫻君都瞠目結舌,只有風照原明白,法妝卿對空間的把握能力早就出神入化,以真空破除魔音秘術,這個世界上,恐怕也只有她能夠做到。

  純銀的口琴變成了細沙,從法妝卿的指縫間簌簌落下。

  伊籐照一動不動地站在舞台上,凝視著法妝卿,目光閃動,若有所思。

  獵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,走到法妝卿跟前,諂笑道:「異能大宗師真是厲害啊,我們魔音家族從此在您的帶領下,一定會大展雄圖,風光無限啊。」

  火鴉撲扇著翅膀飛到了法妝卿的肩上,怪叫著道:「何止你們,傳說中的另外兩大家族,主人都會一一拜訪他們的。」

  拜訪本來是客氣的字眼,在火鴉的口中卻顯得盛氣凌人。風照原聽得暗暗心驚,原來法妝卿準備一舉收服三大家族,她的野心這麼大,又擁有了物種基因庫,真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想幹什麼。

  獵牙抬起頭,對著獵坦,雙目中露出充滿野心的熾熱火焰:「獵坦,從今天起,我就是魔音家族的家長了。」

  四周的空氣不斷擠壓,獵坦的身軀開始慢慢變形,四肢扭曲,鮮血從五官溢出,整張臉顯得十分可怕。

  暗道中的獵奇突然沉默了,他盯著水晶片裡的獵坦,目光中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。

  法妝卿手掌輕揮,「砰」的一聲,獵坦從天花板上落下,摔倒在獵牙的腳下。

  「獵牙,你,你勾結外人,出賣家族,你,你!」

  獵坦咬著牙,掙扎著伸出手,指著獵牙。後者森冷一笑,抬腳向獵坦踏去,粗糙的皮鞋底用力踩壓對方的臉:「你懂什麼?只有為法小姐效力,我們魔音家族才會有輝煌的前途。出賣?我就是要出賣你,出賣家族,你能拿我怎麼樣?老東西,你他媽早就該死了。」

  獵坦在獵牙肆意的折磨和侮辱下,喘著粗氣,白髮凌亂地遮住了眼睛,身軀痛苦地蜷縮成一團,像是條受傷嗚咽的野狗。

  獵奇忽然嘶聲叫道:「我要出去!」

  風照原駭然道:「獵奇,你怎麼了?」

  「我要出去!堂叔雖然對不起我,可是他並沒有對不起魔音家族。」

  獵奇胸膛起伏,聲音在不停地顫抖:「我不能,我不能讓他這樣受人污辱,我不能讓獵牙出賣整個家族。因為我是魔音家族,我也是魔音家族的一員啊。」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怔怔地望著獵奇。

  獵奇一咬牙,猛然推開兩人,用力扳動轉盤上的鐵桿。

  腳下的地面急速下沉,上方傳來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驚呼聲。

  黑暗在獵奇的身旁擦過,耳畔風聲呼嘯,一些很遙遠的往事閃電般掠過心頭。

  在家族裡出生,在家族裡長大,笑過,煩惱過,也被傷害過。就算被家族四處追殺,就算離開家族過得很滿足,可是在內心最深的地方,依然會認為自己是魔音家族的一份子吧。

  那是永遠也無法割捨的東西,那已經深入骨髓,滲入血脈。

  因為家族親人的鮮血,必定濃於水!

  「砰」的一聲,舞台上的木板沖天飛起,獵奇倏地竄出,手中的銀笛吹出一首纏綿悱惻的曲子,身軀貼住天花板,高速向獵坦滑去。

  法妝卿等人面對眼前的突變,一時都來不及做出反應。

  笛聲哀怨,彷彿細密的雨絲,淅淅瀝瀝地飄落,滲入每一個人的心中。這樣憂傷的笛聲,使人心中充滿了傷感,再也無心戰鬥或者殺戮,只想靜靜地坐在角落裡,回憶雲煙般的往事。

  就連縱橫無敵的法妝卿,在那一瞬間,美目中也露出一絲惘然的神色。

  雖然只是一瞬間,但對獵奇來說,已經足夠了。

  一把抱起獵坦,獵奇飛速向東南面的牆角退去。他熟知歌劇院的所有機關,只要被他退到牆角,就可以從容進入暗道。

  眼前一黑,法妝卿宛如黑色的流雲,攔在了獵奇的身前。

  距離機關的位置只有一米,卻咫尺天涯,難以逾越。

  獵奇在心中無奈地發出一聲歎息。

  緋村櫻君低聲道:「照原君,我們不去救他嗎?」

  「等待時機。」

  風照原深深吸了口氣,臉上的驚慌慢慢消失,他極力壓抑住內心對法妝卿的畏懼,緊急思索對策。

  「你,你是獵奇!」

  獵牙震驚地盯著對方手中的銀笛,忽然大叫起來:「法小姐,這根銀笛,就是魔音家族世代傳承,最具有魔力的樂器啊!」

  獵坦渾身顫抖,無力的眼神呆呆看著獵奇:「獵奇?你是獵奇?你,你救我?」

  「堂叔。」

  獵奇低聲叫道,懷中的老人已不復從前的兇猛,軟弱、疲憊、絕望交織的臉上,淌滿鮮血。

  法妝卿盯著銀笛,美目閃過一絲異彩。

  「法小姐,你能否放過我的堂叔?」

  獵奇手按銀笛,神色儼然。

  「哈哈哈哈!」

  獵牙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,狂笑不止:「獵奇,沒想到過了兩年,你還是像從前一樣愚蠢啊!獵坦奪去了你家族繼承人的位子,對你四處追殺,你這個傻瓜還要救他?」

  「住口,你這個出賣家族的叛徒!」

  獵奇憤怒地叫道。

  法妝卿神色冷漠:「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呢?就憑你手中的銀笛嗎?」

  「我知道自己不是法小姐的對手,但我絕不會讓你傷害我的堂叔。」

  獵奇昂然而立,雙目中閃動著堅定的神采,吹響了銀笛。

  笛音裊裊,和獵坦吹奏的琴聲截然不同。獵坦的琴聲讓人恐懼,讓人心驚膽戰,讓人發狂崩潰,而獵奇的笛聲輕柔緩和,宛若吹過草原的春風,使人的心中充滿了祥和與安寧。

  這樣的笛聲,你根本不會想要去抗拒。你只想靜靜地站著,靜靜地傾聽,靜靜地迷失在魔異般的音符中。

  所有的人一時都忘記了眼前的局面,獵牙默默地沉思,火鴉將頭埋入了翅膀,法妝卿冷漠的臉上,彷彿也因為溫柔的春風吹過,蕩起了細微的漣漪。

  只有舞台上的伊籐照,完全不動聲色。

  原來像法妝卿這樣的人,也一樣有弱點。

  伊籐照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,看來只要是人,內心深處就會有柔軟的東西,只要找到那個東西,就找到了弱點,從而將對方徹底控制。

  這一刻,法妝卿在伊籐照的心中不再可怕。他甚至想突然出手,解決掉這個女人。這是個絕佳的機會,乘法妝卿心神最脆弱的時候,一舉狙殺了她,自己也許就能成為第一高手,也許就能將她手下所有的勢力納入麾下。

  獵奇一面吹笛,一面抱著獵坦,以幾乎難以察覺的慢速度,一點點向前挪動腳步。只要再走一米,他就可以靠近機關,設法逃脫。

  「你想走?」

  法妝卿美目一閃,驟然清醒過來,手掌伸出,就要凝結真空,封住笛音。

  「砰!」

  舞台上的木板再次翻飛,風照原、緋村櫻君閃電般地躍出,一隻碩大的雪鶴清唳一聲,騰空而起,盤旋在兩人的頭頂上空。

  「老妖婆,我們又見面啦!」

  伴隨著一聲大叫,風照原旋風般地逼至,拳腳齊施,對準法妝卿就是一陣暴風驟雨般的攻擊。緋村櫻君迅速與獵奇會合,搖控雪鶴,隨時準備加入戰圈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45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十七章〈突出重圍

  看清楚了風照原的臉,法妝卿悚然動容,就像是看見了鬼似的,急速飄上半空。

  被親手打入異度空間的少年,突然奇跡般地出現在眼前,實在大出她的意料。

  「沒想到是我吧?老妖婆,謝謝你送我去另一個宇宙免費旅行。」

  風照原對著法妝卿擠眉弄眼:「多日不見,你好像豐滿一點了嘛?」

  「不對不對。」

  風照原又煞有介事地搖搖頭:「是變得風騷了一點,身邊還帶著一個小白臉。嘿嘿,原來是老妻少夫啊!異能大宗師,口味果然與一般的人不同。」

  法妝卿氣得渾身發抖,臉色鐵青,黑袍劇烈飛舞。又是這種粗俗的語氣,又是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!這個無賴般的少年,究竟是什麼人?

  獵牙傻了眼,在這個世界上,竟然還有人敢這樣對法妝卿說話。

  此時,緋村櫻君和獵奇慢慢退到了牆角。

  風照原眼角餘光一掃,心中立刻安定下來,咳嗽一聲,仰起頭對法妝卿道:「老妖婆,你怎麼不說話?有朋自遠方來,也不樂一樂,怕你身邊的小白臉吃醋啊。」

  法妝卿強忍住滿腔怒火,想起上次交戰時對方爆發出的威力駭人的銀色光流,心中頓生警惕。

  從半空中慢慢飄落,法妝卿的目光恢復了冷靜:「你究竟是什麼人?」

  「他大概是緋村櫻君的小白臉吧。」

  舞台上的伊籐照從容走近,淡淡地道:「大宗師,他身後的女子就是緋村櫻君,還請您替我們飛天流解決。」

  風照原冷哼一聲:「原來飛天流和老妖婆真的搞在了一起。」

  法妝卿滿腔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。她還是個冰清玉潔的處女,風照原當著眾人的面,左一句小白臉,右一句搞在一起,實在是狗嘴噴糞,污濁不堪。

  銀色的長髮像憤怒的火焰,激烈飛揚,法妝卿雙掌伸出,厲聲道:「來吧,不知道死活的東西!」

  一道道氣流四處亂竄,空氣像烈火中的乾柴,「辟啪」爆裂。四周溫度劇變,冷熱急速交替,風照原全身亮起了銀色的眩目光華。

  法妝卿神色凝重,後退一步,雙掌謹慎地在胸前交叉,採取以靜制動的守勢。自從上次兩人交戰後,她對風照原的實力深具戒心。

  伊籐照目光閃動,也連連後退。儘管風照原還沒有進攻,但此刻顯示出來的鋒芒,已經使他感到一旦對方出手,必然是石破天驚的可怕力量。

  「我不來了,讓給你的小白臉吧!」

  風照原高呼一聲,閃電般退到牆角。緋村櫻君操控雪鶴,攔在法妝卿身前。獵奇伸手按動,地上倏地裂開一個大口,三人急速向下沉去,裂口立刻封閉。

  法妝卿和伊籐照愣在當場。

  碩大的雪鶴清唳一聲,化作幻影,消失不見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法妝卿揮拳擊向牆角,憤怒的拳頭擊穿地面,大理石地磚紛紛碎裂炸開,煙霧瀰漫,下面露出一個深深的洞穴。

  法妝卿衝入洞穴。

  她現在像一座咆哮的火山,怒火岩漿般地噴薄。看對方驚人的氣勢,原本以為要和自己生死一搏。沒想到一切只是虛張聲勢,對方竟然腳底抹油,狡猾逃跑。

  縱橫無敵的她,居然被對方耍了一道!

  伊籐照緊跟在法妝卿的後面,黑□□的甬道中,不斷傳來「砰砰」之聲,一扇扇封閉的鐵門在拳頭下四分五裂。法妝卿就像一道吞噬萬物的黑色龍捲風,狂暴席捲甬道,所向披靡。

  她終於被風照原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殺機,這麼多年來,法妝卿還是第一次這麼想殺死一個人。

  伊籐照心中一陣發寒,發怒了的法妝卿,實在是太可怕了。

  風照原、緋村櫻君、獵奇高速狂奔,由風照原抱著獵坦,獵奇不斷發動沿途的機關。

  不遠處暗門的碎裂聲頻頻傳來。

  獵奇神色微變:「這麼下去,所有的機關都會被毀壞,他們遲早會追上來的。」

  「老妖婆實在太可怕了,我們從河道逃出去吧。」

  風照原一面狂奔,一面喘著氣道。

  「但願在法妝卿沒有追上我們之前。」

  獵奇拉動三根交叉在一起的槓桿,前方出現了三條岔路,沿著最左面的那條路疾奔,在一座三角形石牆的夾縫中,抽出一面鏡子,將它旋轉三百六十度之後,他們腳下的地面緩緩向上升去。

  大約上升了近百米,驟然停止,一條甬道出現在三人身前。甬道的盡頭,有一點細微的光亮閃動。

  獵奇微微鬆了一口氣:「前方就是河道。」

  「砰」的一聲,磨盤大的鐵滑輪被法妝卿一拳擊碎。凡是暗門、槓桿、轉盤之類的機關,一旦發現,都在她的拳頭下灰飛煙滅。

  前方出現了三條岔路。

  伊籐照目光銳利地一掃,立刻道:「他們是從最左面那條路走的。」

  「這樣跟在後面太浪費時間。」

  法妝卿冷冷地道,停下腳步,閉上眼睛,擯棄腦海中所有雜念。

  異能力被慢慢調節到了最靈敏的狀態,向四周波狀擴散。

  一片寂靜的空靈中,異能力忽然感應到,在偏左大約四十五度的上空,距離這裡一百米高度左右,似乎有物體在隱隱移動,雖然感覺還很模糊,但對她已經足夠。

  法妝卿翩然飄起,揮拳擊向左上方的甬道頂壁。

  「砰砰砰!」

  一拳接連穿破三層近百米的厚牆,磚石炮彈般地四射,一隻雪白玉掌驟然出現在風照原的腳底,地面破開一個大洞。

  三人驚呼一聲,法妝卿飄飛的銀髮出現在洞口,緋村櫻君結出秘術手印,一隻巨大的雪鶴翩躚飛出,撲向衝上來的法妝卿,硬生生地將她逼下。

  法妝卿冷笑一聲,玉掌翻出,雪鶴擦著她身旁飛過,轉了個圈,倒飛而回,衝向風照原等三人。

  三人當中,以風照原對法妝卿改變空間的異能力最為瞭解。秘術手印早就蓄勢待發,數十隻雪鶴展翅飛舞,截住倒飛而回的大雪鶴。

  獵奇左臂迅速伸出,按向牆上深陷的一道石槽。

  法妝卿又從洞口衝了上來。

  緋村櫻君和風照原同時結出數百隻雪鶴,群鶴飛舞,將三人重重護住。

  石槽發出一陣「咯吱咯吱」的聲響,一面厚牆陡然凸出,飛快向右側滑動,眼看就要將三人和法妝卿隔開。

  法妝卿深吸了一口氣,一步踏出,已來到牆壁前,就要衝入。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催動雪鶴,紛紛飛向法妝卿。

  厚牆還剩不到半米便可以完全關閉。

  法妝卿目光一掠,來不及衝到三人身前,手腕急速轉動,快得彷彿風車一般。

  三人的眼前陡然天旋地轉。

  獵奇首先驚叫一聲,原本他們的身側就是石槽,此時卻距離石槽足有六、七米遠。原本他們面對法妝卿,移動出來的厚牆應該攔在雙方當中,這時卻站在法妝卿的後面,而石牆擋在所有人的前方,已經關閉,將通向水道的路完全封鎖。

  三人的位置竟然被大幅度挪動了。

  風照原恍然大悟,為了不讓厚牆隔開雙方,整個空間在剎那間被法妝卿旋轉了一百八十度!

  法妝卿臉色蒼白,這樣大幅度的空間轉移十分耗費異能力,但她恨透了風照原,務必要使出全力,將三人留下。

  伊籐照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三人背後。

  風照原狂吼一聲,渾身銀芒閃耀,像是翻滾著猛烈的銀色風暴。

  伊籐照和法妝卿不自覺地後退一步,像他們這樣的頂級高手,面對對手最強勢的攻擊時,往往不會硬碰硬,而是先避開對方的鋒芒,然後抓住機會,進行致命反擊。

  這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的戰鬥方式。

  然而這一次他們又被風照原耍了。

  銀光倏地消失,風照原沒有發動任何進攻,三人閃電般竄到法妝卿剛才擊穿的大洞前,跳了下去。

  等到法妝卿躍下時,三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。

  冷笑一聲,法妝卿再次閉上眼,施展異能力的感應術。只要對方還在移動,距離不是太遠,她就能大致感應到他們的方位。

  下一次,這些人就不會這麼幸運了。

  風照原三人在甬道內飛速奔逃。

  獵奇嘶聲道:「去河道的那條路是行不通了,怎麼辦?現在逃不出歌劇院,只能在暗道裡捉迷藏了。」

  緋村櫻君黛眉輕蹙:「法妝卿似乎能夠準確捕捉到我們的位置呢,這樣逃下去不是辦法。」

  「回去!獵奇,帶我們回到歌劇院的舞台大廳!」

  風照原沉聲喝道。

  「回去?你是說再回到歌劇院的舞台,從那裡逃走?」

  緋村櫻君心中一動,既然不能走河道,那麼就從歌劇院正規的出口離開,反倒出乎對方意料。

  風照原點點頭,瞥見沿途的轉盤、槓桿等機關,不管三七二十一,全部發動。

  暗牆紛紛滑動,秘道紛紛出現。一時間內,好幾處的機關都開始上下左右地活動。

  四周到處響起機關開啟時的「咯吱」聲。

  風照原得意地一笑:「雖然我不知道法妝卿如何捕捉我們的位置,但這麼一來,至少可以干擾她一下了。」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十八章〈疲於奔命

  法妝卿屹立不動,微微皺眉。

  東南西北,上下左右,似乎都有物體在不斷移動。

  異能力再也感應不出風照原他們的確切位置。

  伊籐照看了法妝卿一眼,微笑道:「我能找到他們。」

  一朵白色的小花幽靈般鑽出他的掌心,花瓣酷似舌頭,黃色的花蕊像一根管子般豎起,探出花瓣。

  花瓣齊齊顫動,花蕊慢慢地旋轉起來,忽然停下,筆直地指向東南方向。

  「他們在那裡!」

  伊籐照淡淡地道。

  「確定嗎?」

  法妝卿目光一閃,自己的異能力都無法感應,伊籐照又是怎麼做到的呢?

  「這種花叫做白花婆婆針,是一種草本類的花。它的果萼長有倒刺,可以牢牢地依附在人畜身上。」

  伊籐照凝視掌心,慢條斯理地回答:「剛才您與他們交戰的瞬間,我已把倒刺悄悄射入獵坦的頭髮。無論他們走到哪裡,我這朵白花婆婆針都會對倒刺生出感應,從而指出他們的位置。」

  法妝卿露出詫異的神色,但沒有再問。曼妙飛起,一拳擊向東南方的牆壁。

  牆壁轟然倒塌,兩人穿過厚牆,花蕊旋轉,再次指向右上方。

  厚實的石牆、鐵門被法妝卿連續擊毀,迷宮般的暗道幾乎變成寬敞的大廳,一覽無遺。

  花蕊不斷指示著方向。

  「砰」!

  頭頂上方的木板化作碎屑飛濺,法妝卿和伊籐照閃電衝出,卻發現兩人站在歌劇院的舞台上。

  獵牙捧著肚子坐倒在地,滿臉痛苦。

  「他們剛從這裡逃走!」

  火鴉怪叫著飛到法妝卿的肩頭,它羽毛凌亂,神色委頓,顯然也受了傷。

  白花婆婆針的花蕊指著歌劇院的三號出口,等到法妝卿趕到,劇院外陽光耀眼,人潮湧動,風照原他們早就不知所蹤。

  天色已經大亮。

  法妝卿面無表情,伊籐照平靜地道:「您不用擔心,我的人已經封鎖了威尼斯碼頭。只要跟著白花婆婆針指明的方向,他們根本逃不出我們的掌心。」

  沉默良久,法妝卿忽然一笑。

  彷彿荒涼的冰原上突然飄灑起天女的鮮花,艷光令人不敢直視。

  火鴉心中詫異,跟隨主人近百年,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笑容,竟然還是在遭受失敗的時候。

  就連伊籐照也以為法妝卿只是怒極而笑。

  「當世事不再由自己掌控,而變得撲朔迷離時,人生是多麼刺激啊。」

  法妝卿笑得如此燦爛,湛藍色的美目中蕩起異樣的光彩。

  火鴉恍然道:「我明白主人的意思了,如果一切盡在掌握,予取予求,未免太沒趣了一點。」

  「讓我們玩一玩這個甕中捉鱉的遊戲吧。」

  法妝卿笑容消失,臉色重新變回冷漠。

  獵坦已經不行了。

  他躺倒在旅館的小床上,鮮血不斷從鼻孔中流出。

  週身骨骼全部碎裂,再也不能動彈。

  獵奇守在床前,身軀不停地顫抖著。

  「真的是你嗎?獵奇?」

  獵坦語聲虛弱,突然一陣劇烈咳嗽,口中鮮血狂噴,濺得床單上到處都是。

  「堂叔。」

  獵奇摘下青銅面具,緊緊地握住獵坦的手。

 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悄悄退出門去,給他們最後相處的時間。過道上,旅館老闆依然癡癡呆呆地站著,為了避免麻煩,獵奇暫時用魔音迷住了他的神智。

  「我,我。」

  獵坦嘴唇蠕動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。心狠手辣,叱吒風雲的家族家長,像是在寒風中搖曳的微弱燭火,隨時都會熄滅。

  恩怨往事在叔侄兩人的心中瞬間流過。

  「我聽見了你的笛聲。」

  獵坦喃喃地道:「很動聽,很美。還記得你六歲的時候嗎?獵奇,那時我教你學習魔音,可是你總覺得那太殺戮,太陰暗。你對我說,魔音不該是這樣的。」

  獵奇的嘴角微微抽搐著。

  「那時我覺得你並不適合做家族的繼承人,因為你太善良,太柔弱,太多情了。我擔心,強悍的魔音家族會毀在你的手裡。」

  獵坦痛苦的聲音在呻吟:「所以我,所以我,」

  急速地喘著氣,獵坦的臉上忽然泛起異樣的紅光:「可是我錯了,我做錯了。獵奇,你的魔音,比我的強。」

  「別再說了,堂叔,我從來沒有怨恨過您。」

  獵奇心中黯然,知道對方已經到了迴光返照的最後時刻。

  「打動靈魂,而不是控制靈魂。那才是家族真正的魔音吧,那才是家族真正的繼承人吧。我,我好後悔。」

  用力握緊了獵奇的手,獵坦雙目圓睜,鮮血不斷從嘴角湧出。

  滿頭白髮軟弱得像是落幕的布。

  「能原諒我嗎,堂侄?」

  獵坦低聲道,慢慢地鬆開手,無力地垂落在床沿上。

  一滴血淚從他的眼角流出,閃著光。

  周圍一片寂靜,老人兀自圓睜著眼睛,卻再也無法聽到獵奇的回答。

  過了良久,獵奇顫抖著舉起銀笛。

  笛聲幽幽響起。

  憂傷的笛聲,彷彿穿過歲月,穿過嘴唇,穿過痛苦的容顏,化作一聲聲歎息,在房間內久久徘徊。

  笛音終於消散,獵奇的淚水從臉頰滾滾而落。

  獵坦圓睜的眼睛忽然奇跡般地閉上。

  「獵奇,你沒事吧?」

  風照原推開門,關切地看著獵奇。

  獵奇搖搖頭,戴上面具,用床單慢慢裹起獵坦的屍體。

  「對了,剛才在劇院裡,如果不是你們及時出現,我恐怕早就死在法妝卿的手裡。」

  獵奇抱起獵坦,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。

  「沒什麼,反正我早知道牆角有機關可以逃跑。」

  風照原眨了眨眼睛:「當時牆角距離你的位置最遠,可你偏偏往那個地方跑,我就知道有花樣。」

  「獵奇,你以後有什麼打算?」

  緋村櫻君問道。

  「我想先安置好堂叔的遺體,然後設法阻止獵牙出賣魔音家族的陰謀。」

  「家族的人會相信你嗎?」

  風照原皺眉道:「在獵牙的蠱惑下,他們一定會認為是你殺死了獵坦。」

  獵奇黯然無語,他知道風照原說的是實情,可是他沒有選擇。

  「法妝卿!」

  緋村櫻君凝視窗外,面色微微一變。

  窗簾被清風吹得向外飄起,遊客的人流中,法妝卿和伊籐照正沿著石板路,向旅館的方向走來。

  三人立刻離開房間,從旅館後門逃跑。獵奇還不忘吹出一個音符,將癡迷的旅館老闆喚醒。

  「為什麼他們那麼快就追來了?」

  坐在貢多拉船上,風照原皺起眉頭,困惑不解。

  儘管裹著被單,但獵奇抱著一具屍體實在太過顯眼。所以三人雇了貢多拉,沿著蛛網般的水道曲折繞行,目的地是附近的一座小島。那裡人跡罕至,適合處理獵坦的屍體。

  船夫獨自站在船尾,雖然他不時用眼角瞄著獵奇懷中的屍體,可是風照原花花綠綠的美元大鈔,讓他識相地閉上了嘴。

  緋村櫻君沉吟道:「我們最好盡快離開威尼斯。」

  「碼頭被封鎖了,很難順利離開。沒想到,飛天流會和法妝卿勾結在一起。」

  風照原沉思了一會,說道。現在他基本可以確認,帝凡納與飛天流、法妝卿他們的關係。罕高峰交代的任務,也算是基本完成了。

  也許只能借助安全總署的力量逃離水城了。

  風照原忽然覺得有些悶悶不樂,這種尋求庇護的感覺,讓他不太舒服。

  河岸邊的街道上,小販們到處兜售著五彩繽紛的面具。幾艘貢多拉小船與他們擦身而過,船上的遊客戴著面具,嘻嘻哈哈地揮動手臂。

  「今天買賣面具的人怎麼這麼多?」

  風照原好奇地問道。

  緋村櫻君想了想,恍然道:「今天晚上是威尼斯的狂歡節,按照習俗,大家要戴著面具,徹夜狂歡歌舞。」

  風照原無言苦笑,別人在狂歡,他們卻要逃命。

  兩個多小時後,貢多拉在一座孤島靠岸。

  島上寂靜無人,空曠荒蕪。由於近年來海平面不斷上升,小島已經名存實亡,只剩下幾百平方米露出海水。

  島上的雜草齊腰而高,獵奇半跪著,點燃了火。青煙升騰,獵坦的遺體立刻被火焰吞噬。

  獵坦舉起銀笛,安魂曲的樂聲靜靜迴響。

  緋村櫻君凝視著碧藍色的海水,目光顯得很沉重。

  風照原低聲道:「重子,你是在為你父親報仇的事擔心吧。」

  「嗯。飛天流的勢力已經非常強大,如果再加上法妝卿,報仇的事忽然變得很渺茫。」

  「會有辦法的。」

  風照原安慰道,對付法妝卿,只有借助安全總署的官方力量。不過就算是安全總署,真的能對付得了她嗎?

  風照原突然升起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。就好像體弱的兒童,站在一頭兇猛的龐然大物面前,只能疲於奔命。

  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45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第十九章〈分道揚鑣

  獵坦的屍體化作一堆黑灰。

  獵奇收拾起他的骨灰,仔細藏好。

  三人坐著貢多拉離開小島,緋村櫻君蹙眉道:「照原君,現在該去哪裡呢?如果不能離開威尼斯,我們遲早會落到法妝卿的手裡。」

  獵奇苦笑一聲:「要想離開,除非我們改頭換面,去做整容。」

  「改頭換面?」

  風照原大叫一聲,從船頭一躍而起,雙目中射出興奮的光芒。

  「照原,我是在說笑啊,怎麼可能有時間去整容?」

  獵奇喃喃地道。

  風照原神秘地一笑,拍了拍獵奇的肩膀:「獵奇,讓我們重現當年德國小鎮的那一幕往事吧。」

  碧波在微風中蕩漾,伊籐照和法妝卿立在船頭。前者忽然揚揚手,喝令船夫停下。

  艷麗的陽光照在伊籐照的臉上,秀美得令人感到妖異。

  他正低下頭,盯著掌心中的白花婆婆針。

  貢多拉停止了前行,船夫無奈地搖搖頭,望著站在船頭的日本人。

  這一男一女一會兒要向左,一會兒要向右,也不說明具體的目的地。如果不是為了多看幾眼船上的超級美女,他早就不耐煩了。

  最可恨的是這個長得像娘們般的日本人,竟然不給小費!

  船夫悻悻地放下船槳,意大利的國罵在肚子裡翻滾。

  伊籐照掌心的白花婆婆針垂下花蕊,停止了轉動。

  法妝卿淡淡地道:「看來獵坦已經死了,連屍體都被處理乾淨。」

  伊籐照點點頭,露出一絲憾色:「可惜。如果不是在白天,我們也不用怕暴露行藏,可以放開速度追殺。」

  「這樣不是更有意思嗎?」

  法妝卿美目閃動,似乎根本沒有為失去線索而失望。

  伊籐照看了法妝卿一眼,對方這種宗師的氣度,是自己永遠也比不上,也無法理解的。

  難道這就是人類與自己的區別?

  「那就讓我們守候在碼頭,喝一杯咖啡,欣賞水城的風光,靜靜等待獵物的現身吧。」

  伊籐照點起一根煙,微笑道。裊裊的淡藍色煙霧,遮住了他深不可測的目光。

  夜幕漸漸降臨。

  威尼斯城內到處燈火通明,鼎沸的人聲響徹夜空。

  街道上到處都是狂歡的人流,市民,遊客,個個奇裝異服,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,興高采烈地大聲呼叫。

  五顏六色的煙花升上夜空,交織出絢爛的光芒。禮炮鳴響,一些人吹奏起歡快的樂曲,一些人扭動著身軀,在樂聲中縱情地熱舞歌唱。

  小偷開始樂不可支地活動。

  有人猛然脫掉褲子,一路裸奔。

  一個單身漢用力捏一把前面美女的豐臀,逃入人海。美女咆哮一聲,扯下長長的假髮,原來是個男人。

  水城陷入了一片沸騰的氣氛中。

  一絲笛音突然鑽出。

  儘管四周非常吵鬧,但是笛聲充滿了強勁的鑽透力,在炸開鍋般的喧鬧聲中脫穎而出,傳入每一個狂歡人的耳中,異常清晰。

  笛音無比美妙,不斷迴響。撩動起所有人的靈魂深處,令人魂不守舍。

  在那一瞬間,人們突然感到,這一輩子最夢想的東西,就藏在笛聲中!

  眾人紛紛尋找笛音的出處,然而人潮洶湧,大家都戴著面具,手裡又拿著亂七八糟的狂歡道具,根本看不見吹笛的人。

  笛聲向前飄去,狂歡的人潮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,跟著醉人的笛聲,完全被誘惑。

  人群中,風照原、緋村櫻君戴著面具,跟著人流湧動。獵奇走在兩人中間,黑色的斗篷遮住了頭臉,銀笛藏在斗篷中,吹奏出來的笛音在夜空飄揚。

  人潮盲目地追隨著笛聲,漸漸向威尼斯碼頭湧去。宛如多年前的德國小鎮,被笛聲引誘的鼠群和兒童。

  站在威尼斯碼頭上,妖蠍吃驚地叫道:「你們看,遠處怎麼來了那麼多人!」

  洶湧的人群不斷向碼頭逼近。

  「是魔音家族的魔音。」

  法妝卿聆聽著越來越近的笛聲,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。

  人海的波浪終於湧上碼頭。

  彷彿炸開閘的滾滾洪水,洶湧衝下,所向披靡,將攔在碼頭上的飛天流忍者沖得東倒西歪,四分五裂。

  局勢一片混亂,幾萬個狂歡的人都戴著面具,紛紛衝來。法妝卿他們根本無法區分出,誰是風照原,誰是緋村櫻君,誰又是吹笛的獵奇。

  伊籐照面如死灰。

  笛聲仍然在夜空中無休無止地迴盪。

  法妝卿木然而立,任憑人群從身畔潮水般流過。

  整座碼頭被擠得水洩不通,遠處,一輛停靠的轎車被鋼絲撬開。

  風照原三人迅速鑽了進去,轎車發動,急速駛向茫茫夜色中。

  笛音終於消失了。

  人群茫然而立,停止了湧動。過了一會兒,一些意志力比較頑強的人率先清醒過來。

  白天被伊籐照僱傭的船夫瞥見人群中的伊籐照,心頭火起,慢慢地靠近他,猛然一腳踹去。

  妖蠍尖叫一聲,原來她的胸脯上陡然多出好幾隻毛茸茸的手掌。

  火鴉被一些熱衷養寵物的人追得到處飛竄。

  第二天的威尼斯時報這樣寫道:「令人魂牽夢繫的美妙音樂,像天使一般降臨狂歡節。」

  那一夜,共有三十八名小偷被當場抓獲。因為笛聲結束時,他們的手還插在別人的口袋裡,緊緊攥著錢包。

  一百零七對情侶十個月後宣佈結婚。他們對採訪的記者說,笛音消失後,他們的心中澎湃無法克制的愛火,紛紛做愛,結果忘記了防範措施。

  一名懷孕五個月的狂歡孕婦當場早產,幸好母子平安。

  還有個船夫因為骨折躺倒在醫院裡,據他聲稱,因為踢一個日本人的下陰,結果莫名其妙地斷了腿。

  更多的人淚流滿面,聲稱他們看見了天使。遠在羅馬梵蒂岡的教皇因此收到了有史以來,最多的「粉絲」信件。

  威尼斯時報的最後一句寫到:「歡迎你明年再來狂歡節,威尼斯政府熱情歡迎觀光遊人。酒店、旅館、風景區門票,一律九折酬賓。」

  人潮終於散去,碼頭上一片死一般的寂靜。

  忍者們面面相覷,伊籐照的臉色陰沉得像是雷雨前的天空。

  火鴉狼狽地飛回了法妝卿的肩頭。

  「他們一定乘著混亂離開了。」

  過了半晌,伊籐照心有不甘地道。

  法妝卿依然沉默著,在夜色中,她彷彿看到那個俊秀的少年,正對她做著鬼臉。

  「主人。」

  火鴉不安地叫道。

  「終於等到了。」

  沉默許久,法妝卿抬起頭,仰望天空,黑袍無聲湧動:「這麼多年來,終於出現了一個可以作為我對手的人。今後的我,不會再感到寂寞了。」

  「今天這一仗,我們已經輸了。」

  法妝卿淡淡地道,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
  望著法妝卿的背影,伊籐照歎了一口氣,鑽入了碼頭上的豪華房車。

  發動半天,房車卻停滯不前,車胎底部,赫然插著一柄雪亮的匕首。

  轎車飛速行駛在高速公路上。

  面具被從車窗扔出,旋轉著飛舞在夜風中。

  風照原痛快地大叫一聲,緋村櫻君看著他,目光宛若櫻花般的明艷。

  「照原,他們不會馬上追來吧?」

  獵奇謹慎地看著反光鏡。

  「放心,沒那麼快啦。飛天流的那部車我認得,早就乘亂做了手腳。」

  風照原得意地道。

  獵奇寬慰地鬆了一口氣:「總算逃出來了,就是對不起這輛車的主人。」

  「你可真是個好人啊,我會查出這輛車的主人,將支票寄給他的。」

  風照原微笑道。

  一路疾駛,曙光漸漸映上車窗。在經過佛羅倫薩時,獵奇忽然低聲道:「我想從這裡下車。」

  「獵奇,你真的要返回家族嗎?」

  風照原停下車,惘然若失。

  「這是我的責任,是我無法逃避的。不過你們不用為我擔心,我會小心從事的。」

  獵奇抬起頭,目光顯得依依不捨:「照原,緋村櫻君小姐,我要告辭了。」

  「魔音家族,是在很遠的地方吧。」

  風照原傷感地道,想起了從前與尊將的離別。那個劍氣一般的男子,此時又在那裡漂泊呢?

  「但是你們,和我卻會很近。」

  獵奇微笑道,他指了指自己的心。

  風照原點點頭,在一張紙上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。默然看了獵奇一陣,忽然用力抱住了他。

  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,男人的真摯擁抱,讓緋村櫻君的眼睛有些濕潤了。

  「做個紀念吧。」

  獵奇慢慢地摘下青銅面具,遞給風照原,雙眼放著光。

  鑽出車,獵奇大踏步地走在旭日的陽光中。凝視著他的背影,緋村櫻君忽然道:「我想從今以後,獵奇不會再需要面具了。」

  沉思了一會兒,風照原點點頭,嘴角露出一絲燦爛的笑容。

  「你打算去哪裡?」

  「羅馬!」

  風照原發動轎車,駛向漫天朝暉:「先回到那裡,等待罕高峰的指令吧。也許,還有繼續的戰鬥呢。」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三冊二十章〈許願泉畔

  羅馬的一所公寓內,風照原結束了與罕高峰的通話,放下手機,低頭沉思。

  緋村櫻君從浴室中走出,她剛洗過頭,一頭青絲濕漉漉地垂在肩頭,光亮得可以照出人影。

  風照原癡癡地看了她一會,低聲道:「罕高峰讓我再監視帝凡納一周,如果沒有特殊情況,就要返回紐約了。」

  緋村櫻君明艷的眼神微微一暗。

  「我把所有的情況都向他做了匯報。你父親的死,安全總署已經立案了。他們會聯絡日本的國際警察,相信飛天流很快會受到調查的。」

  緋村櫻君點點頭,沉默了一陣,道:「今後你要小心法妝卿。」

  「安全總署已經知道法妝卿與物種基因庫失竊有關了,現在正緊急研究對策。對付法妝卿那樣的特殊品種,應該不會輪到我了。」

  風照原竭力使自己的語氣變得歡快,與緋村櫻君分別在即,他的心很不好受。

  兩人一時都無語,越是想找出一些令人輕鬆的話題,越是辭不達意。

  許久,緋村櫻君忽然掏出雪鶴玉墜:「還記得在歌劇院裡,獵坦他們提到過的黑鳳凰精石嗎?」

  「記得,那到底是什麼古怪的東西啊?」

  「那是一種煉製秘器的珍稀材料。」

  「秘器?」

  「是的,傳說中的秘器,是修煉秘術的人才能操控的一種武器。它和主人心意相通,可以融入血肉,用來進攻或是防身。不過煉製秘器的材料堪稱無比珍貴,所以擁有秘器的秘術高手十分罕見。」

  緋村櫻君輕輕撫摸著兩塊雪鶴玉墜:「這兩塊玉墜,據我父親判斷,很有可能是煉製秘器的一種材料,和黑鳳凰精石、水脈乳、嗜血眸並稱為四大秘器材料的雪玉。」

  風照原怔怔地看著玉墜,像是在聽一個神話故事。

  「這兩塊玉墜是父親在雪鶴流秘術的卷軸中發現的。父親說,如果能將它們合二為一,假以時日,就可以煉製出一種威力強大的秘器。」

  聽到這裡,風照原露出興奮的神色:「重子,如果你煉製成了秘器,那麼報仇就有望了!」

  「照原君,人家想把它留給你呢。」

  緋村櫻君低下頭,雪白的頸部泛起了紅暈。

  風照原頓時心花怒放,連連搖頭:「我根本就不需要,何況也不會煉製什麼秘器。重子,還是把它留在你這裡。不過,我們怎麼把這兩塊玉墜合二為一呢?」

  「需要一對精通雪鶴流秘術的男女,各持半塊玉墜,用雙方的鮮血融合玉墜。」

  緋村櫻君的聲音漸漸低微:「不過聽父親說,必需是,必需是相愛的男女才可以。因為,因為傳聞雪鶴流秘術的創始人,就是一對情侶。他們在幕府的戰亂中被迫分離,將原本整塊的玉墜破開,留待日後相聚,再將玉墜合二為一。」

  「那還等什麼?我們現在就讓玉墜合二為一吧!」

  風照原從椅子上一躍而起,忽然發現洩漏了自己的心意,一顆心怦怦亂跳。

  黃昏的風吹過窗簾,灑下一片金黃的夕暉。

  窗外濃密的榕樹上,知了熱鬧地鳴叫著,更增添了室內的寂靜。

  緋村櫻君慢慢抬起頭,絲緞般的烏髮如同流泉傾瀉在肩上,目光美麗而羞澀,如同一個最甜美的夢。

  風照原緊張得掌心滿是汗水。

  兩人久久地凝視著,緋村櫻君顫抖著伸出手,將半塊玉墜遞給風照原,聲音輕得像蚊子叫:「照原君,那我們開始吧。」

  風照原歡喜得幾乎要窒息過去。

  兩人各持半塊玉墜,左手結出雪鶴流的秘術手印。

  潔白的雪鶴紛紛飛出,在兩人的操控下,像一片片雪花,慢慢向玉墜鑽入。

  玉墜忽然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,光華越來越強,最後竟然變得無比璀璨。彷彿兩團明艷的白色焰火,在掌心燃燒。

  雪鶴一隻隻鑽入玉墜,直到兩人力竭,無法再幻變出雪鶴,才停止結出秘術手印。

  「滴血吧。」

  緋村櫻君低聲道,拿起早已經準備好的細針。

  殷紅色的血珠從指尖滴落,滲入兩塊玉墜。

  房間裡忽然響起了兩聲清涼的鶴唳,聲音清晰可聞。玉墜彷彿有了靈魂,上面的兩隻雪鶴倏地活動了起來,翩翩展翅,彷彿要羽化飛去。

  「噗!噗!」

  兩塊玉墜陡然從風照原、緋村櫻君的手裡自動飛出,在半空中相撞。絢麗的異彩流轉,一塊完整的玉墜靜靜落地。

  風照原一陣狂喜:「重子,我們成功了!」

  玉墜上看不出任何的裂紋,兩隻雪鶴的位置發生了驚人變化,竟然交頸而立,宛若一對熱戀的情侶。

  看著玉墜,緋村櫻君嘴角露出一絲笑容:「如果玉墜真的是雪玉,那麼只要煉製一段時間,就可以成為秘器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:「重子,你加緊煉製吧。只要煉出秘器,我們就有與飛天流一拼的實力了。」

  「嗯,等我煉製完了,就交給照原君。」

  風照原頹然歎了一口氣,如果不靠老妖怪,單以自身力量而論,在獵奇、尊將、緋村櫻君幾人當中,他是最弱的一個,難怪緋村櫻君擔心他的安危,要將秘器交給他了。

  凝視著緋村櫻君,風照原忽然道:「重子,相信我的實力吧。一個要靠女人保護的男人,對我是一種污辱呢!」

  緋村櫻君心弦顫動,風照原臉上的神色,讓她想起在黑暗的威尼斯古巷裡,少年攔在身前,面對妖異的食人花,那種堅定凜然的神采。

  「我相信照原君呢。」

  良久,緋村櫻君喃喃地道。

  六天後,緋村櫻君向風照原告別。

  月光如水,柔和地流過古老的西班牙廣場。

  特萊維許願池畔,噴濺的泉水像一片迷離的雨霧,在月光下閃爍。

  「照原君,我要走了。」

  緋村櫻君凝視著泉水中少年的倒影,目光中彷彿也浮上一層水霧。

  「沒關係,反正會再見的。」

  風照原強顏歡笑道。

  「本來想和照原君一起離開羅馬。」

  緋村櫻君的聲音清澈得像是泉水:「可是,與其面對照原君的離別,不如讓我先離開吧。這樣的話,心中的難過會減弱一些呢。」

  「重子!」

  風照原顫聲道。

  兩人凝視良久,風照原忽然伸出手臂,將緋村櫻君拉入懷中。

  緋村櫻君「嚶嚀」一聲,將頭靠在風照原的肩上。柔亮的長髮散發著處子的幽香,沁入風照原的心脾。

 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,風照原那麼地渴望,時間可以暫時停止。

  泉水潺潺,月光彷彿也在柔情合奏。

  緋村櫻君的身軀如此柔軟,風照原抱著她,彷彿看見一朵緋紅色的櫻花,在雨水中濕潤綻放。

  時光無聲流逝。

  天色終於泛起了魚肚白。

  背對著特萊維許願池,兩枚硬幣從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掌心拋出,激濺起叮咚的水花,慢慢沉入池底。

  不需要問許願的內容,在情人的心中,願望永遠是相同的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風照原還在凝視著遠方。緋村櫻君的身影消失了很久,又彷彿從來沒有消失過。

  清晨散步的人們陸續來到,風照原低歎一聲,轉身離去。

 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。

  「親愛的蘇珊,我不是一大早就陪你來了嘛。」

  「還不是我打電話把你叫醒的!你這個懶鬼!」

  遠處,托尼和蘇珊一面摟抱,一面吵吵嚷嚷地向許願噴泉池走來。

  風照原好奇地躲在一旁。

  「願我們永遠相愛。」

  「願我們永遠相愛。」

  兩人重複著道,拋出硬幣,深情地凝視著,熱吻起來。

  清新的晨風吹過許願池畔,無數枚硬幣浸在水底,無聲驗證著人們心中美好的願望。

  風照原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,悄悄離開,心情不自禁地愉快起來。

  生活,從未變得如此美好。

  (第三冊完)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46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一章〈特殊來客

  在風照原即將登機返回紐約的前一天,罕高峰下達了安全總署的最新決定--逮捕帝凡納。

  「我們懷疑物種基因庫的失竊和法妝卿有關,既然證實了帝凡納與法妝卿的關係,那就先逮捕帝凡納,採取引蛇出洞的戰略,設法引出法妝卿。」

  電話那頭,罕高峰的命令不容置疑。

  「我明白了。」

  風照原只覺得嘴裡又苦又澀。引蛇出洞?引狼入室才是真的。以法妝卿的異能力,誰能是她的對手?

  「安全總署的紀律執行隊將在今晚到達羅馬,你要協助他們的行動。」

  罕高峰頓了一頓,道:「你放心,以紀律執行隊的實力,應該可以應付法妝卿了。」

  「來得這麼快?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裝作隨意地問道:「紀律執行隊,是否就是奉命追捕尊將的那些人呢?」

  「嗯,不過那次行動失敗了。」

  罕高峰的語聲中沒有絲毫沮喪。得知尊將安全的消息,風照原的心情立刻變得愉快起來。掛斷電話,風照原不禁想到,在罕高峰的心中,是否也在為尊將的逃脫而暗自慶幸呢?

  午後的羅馬市,突然下起了罕見的暴雨。

  驟急的雨點敲擊在窗戶上,外面的世界白茫茫一片。坐在公寓裡,風照原倏然感到心中一片平和。大自然的暴動與室內的平靜,形成鮮明對比。在這一剎那,風照原似乎感悟到了什麼。

  「還不轉動你的脈輪?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突然響起。

  「風、雨、雷、電、霜、雪,和日、月、星光,儘管屬性不同,但本質一樣,都是宇宙的能量,脈輪盡可以將它們吸收。」

  千年白狐沉聲道:「你不是不願意利用我的力量去戰鬥嗎?那就盡快加強你自己的力量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:「別逼得我這麼緊嘛。老妖怪,這幾天我可是一直勤加修煉。」

  「等你十八隻脈輪轉動的速度不再慢得像烏龜爬,我可以教你一些東西。」

  「是妖怪的妖術嗎?」

  「是的。這麼多年過去了,妖術,恐怕也沒有傳人了吧。」

 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,陷入了沉思。

  風照原打開落地窗,風雨撲面而來。

  白亮的雨點連成一片,灰濛濛冷颼颼,將一切景物裹在裡面。地上濺起無數道水箭,天空落下萬千條瀑布,天地已經分不開,視野中儘是升騰的煙霧,耳旁風雨聲陣陣呼嘯。

  風照原體內脈輪受到感應,不由自主地加速轉動。

  雨聲漸漸模糊,心靈進入寂靜無聲的狀態。不知過了多久,等風照原停止修煉脈輪時,滂沱雨聲才重新變得清晰可聞。

  風照原忽然想起獵奇的魔音秘術,既然雨聲是人類可以接受到的音波,那為什麼自己在專注轉動脈輪時,聽不見任何聲音呢?

  原因只有一個,就是脈輪轉動時,令精神過於專注,所以反而忽視了周圍的感受。這麼說來,對付魔音秘術,豈不是有了第三種辦法?正因為人類的精神力不可能百分之一百的集中,所以才會被魔音引誘,如果轉動脈輪,高度集中精神,就不會受到音波的干擾。

  再反過來說,魔音秘術的精髓,就是控制人的精神。

  一念及此,風照原恍然大悟。

  脈輪轉動,周圍的聲音已隨著他的精神力而變化,風中樹枝的搖動聲,街道上一駛而過的汽車聲,雨點打落屋頂的窸窣聲,要清晰就清晰,要模糊就模糊。

  一陣狂喜掠過風照原心頭,獵奇雖然只教會了他如何對抗魔音秘術,但他舉一反三,已掌握了施展魔音秘術的原理。

  「啪!啪!」

  風照原沉思良久,忽然雙掌相擊,帶著某種奇特的節奏,彷彿打出來的音樂節拍,充滿了魔力的韻律,使人聽了忍不住想翩翩起舞,不能自制。

  掌聲頻頻響起,不需要借助任何樂器,純粹以轉動的脈輪牽引精神力,通過雙掌敲擊,發出奇妙的聲音。

  這可以算得上是一種脫胎於魔音秘術,卻又迥然不同的技藝!

  這是風照原自己所創的秘術!

  直到此時,他才對音波有了真正的領悟。

  風照原興奮地呼喊一聲,開始反覆練習自己新創的秘術。

  夜幕低垂,亮起萬家燈火。從落地窗望去,茫茫的雨幕夾著燈光,朦朧閃爍著,給人忽明忽暗的感覺。因為罕見的暴風雨,街道上彷彿無數條河流在竄動,幾乎看不見一個行人,路過的車輛也很少。

  一輛出租車濺起積水,在風照原的公寓前停下。

  一分鐘後,低沉而有規律的敲門聲突然傳入耳中,三長一短,正是罕高峰和風照原約定的聯絡暗號。

  應該是紀律執行隊的人到了。

  風照原看了看表,時間吻合。打開門,進來的只有一個人。

  這個人看起來很普通,即使見過一面,也很難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茫茫人海中,這樣的面孔實在太多。

  雙方各自出示了證件,檢驗無誤後,對方溫和地笑道:「你好,風照原先生。我是喬丹,奉命前來,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。」

  「沒有問題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,看門見山地道:「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?」

  「行動已經開始了。」

  喬丹打量著風照原:「帝凡納現在在我們手裡。」

  風照原暗自心驚,紐約到羅馬的航班應該在今晚九點到達,現在十點三十分,扣除機場到市區一個多小時的路程,也就是說,幾分鐘內,紀律執行隊已經將一個素未蒙面的人控制住。

  半個小時後,風照原跟隨喬丹來到帝凡納的別墅。

  大雨沖洗去了一切痕跡,別墅籠罩在滂沱大雨中,看不出有任何的變化。帝凡納的房間裡亮著燈,裡面空無一人。

  「帝凡納在哪裡?」

  喬丹笑了笑,伸出手掌,將臉上的肌肉麵團似的揉動了幾下,一張帝凡納的臉出現在風照原面前。

  風照原吃了一驚,喬丹渾身的骨骼咯吱作響,四肢一陣扭曲,竟連身材也變得和帝凡納完全相同。再帶上銀白色的假髮,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帝凡納。

  「真正的帝凡納被關押在車庫,我們就在這裡,慢慢等待法妝卿的光臨。」

  喬丹拍了拍手掌,兩個幽靈般的影子從門外閃入,拿出繩索,將喬丹綁在床上。不等風照原看清楚他們的臉,兩人又迅速消失。

  「紀律執行隊已經埋伏在別墅四周。」

  喬丹淡淡地道:「加上我一共七個人,都算得上是第一流的秘術高手。不過要委曲你一下,充當綁架帝凡納的角色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喬丹的計劃他已經明瞭,只要帝凡納突然消失,法妝卿一定會找到這裡來。到時只要冒充帝凡納伏擊法妝卿,就能攻其不備,出奇制勝。

  「傭人、司機,都已經換成我們的人了吧。」

  「是的,我們現在能做的,就是等待。」

  熄滅了燈,室內沉浸在一片黑暗中。

  「法妝卿,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?」

  過了許久,風照原打破了沉默。想到又要面對這樣可怕的敵人,他的心緒實在難以平靜。除非附身的老妖怪幫助,否則遇上法妝卿,他是死路一條。

  可是老妖怪附身畢竟是一個秘密,不能讓太多外人知道。不然的話他恐怕先被安全總署抓起來,拿去做人體研究了。

  「聽說一百多年前,她曾經是一個傑出的舞蹈藝術家。」

  喬丹低聲回答:「就在即將結婚的前夕,新郎突然心臟病發作而死。從那以後,法妝卿消失在演藝台上。三年後再度出現,竟然成為擁有異能力的人,並擊敗了當時秘術界的第一秘術高手,成為公認的異能大宗師。」

  「這樣的人也會結婚嗎?」

  風照原嘲弄地道,在他心目中,法妝卿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怪物。

  「新郎也是個舞蹈演員。兩人合作的雙人現代舞,曾經獲過法國國際舞蹈節的銀獎,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」

  風照原想了想,又問道:「法妝卿後來又為什麼突然失蹤呢?」

  「安全總署沒有這方面的資料,大家都以為她已經死了。如果不是根據你的報告,實在難以相信。」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:「法妝卿的力量我親眼所見,實在是太可怕了。在她面前,你感覺就像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嬰兒,根本無法對抗。」

  喬丹沉默了很久,忽然開口道:「只要她來到別墅,就必死無疑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猛然一震:「安全總署不打算留她活口嗎?」

  「如果不能活捉,死的也要。當然,這是不得已的辦法。畢竟物種基因庫是安全總署志在必得的東西。」

  風照原歎了口氣,不再說話。專心轉動體內的脈輪,養精蓄銳,準備接下來的戰鬥。

  經過一天脈輪轉動,他似乎又有了一些不同的收穫。吸收日月光華時,脈輪是穩定而乾燥的,但面對暴風雨時,脈輪是跳躍和濕潤的。也就是說,吸收的天地精氣不同,脈輪的屬性也在發生變化。

  時間悄悄流逝,風照原沉浸在轉動脈輪的奇妙境界中。室內的光線漸漸明亮,玫瑰色的曙光染上窗帷。

  四周倏然靜寂,雨已經停了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二章〈各顯神通

  「帝凡納公司的秘書說他請假養病,已經三天沒去公司了。」

  火鴉轉動手中的方向盤,豪華的勞斯萊斯轎車拐了一個彎,駛向帝凡納的別墅。

  後座的法妝卿微微皺起眉頭,沉吟不語。

  「手機關機,連教堂的懺悔室也找不到他,這傢伙不會出什麼問題了吧?」

  火鴉不安地道。他不再穿著古怪的長袍,一身司機制服,戴著白色手套,寬大的鴨舌帽壓住了滿頭紅髮。

  「伊籐照那些人都離開意大利了嗎?」

  法妝卿沒有回答火鴉的話,反問道。

  「昨晚我親自送他們上飛機的。聽說飛天流在日本遇上了很大麻煩,政府正在調查他們,所以伊籐照急著回去處理。」

  「山雨欲來風滿樓。」

  法妝卿曼聲道,望著車窗外滿地的殘枝落葉,忽然感到一絲隱隱的不安。

  帝凡納的別墅沐浴在橘紅色的夕陽下,輪廓柔和得像是掠過庭院的風。

  園丁在修剪草坪,司機在沖洗轎車,白髮的管家聽見電鈴聲,邁著蹣跚的腳步出來開門。從外面望去,一切都顯得盡然有序。

  火鴉鑽出轎車,迷惑不解地道:「看上去好像沒出什麼問題,帝凡納到底在搞什麼鬼?」

  法妝卿不動聲色地盯著管家:「我姓法,是帝凡納的朋友。」

  「老爺的身體不舒服,正臥病在床,您跟我來吧。」

  沿著扶梯,管家領著法妝卿和火鴉來到臥室,推開門,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風照原,高高翹著二郎腿,面帶微笑地看著他。

  管家驚呼一聲,倒退幾步:「你是誰?」

  法妝卿目光掠過,帝凡納躺倒在床上,四肢被繩索牢牢捆住,雙目緊閉,顯然失去了知覺。

  「是你這個小子。」

  火鴉怒吼道,甩掉鴨舌帽,滿頭的紅髮激烈飛揚,就要猛撲過去。

  「等一等。」

  法妝卿微一擺手,制止了火鴉,目光深不可測地看著風照原:「沒想到威尼斯分別後,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。」

  「是啊,大美人,我們有緣。」

  風照原舉了舉手中的香檳酒,瀟灑地道:「這是著名的法國狄爾伯爵香檳,不嘗上一口嗎?」

  法妝卿沉默了一會,忽然展顏道:「好。」

  淡黃色的香檳流入高腳玻璃杯,芳香撲鼻,泛起乳白色的泡沫。法妝卿優雅地舉起酒杯:「為慶祝我們的重逢,乾一杯。」

  這次輪到風照原有些不知所措,他沒有料到法妝卿會這樣鎮定,原本想重施故伎,擾亂對方心態的打算,看來是落空了。

  「是一九八二年生產,芬芳濃郁,口感滑爽。不愧是專供歐洲皇室享用的上等香檳。」

  法妝卿品著香檳,娓娓道來,神色自如輕鬆,猶如老朋友般與風照原聊起天來。

  「不愧是一代宗師,我服了。」

  瞪視法妝卿半晌,風照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:「看見你的手下被我綁架,竟然漠不關心,這樣冷血無情的氣度,真讓我佩服。」

  「你綁架帝凡納嗎?這是犯法的。」

  法妝卿淡淡地道:「身為安全總署的職員,知法犯法,罪加一等吧。」

  風照原的臉色終於一變。分開不過一周,法妝卿竟然查出了他的底牌。是誰洩露了自己的身份?難道安全總署內部,也暗伏了法妝卿的手下?

  「你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,不像是特意來送死的。」

  暮色溢入窗帷,法妝卿凝視著風照原,長長的銀髮隨風輕揚,彷彿黃昏的波浪:「說吧,開出你的條件,我可以考慮。」

  風照原掌心悄悄滲出汗珠,這一次與法妝卿對壘,感覺似乎處處都落在下風,再難以像過去那樣掌握主動。好在己方早有埋伏,否則一定腳底抹油,逃了再說。

  「不是條件。」

  風照原的眼角火速瞄了一下腕表,從法妝卿進門算起,已經整整五分鐘了,按照事先的計劃,紀律執行隊的人應該準備就緒。

  「你沒有權利和安全總署談條件。」

  風照原說出了正式開始行動的暗語,急速向後退去,一直退到了牆角。

  地板上陡然冒出兩隻粗壯的手臂,猛地扣向法妝卿的腳踝。

  一縷細小的紅色煙霧倏地從牆壁鑽出,猶如一條細長的火蛇,迅速纏向法妝卿的腰肢。

  陽台的窗口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出現,從側面撲向法妝卿。

  地板上冒出的手臂彷彿細菌分裂,兩變四,四變八,最後化作十六條鋼筋般堅硬的手臂!

  紅色煙霧也猛然暴漲,火蛇變成巨蟒,水桶般的身軀上竟然閃動著鱗甲。

  撲向法妝卿的那個人一拳擊出,四周的溫度冷到了極點,臥室似乎變成了南極的冰天雪地,空氣發出撕裂的聲音,幾顆圓溜溜的冰珠凝結落下。

  風照原看得雙眼發直,三個第一流秘術高手同時發動的攻擊,令人歎為觀止。

  法妝卿淡淡一笑,身軀屹立不動,十六條堅實的手臂剛扣上她的腳踝,便一一斷裂。紅色的巨蟒眼看就要纏住她的腰肢,一眨眼,卻莫名其妙地纏上了旁邊的梳妝台,鏡子嘩啦啦地碎裂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拳掌相擊。撲向法妝卿的人倒飛而回,猛然撞上牆壁,身軀的骨骼寸寸碎裂,滑落地上時,已經變成一灘爛泥。

  火鴉呱呱怪叫,掌心鑽出一柄細小的掃帚,迅速放大,擊向紅色巨蟒,隱隱中竟然有風雷之聲。

  法妝卿負手而立,對風照原淡淡一笑:「這就是你留的後手嗎?未免也太小看我了。」

  風照原頭皮發麻,一把抓起床上的喬丹:「要是你敢輕舉妄動,帝凡納就活不成了。」

  法妝卿凝視風照原良久,忽然道:「過來幫我吧,做我的手下。你想要什麼,就可以得到什麼。」

  「我不希罕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拍醒床上的喬丹,拉開繩索,沉聲道:「交出物種基因庫,用來交換帝凡納。這就是我的條件。」

  「救我!」

  喬丹睜開眼睛,對法妝卿嘶聲叫道。風照原不禁暗暗佩服,喬丹用秘術模擬出來的帝凡納惟妙惟肖,竟連聲音也一模一樣,不怕法妝卿不上當。

  法妝卿冷哼一聲,黑袍飄動,閃電般撲向風照原,後者猛一甩手,按照計劃,將床上的喬丹擲向法妝卿。

  一聲慘叫!

  法妝卿手掌扣住喬丹,後者的腕骨竟被她扳斷。一股莫可沛御的衝擊力順著手腕衝入體內,手臂、肘部、肩膀,一一順次爆裂,將喬丹炸成了半個血人。

  風照原當場呆若木雞。

  「用秘術模擬出來的帝凡納嗎?」

  法妝卿露出不屑的冷笑,隨手揮出一掌,與火鴉激戰的巨蟒如被電擊,蟒身一陣狂亂抽搐,不斷變小,恢復成一縷細小的紅煙。火鴉獰笑著舉起掃帚,猛然掃去。紅煙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,黏附在掃帚上,掙扎搖擺,竟然變做一片火紅色的羽毛。

  「桀桀,我的黑巫術力量又可以增強了。」

  火鴉把羽毛往自己的頭上一插,一頭鮮艷的紅髮舞動得如同燃燒的火焰。

  「帝凡納在哪裡?」

  法妝卿隨手扔下喬丹,一步步逼近風照原,湛藍色的眼睛令人生寒。

  「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帝凡納?」

  風照原強作鎮定地反問道,望著只剩下半條命的喬丹,心中亂作一團。

  「因為眼神。」

  法妝卿的聲音彷彿帶著一絲惆悵,多年前救下的那個孩子,即使現在已是老人,但看著她時,永遠是無限仰慕的目光。

  他也不會讓任何人利用他的安全來威脅自己。

  他不會向她開口求救,他只會讓她離開,離開危險,不要去管他的安危。

  這麼多年來,自己是否一直忽略了帝凡納的感受?

  法妝卿的心頭掠過一陣茫然,向晚的涼風從窗外吹入,她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47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三章〈最後一招

  「法妝卿,你死定了。」

  喬丹喘著氣,瞪著法妝卿,受傷的血肉像漿糊般蠕動,顯得十分可怖:「剛才你雖然擊殺了一名隊員,但他的寒冰秘術已經滲入你的身體。十二個小時內,你的血會凝結成冰,所有的血細胞慢慢壞死。」

  法妝卿臉色蒼白,陣陣寒氣正從她體內滋生,向血管侵襲。

  喬丹厲聲道:「交出物種基因庫,我們會有專人替你醫治。」

  「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?」

  法妝卿斷然拒絕,再生體的異能力全力施展,修復被凍結的血細胞。一會兒,裊裊的白氣從她的黑袍上冒出,寒冰秘術被徹底排出體外。

  喬丹的臉色也變了,寒冰秘術的厲害他很清楚,沒想到對法妝卿竟然構不成任何威脅。第一套行動方案,至此已經宣告失敗。

  「我再問一遍,帝凡納在哪裡?」

  法妝卿上前一步,美目中閃動著刀光般的殺機。

  「在車庫。」

  喬丹咬咬牙,目光中掠過一絲奇異的神色。

  「帶我去,你們都去。」

  法妝卿森然盯著風照原,後者慢吞吞地挪動腳步,向別墅的地下車庫走去。

  地板上斷裂的十多條手臂突然竄起,從背後撲出。法妝卿頭也不回,手臂撲到半途似乎遇上一道透明的牆,再也無力前進半寸。

  「啪」的一聲,空氣急劇壓縮,如同一個強力搾汁機。手臂立刻被碾碎,化作激射的血雨,濺在雪白的牆上。

  沿著水泥斜坡向下走去,車庫的壁頂上閃著昏黃的燈光。法妝卿剛走入車庫,身後的鐵門便轟然關上。

  風照原突然瞥見喬丹暗中鬆了一口氣。

  園丁、司機、管家鬼魅般地出現在法妝卿對面。

  「不再偽裝了嗎?」

  法妝卿語帶譏諷地道。

  喬丹面無表情,一瘸一拐走向車庫角落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,打開後蓋箱,一把揪出裡面的帝凡納。

  三個紀律執行隊員身形展動,退到車庫門口,牢牢封住唯一的出路。

  一絲不屑從法妝卿眼中閃過,帝凡納的雙手被繩索反綁,臉上蒙著眼罩,嘴裡塞了一團破布,喉中不斷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。

  喬丹的手掌捏住了帝凡納的喉結,神色冷酷。風照原相信,只要法妝卿稍有異動,帝凡納的喉結立刻會被硬生生地捏碎。

  「有什麼遺言想對你主人說嗎?」

  喬丹撕開帝凡納的眼罩,冷冷地道。

  帝凡納容顏憔悴,面色灰白,顯然這幾天吃了很大的苦頭。看見法妝卿,他立刻神色激動,拚命搖著頭,似乎想要竭力說些什麼。

  風照原心中疑惑,從目前的形勢來看,他們與法妝卿的交手是一敗塗地,可是喬丹明明說過,法妝卿只要來救帝凡納,就必死無疑。難道在這座車庫裡,他們布下了萬無一失的絕殺計劃?第一套行動方案已經失敗,而後備方案是什麼,就連風照原自己也不清楚。

  雙方的實力都已經驗證過,三個一流秘術高手全部死亡,就算喬丹沒有負傷,以目前的人力,他們也沒有戰勝法妝卿的可能。

  除非喬丹埋伏了最後的殺著。

  有什麼方式可以令強大無敵的法妝卿也必敗無疑呢?

  風照原的目光掠過守住鐵門的三個人,陷入沉思。

  「交出帝凡納,我可以讓你們活著離開。」

  法妝卿慢慢地伸起手,手掌在昏暗的車庫中顯得雪白如玉,泛著攝人的光澤。

  「最後再對你說一次,法妝卿,交出物種基因庫。」

  喬丹針鋒相對地道。

  法妝卿冷笑一聲,黑色長袍開始飄動,如同水一般蕩起細微的漣漪。

  風照原知道這是對方出手的先兆,左手結出雪鶴流秘術手印,準備迎戰。

  喬丹顯得毫不在意,從帝凡納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微型遙控器,迅速按動之後,突然放聲狂笑起來。

  法妝卿的手掌已經拍出。

  儘管喬丹一步沒動,但他的位置倏地拉近到法妝卿面前,兩人變成面對面站立,整個空間再一次被法妝卿移動。

  右手揮動,喬丹悶哼一聲,彈丸般飛了出去,帝凡納輕鬆落入法妝卿的掌中。

  玉指利刃般剪破繩索,取出塞住帝凡納嘴巴的破布,法妝卿淡淡地問道:「你沒事吧,帝凡納?」

  「女神,請不要靠近我。」

  帝凡納觸電般地後退,雙手慌亂揮動,聲音嘶啞而急促:「我的身上被他們裝置了奇怪的東西。」

  「滴答滴答。」

  極細小的聲音從帝凡納身上傳出,清楚傳入風照原的耳朵。

  定時炸彈!

  風照原身軀狂震,霍然轉身,緊緊盯著喬丹。

  他終於知道了對方最後的計劃。

  「加入安全總署,我們就隨時準備犧牲生命。」

  喬丹冷漠地與風照原對視,這一刻,他彷彿已不再是相貌普通的平凡人,他的神情堅如磐石,他的眼中閃動著光芒,玉石俱焚的光芒!

  「烈性炸彈將在一分鐘後引爆。」

  喬丹慢慢地坐倒在地上,鮮血從嘴角不斷流出,法妝卿那一擊,顯然徹底摧毀了他。

  「沙之結界,不要讓他們逃出去。」

  喬丹嘴唇蠕動,艱難地轉過頭,望著鐵門前的三個人,閉上眼,嚥下最後一口氣。

  三個人守住鐵門,如同崇山峻嶺般難以撼動。六隻手掌糾結在一起,忽高忽低,左右變幻,結出一種奇異的秘術手印,又彷彿是個奧妙的陣式。

  車庫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,無數顆黃沙從四面八方鑽出,潮水般地湧動,在瞬間形成一片海洋。

  黃色的沙之海洋。

  沙海環繞著眾人,形成一個又一個圈。重重沙浪洶湧翻滾,不斷攀高。一分鐘之內,如果不能衝出車庫,不能衝出三個人秘術結出的沙之結界,帝凡納身上的炸彈就會爆炸,所有人都會屍骨無存。

  沒想到喬丹讓自己也成為陪葬,風照原心中怒罵,奮力揮拳擊去,沙海不但毫無損傷,還具有超強的引力,差點將他吸入吞噬。

  風照原踉蹌後退,忽然想起喬丹說「法妝卿必死無疑。」這句話時,眼中閃過的奇異神色。

  喬丹早就做出了最壞的打算,只要殺死法妝卿,物種基因庫可以慢慢地再找。

  「不要慌。」

  法妝卿冷靜地對火鴉道,一股昏眩突然湧上大腦。

  「主人,你的手!」

  火鴉驚駭地叫道。

  法妝卿低頭看去,她的手掌沾滿了喬丹的鮮血,血在此刻竟然變成藍色,一絲一絲,像活蹦亂跳的蛆蟲,向掌心鑽去。

  那是一種以自己的血液為媒介,化作異類生物的東南亞降頭秘術。喬丹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,甘受她的重擊,就是為了施展降頭秘術,讓她暫時無力破除沙之結界,爭取寶貴的一分鐘。

  一念及次,再生體的異能力全力施展,治癒降頭秘術的入侵。法妝卿沉聲喝道:「火鴉,你抱住帝凡納,準備衝出去。」

  沙海封鎖了車庫四周,密集一片,就連屋頂上也在瘋狂蔓延。

  「女神。」

  帝凡納喃喃地道:「別管我,您走吧,別管我!」

  在他的手腕上,被植入了一顆黃豆般大小的東西,隨著脈搏而微微跳動。

  「真想回到從前,在聖馬可教堂裡,有您保護著我,我什麼都不怕。」

  帝凡納看著法妝卿,夢囈般地說。混濁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,燈光昏黃,彷彿搖曳的教堂燭光。

  「那個時候我能夠救你,現在也一樣能。」

  法妝卿一字一頓地道,手掌上的血絲奇跡般地褪去,重新變得潔白無暇。

  時間飛快流逝,只剩下不到十幾秒鐘了。

  「讓我為您犧牲一次吧。」

  帝凡納突然狂吼一聲,猛然掙開火鴉,一頭撞向鐵門。

  洶湧的沙海立刻將他吞沒,無聲無息,滿頭的白髮化作一點,消失不見。

  法妝卿就算想救他也已經來不及了。

  四周只看見層層疊疊的黃沙,無窮無盡。這樣的秘術結界,不是進入秘能道的高手根本無法破除,而就算是法妝卿,想在十幾秒內破開結界,也絕無可能。

  一聲淒厲的叫聲從法妝卿口中發出。

  空氣漩渦般地轉動,暴風呼嘯,一個黑色的洞陡然出現在車庫中。

  法妝卿抓住火鴉,高速射向黑洞。

  「快跟上她,這是唯一離開這裡的辦法。」

  千年白狐突然叫道。

  風照原恍然大悟,足尖一點,緊隨著法妝卿投向黑洞。

  「轟隆」一聲,整座車庫爆炸,火光沖天,帝凡納的別墅化作熊熊廢墟,屋頂掀飛向了半空。

  風照原和法妝卿已經置身在另一個宇宙中。

  這個宇宙看起來異常狂暴,黑色的星雲劇烈翻滾,四周的空氣滾燙無比,遠處不斷有呼嘯飛射的星體互相撞擊,光芒耀眼,發出驚人的爆炸聲。

  法妝卿毫不猶豫地一拳擊出,新的黑洞再次出現。

  眼前一黑,他們在瞬間又回到原來的宇宙。

  風照原暗暗抹了一把冷汗,這時他們站在台伯河的河畔,依稀還可以看見,帝凡納別墅的方向,火光映紅了夜空。

  救火車刺耳的笛聲掠過街道。

  漆黑的夜色下,河水淙淙流動。法妝卿沉默得像是一尊石像,美麗的銀髮卻在激烈飛舞。

  河水彷彿倒映出帝凡納的面容。

  孩提的帝凡納,少年的帝凡納,年老的帝凡納,甘心被她利用的帝凡納……。

  唯有不變的是對方凝視她的目光。

  「你是聖母瑪麗亞?」

  很久以前,一個男孩拉著自己的手,藍色的眼睛裡閃著光,無限尊敬和仰慕地看著她。

  「我不是聖母瑪麗亞,叫我女神吧。」

  凝視著台伯河水,法妝卿喃喃地道,時光倒流,多年前的回答重新說出口,充滿了苦澀的滋味。

  沉重的教堂鐘聲響起,飄過河面。鴿群歸巢,空中翅膀撲扇,劃出白色的軌跡。

  風照原悄悄退後,法妝卿看也沒有看他,只是抬起頭,默默地望著鴿子一隻隻飛入教堂,一動也不動。

  時間像翅膀一樣流過,留下的可是永恆?

  在那一刻,風照原第一次看到,法妝卿眼中深深的寂寞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四章〈組友重逢

  又回到熟悉的安全總署大樓。

  電梯帶著風照原徐徐上升,意大利之行,彷彿已經是一個遙遠的舊夢。

  想起車庫的一幕,風照原不由感到一陣後怕。紀律執行隊的冷酷令人震驚,為了殺死法妝卿,竟然不惜犧牲一切。

  電梯門打開,罕高峰、尤妃麗和尤爾德署長出現在他的面前。

  「把你的經歷詳細地向我匯報一遍。」

  頂樓的保密室裡,尤妃麗作著筆錄,尤爾德凝神傾聽,罕高峰不時地向風照原提出疑問,咨詢細節。

  「你的意思是,法妝卿可以憑個人力量,製造出宇宙黑洞?」

  尤爾德滿臉狐疑地反問道。

  「聽起來很荒誕,但的確是事實。如果不是這樣,我也沒命回來了。」

  風照原木然回答,心中生出強烈的不滿。自己出生入死,這些人不但毫不關心,還不斷質疑自己的報告,實在令人心寒。

  「如果她真具備這樣的能力,那麼物種基因庫一定落在法妝卿的手裡。只有瞬息轉移空間,才能將整座物種基因庫從亞歷山大的城堡挪走。」

  尤妃麗放下筆,沉吟道。

  罕高峰皺起眉頭:「現在連紀律執行隊都對付不了她,我們已經沒有更強的人手了。」

  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子,尤爾德陷入了沉思。

  罕高峰看了看風照原,問道:「尤爾德署長,還有什麼問題嗎?如果沒有,就讓風照原先好好休息吧。」

  「暫時沒有了,風照原,你可以離開。」

  尤爾德點點頭,嘴角擠出了一絲笑容。

  風照原默默地站起身,獨自走出保密室。

 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。

  「辛苦你了。」

  罕高峰從後面追上,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。

  「這是我的責任,談不上辛苦。」

  風照原澀聲答道。

  罕高峰沉默了一會,道:「紀律執行隊有他們行動的原則,用炸彈對付法妝卿的計劃,事先連我也不知情。」

  「就算知道,您也阻止不了吧。」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,孤獨的腳步聲迴盪在走廊上,晌午的陽光從窗外射入,白晃晃地刺眼。

  回到職工宿舍,迎接他的是札札熱情的擁抱。

  「朋友,這段時間你去哪兒啦?罕高峰說你外出執行秘密任務,我可擔心死了。哈哈,總算你平安回來,今晚我們一定要痛快喝上幾杯,好好慶祝一下。」

  望著札札興奮的神色,風照原心中湧上一陣暖意,揉了揉他捲曲的頭髮,微笑道:「你還好吧。」

  「我們最近奉命保護該死的亞歷山大,整天陪著那個傢伙,真把我悶死了。」

  札札不滿地嚷道。

  風照原搖搖頭,目光落在宿舍的桌上,尊將刻過的字跡依然清晰。

  珍貴的青春歲月,難道只能在安全總署中渡過嗎?

  風照原歎了一口氣,推開窗。湛藍色的天空中,鳥兒張開翅膀,在自由地飛翔。

  「其他組員的近況如何?」

  「莫裡也被派去執行一項秘密任務了。奧馬爾還是一天到晚陰沉著臉,只有在訓練大廳才能找到他。畢盛克這傢伙最吝嗇,每次溜出去喝酒都要我付賬。至於蘭斯若和卡丹婭嘛,」

  札札詭異地擠了擠眼睛:「他們最近好像打得火熱噢。」

  「卡丹婭和蘭斯若?」

  風照原詫異地叫道,雖然他心中深愛緋村櫻君,不過畢竟和卡丹婭有過一夜情緣,得知擁有過的女人投入他人懷抱,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。

  「是啊,開始我還以為卡丹婭對老大你有意思呢。搞了半天,原來她喜歡的是蘭斯若。真是不明白,那個娘娘腔的傢伙有什麼吸引女人的地方?我札札比起他,要有男子氣概多了。」

  札札嘴裡嘟囔著。

  風照原的心漸漸平和下來,自己不辭而別,離開這麼長的時間,卡丹婭心中寂寞,愛上蘭斯若是很正常的結果。蘭斯若學識淵博,風度翩翩,任何女人都難免受他吸引。何況自己和卡丹婭不過是一時的異性相吸,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可言。

  來得快也去得快,時下都市男女的一夜情,莫不如此。

  只有與重子之間,才是一起出生入死,共同患難的真正愛情吧。

  想到這裡,風照原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。

  「朋友,你怎麼了?沒發燒吧?」

  札札摸了摸風照原的額頭,戲謔地道:「怎麼笑得這麼古怪?目光溫柔,像發了情的非洲山貓一樣。」

  「去你的。」

  風照原笑著一拳捶向札札的肩膀,如果說在安全總署有什麼收穫,就是結識了札札這樣一個性情朋友。

  世事變遷,萬物更新。也只有人與人的感情,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吧。

  「老大,如果你真的春心萌動,今晚倒是有一個好地方。」

  「什麼意思?」

  「今天是月底,晚上八點半,安全總署會照例舉行職員舞會。到時你可以四處獵艷。嘿嘿,以老大的才貌,一定收穫不小。」

  札札說得摩拳擦掌,唾沫橫飛。

  瞪了札札半天,風照原恍然道:「原來是你的春心動了。」

  札札走後,風照原美美地睡了一覺,醒來時,窗外已是萬家燈火。

  燈光璀璨,宛如繁星點點。落在他的眼中,光與影顯得層次分明,充滿立體感。自從開啟脈輪以後,風照原感覺整個人與從前迥然不同,,渾身精力瀰漫,視覺和聽覺大有增進。

  吃過晚餐,札札就拉著他直奔舞廳。

  美麗柔和的燈光下,安全總署的職員們三五一群,或者飲酒交談,或者翩翩起舞,放鬆一個月來的緊張情緒。

  吧檯邊,一個長裙女子坐在黑色鋼琴前,低沉的爵士樂悠悠迴盪,充滿了懷舊感。

  「你怎麼了?」

  札札瞧著風照原的臉色,關切地問道。

  「沒什麼,好像很熟悉的樣子。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,向那架鋼琴走去。腦中朦朦朧朧地閃過一些人影,卻怎麼也捉不住。

  「能讓我彈奏一曲嗎?」

  風照原問那個女樂手,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,彷彿一切純粹出於本能,彷彿他就應該坐在這裡,坐在這台鋼琴前。

  女樂手詫異地看了他一眼,點點頭。

  琴聲響起。

  如同憂鬱的月光,傾瀉流淌,編織出一張溫柔的網,慢慢滲透每個角落。似真似夢似幻,蕩起水一般的漣漪。

  風照原按動琴鍵,在淙淙琴聲中,他彷彿回到了羅馬的特萊維噴泉池畔,遙望著緋村櫻君的背影,在視線中越來越遠。

  重子,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再見?

  一曲結束,女樂手佩服地道:「是肖邦的離別曲吧,您的指法真是專業嫻熟。」

  「是叫離別曲嗎?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,為什麼,為什麼自己會彈,卻叫不出曲子的名稱,難道和自己失去的記憶有關嗎?

  「這不是風照原嘛。」

  舞廳中一個正在跳舞的男子突然停下,向風照原走來。米黃色的阿瑪尼西裝穿在他身上,顯得有款有型。

  他的舞伴微微一愣,無奈被他緊緊摟住腰肢,只好跟了過來。

  「蘭斯若,你好。」

  風照原站起身,禮貌地與對方握手。

  蘭斯若的舞伴表情有些尷尬,她金髮碧眼,身材豐滿,雙腿修長,正是久別的卡丹婭。

  「好久不見了,大家都很想念你。」

  蘭斯若左手扶了扶金絲邊眼鏡,右手依然摟住卡丹婭。神色親暱,宛如熱戀中的情侶。

  「我也很想念你們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,心中一片坦然,本來他這次出去執行任務,結識了緋村櫻君,正發愁如何對卡丹婭開口分手,現在既然卡丹婭另有新歡,他也正好解脫。

  「卡丹婭經常說起你呢。」

  蘭斯若看似隨意地道,順手拍了拍卡丹婭的香臀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震,看蘭斯若的樣子,似乎隱隱在向自己示威。難道卡丹婭將兩人的關係告訴了蘭斯若?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。

  「風照原,你好。」

  卡丹婭向風照原打了個招呼,表情漸漸放鬆起來。

  「看來我要恭喜你們了。」

  風照原擠了擠眼睛,神色自如,看不出任何沮喪。

  卡丹婭的臉微微一紅,蘭斯若溫柔地撫摸著卡丹婭金色的長髮,道:「能夠和這樣的美女傾心相愛,是人生最完美的事。每一分鐘甚至每一秒鐘,都令人魂牽夢繫。」

  風照原不動聲色地笑了笑,這樣的話雖然男人聽起來肉麻,但是女人卻非常愛聽。蘭斯若果然有一套,難怪卡丹婭會移情別戀。

  「哇。」

  札札誇張地做了個嘔吐的姿勢。

  「時間寶貴,我們以後再聊吧。」

  蘭斯若別有深意地看了風照原一眼,摟著卡丹婭揚長而去。

  「媽的,這小子太囂張了!」

  札札盯著蘭斯若的背影,不滿地叫道。

  「不用理他,我們來首歡快一點的曲子吧。」

  風照原不在意地擺擺手,站在鋼琴前,十指跳動,充滿動感的音樂噴湧而出。

  活力四射的樂曲令人興奮。

  舞廳的職員們紛紛狂熱搖擺起來,舞廳內逐漸陷入沸騰。

  風照原接過札札遞來的白蘭地,一口喝乾。彈奏出來的樂曲更是飛揚跳脫,激情十足。

  今夜,是徹底放鬆的時刻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48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五章〈龍爭虎鬥

  第二天風照原酒醒後,立刻匆匆趕往訓練大廳。除了莫裡以外,所有的組員都已經到齊。

  九點整,罕高峰和尤妃麗也到了。

  「今天集合的目的,是進行一場考核。」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經過在安全總署這段時間的工作,你們想必也都清楚,什麼才算是真正的高手。而你們和高手之間,又有多大的差距。」

  尤妃麗嫵媚一笑:「最近不少組員都在刻苦訓練,有人甚至掌握了基本的秘術。我們把大家叫來,就是想檢驗你們的成果,以便可以對你們採取針對性的輔導。」

  組員們顯得很興奮,紛紛議論起來。自從在亞歷山大別墅受挫於尊將之後,大家都認識到各自的不足,憋了一股勁,暗自苦練。

  「札札,你先開始吧。最擅長的是什麼本領?為大家表演一下。」

  罕高峰下令道。

  札札鬥志高昂地大喝一聲,跨前一步,渾身的骨骼咯咯作響。

  肌肉開始膨脹,骨架開始增大,瘦小的札札像充氣的皮球,不斷鼓脹。不一會兒,一個孔武有力、肌肉賁張的雄偉大漢站在眾人面前。

  在組員們的驚歎聲中,札札的身軀還在擴張,頭頂住了天花板,嘹亮的笑聲雷鳴般在上空滾動。腳掌像兩隻小船,一腳就踏碎了地上的沙袋。

  卡丹婭突然羞澀地轉過頭去,原來札札的衣服全部破裂,碎布從身體各處飄落,整個人近乎赤裸。

  組員們哄堂大笑,札札面色尷尬,急忙彎下腰,蒲扇大的手掌摀住下身。

  尤妃麗強忍住笑,道:「可以了,快變回原身吧。再這樣增大下去,我們訓練大廳也要被你弄塌了。」

  札札身軀一陣晃動,像洩了氣的皮球立刻縮小,等到恢復原來的身材時,依然繼續縮小,直到組員們看到一個身高只及他們腰間的侏儒,靈活地在周圍上跳下竄。

  罕高峰點點頭:「你的瑜珈秘術能夠堅持幾分鐘?」

  「變大變小各三十分鐘左右。」

  札札洋洋得意地道。

  「瑜珈秘術練到極至,可以生吞鋼炭,忍受針刺。可以在火焰上行走,可以被埋在地下一個月依然生存。改變身軀只是最基本的技術,你還差得很遠,需要勤加練習。」

  罕高峰沉聲道:「下一個,奧馬爾。」

  奧馬爾默然走出,目光如有實質,閃電般射向大廳的一張桌子。

  「呼」的一聲,桌子突然自動飛起,在空中飛速旋轉。奧馬爾目光移動,大廳裡的陳設一一飛起。只要他目光落到哪裡,哪裡的東西就被他遙控。一時之間,空中飛舞著幾十件東西,按照不同的軌跡高速運動,令人眼花繚亂。

  組員們紛紛鼓掌喝彩。

  罕高峰擺擺手:「做得很好,奧馬爾。我想知道,你目前所能操控的物體最重可以達到多少?」

  「九十五公斤,組長。」

  「嗯,力量還需要加強。根據記載,以意念操控物體的最高記錄是五百公斤。」

  札札吐了一下舌頭,低聲對風照原道:「奧馬爾這小子練起功來不要命,我看過不了幾年,他一定會破五百公斤的記錄。」

  「下一個,卡丹婭。」

  拳腳呼嘯,沙袋、鋼板彷彿紙糊的一般,被擊得粉碎。望著卡丹婭的英姿,風照原心中不免感到一絲悵然。轉過頭,忽然發現蘭斯若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,目光在鏡片後深不可測。

  罕高峰做完對卡丹婭的點評後,下一個輪到畢盛克。

  他挺著大肚子,愁眉苦臉地站在原地,一動也不動。

  尤妃麗柔聲道:「你想展示什麼技能啊?」

  「我?我的嗅覺靈敏,可是無法表演啊。」

  罕高峰又好氣又好笑:「難道除了鼻子,這段時間你就沒有學會其它本領嗎?」

  畢盛克抓耳撓腮,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。札札幸災樂禍地道:「其實他最擅長的是吃白食,這一點大概可以打遍地球無敵手了。」

  風照原啞然失笑,罕高峰無可奈何地搖搖頭:「今天就算了,接下來一個月,我會對你進行特別輔導。」

  畢盛克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。

  場上只剩下蘭斯若和風照原。

  「你們兩個人的能力我很清楚,論綜合實力,應該是全體組員中最強的。」

  罕高峰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,平靜地道。

  尤妃麗嫵媚一笑:「所以我們想讓你們兩個比試一下。」

  風照原和蘭斯若對視一眼,目光猶如刀劍相擊,濺起火花。

  組員們有熱鬧可看,都紛紛叫好。札札更是興高采烈,揮舞著拳頭對風照原嚷道:「老大,給他一點顏色瞧瞧!我永遠支持你!」

  「贏的人請客喝酒。」

  畢盛克緊緊把握住每一次吃白食的機會。

  卡丹婭美目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,最終還是停留在蘭斯若臉上,充滿了關切。

  尤妃麗道:「兩位都沒有意見吧?雖然這只是友誼性質的切磋,但希望你們能夠全力以赴。」

  「我沒有意見。」

  蘭斯若灑脫地回答。

  「我,也沒有。」

  風照原暗暗皺起眉頭,猜不透罕高峰讓自己和蘭斯若比試的用意何在。如果只是單單為了分出高下,未免兒戲了一點。

  「比試共分三場,三局兩勝制。」

  罕高峰微微一笑:「第一場--電玩遊戲。」

  電腦室中,兩台裝上遊戲軟件的電腦已被開啟運行。組員們面面相覷,迷惑不解。比試的內容應該是讓兩人大打出手,比賽異能力或者秘術,現在怎麼變成玩電腦遊戲了?

  在罕高峰的示意下,風照原和蘭斯若分別戴上遊戲頭盔、絕音耳塞,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幅曲折環繞的迷宮圖樣,在迷宮左右兩個入口處,有紅、綠色兩個人形,分別代表了風照原和蘭斯若。

  罕高峰解釋道:「遊戲的規則很簡單,誰先走出迷宮,誰就可以獲勝。按動電腦鍵盤上的字母,可以發射武器。K字母代表槍支,B字母代表炸彈。」

  組員們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,都圍攏上來,爭先恐後地目睹這一場別開生面的比賽。

  風照原暗自沉吟,按照罕高峰話裡的意思,雙方都可以發射武器。也就是說,為了比對方搶先一步走出迷宮,可以採取互相狙殺的戰略。只要有一方半途被擊斃,那麼另一方自然就穩操勝券了。

  「叮咚」一聲,遊戲進入了開始程序。遊戲頭盔中閃爍起眩目的紅光,風照原只覺得眼前一黑,已經進入遊戲環境的迷宮中。

  四面都是高高的石牆,在迷宮遊戲裡,風照原看不見蘭斯若,蘭斯若也看不見他,但旁觀的組員們卻看得很清楚,屏幕上,只見雙方從不同的入口走進迷宮,便停下腳步,站在原地不動。

  時間對於雙方來說,同樣寶貴。但兩人都不急於向前走,而是極力回憶剛才見過的迷宮圖樣,希望在腦海中先找出路徑,然後行動,以免多走冤枉路而浪費時間。

  畢盛克想了想道:「看來誰能記住剛才屏幕上那張一閃而過的迷宮圖樣,誰就可以先走出迷宮。」

  札札一拍腦袋,恍然道:「原來這是考察雙方記憶與觀察能力的比賽啊。」

  尤妃麗神色莫測地笑了一笑,沒有說話。

  風照原已經開始向前走了,迷宮圖非常複雜,雖然以風照原驚人的智商,所回想起來的,也不過只有一大半。但他不能再等了,記不住的部分,似乎也只有靠運氣。

  四周的景物都是單調的高牆,風照原忽左忽右,拐了無數個彎,不斷向迷宮中心接近。

  腳下的地面原本是黑色的,但走到中途,卻變成了五顏六色的方塊形地磚,毫無規律地鑲嵌在一起。風照原頓時生出一絲警惕,停下腳步。

  難道這座迷宮還暗藏了什麼玄機?

  風照原試探著伸出左腳,在前方一塊紅色的地磚上用力一點,隨即縮回。

  「轟隆」一聲,紅色的地磚立刻向下陷入,消失在他的眼前。

  風照原倒吸了一口涼氣,原來迷宮裡還佈置了許多陷阱。看來這款遊戲的設計,還不止考核記憶力那麼簡單。

  既然紅色的地磚不能踩,風照原小心翼翼地左腳先踏上一塊白色地磚,見沒有反應,才放大膽子,只挑白色的地磚行走。

  剛走了一段路,兩側突然發出「轟轟」的聲音,石牆開始滑動起來,一堵堵石牆交錯變化,前方一條明顯的通路被橫生出來的石牆堵死,竟然變成了死胡同。

  風照原心中叫苦,原來白色的地磚也是不能走的,不過程序設計得非常巧妙,直到遊戲者連續踩上幾塊白磚後,機關才會發動。

  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迥異的變化,原本是高牆的地方反倒有了路,對於風照原來說,他牢記的迷宮圖樣,已經變得毫無用處。

  因為踏上了白磚,迷宮的環境完全改變了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六章〈鬥智鬥勇

  一個小時過去了,風照原還在迷宮裡打轉。

  他開始迷失方向,因為不斷遇上死胡同,只好往回走,重新選擇新的道路。一次次地往返,他的心情越來越沮喪。心態一亂,便無法保持冷靜的判斷能力。

  也許蘭斯若已經接近迷宮的入口了。

  風照原歎了一口氣,望著前方的高牆,心中突然一動。

  既然因為自己誤踩上白磚而改變了整座迷宮的格局,那麼對於蘭斯若而言,迷宮圖樣也同樣失去了效用。也就是說,自己的失誤,同時連累了蘭斯若。

  想到這裡,風照原精神一振,依此類推,蘭斯若也很可能不小心觸動迷宮的機關,從而改變迷宮的佈局。那麼即使自己沒有踩上白磚,迷宮也同樣會因為蘭斯若的失誤而改變,如果自己按照原先的迷宮圖樣走,也許永遠都找不到出口。

  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。組員們望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變化的迷宮格局,驚異地議論起來。

  因為風照原和蘭斯若雙方都戴著絕音耳塞,所以根本聽不見他們的對話。

  「科學界中有一種原理,叫做混沌理論的蝴蝶效應,被巧妙地運用在這款遊戲中了。」

  卡丹婭自言自語地道。

  「蝴蝶效應?那是什麼玩意?」

  札札抓了抓頭,雙目中露出迷惑的神色。

  「原本固定的環境,會因為某一個因素的變化而全然改變。巴西叢林裡的一隻蝴蝶偶然扇動翅膀,可能會在美國得克薩斯州掀起一場龍捲風。」

  尤妃麗解釋道:「這款遊戲也是這樣,雙方都觸動了迷宮機關,互相影響了彼此的路線,而整個迷宮格局也因為雙方的一次次失誤不斷變化。」

 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,風照原的心情逐漸冷靜下來,經過了無數次碰壁回頭之後,他開始向出口接近。

  幾束紅色的激光「嗖嗖」地從左前方的石牆後射出,代表蘭斯若的綠色人影出現在牆後,正向他發動突然襲擊。

  這款遊戲的仿真效果非常出色,激光射在風照原身旁的石牆上,碎石屑到處激濺。

  風照原倉促向後退去,沒想到,蘭斯若竟然一直匿伏在迷宮的出口附近,靜候他的出現。

  「轟隆」一聲,火光沖天,組員們發出惋惜聲,象徵風照原的紅色人影剛退到牆角,四周就紛紛爆炸。

  「叮咚」,風照原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「遊戲結束」的字樣,他摘下電腦頭盔,心中一陣陣懊喪。

  蘭斯若一定是在通向迷宮出口的各個地方埋下炸彈,設好埋伏圈狙殺自己。對方的戰略並不是比誰先走出迷宮,而是先幹掉自己,再尋覓出路。

  札札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,安慰道:「蘭斯若也不一定能贏,你仔細看看迷宮的出口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只見屏幕上通往迷宮出口的路都被高牆堵塞,現在的迷宮,根本走不出去。

  「你們改變了迷宮的格局,蘭斯若要想走出去,必需重新踩踏那些白色地磚,通過發動機關移動石牆,恢復原來的格局。」

  聽札札這麼一說,風照原如釋重負,這雖然是唯一走出迷宮的辦法,但要經過無比精確的計算,還要將風照原觸動的機關考慮在內,所以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。如果蘭斯若也走不出迷宮,那麼這一局雙方就戰成了平手。

  屏幕中的蘭斯若默立了一會,忽然向前方的死胡同筆直走去。

  「他瘋了?」

  札札瞪大了眼。

  「轟隆」一聲,火光冒起,碎石飛濺,蘭斯若按動鍵盤,炸彈將前方的高牆炸得粉碎。

  隨著蘭斯若不斷轟炸,一堵堵高牆被毀滅,蘭斯若直線向前,迷宮的出口以最簡單、最直接的方式出現在他的面前。

  蘭斯若摘下頭盔,輕鬆地道:「這局我贏了。」

  組員們目瞪口呆,沒想到蘭斯若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走出了迷宮。

  「難道隨意破壞迷宮也可以嗎?」

  風照原皺了皺眉。

  蘭斯若聳聳肩:「照原你不會輸不起吧?遊戲並沒有定下走出迷宮的規則,只要誰先走出迷宮誰就獲勝。」

  罕高峰低歎一聲,對風照原道:「第一場比賽,其實是考察你們打破常規的思維方式。在我們執行任務的時候,沒有既定的規則,只要能夠完成任務,規則是可以被打破的。不管蘭斯若用什麼方法走出迷宮,但結果是他贏了。所以第一場比賽,你敗了。」

  風照原沉默無語。

  蘭斯若瀟灑地走到風照原身前,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:「照原,其實這是你輸給我的第二場了。」

  示威般地一笑,蘭斯若的目光故意在卡丹婭臉上掃過,意思已經十分明顯。

  「老大,還有第二場,加油!」

  札札揮舞著拳頭,拚命為風照原打氣。

  風照原紛亂的心逐漸安定下來。

  因為先輸一場,他已經陷入背水一戰的境地,這時更要保持冷靜。否則心神一亂,就會輕易再輸第二場。那麼第三場根本也不用比了。

  原本他並不一定要與蘭斯若分出高下,可現在對方猖狂的態度徹底激起他的鬥志。

  凝視著蘭斯若,風照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:「開始第二場吧。」

  一抹異色從蘭斯若鏡片後閃過。

  沒想到風照原這麼快就恢復信心,在三場兩勝制的比賽中,第一場尤為關鍵,誰先獲勝一場,就等於掌握了全局的主動,信心也會大大增強。而輸了第一場的人,因為微妙的心理變化,會直接影響到下一場比賽的心態。

  所以蘭斯若不等風照原調整好心態,立刻用卡丹婭刺激風照原,讓對方因為嫉恨而進一步陷入沮喪。看似隨意的言語,實質上再次打擊風照原的信心,暗藏戰略的手段,堪稱將心理學的知識發揮得淋漓盡致。

  無奈眼前的風照原,卻似乎根本不受影響。如果要說有什麼不同,那就是他眼中的自信與鬥志更強烈了。

  蘭斯若心中一凜,難怪主人也會對風照原另眼相看。這個少年,和一般的人確實大不相同。

  「第二場比賽,也很簡單。」

  罕高峰拿出一張白紙,隨手在紙上畫了一條直線,出示給蘭斯若和風照原:「告訴我你們看到了什麼,誰說出的種類越多,誰就獲勝。不過已經說過的就不能再重複了。」

  蘭斯若微微一笑,這只是考核人類想像力的小遊戲罷了。早在中學的時候,他這方面的能力就遠在同齡人之上。

  罕高峰道:「蘭斯若,從你先開始吧,限時五分鐘。」

  「這不公平!」

  札札替風照原叫屈:「先說的人會賺很大的便宜,類似直線的東西都被蘭斯若說光了,讓風照原說什麼?」

  尤妃麗笑著解釋:「第二個人並不吃虧,風照原可以多出五分鐘的時間去思考,而且容易受到蘭斯若的啟發。順序先後,各有長處。」

  札札噘了噘嘴,不再說話。

  罕高峰開始用秒錶計時。

  「這條直線可以是尺、髮絲、電線、竹竿、地平線……」

  蘭斯若一口氣說出幾十種直線物體。然後速度漸漸放慢,沉思了一會,又說出幾種,等到最後一分鐘,他的思維終於枯竭,就算絞盡腦汁,也想不出其它的東西了。

  「一共六十九種物體。」

  罕高峰點點頭:「風照原,你可以開始了。」

  札札焦急得雙手冒汗,類似直線的物體幾乎都被蘭斯若說完,風照原又不能重複,這場必輸無疑啊。

  風照原盯著白紙上的直線,沒有說話。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,組員們紛紛搖頭,都以為他已經放棄。

  兩分鐘了,風照原還是苦思不語。

  蘭斯若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。

  突然,風照原拿起白紙,將它彎曲,形成了一個圓筒狀。

  蘭斯若微微一愣,罕高峰的眼神卻亮了起來。

  「它是球,是鐵環,是車輪,是數字零,是字母O,是太陽……。」

  風照原滔滔不絕地道,因為紙被彎成筒狀,所以上面畫的直線正好形成了一個圓。

  札札驚喜地張大了嘴,風照原這一手真是太絕了,巧妙地將直線彎曲成圓形,等於移花接木,創造出新的形狀。這樣一來,說的物體就不會與蘭斯若重複了。

  又過了兩分鐘,風照原已經說出了近五十種圓形物體。

  蘭斯若看了看表,放下心來。這樣的想像越到後來就越困難,圓形的物體差不多也被風照原說光,要想在剩下一分鐘內再說出十多種物體,實在是難如登天。

  風照原忽然將白紙鬆開,彎曲成半圓形,續道:「是彩虹,是拱橋,是半個括號……。」

  再將白紙撕成兩半,上面的直線分成兩條直線,風照原將它們交錯搭在一起,又是一個「十」字。

  蘭斯若面如死灰。

  直到時間結束,風照原的聲音還不絕於耳:「是加號,是十字架,是個叉……」

  「已經足夠了。」

  罕高峰打斷了風照原的話,目光中充滿嘉許:「一共七十四種,這一場,風照原獲勝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51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七章〈秘術正統

  蘭斯若胸膛起伏,不甘心地道:「組長,這樣也可以算嗎?」

  「沒有既定的規則。只要能夠完成任務,規則是可以被打破的。不是嗎?」

  風照原凝視著蘭斯若,反唇相譏道。

  周圍響起組員們此起彼伏的喝彩聲,札札更是興奮得拍紅了手掌。這一場,風照原贏得十分漂亮。

  「我們學習的秘術是前人所創,作為晚輩,為什麼我們不能創造出新的秘術呢?只要理解秘術的基本原理,就可觸類旁通,舉一反三,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技能。」

  罕高峰的目光掠過所有的組員,語重心長地道:「創造力,才是這場比賽的真正意義,希望你們可以明白。」

  最後一場決勝負的比賽開始了。

  原來只是組員間的技藝切磋,因為比賽的內容新鮮有趣,過程扣人心弦,充滿懸念,結果又峰迴路轉,出人意料,將所有人牢牢地吸引住。

  誰都想知道最後一場比賽誰會勝出。

  一個工作人員抱著一隻木箱走了進來。

  木箱四處封閉,只在頂端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,恰巧容得下一隻手伸進去。

  「這只木箱裡一共有九隻球。」

  罕高峰轉過身,對風照原和蘭斯若道:「八隻白球和一隻紅球,每一隻球的形狀、體積、重量完全相同。你們輪流從木箱裡摸出一隻球,誰先摸出紅球,誰就贏得比賽。」

  眾人一片嘩然,卡丹婭迷惑地道:「這不是在賭運氣嗎?」

  「比賽的內容就是賭一賭運氣。」

  尤妃麗深深地笑了笑:「人力再強,終究是有限的。在關鍵時刻,我們常常需要依賴一些運氣。一位智者曾經說過,有的人天生勇敢,有的人天生機敏,但卻都不如天生就幸運的人。」

  四周響起了組員們的感慨聲,運氣對於人來說,確實非常重要。有的藝術家用盡一生的努力,始終默默無聞,為生存煩惱;而有的人資質平庸,卻能得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,快活享受人生。

  這一場比賽由風照原先開始。

  風照原的手伸入木箱。

  罕高峰說得沒錯,箱裡的九隻球大小相同,重量也都一樣,根本難以區分。要想在九隻球裡摸出唯一的一隻紅球,似乎也只能靠運氣。

  組員們緊緊盯著風照原的手,手掌慢慢地從木箱中抽出。

  一隻白球!

  蘭斯若鬆了一口氣,看來風照原的運氣並不算好。

  輪到蘭斯若時,他摸出的也是一隻白球。

  木箱中只剩下七隻球,當前一個人沒有摸出紅球時,後面的人摸到紅球的概率就會增大。對於風照原來說,他現在只需要在七隻球中摸出那一隻紅球。

  遺憾的是他也失敗了。

  蘭斯若信心大增,將手伸入木箱。

  札札幸災樂禍地大呼萬歲,蘭斯若拿出來的又是一隻白球。

  雙方依次摸過幾輪後,誰也沒有拿到紅球。

  這時木箱中只剩下三隻球了。

  輪到風照原。

  組員們屏住了呼吸,札札緊張地捏緊了拳頭。風照原現在摸到紅球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三,如果這一次他又失敗,再輪到蘭斯若時,他只要在兩隻球裡選中紅球,概率增大,有一半的獲勝希望。

  除非蘭斯若再次失敗,那麼木箱中剩下的最後一隻球自然是紅球,則被風照原幸運地得到。

  這純粹是一場賭運氣的比賽。

  風照原的手在木箱洞口上停住,目光轉向已經拿出來的六隻白球上,久久打量。

  蘭斯若暗中冷笑一聲,這些球他早就反覆觀察,根本沒有規律可尋。風照原要想尋找一些竅門,也是白費力氣。

  默默考慮了很久,風照原終於把手伸入木箱。

  他似乎在反覆觸摸箱中的最後三隻球,手一直也沒有拔出。

  蘭斯若的心彷彿提到了喉嚨口,他再也無法保持鎮定,緊緊地盯著風照原的手臂,看著它一點點往外挪動。

  每一個組員的神色緊張而興奮,在這一瞬間,風照原的手彷彿變成世上最具有魔力的東西,吸引住他們的眼球。

  風照原終於抽出了手。

  紅球!

  正午燦爛的陽光從窗外射入,照在風照原攤開的掌心上。鮮紅色的球光潔滑潤,閃動著柔和的光澤。

  札札忘情高呼起來。組員們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,第三場比賽內容最簡單,但其中的驚心動魄,卻勝過前兩場。

  因為第三場具有最強烈的不可預知性,人的力量在這一刻,被減弱到最小--一切取決於天命。

  運氣最終還是站在了風照原這一邊。

  蘭斯若沉默了一陣,冷冷地道:「你的運氣確實不錯。」

  「不僅僅是靠運氣。」

  風照原轉動著手中的紅球,嘴角露出一絲勝利者的微笑:「這只紅球,的確和其它白球不太相同。」

  「不是吧?明明一模一樣啊!」

  札札好奇地拿過紅球,與桌上的白球反覆比較起來。

  「球上塗的油漆並不相同。」

  風照原的話音像一條毒蛇,咬噬蘭斯若的心:「你仔細地用指尖去觸摸,塗了紅色油漆的球,表面更潤滑一些,而白球摸上去略顯粗糙。當然,這個差別極其細微,剛開始因為木箱裡的球數量太多,根本無法一一分辨。然而當剩下三隻球時,只要反覆撫摸,就能比較出一點點的不同。」

  組員們發出嘖嘖的驚歎聲,聽風照原說起來似乎很容易,但在緊張的比賽中,又有誰能夠留心這麼小的細節之處?

  只有始終保持冷靜的人才能做到!

  「紅球與白球上塗的油漆,是兩個不同廠家生產的品牌,摸上去當然有所差異。」

  罕高峰渾厚的聲音在訓練大廳迴盪,他欣慰地看著風照原,點點頭:「運氣固然重要,但它只偏愛付出努力的人。能夠成功,並不只靠運氣。這是第三場比賽想要告訴大家的,現在散會休息,風照原你留下。」

  蘭斯若深深望了風照原一眼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  組員們陸續離開,大廳中只剩下罕高峰、尤妃麗和風照原三個人。

  掌聲響起。

  罕高峰大力鼓掌:「非常精彩的表現,難怪你有實力從法妝卿的手中逃命回來。」

  風照原平靜地道:「比賽的目的,不會僅僅是讓我和蘭斯若分出高下吧?」

  罕高峰的眼中露出笑意:「當然不是,我們想挑選出異能組中最傑出的人才,與尤妃麗副組長共赴希臘,學習秘術。」

  風照原這才明白比賽的真正目的,心情不由得大為振奮。秘術發源於希臘的愛琴海文明,能去那裡學習最正統的秘術,實在是求之不得。

  「為什麼不讓全體組員一起去呢?」

  風照原想了想,問道。

  罕高峰苦笑一聲:「秘術界的一代泰斗相龍大師,又豈會輕易收徒?」

  望著風照原不解的眼神,尤妃麗娓娓解釋:「秘術界的相龍大師,隱居在希臘雅典,被稱作西方秘術界的第一高手,盛名並不遜色於法妝卿。安全總署原來打算向他求援,希望相龍大師出手對付法妝卿。」

  罕高峰接下去道:「遺憾的是這位秘術大師生性淡泊,不問世事,所以拒絕了我們的請求。

  不過,相龍大師年歲已高,希望在死前找到傳人,繼承他獨步天下的秘術。因此安全總署想在內部選拔最傑出的人才,學習大師的秘術,也好增強對付法妝卿的力量。」

  尤妃麗對風照原妖媚地一笑:「安全總署原計劃讓我和罕高峰組長前去雅典,但是組長卻對你另眼相看,認為你是個難得的人才,自願將這個寶貴的名額讓給你。」

  風照原身軀一震,感激地看著罕高峰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
  罕高峰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:「我已經老了,機會應該讓給年輕人。何況我資質平庸,就算去了雅典,相龍大師也不見得會收我為徒。」

  尤妃麗微笑道:「我卻認為蘭斯若比你更有才能,與組長爭執不下,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三場比賽。」

  罕高峰哈哈大笑:「事實證明,我比你更有眼光。」

  紐約初夏的陽光,明媚地灑在罕高峰堅毅的臉上。蒙古漢子爽朗的笑聲,像陽光般溫暖風照原的心。

  罕高峰、緋村櫻君父女、札札、尊將,還有附身的老妖怪,在他們心裡,也許都對自己寄托了希望吧。

  為了別人的希望而奮鬥,這樣的自己,也許活著更有意義。

  風照原靜靜地站在訓練大廳中,少年的鬥志,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燒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八章〈拜師風波

  飛機在雅典機場徐徐降落。

  雅典市三面環山,一面靠海,是西方文化的搖籃。它歷史悠久,文明燦爛。無論是藝術、哲學、法律還是科學,都為人類做出過傑出的貢獻。

  出租車飛快行駛在這座世界名城中,風照原搖下車窗,盡情欣賞起沿途的異域風情。

  午後的雅典市內人煙稀少,街道上的商店、餐館大門緊關。據說這裡的人每天下午停止辦公,回家午睡。直到下午五點後,才真正開始活動。

  尤妃麗搖搖頭,充滿感慨:「真是世外桃源啊,哪像我們,整天都在繁忙工作。」

  出租車沿著海岸線前行。愛琴海清涼的海風吹過,濤聲隱隱傳來。遠處的雅典衛城雄偉壯觀,潔白的大理石柱彷彿一根根豎琴弦,無聲奏出絢麗的樂章。

  出租車在碼頭停下,風照原和尤妃麗雇了一座小型遊艇,向愛琴海駛去。

  碧空如洗,海水湛藍。浪花捲起白色的泡沫,飛雪碎玉般地激濺。海燕飛翔在眾多的礁石島嶼中,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鳴叫。

  相龍大師就隱居在愛琴海的一座小島上。

  島邊停泊著一艘華麗的摩托艇。

  島上懸崖陡峭,巨石嶙峋,呈現出千奇百怪的形狀。因為侵蝕和風化,山石上密佈了很多洞孔,風一吹過就發出淒厲的嗚咽聲。

  風照原跟著尤妃麗走在小島上,心中稱奇。這裡環境惡劣,荒無人煙,真不明白相龍大師為何選擇這樣清苦的生活。

  尤妃麗忽然在一座形狀宛如手掌的懸崖前停下腳步,仰起頭,望著崢嶸高聳的崖頂。

  風照原不由一愣,難道相龍大師住在懸崖頂上嗎?目光掠過,懸崖由上往下垂著一根長長的麻繩,繩上繫著幾隻碩大的銅鐘。色澤斑斕,看上去顯得十分沉重。

  尤妃麗用力搖動繩索,銅鐘發出「嗡嗡」的渾厚聲響。

  「又是誰啊?」

  懸崖頂上傳出了一個比銅鐘還要渾厚的聲音,語聲凝而不散,富有極強的穿透力。

  「安全總署尤妃麗、風照原求見相龍大師。」

  「自己上來吧。」

  尤妃麗向風照原點點頭,雙手拉住繩索,足尖在懸崖上連連踏過,猶如蜻蜓點水一般,輕盈向上竄去。不一會兒,視線中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黑點。

  風照原效仿她的方式,雙手抓住繩索,用力攀爬。

  「不用這樣費勁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突然響起:「你的脈輪修煉了不少時間,可以嘗試一下飛簷走壁。」

  風照原吃驚地道:「飛簷走壁?」

  「對!不需要抓住繩索不放,手足攀附在懸崖上,用脈輪轉動的力量向上爬。」

  「放開繩索?」

  懸崖高達近百米,風照原這時只爬到一小半。儘管如此,如果摔下去也是粉身碎骨。低頭往下看,岩石張牙舞爪,呼嘯的海浪拍打懸崖,飛沫沖天,濤聲雷鳴,令人頭暈目眩。

  風照原壯著膽子,按照千年白狐的辦法,戰戰兢兢地往上攀爬。

  脈輪轉動,四肢陡然生出奇異的力量,彷彿緊緊粘在了懸崖上。風照原心情一振,手足靈活並用,飛速向上竄去。

  尤妃麗正站在崖頂上。

  她的對面是一個深深的洞穴,洞穴口站著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,相貌英俊,身材挺拔,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男子的眉宇間充滿了傲氣,似乎令人難以接近。

  「我說過很多次了,你並不適合學習我的秘術。」

  渾厚的聲音如雷震耳,風照原這才發現,對面還站著一個人。

  這個人實在太小了,被青年男子高挺的身軀擋住了風照原的視線。他不開口,風照原根本發現不了。

  他又矮又瘦,簡直像童話傳說中的小精靈。耳朵很長,鼻子很尖,銀白色的鬍鬚一直垂到胸前。古怪的小褂大概很久沒洗,邋遢得分不清是什麼顏色。沒有穿鞋,兩隻腳掌裸露在外,就像鴨子肥厚的蹼。

  風照原瞪大了眼睛,就聽到身邊的尤妃麗恭恭敬敬地道:「您好,相龍大師。」

  風照原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,這樣的小不點老頭,竟然名字中還有龍?竟然還是西方秘術界第一高手?

  「相龍大師,我到底有什麼地方讓您覺得不滿意?」

  青年皺眉道,他服飾華貴,襯衣半敞,頸上的項鏈上拴著一枚金色飛鷹的徽章,目光也如鷹眼般的凌厲。

  尤妃麗的臉色突然微微一變。

  「不適合就是不適合,不管你求多少次,我也不會收你為徒的。」

  相龍大師不耐煩地揮揮手,目光投向風照原和尤妃麗,咧嘴一笑:「你們兩個孩子看上去倒很順眼。」

  青年回過頭,冷然注視著兩人,沉默了一會,對相龍大師鞠了一躬,轉身離開。

  懸崖下響起了摩托艇的馬達轟鳴聲。

  「是來自鷹巢的客人?」

  直到摩托艇完全消失在視線中,尤妃麗才警覺地問道。

  「管他什麼鷹巢鳥巢,我沒興趣。」

  相龍大師吹鬍子瞪眼,風照原不解地問:「鷹巢是什麼?」

  「那是一個世界聞名的殺人社團。」

  尤妃麗解釋道:「據說成員身上都掛著金色的飛鷹飾品。」

  相龍大師雙手放在背後,繞著風照原和尤妃麗走了幾圈,仔細打量一番:「你們雖然是安全總署介紹的,不過是不是能做我的徒弟,還要

  經過我的考試。如果通不過,只好請你們回去啦。」

  風照原見這個小老頭一派老氣橫秋的樣子,忍不住想發笑。

  「我知道在秘術界裡,想跟相龍大師學習秘術的人多如牛毛,您卻沒有收過一個徒弟。」

  尤妃麗尊敬地道:「如果我們通不過大師的考核,一定會知趣地離開。」

  相龍大師翻了翻白眼:「考試的內容很簡單,我提三個問題。你們的答案順耳,就通過,要是我不愛聽,你們立刻就走。」

  「大師請講。」

  「第一個問題,你喜歡吃燕窩嗎?第二個問題,你想做野人嗎?第三個問題,天上的星座中你最喜歡哪一個?」

  尤妃麗和風照原面面相覷,沒想到相龍大師居然提出這麼古怪的問題,後者更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。

 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,拍了拍風照原:「你很有幽默感,我喜歡。」

  風照原哭笑不得。

  尤妃麗沉思了很久,才慢慢地道:「我不喜歡吃燕窩,我想做野人,我最喜歡獅子星座。」

  相龍大師搖頭晃腦:「真是個狡猾的小姑娘,你大概是看我住在懸崖頂上,穿戴生活得像個野人,所以說喜歡做野人,投我所好吧?」

  尤妃麗俏臉一紅,心事被相龍大師完全猜中。

  輪到風照原回答了,他隨口道:「我喜歡吃燕窩,因為它是補品。我也喜歡做野人,因為沒做過。我最喜歡的星座是天枰座,因為我就是這個星座。」

  「哈哈哈哈!」

  相龍大師鬍鬚抖動,爆發出一陣宏亮的笑聲:「不錯不錯,回答得我很滿意。小伙子,第一關你通過了。大美女,請你立刻回去吧。」

  尤妃麗瞠目結舌,就這樣被拒絕了?難道相龍大師的問題深藏哲理,而自己沒有參悟出來?可是風照原的回答完全是兒戲,一點看不出什麼深刻的地方。

  「相龍大師,能不能解釋一下您的問題?」

  「沒什麼好解釋的,你的回答我聽得不順耳,你快點走吧。」

  相龍大師挺了挺胸脯,理直氣壯地道。

  尤妃麗苦笑一聲,搖搖頭,仔細叮囑了風照原幾句,悵然告辭。

  「你也別得意,要是第二關通不過,你也得乖乖走人。」

  相龍大師對風照原道。

  「還有第二關?你不是說好就三個問題嗎?」

  「我樂意,反正這由我說了算,嘻嘻。」

  相龍大師瞇起眼睛,滿臉的皺紋舒展開,笑得就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。

  一隻又老又小的狐狸。

  「第二關也是一個問題,回答得我滿意就算通過。」

  相龍大師指了指懸崖下的大海:「告訴我,你看見了什麼?」

  現在正是漲潮的時候,深藍色的海水波濤洶湧,從遠處席捲,萬馬奔騰般衝向山崖,捲起千堆雪。震耳欲聾的濤聲像一聲聲戰鼓,響徹天空,整座懸崖似乎都在大海的恣意怒吼中顫抖。

  在清寒激越的海風中,風照原只覺得心胸無限寬廣,彷彿整個人就將乘風而去,融入無比神奇的大自然中。

  「告訴我,你看到了什麼?」

  相龍大師的聲音像海潮般在耳旁轟鳴。

  「我什麼也沒有看見,又彷彿看到了很多。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回答,永恆,瞬間,又或者什麼也沒有。大海呼嘯,他的腦中變得一片空白。

  直到過了很久,潮水退去,大海慢慢恢復了平靜。

  紅色的夕暉悄然飄過,落在海面上,金子般地閃著光。

  眼前的愛琴海溫柔得就像是一片羽毛。

  「動與靜,充滿了平衡的美感。」

  風照原突然長歎一聲,尊敬地凝視著相龍大師:「無論我的回答是否令您滿意,我都不虛此行。」

  「還有最後一關,跟我來。」

  夕陽的光芒在相龍大師的眼睛裡閃動,他轉過身,向懸崖上的洞穴走去。

  風照原興奮地舉起了拳頭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52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九章〈平衡感覺

  洞穴很深,很暗,曲折而狹窄。

  周圍一片寂靜,偶爾聽到一兩聲的水滴。在洞穴盡頭,有一團柔和清淡的光不停地閃動。

  那是一座天平。

  這座天平精緻小巧,只有巴掌般大,彷彿是用世界上最清澈、最潔淨、最明亮的水製造出來的。它不停地流動,色澤透明而晶瑩,似乎具有魔幻般的生命力。

  風照原吃驚地打量著天平,不用說,他也可以感覺到它的神奇。

  「這是平衡的工具。」

  相龍大師的聲音渾厚響起:「希臘神話中的女神阿斯托莉亞,看到人類為了秋收的農作物分配不公而發生爭執,因此發明了天平。傳說中天平可以掌管善惡,是衡量一切的標誌。」

  風照原好奇地摸了摸天平,觸手處立刻凹陷進去,彷彿柔軟的液體。

  相龍大師隨手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,放在天平一端的托盤上,整座天平立刻向左傾斜。

  「這是第三關的考題,你要在天平另一端的托盤上放置石頭,讓天平保持平衡。」

  相龍大師笑嘻嘻地摸著肚子:「我要去準備晚飯了,你慢慢地擺弄吧,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。」

  「這麼簡單?」

  望著相龍大師瘦小的背影,風照原滿臉狐疑。

  整整一個多小時過去了,天平依然左右搖晃,無法維持平衡。

  風照原累得滿頭大汗,將一塊塊石頭放在天平的右端,拿下,又換上。雖然看起來很容易,但加的石頭不是重了就是過輕,先後換了幾百塊大小不等的石頭,卻始終達不到平衡。

  風照原頹然歎了一口氣,事情不會這麼簡單,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方法可以讓天平保持平衡。

  相龍大師的第三關真是讓人頭痛。

  一縷誘人的香氣從外面飄入。

  風照原的肚子不爭氣地叫起來。洞穴外天色已暗,簡陋的石塊歪歪斜斜地搭建起一個小灶,樹枝辟啪閃動著火苗,噴香的熱氣從一盆白乎乎的食物上冒出。

  相龍大師坐在小灶旁,背影被火光映在懸崖上,微微晃動,彷彿應和著火苗搖曳的節奏。

  風照原走過去問道:「相龍大師,這裡有什麼食物嗎?」

  「想要吃的,自己去找。」

  相龍大師指了指靠海的幾處山崖,千百隻海燕掠過夜色,紛紛歸巢,清亮的鳴叫聲不絕於耳。

  風照原恍然大悟,這裡的山崖築滿了海燕的巢穴,最豐富的食物,當然是燕窩了。

  風照原興沖沖地向對面山崖爬去,還沒有靠近燕窩。海燕們便紛紛尖叫,無數張銳利的喙蜂擁而上,千百張翅膀掀起勁風,追得風照原匆忙逃竄。

  相龍大師放下食盆,打了個飽嗝,抬頭看到風照原的狼狽模樣,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
  風照原的臉上粘著幾根鳥毛,衣服被啄咬得千瘡百孔,還沾滿了黃黑色的鳥糞,臭氣撲鼻。

  「看來你只能餓肚子了。」

  相龍大師古怪地一笑,用手扇了扇鼻孔,翹起火柴棍般的兩條小腿,懶洋洋地望著天空。

  繁星滿天,璀璨生輝。

  如同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鑽石,鑲嵌在絲綢般的漆黑色夜空。相比起來,遠方雅典市的燈火顯得十分黯淡。

  夏夜的星空美麗得令人眩目。

  風照原站在漫天星光下,體內脈輪自動流轉。

  「仙女座,仙後座,小熊座……」

  相龍大師一面觀星,一面自言自語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想起洞裡那座奇異的天平,忍不住抬起頭,在星空中尋找天枰星座。

  那是在西北角方位,閃亮的九顆星勾勒出一幅天平圖案,充滿了對稱的美感。

  多增加出一顆星,或是再減少一顆,都會破壞這座天平的平衡。它的誕生如同經過了最精確的計算,完美而和諧,揭示了某種宇宙深藏的奧秘。

  在這個宇宙中,無數物體具有天生的對稱性。一片葉子,一朵花,雄偉的建築物,甚至包括時間,在物理學上也被賦予了對稱性。難道這僅僅是一種偶然?

  風照原目光癡迷,沉醉在天枰座的星象圖中,思緒像插上了奇異的翅膀,任意飛翔。

  相龍大師打著哈欠翻了個身,似乎已經睡著。

  灶上的火苗還在紅亮地竄動。

  天色漸漸發白,群星逝去,風照原還在呆呆地仰望天空,彷彿變成了一尊雕像。

  水面上蕩漾起無數道金光,光滑的海平面上,橙紅色的旭日一躍而起。海燕鳴叫,在絢麗的雲霞間歡快飛舞。

  風照原還是一動不動。

  相龍大師長長地伸了個懶腰,攤開手掌,那座本來應該在洞穴中的天平,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掌心。

  托盤上的石頭依然存在,天平向左傾斜。

  「時間到了,如果你不能讓天平保持平衡,就乖乖地下山去吧。」

  相龍大師瞇起眼睛看了一眼風照原,手裡的天平自動升起,緩緩飛到風照原的面前,停下,如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托著它。

  金黃色的陽光照在風照原身上,投下斜長的陰影。他仍然不動,靜靜地凝視著天平,目光彷彿還停留在另一個宇宙。

  滿天星辰彷彿在天平上閃爍。

  慢慢地伸出手,整個人彷彿從絕對的靜止邁入流動。

  天平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。

  昨夜的天枰座星圖在風照原腦海中一閃而過,完美的平衡,完美的對稱,完美的和諧。風照原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,看也不看,輕輕鬆鬆,無比隨意地放在了天平的右端。

  天平搖晃,搖晃,再搖晃。像一個振蕩的鐘擺,慢慢恢復了平衡。

  「我們的一生都在尋找某種平衡,從漫無邊際的宇宙,到內心的最深處。這就是生命,永遠等待著天平另一端的石塊。」

  風照原轉過身,微笑道:「相龍老師,我可以這樣稱呼您了嗎?」

  「差不多吧。」

 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,抓了抓頭:「你叫什麼名字?我好像忘了。」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,摸了摸乾癟的肚子:「我叫風照原,老師。可以給我一點吃的嗎?」

  「跟我來。」

  相龍大師向懸崖下走去,來到海燕築巢的山崖前。

  海燕來回盤旋,從海面上閃電般叼起小魚,銜回巢穴。無數只小海燕伸長了脖子,嗷嗷待哺。

  風照原吃了一驚,想起昨天的悲慘遭遇,心有餘悸地道:「相龍老師,難道您要找的食物就是燕窩?」

  相龍大師點點頭,手足並用,像一隻壁虎游上了山崖。他的動作宛如流水,和諧自然,充滿了奇特的流暢感。

  海燕對相龍大師的到來似乎熟視無睹,任憑他摘下幾個燕窩,輕輕鬆鬆地回到風照原身旁。

  「老師是因為長期住在這裡,所以海燕們已經把您當作朋友了?」

  風照原迷惑不解地問道。

  「哪有這樣的好事,你以為是歐洲童話故事啊?」

  「那為什麼海燕不對您的入侵發起攻擊呢?」

  相龍大師神秘地一笑,反問道:「我問你,海燕會攻擊射入它們巢穴的陽光嗎?海燕會攻擊掠過身畔的海風嗎?海燕會攻擊一顆從山崖滾落的石子嗎?」

  「當然不會。」

  相龍大師不等風照原回答,沉聲道:「因為它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,與海燕和諧共存,不會令海燕產生任何的敵意。」

  風照原身軀一震,相龍大師接著道:「一個秘術或者異能力高手,往往擁有異常敏銳的第六感,也就是直覺。像海燕那樣,本能地感受到潛在的入侵者,而先一步採取行動,使對方陷入被動。」

  「所以如果我們要對他們發動攻擊,就不能讓他們有所察覺。」

  風照原恍然大悟:「就像老師那樣,令海燕產生一種和諧的感覺,使對方毫無防備。」

  相龍大師哈哈大笑道:「你還算有點小聰明。不過明白道理容易,做起來卻很難。要想讓海燕不對你發動攻擊,你的肉體和精神都要處在最和諧的狀態,與附近的環境融為一體。你是陽光,你是風,你就是這山崖的一部分,與它們共同呼吸,共同運動。」

  風照原道:「昨晚在看星象時,我對和諧已經有了一定的領悟。」

  相龍大師點點頭:「想辦法摘到燕窩,就是你在這裡學習的第一課。」

  剔除污泥和羽毛,洗乾淨燕窩,放在小灶上煮沸,噴香的氣味已經讓風照原十指大動。

  「味道怎麼樣?」

  「不太好。」

  風照原愁眉苦臉地咀嚼著:「聞起來香,吃在嘴裡卻平淡無味。好像是在喝稀粥,還有一點澀嘴。」

  「嘻嘻,你不是說喜歡吃燕窩的嗎?它可是補品噢。今後的幾個月,燕窩就是你的一日三餐,乖徒弟你要習慣。」

  相龍大師顯得幸災樂禍。

  風照原這才明白相龍大師在第一關提出第一個問題的用意,在這座孤島中生存,燕窩是唯一的食物,就算吃不慣也要習慣。

  懷裡的手機突然響了,是尤妃麗打來的,風照原告訴了她通過考核的消息。

  掛斷電話,尤妃麗的話音還在風照原的耳邊迴盪。

  「想辦法說動相龍大師,幫助我們對付法妝卿。」

  風照原沉思著,湛藍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,涼爽的海風吹過,藍天白雲,海燕聲聲,帶來與世隔絕的氣息。

  望著閉上眼睛,遐意地躺在懸崖上的相龍大師,風照原突然明白,這樣的生活才是相龍大師尋找內心平衡的方式。他喜歡和諧,喜歡自然,厭倦了人世間無休無止的爭鬥。

  風照原搖搖頭,他不會讓老師牽扯入這場戰鬥。總有一天,他會憑借自己的力量,完完全全地擊敗法妝卿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九章〈系統訓練

  枯燥的學習課程開始了。

  風照原日復一日地爬上山崖,海燕的啄食已經成為家常便飯。時間一長,他的手腳越來越靈活,爬山崖就如同走在平地上。整個身體彷彿一架精密儀器,所有的肌肉完美配合,和諧運作,隨著體內的脈輪轉動,感覺就在飛簷走壁一般。

  不過風照原的衣服卻越來越破,頭髮蓬亂,成天沾滿臭烘烘的鳥糞,就像是一個野人。

  如果這時相龍大師再問他,你喜歡做野人嗎?風照原的回答一定是「無所謂,因為我已經習慣了。」

  他做了整整一個月的野人,就連相龍大師見到他,也皺眉摀住了鼻子。

  「你能不能去洗個澡?」

  「等我能夠摘下燕窩的時候。」

  站在山崖下,仰望著蜂窩般的燕巢,風照原露出一絲平靜的笑容。

  身體已經完全放鬆,每一寸肌肉、每一根神經都以最自然的狀態存在。似乎一陣風吹過,身軀就可以飄起。

  精神也完全放鬆,寧靜而和諧,如同輕柔起伏的海浪。在動與靜之間,達到完美的切入點。

  海風吹過,風照原躍上山崖。

  海燕不斷從身邊飛過,紅色的尖喙在陽光下閃著光。風照原彷彿成為它們中的一部分,在清亮的燕鳴聲中,他像一隻飛翔的海燕,呼吸自如,伸出手臂,摘下了第一隻燕窩。

  對面陡峭的懸崖上,相龍大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真是萬幸,風照原終於可以去洗澡了。

  海風吹過,被海水洗淨的肌膚舒適無比。風照原心情愉快地煮著燕窩,作為附帶品,他還順手摸了十多隻鳥蛋。

  「第一課的基礎訓練你總算完成了。」

  相龍大師笑嘻嘻地摸著鬍鬚:「接下來,你要開始五感的鍛煉。」

  「所謂五感,指的是視覺、聽覺和嗅覺。要將它們練到最靈敏的狀態,也就是說,要竭力達到人類的極限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鬆,自從脈輪轉動以後,別的不敢說,他的視力和聽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。比起一般人,那是強太多了。

  相龍大師站起身,目光望著黃昏籠罩下的大海:「告訴我,現在一共有多少只海燕在海面上飛翔?在這些海燕中,有幾隻在追逐嬉戲?有幾隻在獵食游魚?有幾隻返回了巢穴?每一隻海燕飛過的軌跡又是怎樣?哪一隻飛得快,哪一隻飛得慢,哪一隻翅膀上受過傷?」

  風照原頓時傻了眼。

  「等到你能夠看清的那一天,再來告訴我。」

  相龍大師打了個哈欠,懶洋洋地躺倒在懸崖上。

  風照原又開始了新的訓練。

  每天除了三次採摘燕窩,就是凝神注視飛翔的燕群,鍛煉視覺。另外,他還要訓練聽覺與嗅覺,四周的每一個細微聲音,海風帶來的不同氣味,相龍大師都要求風照原明確分辨。

  又一個月過去了。

  一大早,風照原輕快自如地爬上山崖,摘下幾個燕窩。燕群從他身邊掠過,帶來海水的潮濕氣息。風照原仰起頭,遐意地深深呼吸,充滿趣味地看著海燕從燕窩裡進進出出,不知從何時起,他開始喜歡上這種人與自然的完美和諧。

  突然,一種突兀感闖入心靈。

  就好像和諧的畫面上,冒然多出了什麼東西,打破了原有的平衡。

  四周的海燕倏地竄向天空,尖叫起來。風照原留意到,海燕撲扇翅膀的速度明顯加快,聲音也與平時不同。

  某種危險的預兆閃電般掠過心頭。

  風照原猛然向山崖的斜上方竄去,「砰」的一聲,一顆子彈射在他原來的位置,濺起幾點火星。

  「咦?」

  山崖下方傳來一個人詫異的聲音,他萬萬沒有想到,風照原的背後就像長了眼睛,能夠及時躲過子彈的射擊。

  風照原閃入懸崖上一個凹陷的洞穴,心怦怦直跳。是誰?究竟是誰想暗殺他?

  僵持了一會,不和諧的感覺突然消失。海面上,響起摩托艇的馬達轟鳴聲。

  放眼望去,摩托艇上的青年男子面目如此清晰。風照原驚呼一聲,竟然是兩個月前要向相龍大師拜師學習的那個人。

  懸崖的山石上,風照原劃上第六十三道刻痕。這裡與世隔絕,記錄時間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。

  海面上,天空中,每一隻海燕飛翔的軌跡異常清晰。山崖上,有十八隻海燕的鳥蛋被啄破,擠出濕漉漉的幼鳥腦袋。一隻海燕因為負傷,叫聲與其它的海燕明顯不同。黃昏時的海風吹過,氣味比平時略微有一些乾燥。

  周圍的一切信息,準確無誤地被風照原的五感接收。

  相龍大師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。

  風照原由衷地道:「如果不是老師教會了我和諧的精義,昨天我就死在冷槍的暗算下了。」

  千年妖狐的聲音不滿地響起:「怕什麼,我的妖力會替你治癒傷口。」

 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:「現在除了真正的高手,恐怕沒有什麼人可以暗殺你了。只要與周圍的環境保持和諧,任何外物的潛入,都會引起你心靈的警兆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:「老師,那個人究竟是誰?為什麼要暗殺我?」

  相龍大師吐了吐舌頭:「大概有很多不懷好意的傢伙,想學習我的秘術。不過我的學生只能有一個。如果他們殺了你,我又得去找傳人,他們就有機會啦。」

  「原來是這樣。」

  「嘻嘻,這樣也好,你正好借助他們來鍛煉我教你的東西,試驗一下你的學習成果。」

  相龍大師長長的鬍鬚迎風飄動,扮了個鬼臉。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,以別人的暗殺來鍛煉自己,真是開玩笑的訓練方法。相龍大師有時令人感覺深不可測,充滿智慧,有時卻像是一個老小孩,天真滑稽。

  新的課程開始了。

  這次是純粹的體能訓練。

  風照原要在每天漲潮時,去波濤洶湧的海水中游泳,直到退潮時才能返回。儘管他脈輪開啟,擁有遠超常人的體能,也被折磨得精疲力竭,一回到懸崖,倒頭就睡。

  在一天天的疲憊訓練中,他的筋骨日益強健,體力越來越充沛。游泳以後也不再渾身乏力,反倒像精力無處發洩一般,拉著相龍大師,不斷詢問新的秘術知識。

  「你已經學得差不多了。」

  相龍大師躺在懸崖上,仰望滿天星光。

  風照原茫然道:「您鍛煉了我的五感和體力,可是這些都只不過是基礎。關於秘術,我還知道得很少。」

  「學會爬,才能走嘛。我問你,秘術是什麼?」

  「是一種以強大的精神力量達到操控物質元素目的的技能。」

  「錯!」

  相龍大師打斷了風照原:「不是操控,而是打破平衡。」

  「宇宙的所有物體,在內部都保持著奇妙的平衡。」

  相龍大師緩緩地道:「相同數量的正負電子,一旦被打破,元素的本質就會發生改變。好像是天平,托盤的一端放上石塊,天平就會傾斜。而秘術,就是那塊放上天平的石頭。」

  「秘術就是打破平衡的石頭?」

  風照原的眼睛亮起來,彷彿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嶄新境界。比起傳統意義上對秘術的理解,相龍大師的觀點,顯然新鮮奇特,別具一格。

  「秘術打破了物體內部的平衡,自然就會使施術對像發生變化。然而秘術的最高境界,並不以打破平衡為結束。物體的和諧不能被破壞,因此,你要用秘術達到新的平衡。就像你放在天平右端的石塊。」

  風照原拚命點頭,大師就是大師,雖然個頭矮小了一點,說出來的話卻如雷貫耳,發人深省。濃縮的東西都是精華,這一點在相龍大師身上得到了完美驗證。

  「陪我看看星星吧。」

  相龍大師嘻嘻一笑:「對於你來說,漫天的星辰意味著什麼呢?」

  就是我轉動脈輪的工具啊。

  風照原在心中暗叫道。

  繁星懸掛在深藍色的蒼穹,眨著眼睛,明亮閃耀。

  「星象學也是人類一項古老的文明。不管是歐洲人還是東方人,都不約而同地興起占星術,通過星象預測人的命運。」

  過了很久,相龍大師開口道。

  風照原搖搖頭:「這是不科學的。」

  「科學?什麼是科學?」

  相龍大師緩緩地道:「從前,愛因斯坦說地球沿著直線運行,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個傻瓜。可是今天,誰會嘲笑愛因斯坦?地球的確沿著一條最短的路線,在彎曲的空間中運行。對不瞭解的事物,就可以稱作不科學嗎?」

  風照原愣了一下,相龍大師每晚都有觀星的習慣,難道這也和秘術有關嗎?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53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十章〈星象封印

  「古希臘有一位哲學家曾經說過,天上的星星,指引了地上的命運。」

  相龍大師看了一眼風照原,淡淡地道。

  「可那位哲學家光顧著抬頭看星,結果摔倒在地上的水坑裡。」

  風照原想了想,還是不同意相龍大師的觀點:「人的命運千變萬化,充滿偶然性,星象怎麼能夠預測?」

  「每個人的命運是必然的。」

  壯麗的星空下,在歐洲古典哲學的發源地,一老一少饒有興趣地探討起命運星象的玄學話題來。

  「如果我不進入安全總署,就不會與相龍大師相遇,如果我沒有通過安全總署內部的考核,也不會在這裡,如果世界上不存在安全總署,我也不會在這裡。無數個如果,都具備了偶然性。」

  「結果是你來到了這裡。」

  相龍大師淡淡一笑:「向前看,一個人的命運確實有無數種可能,無數個如果,但是回過頭來看,一個人的命運只能是一條直線。無數個偶然,結果構成了必然。」

  風照原默默咀嚼著相龍大師的話,沉思不語。

  相龍大師續道:「在你出生時,月亮經過一個特定的星座,也就是你的本命星座。而太陽、金星、火星、水星,它們也都對你產生微妙的作用。造成你特有的性格,影響你未來的命運。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:「這樣的觀點太宿命了,我無法接受。」

  相龍大師哈哈大笑,用力拍了一下風照原的肩膀:「到底是年輕人,朝氣蓬勃,對命運充滿了鬥志。好!不愧是我選上的學生,我不勉強你。」

  風照原不好意思地一笑,他現在正是意氣分發,年少輕狂的年紀,當然不相信必然的命運。

  「不過從科學的角度來看,星辰是一種充滿能量的天體,具有輻射性,會對人體造成影響。這一點你無法否認吧?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他的脈輪轉動全靠吸收天體的能量,對這一點深有體會。

  「你跟我來。」

  相龍大師一躍而起,風照原緊跟著他,來到海邊。

  夜色下的大海一片寂靜。波浪輕輕地吻著岩石,無限柔情。幽深的海面上,星光辟開了一條狹長而明亮的路,閃閃發光,隨著水波顫動,彷彿銀色的絲帶。

  「看仔細了。」

  相龍大師沉聲道,伸出雙手,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嚴肅。

  風照原心中怦地一跳,直覺告訴他,相龍大師要展示的,一定是非同凡響的絕學。

  相龍大師的左手伸向夜空,掌心攤開,彷彿要抓住漫天的星辰。右手輕輕地按在海面上,中指筆直,其餘四指或彎或曲,或蜷或勾,結出一個奇異的秘術手印。

  海水突然晃動起來。

  絲絲縷縷的白氣冒出海面,海水像是被不斷蒸發。

  相龍大師低喝一聲,右手的秘術手印連連變化,令人眼花繚亂。

  搖晃的海水陡然平靜,銀色的裂紋紛紛出現,沿著相龍大師右掌按住的地方向大海輻射。

  浪濤聲魔法般地消失了,四週一片沉寂,整片大海彷彿在剎那間被抽乾活力,被凍結,被凝固,被催眠。

  起伏的海洋變得靜止不動,如同定格的畫面。

  風照原倒吸一口涼氣,視野中是一塊無邊無際的澄藍色寶石,璀璨生輝。在藍寶石的中心,在銀色裂紋圍聚的地方,風照原看見一顆星辰,美麗得近乎遙遠,彷彿一個若有若無的幻影,發散出神秘的光輝。

  「這就是封印,與結界並稱為秘術兩大巔峰力量之一的封印。」

  相龍大師的話在耳邊渾厚響起:「借助星辰的能量,將物體的運動改變成絕對的靜止,達到一種新的平衡。」

  「封印?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,沒想到神話傳說中的術語封印,竟然是一種頂級的秘術。

  相龍大師縮回了手,海面上的銀色裂紋一條接一條消失,藍寶石在一瞬間融化。定格的畫面開始流動,濤聲輕柔,海水呼吸般地起伏,倒映出滿天的星光。

  沉睡的海洋甦醒了。

  「記住我的手勢。」

  相龍大師緩緩地道,左手接引星光,右手變化秘術手印,嘴唇蠕動,低聲說出運用封印的秘術要領。

  風照原心領神會,模仿著相龍大師,左手伸向夜空,右手結出秘術手印。燦爛的星光下,大海一會兒流動,一會兒靜止,如同被反覆按動暫停鍵的錄像畫面。

  風照原開始了封印秘術的苦練。

  時間像越過愛琴海的風,頭也不回地向前。懸崖的山石上,刻痕增加到了第八十道。

  浪濤拍岸,星光隨著水波搖曳。風照原左掌伸向天空,右手結出秘術手印。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,他逐漸掌握了封印秘術。雖然還遠遠達不到相龍大師的威力,但要把幾平方米之內的海水變為靜止,還算游刃有餘。

  白氣氤氳,銀色的裂紋沿著掌心發散,周圍的海水倏地停止流動,一顆夢幻般的星辰出現在海水中,朦朧閃爍。

  十幾秒鐘後,星辰的影子越來越模糊,慢慢消失,海水恢復了流動。

  風照原心裡很清楚,以目前自己的封印能力,要想決戰神話一般的高手法妝卿,還差得很遠。

  按照相龍大師所說,要想達到他的封印威力,至少需要三十年以上的修煉。可是法妝卿會等自己三十年嗎?

  正在沉思時,風照原心中陡然一跳,周圍和諧的感覺被打破。

  風照原想也不想,倏然向後竄去,一柄黑色的鋼刺閃電般從海水中射出,緊擦著他的額頭飛過。

  一個身穿潛水服,頭戴潛水頭罩的男子幽靈般地鑽出海面,手中的魚槍對準風照原,扣動發射。

  銳利的鋼刺一根接一根呼嘯射來。

  風照原身形閃動,在海灘上不斷急速翻滾。鋼刺的速度極快,但在經過五感訓練後的風照原眼中,每一根鋼刺的軌跡異常清晰,只要看準來勢,就能輕易避開。

  「嗖」的一聲,最後一根鋼刺從魚槍中射出。男子一頭扎入海水,向下潛游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憑感覺,風照原知道又是那個暗殺過他的青年。這個人就像是附骨之蛆,死死盯住了他。只要自己一天是相龍大師的學生,對方就一天不會放過自己。

  下次一定要將他捉住,否則身邊潛伏這麼一個殺手,隨時搞個暗殺,誰能受得了。

  風照原沉吟了一會,又坐回海邊,望著水面上粼粼閃爍的星光出神。封印結合了星體的能量與人類的秘術,威力強大。可惜封印秘術本身有一個最大的缺陷,那就是它必需借助於星辰的能量。如果是在白天,根本無法施展封印。

  難道以後面對強敵,只能在夜晚交手?

  「笨蛋,人類不可以,你可以啊!」

  千年白狐久違的聲音突然響起。

  「老妖怪,你這話什麼意思?我難道不是人?」

  「你現在等於是半個妖怪。」

 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:「別忘了,脈輪開啟和轉動,那是妖怪的修煉方式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:「這和封印又有什麼關係?」

  「因為人體天生的生理結構,人類不能吸收星辰能量,所以只能等到夜晚,借助天上的星體來施展封印。可是你卻不同。只有你,才能不分晝夜,自如運用封印。因為在你的脈輪中,已經儲藏了星辰的精氣。」

  一語驚醒夢中人,風照原心頭一震:「不錯,平日裡我轉動脈輪,早就吸取了星體的能量。」

  千年白狐傲然道:「這就是妖怪優於人類的地方。」

  「老妖怪,沒想到脈輪轉動的好處這麼多啊。」

  風照原喜笑顏開,他還不知道,在千年白狐的幫助下,他的身體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,如同滄海桑田,向一個神秘而未知的領域悄悄邁入。

  「轉動脈輪,吸收天地精氣,如果逆向轉動脈輪,就可以釋放天地精氣。」

  千年白狐一字一頓地道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陣狂喜,只要逆向轉動脈輪,釋放平時吸收的星辰精氣,就可以隨時施展封印,不必局限於夜晚。

  封印秘術的缺陷對於他來說,等於完全不存在。

  海水像一匹柔滑的藍色絲光綢緞,在清爽的夜風中,蕩起層層漣漪。風照原雙手同時按在海面上,既然他不需要借助天上星辰的能量,空出左手,與右手同時結出封印秘術手印,威力等於立刻增強一倍。

  十八隻脈輪同時開始逆轉。

  逆轉脈輪要比順時針轉動困難得多,剛開始脈輪幾乎根本不動。千年白狐得意地一笑:「還是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,沒用的臭小子。」

  「不用。」

  風照原斷然道,如果脈輪順時針轉動是一種平衡,那麼逆向轉動,就是打破平衡,達到另一種新的平衡。這樣的原理,和封印其實是一樣的。

  過了良久,一絲白氣冒出海面,又一絲白氣冒出,海面上像是升騰起一個蒸籠,十八隻脈輪在風照原體內齊聲轟鳴,緩緩逆向轉動。

  深邃的夜空中,突然有隱隱的雷聲滾動。千年白狐心中驀地一驚,將妖術傳授人類,傳說是要遭受天譴的。這莫明的雷聲,難道預告了某種不祥的徵兆?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十一章〈天平秘器

  日子一天天過去,風照原依靠體內神奇的脈輪,使封印威力不斷增強,就連相龍大師看到風照原的進展,也瞠目結舌,大跌眼鏡。

  風照原心知肚明,通過脈輪直接吸收星光,比在夜晚間接借助星體能量要高明許多,封印的效果當然也不同。

  「你好像是個天才嘛。」

  相龍大師抓抓頭,嘴裡嘟囔著。

  「明師出高徒。」

  風照原春風得意地道。

  望著山崖上的一百道刻痕,相龍大師沉默了一陣:「你跟我學習秘術已經整整一百天,現在是離開的時候了。」

  風照原一愣:「我還想跟老師再學一點東西。」

  「我會的東西都被你搾乾了。」

  相龍大師習慣地瞇起眼睛,打趣道:「走吧,我的孩子,外面才是屬於你的世界。」

  風照原默然無語,三個多月來的相處,他已經和這個矮小的老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。如今即將分別,不由覺得依依不捨。

  相龍大師低頭沉思了一會,道:「作為我唯一的學生,下個月的月圓那天,你要代表我去赴一個約會。」

  「約會?」

  「是的。照原,你是中國人吧?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相龍大師微微一笑:「那你對於中國的道術應該不陌生了。」

  「聽說過,不過好像已經失傳很久了。」

  「道術源遠流長,作為東方文明的代表之一,可以算是中國最古老的法術。五十年前,我遊覽各國,曾經在中國的蓬萊島遇見了一位罕見的道術高手。哈哈,那一次相遇真令我終生難忘。」

  風照原的興趣被勾起,好奇地問道:「難道師父和那個道術高手打了一架?」

  相龍大師笑而不答,這時天色漸深,繁星掛滿夜空,展示出宇宙的玄妙圖案。

  相龍大師的手突然筆直指向星空:「你說這天上,哪一顆星最美最亮?」

  風照原抬起頭,浩瀚星河撲入眼簾。白亮的天鷹座a星,散發著橙黃色光輝的牧夫座星系,暗紅色的天蠍座亮星……。猶如形態、色彩各異的寶石、鑽石、明珠、瑪瑙,各具獨特的美麗。

  風照原搖搖頭,覺得難以做出比較。

  相龍大師用力拍了一下大腿:「就像人類輝煌的文明,無論道術、秘術,東、西方的文化,其實各有各的長處。五十年前,我與那個道術高手難分勝負。當時相約在五十年後,各自派出自己的學生,再一較高下。」

  相龍大師笑道:「從前我年少氣傲,自以為秘術天下無敵。這些年來,我才明白尺有所短,寸有所長的道理。就像這浩瀚的星空,每一顆星辰都是獨一無二,才能構成偉大的宇宙。」

  相龍大師的聲音彷彿春雷滾動:「所以五十年後你替我赴約,不是為了打敗對手,而是為了學習道術的精華,與西方秘術融為一體,走出屬於你自己的道路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湧起一陣欽佩,只有這樣海納百川的博大胸襟,才能成為一代秘術大師。跟隨相龍大師這段時間,自己學到的東西真是太多了。

  「臨別之前,送你一件禮物。」

  相龍大師攤開手掌,一座流光閃爍的天平出現在風照原眼前。

  「這座天平是用水脈乳製成的。」

  「水脈乳?」

  風照原脫口驚呼道,重子曾經說過,水脈乳是煉製秘器的珍稀材料之一。難道這座天平,竟然是威力驚人的秘器?

  「現在它屬於你了。」

  相龍大師神色鄭重,天平從他的手中自動飛出,慢慢飄向風照原。

  柔和的光在掌心流動,似夢似幻。接過天平,風照原心情激動,沒想到自己能夠擁有傳說中的秘器。

  「只有天枰座出生的人,才能操縱它。」

  相龍大師微笑道:「讓我告訴你使用秘器的方法。」

  按照相龍大師的指示,風照原劃破指尖,讓鮮血滴入天平。

  天平搖晃,一道彩虹般的七彩光束一閃而過,天平隨即恢復了平衡。

  風照原高度集中精神力,天平像液體一般滲入他的掌心,與血肉融為一體。

  天平秘器的威力,在於打破平衡。當對手進行攻擊時,祭起天平,可以令對方的攻擊失去內在的平衡,從而減小殺傷力。就好像刺過來的是利劍,但在天平的作用下,鋒銳的劍鋒會突然變得遲鈍。

  懸崖上,風照原操縱著天平,漸漸運用自如。

  「永遠不要忘了,天平所代表的意義。」

  相龍大師一字一頓地道,深深看了風照原一眼,目光中似乎是期望、鼓勵、寬慰,還有一絲淡淡的傷感。

  像一縷微風飄起,相龍大師消失在懸崖的洞穴中。

  一塊厚重的山石轟然垂落,將洞口遮得嚴嚴實實。

  風照原心中黯然,知道在這裡的學習已經劃上了句號。

  每一次的離別,都令人惘然若失。尊將、獵奇、重子、相龍大師,將來也許還會有許多人,他們相聚,離別,為了相同或者不同的目標走在一起,就像這夜空璀璨的星辰。

  愛琴海在風照原的腳下沉吟,濤聲如同星光般的溫柔,輕輕地,低低地,柔柔地,像微風拂過琴弦,像落花飄到海面上。

  海燕在山崖的巢穴中熟睡,偶爾發出一兩聲啾鳴。

  風照原望著懸崖的方向,看了最後一眼。

  「公正。」

  風照原莊重地舉起天平,將它融入體內。以一個最和諧的姿態躍入大海,雙臂劃動,向雅典市游去。

  對於每天在漲潮時游泳的他,這點距離簡直是小菜一碟。

  雅典市的碼頭上燈光零星,一片寂靜。遠方的城市中燈火輝煌,車水馬龍,彷彿另一個世界。

  風照原爬上碼頭,突然再次生出不和諧的感覺。

  又來了,一定要抓住這個暗殺自己的人。風照原不動聲色地走出碼頭,攔下一輛出租車,往鬧市駛去。

  不和諧的感覺如同附骨之蛆,一路跟隨。這一次,對方似乎並不急於發動進攻,採取了伺機而動的策略。

  出租車在一家百貨公司門口停下,風照原進去轉了一圈。他的衣服早就破爛不堪,售貨員小姐還以為闖進來一個野人,大叫保安。直到他毫不猶豫地買下一套阿瑪尼西裝,煥然一新地從更衣室裡出來,對方的臉上才陰雨轉晴,堆起笑臉。

  看來外表還是很重要的。風照原搖搖頭,走出百貨公司,在街頭的高級理髮店裡理完發,又去洗了個桑拿浴,精神抖擻地享受起雅典市的夜生活來。

  不和諧的感覺依然緊隨。

  曖昧的街頭燈光下,幾個身穿性感皮裙,黑色絲襪的妓女正在招攬客人。在希臘,妓女是合法存在的。

  一名妓女看見風照原頓時眼神一亮,迎上前來。這時的風照原風采翩翩,藏青色的阿瑪尼西裝更是襯出他健美的身軀,吸引了不少女人的目光。

  「想快樂一次嗎?我的美少年?只要三百美金。」

  妓女湊近風照原,雪白的豐胸起伏,混和脂粉的肉香透出原始的慾望。

  風照原剛想推開她,突然想起匿伏在暗處的跟蹤者,心中一動,微笑道:「不要說話,就站在這裡,一個小時給你三百美金。」

  「在這裡?」

  妓女一愣,隨即放肆地大笑,將風照原推向一根燈柱,伸手去拉他的褲鏈。

  風照原苦笑不得,用力按住妓女的手,一邊胡言亂語地應付她,一邊悄悄觀察周圍的異動。現在是自己警惕心最低的時刻,那個人該出手了吧。

  一根針無聲無息地射出,針尖泛著藍色的微光。

  風照原猛然竄起,一把推開妓女,向毒針射出的方向撲去。

  一張英俊而驚慌的臉出現在他面前。

  「真的是你!」

  風照原朗笑道,揮拳擊去,將對方手中的吹管打落在地。

  青年男子冷哼一聲,向風照原揮動右肘,一柄銳利的鋼刺從肘部彈出,刺向風照原的咽喉。

  風照原輕巧地向旁一閃,左掌直切對方動脈。這樣的單純搏擊是他的拿手好戲,幾招過後,已經逼得對方連連退後。

  一拳擊出,對方的身影倏地消失,彷彿融化在空氣中。

  隱身術?

  風照原暗暗心驚,豎起耳朵,聆聽周圍的一切聲音。

  左後方傳來輕微的呼吸聲。

  風照原不動聲色,霍然轉身,向傳出聲音的空虛處奮力一腿。

  一聲慘叫,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出現,彷彿突然從異度空間跌入。風照原撲上去拳打腳踢,揍得對方皮開肉綻,鮮血狂噴。

  「不要動。」

  一個稚氣的聲音幽靈般地從背後傳來,風照原心中一驚,慢慢地轉過身,一柄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自己。

  握槍的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。

  雪白的襯衣,黑色的領結,考究的燕尾服,珵亮的皮鞋,在一個孩子身上出現,顯得有些可笑。他的臉看上去很天真,紅通通的像個蘋果。眼睛卻閃動著成熟的光芒,顯得異常冷酷。

  風照原驚訝不已,男孩的出現毫無預兆,完全沒有令他產生任何不和諧的感覺。

  難道對方竟然是一個特級高手?

  「砰」!槍響!

  腳下的青年男子渾身猛然抽搐,中彈斃命。

  遠處的妓女嚇得紛紛尖叫,風照原迷惑地望著男孩,對方手指轉動,槍旋轉著滑入燕尾服的袖口,彷彿雜耍一般。風照原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像對方那樣,玩槍充滿了藝術般的美妙。

  「鷹巢的叛徒由我們自己解決。」

  男孩紳士般地向風照原彎了彎腰,右手上的戒指閃了一下光,雄鷹的圖案映入風照原的視線。

  男孩消失了,警車的笛聲呼嘯傳來,風照原急忙離開。魂飛魄散的妓女兀自在背後叫喊著:「該死的,給我三百美金!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54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十二章〈道術傳人

  三天後,農曆八月十五,月圓。

  風照原站在希臘北部的奧林匹斯山上,靜靜等待著中國道術的傳人。

  四周雲霧繚繞,積雪覆蓋。橡樹、山毛櫸、梧桐和松林鬱鬱蒼蒼,在山風中發出天籟般的聲音。

  奧林匹斯山,被古希臘人尊奉為「神山」。希臘人相信,統治世界、主宰人類的諸神就居住在這座高山上。五十年前中國蓬萊島上的道術高手,主動選擇在這裡與相龍大師再決勝負,也是別有深意。

  這幾天,風照原遊遍了希臘的名勝古跡。華麗的宙斯神殿,雄偉的圓形劇場,古樸的王族墓地,莊嚴的巴特農神殿,這些燦爛的文明無不昭示著人類的智慧,給風照原深深的震撼。

  建築的和諧美,也令風照原對秘術有了深一層次的領悟。

  陡峭險峻的山路上,出現了一個身影。

  風照原立刻收攝心神,全身放鬆,將肌肉、神經調整到最佳狀態。

  「請問,先生是相龍的學生嗎?」

  對方不緊不慢地向風照原走來,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。淺紫色的長髮和著風,絲緞般地翩翩飄揚。

  竟然是一個女人!

  從風照原的角度望去,她的臉龐晶瑩如玉,似乎鑲嵌在絲緞般的夜空中。美妙的輪廓是天地靈氣的完美產物,山嶽般起伏分明。

  如果說法妝卿的美是冷漠而神秘,緋村櫻君的美是清麗優雅,那麼這個女人的美則是飄然出塵。就像這灑滿奧林匹斯山的皎潔月光,夢幻得如同仙境。

  看到她,風照原彷彿置身在空山靈雨中,心情平靜,消除了所有塵世的雜念。

  「謫仙」這兩個字,是風照原心頭一剎那跳過的感覺。如果不是落入凡塵的仙女,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出塵仙姿。

  「我是風照原,相龍大師的學生。」

  「師暮夏,蓬萊島道術傳人。」

  女子穿著白色的亞麻布長裙,簡單樸素,聲音也如同晶瑩的月光,不帶任何煙火氣。

  「開始吧。」

  風照原向後退了一步,拉開架勢,開門見山地道。

  師暮夏的黛眉忽然輕蹙:「不對,你的身上有很強烈的妖氣。」

  風照原心頭一震,一絲莫明的恐懼陡然湧上心頭,似乎對這個女子異常害怕,連靈魂深處也在微微發抖。

  這種恐懼絕不是風照原自己的,它是附身在他體內的千年白狐,所發出的恐懼!

  「你是個妖怪?」

  師暮夏秋水般清冽的目光凝視著風照原:「你竟然是個妖怪。」

  不愧是道術傳人,竟然一眼就發現自己被妖怪附身的秘密。風照原暗暗吃驚,表情竭力保持鎮定,聳聳肩:「大美女,不要開玩笑嘛。有穿著阿瑪尼名牌西裝的妖怪嗎?是你在做夢還是我在做夢?」

  「你騙不了我的。」

  師暮夏淡淡地道。

  「是妖怪又怎麼樣?妖怪就低人一等?什麼年代了,還有種族歧視?」

  風照原不耐煩地叫道,秘密被人識破,又抵賴不掉,他的心情當然不太愉快。

  「是妖怪就要剷除。」

  師暮夏一臉平靜,右手雪白如蘭花,五指翹起,是標準的道術法訣。

  風照原啼笑皆非,原本秘術與道術的切磋,竟然演變成一場除妖大會,實在出乎他的意料。

  「臨兵斗陣,皆陳列前行!」

  師暮夏清叱一聲,淡紫色的氣芒透指射出,氣貫長虹,化作一張無邊無際的紫色天網,向風照原罩去。

  風照原左手結出秘術手印,雪鶴清唳,紛紛飛出,每一隻雪鶴衝向天網,紫色與白色糾纏在一起,碰撞出絢麗的光雨。

  風照原這段時間的苦練顯示出了成效,左掌源源不斷地飛出雪鶴,加入陣營,竟然有七百六十五隻。

  他並不打算立刻就施展封印,想用過去所學的秘術,先鬥一鬥這個道術高手。

  四周氣浪翻滾,松樹林紛紛搖晃,灑落無數的松針。

  天網不斷收縮,雪鶴波浪般向外衝去。

  風照原左掌秘術手印接連變幻,幾百隻雪鶴突然匯聚,凝結成一隻碩大無比的雪鶴,清唳一聲,羽翼翻飛,衝向天網。

  紫色的氣網立刻碎裂,漫天的紫氣化作紛紛揚揚的影子。雪鶴不作停頓,繼續向師暮夏衝去。

  「天師符錄。」

  師暮夏不慌不忙,手中撒出十多張畫滿紅色符印的黃紙,像長了翅膀的蝴蝶,迎上雪鶴。

  符紙撞上雪鶴,耀眼的紅光噴濺。雪鶴痛苦地抽搐成一團,一道道紅光在雪鶴的身上爆炸,將它炸得無影無蹤。

  第一個回合,雙方似乎戰平。

  風照原深吸了一口氣,道術威力神妙,果然有它的奧秘之處。自己要想辦法逼近師暮夏,施展最擅長的格鬥術,也許會有取勝的機會。

  想到這裡,風照原怒吼一聲,旋風般向師暮夏衝去。

  自從領悟了格鬥的最高境界以後,放眼全球,恐怕也難以找到與風照原在這方面匹敵的人。

  「太虛幻境。」

  對面的師暮夏手捻道訣,雙目清澈如明鏡。

  風照原一拳擊出,眼前突然一片空蕩蕩。

  奧林匹斯山消失了,師暮夏消失了,他已經置身在另一個陌生的空間中。

  四周像水一般地晃動著,濛濛的白霧飄散在視野中。所有的景物若隱若現,虛無飄渺,猶如一座海市蜃樓。

  這裡是什麼地方?

  風照原驚奇地向前走去,模糊的水霧中,一具紫檀木的棺材慢慢浮出,橫在他身前。

  棺材裡躺著一個老人,臉紅得像是烈火在燃燒,無數只色彩斑斕的小蟲子爬滿了他的屍體,不停地蠕動著肥胖的身軀。

  「父親!」

  淒厲的叫聲彷彿是從風照原口中喊出的,又或者說他根本弄不清,這叫聲從何而來。

  風照原茫然地停下腳步。

  「二公子,你總算回來了。」

  一個中年人幽幽地飄過他的身前,就像一個飄過的鬼魂。他身穿復古黑袍,臉形消瘦,雙目有如兩盞綠色的鬼火。

  「是誰?誰是二公子?你們究竟是誰?」

  風照原神思恍惚地問道。

  中年人的臉又變成英俊的青年男子:「二弟,你先起來吧。」

  他伸手攙扶起風照原,手臂突然熊熊燃燒,整個人化作烈火,向風照原撲去。所有的人影都消失了,四面八方一片火海,洶湧竄動。

  「我是誰?我在哪裡?」

  風照原痛苦地抱住頭,大聲呼喊,火焰灼熱得使他喘不過氣。

  焦灼的火海中,一隻雪白色的狐狸若隱若現,血紅色的眼睛盯住他,異常詭秘。

  「快逆轉脈輪,封印住你眼前的幻境!」

  雪白色的狐狸尖嘴一張一合,發出人類的語言。

  幻境?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,自己所在的是一個幻境?可為什麼感受到的痛苦如此真實,像一條毒蛇噬咬他的心?

  「快啊!快運用封印!」

  白狐的聲音焦急地叫喊著。

  無數張臉在火海中閃過,獰笑哭喊,無數張嘴一張一合,發出嘈雜混亂的叫聲。

  「你忘了此刻應該是在奧林匹斯山上嗎?」

  白狐厲聲叫道。

  風照原心頭一震,迷亂的神智猛地清醒。不錯,他是在奧林匹斯山上和師暮夏戰鬥,怎麼會到了這裡?

  脈輪逆轉,風照原毫不猶豫地結出封印手印。

  轟然一聲,周圍的景物猛然爆炸。一張張臉隨著火海,碎裂成片片。所有的幻影倏地消失,月光清冷,寒意陣陣,風照原站在奧林匹斯山的山頭,蕭索的夜風吹過,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。

  師暮夏站在他的對面,美目中露出詫異之色。

  「原來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!」

  風照原胸膛起伏,呼吸有些急促。

  「沒想到風先生你被狐妖附身。」

  師暮夏平靜地道:「真對不起,剛才是我誤會了你。讓我為你驅除狐妖吧,否則你的靈魂遲早會被它吞噬,成為妖軀。」

  風照原逐漸冷靜下來:「不需要。」

  「難道你甘願被邪惡的妖怪附身?」

  「邪惡?」

  風照原忽然爆發出一陣譏諷的笑聲:「你瞭解它嗎?你知道它是什麼樣的妖怪嗎?難道妖怪就一定邪惡?你以為你是誰?是主宰一切的奧林匹斯山的諸神嗎?」

  師暮夏凝視著風照原,目光中露出一絲悲哀:「你已經被妖狐迷失了心智。」

  「見你的大頭鬼!」

  風照原低聲罵道,雙掌輕擊,發出充滿節奏的掌聲。

  掌聲帶著奇異的韻律,聲聲清脆,響徹在寂靜的奧林匹斯山上。這是風照原領悟魔音秘術後,自創的一招。

  師暮夏身軀一震,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茫然神色。雙手忍不住輕輕揮動,彷彿迎合風照原的掌聲,隨著節拍而起舞。

  魔力般的掌聲不斷響起,月光下,師暮夏長髮飛揚,手足輕舞,彷彿要乘風飛去。

  乘對方一時的心神迷亂,風照原猛虎般地衝了上去,拳腳疾風驟雨,呼嘯縱橫。

  師暮夏雙目驟然一亮,立刻恢復清醒。

  儘管如此,風照原的拳頭已經痛擊在師暮夏的左肋。

  師暮夏黛眉一皺,痛楚的悶哼聲清晰傳來。

  風照原毫不停頓,第二拳再次擊中對方小腹,第三拳正要揮出,一顆金色的彈丸從師暮夏櫻唇中噴出,迎風而長,化作一柄金光耀眼的長劍,凌厲斬向風照原。

  風照原措手不及,暗叫不妙。心意一動,天平立刻從身體內飛出,發出柔和的光澤。金劍似乎驟然遇到阻力,在空中微微一停,風照原扭腰側身,向一旁竄去。金劍沿著風照原頭頂擦過,幾縷頭髮被劍鋒掠過,悠悠飄落。

  風照原驚出一身冷汗。

  「你沒事吧?」

  師暮夏嘴角滲出一絲鮮血,玉手一揚,金劍重新變成彈丸般大小,投入她的口中。

  風照原一言不發地看著她,師暮夏臉上露出歉意的表情:「你的拳頭實在太具有殺傷力了,我為了自保,不得已祭出道劍。我只想替你除掉附身的妖怪,並沒有惡意。」

  風照原又好氣有好笑,搖頭道:「你這個人真是狗拿耗子,多管閒事。妖怪附在我的身上,和你有什麼關係?」

  「驅魔除妖,是我們道門的天職,希望你能理解。」

  師暮夏的心情似乎永遠波瀾不驚,風照原的話再無理,也不能激起她絲毫的怒氣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十三章〈人妖齊心

  「風先生小心了。」

  師暮夏深吸了一口氣,左掌伸向天空,右手擺出道術法訣。

  烏雲遮住了明月,天空變得黑壓壓一片,彷彿隨時都會傾倒下來,壓向奧林匹斯山。

  風越來越大,最後竟然狂風大作,雲層中雷聲滾動,隆隆轟鳴。

  師暮夏的左掌冒出耀眼的藍紫色光芒。

  「五雷轟頂。」

  千年白狐顫聲道,每一個字都帶著強烈的恐懼,千年前的劫難彷彿再次重演。

  轟隆一聲,整座奧林匹斯山似乎都在震顫。師暮夏左掌拍出,滾滾的巨雷怒吼,從天而降,排山倒海,向風照原轟了下去。

  風照原一咬牙,脈輪逆轉,雙掌結出封印秘術手印,全力向上迎去。

  一顆星辰帶著夢幻的光輝,出現在他頭頂上空,照亮四周的黑暗。

  蒼雷在風照原的頭頂停住,再也壓不下半寸。封印的力量破壞了五雷道術的內部平衡,雷聲從風照原四周滾落,轟擊在地面上。山石劇烈爆炸,濺起飛射的石塊,地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大坑。

  師暮夏臉色蒼白,左掌的藍紫色光芒更盛,天雷滾滾而落。

  雷鳴密集得就像是一片海洋,在風照原的耳畔恣意咆哮。他身處雷海中心,如同茫茫海洋中的小孤島,苦苦承受著天雷以泰山壓頂之勢,從他頭頂上空一寸一寸壓下。

  脈輪逆轉的速度開始放慢,風照原眼前發黑,心頭一陣狂跳,幾乎到了力竭的邊緣。

  頭頂上空的星辰漸漸變得黯淡,似乎隨時都會消失。

  「風先生,我的五雷只會替你驅除狐妖,不會對你有任何傷害。但你要是再保護狐妖,繼續苦撐下去的話,就會摧殘自身。風先生,希望你不要再固執了。」

  師暮夏沉靜的聲音穿過雷鳴,清晰傳來。

  「它就是我,我就是它!要想殺它,你就先殺了我!」

  風照原雙目赤紅,嘶啞地叫道。

  師暮夏低聲歎了一口氣,搖搖頭,不再勸說。

  「算了,臭小子,不要抵抗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顫抖著響起:「放棄吧,放棄我吧。」

  「為了除妖衛道,只好委屈你了,風先生。」

  師暮夏左掌的藍紫色光芒猛然暴漲,明亮得就像是焰火。天雷不斷炸開,無休無止地轟擊,如同一個不會終結的噩夢,風照原結印的雙手開始顫抖,腰背慢慢地彎成了弓。耳朵因為麻木,漸漸地聽不到雷聲。

  師暮夏的臉慢慢模糊。

  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已經離得很遠,包括雷聲。

  「把你的靈魂交給我吧。」

  在虛擬世界的鐘乳石洞裡,他第一次聽見老妖怪的聲音。

  「你的靈魂,先寄放在你這裡。」

  在重子的茶館,老妖怪拒絕了一直想要的東西。

  「OH,SHIT!」

  他還記得老妖怪令人發笑的英語。

  「還是讓我來吧。」

  當他每一次陷入死亡的危急而奮力掙扎時,老妖怪這樣說道。

  然後銀河般的光芒就包裹住了他,那樣瑰麗,絢爛。在伸出的尖利妖爪中,在沸騰的厲嘯聲裡,在靈魂的最深處,人和妖,以奇異的方式連成一體!血肉相連,牢不可分!

  「你是不會明白的!」

  抬起頭,凝視著師暮夏,風照原一點點直起了腰。

  頭頂上的星辰奇跡般地亮了起來。

  體內的脈輪急速轉動,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快。十八隻脈輪像呼嘯的風火輪,突破了極限。在這一刻,少年強大的意志像堅韌不屈的脊樑,挺住了封印,挺起了汪洋雷海。

  秘術,原本就是精神的力量!

  雷聲變得蒼白而無力。

  封印鎖住了天雷,洶湧的雷海慢慢平靜。師暮夏手掌發出的藍紫色光芒淡了下去,微弱地閃爍著,在封印結出的星輝下黯然失色。

  雷聲終於消失了。

  四周悄寂無聲,皎潔的月光利箭般穿透烏雲,撕開濃厚的陰霾。奧林匹斯山籠上一層朦朧的乳白色,雲煙般地浮動。

  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個夢。

  師暮夏默默地望著風照原,歎息道:「為了一個妖怪犧牲自己,值得嗎?」

  「沒有人與妖,只有善與惡。」

  風照原的聲音已經嘶啞,他搖搖晃晃地站著,一陣風似乎就可以將他吹倒。

  「無論如何,我一定會除掉這個妖怪的。」

  師暮夏沉默了一會,淡淡地道,淺紫色的長髮隨風飛揚,整個人彷彿變成空氣,神奇地消失在風中。

  「撲通」一聲,風照原跪倒在地,他的體力嚴重透支,再也堅持不住了。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過了很久,千年白狐澀聲道。

  「有什麼好謝的?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,爬起身,步履蹣跚地向山下走去。

  「老妖怪,剛才師暮夏施展的太虛幻境,究竟是什麼玩意?」

  走了一陣,風照原忽然皺眉問道,想起在太虛幻境中看見的那些臉,他總覺得有些怪怪的。

  「太虛幻境是一種精神力的道術,使人面前出現幻象,暴露心靈的空隙。一千年前,我就是被太虛幻境弄得神智迷糊,再被五雷轟頂的道術打回原形,封印在古畫中的。」

  「一千年前,應該是中國的北宋年間吧。老妖怪,我還不知道你過去的事,能說來聽聽嗎?」

  千年白狐歎了一口氣,沉默不語。風照原知道它不想說,也就不再追問。

  走了很久,風照原還沒有走到山腳。明明只要兩個小時的路程,現在卻足足走了三、四個小時。

  「不對!」

  風照原突然停下腳步,望著北面的松樹林,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。

  四周的地面上一片狼藉,幾十個深深的凹坑透著燒焦的痕跡,他們竟然又返回了原地!

  「鬼打牆?」

  風照原駭然叫出聲來,圓月不知何時消失了,奧林匹斯山上變得漆黑一片。淒冷的夜風吹過松樹林,發出可怖的嗚咽聲。

  風照原不由得全身一陣發寒。

  「不是鬼,是道術的陣法。」

  千年白狐苦笑一聲:「一定是那個女人布下的道陣,想要困住我們。還記得她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嗎?一定要將我除掉。」

  風照原目瞪口呆:「師暮夏難道還沒有走?」

  「真是個陰險的女人,居然欲擒故縱,玩這麼一手。」

  千年白狐咬牙切齒地道。

  風照原仔細察看了周圍的地勢,沉吟道:「一直在山上轉圈也不是辦法,遲早都會精疲力竭。那時師暮夏以逸待勞,突然出現,可就麻煩了。」

  「唉,都是我連累了你。」

  千年白狐無精打采地道。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相處了這麼長時間,他還從來沒有聽到過老妖怪的語氣這樣頹廢,似乎毫無鬥志,完全沒有取勝的信心。

  「師暮夏倒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超級美女。」

  沉思了片刻,風照原眼珠一轉,悠悠地道。雖然他說這句話另有目的,但眼前還是浮現出師暮夏仙風道骨般的出塵之美。

  千年白狐不滿地悶哼一聲。

  風照原揶揄道:「剛才我和師暮夏打鬥的時候,老妖怪你怎麼不幫我?」

  「該死的道術是我的剋星!見到五雷轟頂,我根本施展不出任何的妖力。」

  「嘿嘿,原來你的妖力也不過如此,看來平時你是在自吹自擂啊。」

  「臭小子,你知道個屁!」

  「不用覺得沒面子,道術確實很厲害。」

  風照原不懷好意地接著道。

  「你!」

  「剛才你嚇得瑟瑟發抖了吧?我感覺得到。」

  「OH,SHIT!」

  千年白狐終於氣急敗壞:「我怕什麼?臭小子,道術有什麼了不起的,我現在就破除這個道陣給你看看!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,老妖怪對道術有很重的心理陰影,自己故意譏諷嘲弄,就是為了使它放鬆情緒,並激勵起它的鬥志。儘管道術是妖術的剋星,但風照原相信,在千年妖怪和師暮夏之間,前者的力量無疑要強得多。

  「道陣,是以中國傳統的奇門遁甲為理論,利用周邊環境,生出玄妙變化的陣式。你走不出奧林匹斯山,是因為被眼前的幻象迷住了眼睛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已經冷靜,暫時拋開了對道術的畏懼陰影。

  「你的意思是,眼前出現的下山路徑,未必是完全真實的。」

  「有真有假,虛虛實實。不過所有的道陣都有陣眼,它是陣法的關鍵。只要封印陣眼,就能夠破除道陣。」

  「但怎樣才能找到陣眼呢?」

  「如果水深處有一個漩渦,你用什麼方法找出那個漩渦?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道:「投一片樹葉下去,樹葉被水捲入吞噬的地方,就是漩渦的位置。可是尋找陣眼的樹葉是什麼?」

  「妖火。」

  千年白狐幽幽地重複了一遍:「被稱作最靈異妖力的妖火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54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十四章〈妖火破陣

  站在奧林匹斯山上,風照原按照老妖怪的指示,全速轉動脈輪。

  妖火依靠脈輪互相摩擦而激發,就和摩擦起火的原理一樣。以風照原目前的能力,他的脈輪處在固定位置,十八隻脈輪互相隔開了一段距離,根本無法接觸,自然也談不上摩擦出妖火。

  「我會用妖力使你的脈輪在體內自由移動,不過其中的過程非常痛苦,你要忍耐住。」

  老妖怪的聲音在風照原心頭響起。

  身軀像是突然被分割,一把無形的刀子在風照原體內橫衝直撞,十八隻脈輪受到感應,亂作一團,喝醉了酒般地搖晃起來。

  風照原慘叫一聲,痛得渾身直冒冷汗。他彷彿立刻墮入了陰森森的地獄,承受著上刀山、下油鍋、萬針刺、火海烤的各種酷刑。這種痛苦超過了肉體所能忍受的極限,人體完整的生理構造,似乎被拆得支離破碎。

  就在風照原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,十八隻脈輪轟然鳴響,如同岩漿猛烈地噴出火山口,在體內標射。

  風照原悶哼一聲,整個人幾乎要虛脫。

  一片銀色的光芒席捲住風照原,閃耀流動。風照原身心一片清涼,疼痛全消,就像剛從腐臭的地獄裡鑽出,大口吸收外面清新的空氣。在千年白狐的幫助下,十八隻脈輪各自旋轉著納入不同的軌道,在體內有條不紊地運行。

  「用你的精神去控制所有脈輪的軌跡,擦出妖火。」

  千年白狐沉聲喝道。

  風照原精神一振,試著去指揮體內的脈輪,十八隻脈輪的運行軌跡被他不斷改變,慢慢聚在一起,如同機械手錶中的各個齒輪,緊密切合,有效轉動。

  十八隻脈輪開始互相摩擦,濺出妖火。

  一點乳白色的螢火從風照原的鼻孔中噴出,閃爍不定,悠悠地向前方飄去。

  「跟著它。」

  千年白狐有些詫異地道,妖火的顏色應該是綠色或者紅色,而風照原脈輪摩擦出來的妖火,竟然是乳白色的,難道這就是人類和妖怪的區別?

  風照原緊緊跟著妖火走去,有時前方看起來明明是懸崖,可是妖火飄過的時候,突然就多出了一條路。而有時顯而易見的下山路徑,妖火照過以後,竟然出現大片茂密的橡樹林,如果走進去,就只能在樹林裡兜圈子了。

  風照原鬆了一口氣:「這下可以走出道陣了,沒想到妖火這麼管用。老妖怪,怎麼你從前不教我修煉妖火?」

  「你以為像拉屎、睡覺那麼容易啊?煉出妖火至少需要幾十年脈輪轉動的妖力。現在我冒著被天打五雷轟的危險,強行為你修煉妖火,還耗費了幾十年的妖力。唉,想想真是心疼啊。」

  千年白狐嘟囔道,心裡卻十分好奇。煉出妖火,接下來就可以培育內丹,這是妖怪尋求天道成仙的方式。現在一個人類煉成了妖火,還不知道會結出什麼樣的內丹呢。

  乳白色的妖火晃晃悠悠,連續轉過幾座險峻的山坡後,速度陡然加快,向前飛射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震,知道妖火已經接近了陣眼。

  前方夜霧瀰漫,無聲湧動,灰濛濛地看不清任何景物。妖火驟然停下,在霧中不斷轉著圈子,速度越轉越快,到最後只剩下一圈圈乳白色的光影,撕破茫茫灰霧。

  一塊深灰色的奇形山石從霧中慢慢浮出,在妖火的亮光下,風照原看見山石開始變化,稜角消失,顏色變異,到最後竟然轉換成一塊紅、黑兩色的圓石,如同一幅太極道圖!

  「這就是陣眼,快點封印住它!」

  千年白狐急聲道。

  風照原心領神會,雙手結出封印手印,向紅、黑色的圓石拍去。

  淡淡的紫氣倏地從圓石裡透出,山石一瞬間變得晶瑩剔透,就像是一面明亮的鏡子。師暮夏絕塵的姿容出現在鏡中,紫氣繚繞,對著風照原微微搖頭:「風先生為什麼還是執迷不悟呢?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好。」

  風照原嚇了一跳,叫道:「我看你神出鬼沒,更像一個妖怪。」

  師暮夏微微一愣,風照原乘勢雙掌擊出,一顆夢幻般的星辰隨著封印出現,緩緩向圓石落下。

  一條條細縫從太極圓石表面裂開,向四周輻射,猶如破碎的鏡子。鏡中的師暮夏似乎也碎裂成一片片,要隨著圓石消失。

  風照原精神一振,知道陣眼即將被破除。

  「五行挪移術。」

  師暮夏清叱一聲,手捻道訣,指向自己的眉心。五道顏色各異的氣芒倏地射出圓石,結出一團五色祥雲,抵住封印。太極圓石一陣震顫,陡然收縮,凝聚成黃豆般大小,而師暮夏的身影映在黃豆中,更是小得可憐。

  「不好,她要轉移陣眼,快催動你的妖火配合封印,攻擊陣眼!」

  千年白狐急忙提醒風照原。

  不等風照原反應過來,太極圓石倏地掙脫封印,滴溜溜地轉動,在五色祥雲的圍護中若隱若現,似乎要駕雲飛去。

  風照原體內的脈輪高速摩擦,乳白色的妖火受到感應,猛然暴漲,在脈輪的操控下,向五色祥雲閃電般地射去。同時風照原雙手再次結出封印手印,拍向太極圓石。

  電光火石之間,妖火與五色祥雲轟然相撞。

  像兩個互相吞噬的細胞,妖火與五色祥雲纏繞在一起,慢慢變形,收縮,融合成一條閃耀的光線,小蛇般地扭動著,一點一點沒入虛空,直到消失不見。

 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,只有一個奇怪的聲音漸漸響起,像是從空氣中鑽了出來。

  在妖火與五色祥雲消失的位置,慢慢裂開一道黃色的口子,像是空間被撕裂開來,口子不斷擴張,擴張,氣流不安分地竄動著,奇異的聲音越來越響。

  風照原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幕,他這時全力用封印鎖住太極圓石,不敢稍作動彈。

  奧林匹斯山開始劇烈抖動,成片成片的樹林呼嘯飛起,像是被無形的手連根拔出,在空中瘋狂旋舞。

  颶風從空間裂出的口子中吐出,狂暴厲嘯,幾百道風柱沖天而起,猶如千軍萬馬般席捲奧林匹斯山。

  視野中一片模糊。

  太極圓石首先被颶風捲起,師暮夏意識到危險,手捻道訣,破石飛出時已經太晚。颶風彷彿振蕩的曲線,一波接一波,直到將她傳送入空間裂出的黃色口子,吸噬不見。

  風照原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,但也看出情況不妙,剛要逃跑,身軀已被狂風掀起,高高拋向半空。周圍旋舞的樹木不斷砸撞在他的身上,猶如重炮轟擊。風照原慘叫一聲,立刻昏厥過去。

  醒來時,頭頂上酷熱的日光白得耀眼。

  沒有一絲風,空氣像一團凝固的蒸汽。四周是連綿起伏,漫無邊際的沙丘,在烈日的照耀下,水一般地晃動起來。

  師暮夏躺倒在前方不遠處,閉著眼睛,似乎失去了知覺。

  風照原茫然爬起身,打量周圍:「這裡是什麼地方?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幽幽響起:「剛才你被颶風捲入了空間的黃色裂口,接著就落到這片沙漠裡來了。」

  「怎麼會這樣?」

  風照原迷惑地搖搖頭,沙漠空曠而荒涼,靜寂得讓人感到畏懼,與奧林匹斯山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
  難道是妖火與五色祥雲相撞,破開了空間,將他們送往另一個地方嗎?

  「真是怪事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語聲中透著詫異:「一千年前,我也曾經用妖火與道術的五行祥雲相鬥,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。」

  風照原皺了皺眉,按照老妖怪所說,妖火與五色祥雲相撞不應該出現異常,可現在偏偏發生了空間轉移這樣的怪事,到底是什麼原因呢?

  地上的師暮夏突然「嚶嚀」一聲,睜眼醒來。

  「這裡是?」

  「我也想知道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:「也許是非洲的某個沙漠,也許是亞洲的羅布泊,又或許是在中東。」

  師暮夏美目中露出一絲驚異的神色,看了看四周,眉頭微蹙,顯然在思考目前的處境。

  「在這個鬼地方,我們沒必要再互相鬥下去了吧?」

  風照原嘲弄地道。

  師暮夏平靜地望著風照原,沉吟道:「當務之急,我們必需先走出這片沙漠。」

  還算你明白點事理。

  風照原心中嘀咕,無論兩人是否依然處在敵對的關係,但面對一望無際的神秘沙海,只有暫時攜手合作,才可能有脫困的機會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十五章〈奇異旅伴

  走到第五天,前方依然是荒蕪的沙漠。

  正午的天空刺眼而灼熱,沙漠被曬得又白又亮,彷彿要冒出煙來。零星錯落的仙人掌搭拉著腦袋,蔫蔫地蜷縮在沙丘中,顯得無精打采。

  風照原舔了舔乾裂的嘴唇,停下腳步,微微喘著氣。整整三天的不飲不食,縱然是鐵打的人,也經受不起。

  師暮夏的情況比起風照原更為不如,美目黯淡,紫色的長髮蒙上了灰塵,雜亂無光。最要命的是喉嚨,彷彿塞了一塊滾燙的棉絮,嘶啞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在這威力無窮的殘酷大自然面前,任何的道術、秘術,都顯得如此渺小軟弱。

  風照原從懷中掏出手機,看了看,還是沒有任何信號,腕表也無法聯絡到安全總署。在這片沙漠中,所有的通訊裝置都失去了作用。

  「看來是走不出去了。」

  師暮夏沉默了一會,低聲道,聲音透著罕見的軟弱。

  風照原回過頭,看了一眼師暮夏。沙漠灼熱的日光令他的脈輪受益無窮,雖然又饑又渴,但精力卻得到了一定的補充,不像師暮夏那樣疲憊不堪。

  「現在還沒有必要說放棄。」

  風照原淡淡地道,走到左側的一座小沙丘上,拔出幾棵仙人掌,剔除刺,分出大半給師暮夏,自己拿著剩下的仙人掌大嚼起來。

  「這也能吃嗎?」

  師暮夏接過仙人掌,神情有些猶豫。

  「為了活命,尿也能吃。」

  風照原促狹地道,舔了舔嘴角滲出的苦澀綠色汁液。看到仙女般的美人因為自己粗俗的話而發窘,心中不由掠過一絲報復的快感。如果不是對方執意除妖,他也不會陷入眼下的困境。

  「是我連累了你。」

  師暮夏凝視著肥厚的仙人掌,許久,最後還是將它們遞還給風照原。

  風照原一愣,隨即明白過來,不由暗自佩服對方的骨氣,知道師暮夏因為心中內疚,所以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。

  「休息一會兒吧。」

  風照原瞥了一眼師暮夏額頭上細密的汗珠。

  「臭小子,管她幹嗎?」

  千年白狐不滿地叫道。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,儘管他和師暮夏並不是朋友,但在這片充滿死亡陰影的沙漠中,作為人類,都會升起互相扶助的同情心。這一點,是附身的老妖怪所不能理解的。

  烈日的光芒漸漸微弱,天色暗下來。

  一隻土黃色的蠍子從沙地鑽出,靈巧地爬向遠處。

  師暮夏靜坐在沙丘前,以道術的方式盤膝呼吸,恢復元氣。風照原躺在離她幾米遠的沙坑裡,看著夜的翅膀慢慢覆蓋住天空,繁星鑽出夜幕,眨著眼睛,在沙漠上灑下斑駁的星光。

  夜間的沙漠氣溫急轉直下,寒氣透骨,白天的火爐一下子變成了冰窖。

  還能夠堅持多久?風照原心頭掠過一絲茫然。以人類正常的生理判斷,最多只能七天不喝水。現在身處灼熱的沙漠,生理承受的期限也要打個折扣。即使以他的體力,再過三天如果還是走不出沙漠,一樣必死無疑。

  「這幾天我一直在想,為什麼奧林匹斯山會發生異變,將我們捲入這片古怪的沙漠。」

  師暮夏站起身,目光平靜。儘管神色憔悴,但她出塵的風姿依然沒有任何改變,說話有條不紊,沒有絲毫慌亂。

  風照原點點頭:「師小姐的問題我也考慮過。」

  師暮夏接著道:「奧林匹斯山,在希臘神話傳說中被稱作眾神居住的國度。神話傳說,未必沒有一點道理。也許在這座山上,隱藏著什麼不可知的東西。」

  風照原眼神一亮:「你的意思是,我們之所以來到這裡,和奧林匹斯山有關嗎?」

  「這只不過是我的猜想。在奧林匹斯山上,可能有一條肉眼看不見的神秘空間通道,直接連向這裡。你我鬥法,正好打通了這條通道,將我們送到這片沙漠。」

  風照原不由暗自佩服師暮夏的想像力,大膽想像,小心求證,是最科學的尋求真理的方法。

  「天地的奧秘真是令人歎為觀止,能夠經歷這樣奇妙的事情,就算是死,也不覺得遺憾了。」

  師暮夏淡淡地道。

  風照原詫異地轉過頭,盯著師暮夏,後者微微一笑,如同清麗盛開的水蓮花:「死並不可怕,對於我們學習道術的人來說,不過是陷入另一個輪迴罷了。如果不能永生不滅,飛昇入道,活著並沒有太大的意義。」

  純粹是封建迷信嘛,風照原暗自好笑,師暮夏這一點和老妖怪倒很相似,都渴求長生不老,其實說穿了就是怕死。

  「風先生好像是亞洲人,您是相龍唯一的弟子嗎?」

  沉思了一陣,師暮夏忽然問道。

  「我是中國人。」

  風照原反問道:「師小姐不是亞洲人吧?」

  「我出生在希臘,在我很小的時候,跟隨父母去中國旅遊。客船在渤海灣附近遭遇到罕見的大風暴,所有的遊客和我父母都喪生了。我是唯一的幸還者,被海水沖到山東的蓬萊島,從此與道術結下了一段奇緣。」

  作為西方秘術的大師相龍收了東方人為弟子,而東方文明的代表道術卻傳授給了西方人。風照原和師暮夏不約而同地想到這一點,都生出一絲奇妙的感覺。

  「我們的比試,目前應該算是不分勝負吧?」

  風照原笑了笑道。

  「只要我能將你體內附身的妖狐除掉,就代表我贏了。」

  師暮夏眨了眨眼睛,側過頭,對風照原微微一笑,第一次露出小兒女般可愛動人的神情。風照原看得心中一蕩,千年白狐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。

  兩人又隨便閒聊了幾句,各自休憩。經過幾天的相處,雙方的關係已經不像開始時那樣敵對。

  天色逐漸發白,群星斂去。

  沙漠重新變得滾燙無比,烈日鑽出天空,肆孽烘烤,像是把一鍋鍋沸水瘋狂潑下。

  風照原和師暮夏繼續趕路,越往前走,就越是荒涼,滿目都是連綿的黃色沙海,就連仙人掌之類的植物也看不見了。

  他們似乎走偏了方向,深入到沙漠的核心。

  風照原暗暗心驚,喉嚨燥熱得彷彿要冒出火來。炎熱的風吹過,前方捲起了漫天沙塵,在火球般的太陽下飛揚著黃金般的色澤。

  沙塵紛紛揚揚地灑落,很遠的地方,幾個黑點漸漸露出沙塵。

  「是人,帳篷,還有駱駝!」

  風照原指著前方,驚喜地大叫著,渾身顫抖,似乎在剎那間恢復了力量,箭一般向前竄去。

  終於看到了生存的希望!

 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根造型奇異的石柱,孤獨地聳立在沙漠中,異常醒目。石柱旁有一座臨時搭起的帳篷,遠遠望去,帳篷外共有八隻駱駝,每隻駱駝身上都背負著厚重的牛皮水囊和乾糧袋。一個滿臉皺紋,乾枯瘦小的老人正在給駱駝飲水,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詫異地回頭,看到風照原和師暮夏,臉上立刻露出驚駭的表情。

  「你,你們,你們是……」

  老人的水囊從手中滑落,臉上的表情彷彿看見鬼似的,顯得十分恐懼。

  「是你。」

  帳篷的幔布忽然掀開,走出來的人盯著風照原,手上戒指的雄鷹圖案閃動著冷冷的光。

  雪白的襯衣,黑色的領結,考究的燕尾服,珵亮的皮鞋,黑與白在黃色的沙漠陽光下,顯得異常鮮亮醒目。

  「怎麼會是你?」

  風照原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紅通通的臉蛋,竟然是那個在雅典街頭,槍殺鷹巢殺手的男孩。

  老人看見兩人認識,長長地鬆了一口氣,疑惑地對男孩道:「鷹先生,這位是您的朋友嗎?」

  「我沒有朋友。」

  男孩冷漠地看了一眼風照原,目光停留在師暮夏身上,閃動了幾下,似乎也被對方仙女般的姿容所驚愕。

  「原來你姓鷹啊,小弟弟,好酷的姓名。」

  風照原厚著臉皮攀關係,緊緊地盯著駱駝上鼓鼓的水囊,目射奇光,喉頭聳動。

  「小弟弟?」

  老人看了看男孩,又看了看風照原,滿臉困惑:「你們怎麼會來到這裡?」

  「我們在奧林匹斯山上閒逛,莫名其妙就被送到這個鬼地方了。」

  風照原強忍住焦灼的口渴,暗道對方為什麼這麼不識趣,還不快點將水送上,難道還要老子開口乞討嗎。

  老人忍不住驚叫起來:「難道你們也發現了奧林匹斯山的秘密?」

  風照原和師暮夏對視一眼,奧林匹斯山的秘密?難道這座山真的有古怪?

  「我想你們並不知道奧林匹斯山的秘密。」

  男孩語氣平淡,卻讓人感覺到一種貴族帝王般的傲慢:「兩位是誤闖進來的吧。」

  「奧林匹斯山的秘密,不就是有一條神秘通道可以直達這裡的沙漠嘛。」

  風照原試探著道,眼角餘光瞥見老人的臉色變了一變。

  「你們還知道多少?」

  老人猶豫了一下,十指不自覺地緊張扭曲在一起。

  「比你們知道得少一點。」

  見到對方全然不懂國際人道主義精神,風照原終於不耐煩地伸出手,摘下駱駝上的兩隻水囊,也不問對方願不願意,一隻扔給師暮夏,自己拔開另一隻水囊的木塞,仰起頭大口暢飲起來。

  清冽的水流入喉中,說不出的甘甜滑潤,風照原全身的毛孔在瞬間快意地舒張開來。

  老人顯然弄不清鷹眼與風照原的關係,躊躇地看著男孩。後者面無表情,也不阻止風照原的舉動。倒是師暮夏拿著水囊,猶豫著不知是否該飲用。

  一口氣將牛皮水囊的水全部喝光,風照原遐意地抹了一把嘴,不客氣地道:「肚子餓壞了,有什麼吃的嗎?」

  「給他食物。」

  男孩沉默半晌,突然對等待自己決定的老人道:「這個人本領還過得去,多個幫手也好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55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十六章〈天工家族

  將生麵餅埋在滾燙的沙層下,幾分鐘便傳出烤熟的香氣。風照原扒開黃沙,取出金黃色的麥餅,塗上甘甜的蜂蜜,大口咀嚼起來。

  經過幾天的飢渴煎熬,現在風照原和師暮夏彷彿從地獄一下子飛到了天堂。

  「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?」

  師暮夏輕輕咬了一口麥餅,問道。

  「玩偶國度。」

  老人顫聲道,打了個哆嗦,岩石般粗糙的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。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老人盯著風照原,慢慢地道:「風先生,你猜我今年有幾歲?」

  「六十多歲了吧。」

  風照原猶豫地道。

  老人苦澀地一笑:「我今年剛滿三十九歲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風照原和師暮夏異口同聲地叫道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  「他的確只有三十九歲。」

  男孩冷冷地道:「半個月前,當他來鷹巢找我的時候,連我也不敢相信。」

  望著風照原狐疑的眼神,男孩傲然道:「我就是鷹巢的主人,全球職業殺手排名第一的鷹眼。」

  風照原大跌眼鏡,世界最可怕的殺手組織鷹巢,它的主人竟然是個孩子!

  老人恭敬地對鷹眼道:「幸好您還記得我。」

  「雖然二十年前見過你,但要不是你出示了昔日的信物,對從前的事情又對答如流的話,我是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你了。」

  鷹眼淡淡地道。

  風照原身軀一震,驚叫道:「二十年前?你這個年紀,怎麼可能二十年前見過他?」

  「我今年五十了,小弟弟。」

  鷹眼的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。

  風照原的嘴裡就像突然被塞入了一隻臭襪子,五十歲?這個看上去像兒童的鷹眼竟然有五十歲?怪胎啊!

  老人對鷹眼道:「二十年了,您一點都沒有變,感謝您還記得過去對我們天工家族的承諾。」

  風照原吃驚地看著老人:「天工家族?你來自三大神秘家族之一的天工家族?」

  「天工家族。」

  老人淒慘地笑了一聲,喃喃地道:「現在的天工家族,早就名存實亡,成為玩偶國度的奴隸了。」

  風照原迷惑不解地看著老人,鷹眼對老人點點頭:「把你的故事告訴他們。這一次雖然接下你的生意,但我也沒有成功的把握。如果有他們幫助,也許還有希望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凜,鷹眼的身份是職業殺手,老人請他的目的不言而喻。可對方究竟是什麼厲害的角色,竟然連世界第一職業殺手也毫無把握?

  「可怕的噩夢要從十三年前說起。」

  老人眼神迷離,語聲彷彿是一個空空蕩蕩的遊魂,飄蕩在酷熱的沙漠中。

  「十三年前,我還是一個俊美的青年,跟隨家族四處漂泊,足跡遍佈世界的每一個角落。

  天工家族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建築師,埃及的金字塔,中國的長城,巴比倫王國的空中花園,希臘愛琴海羅得島的太陽神巨像,都有我們家族先人們的心血。」

  鷹眼淡淡地道:「還有你們為我建造的鷹巢,也堪稱傑作。」

  風照原驚訝地插嘴道:「建造中國的萬里長城你們也參與了嗎?」

  老人點點頭:「家族的日誌上都有記載,關於萬里長城,是由一位叫做孟姜女的先人口授下來的。」

  師暮夏露出不解的神色:「照這樣說,你們家族並不是純粹以血緣為紐帶,否則怎麼會世界各地都有你們的族人呢?」

  「並不完全如此。」

  老人解釋道:「天工家族的先人們,最初只是一些建築愛好者。大家不分種族和地區,為了對建築的一份熱愛而聚在一起。後來,先人們彼此通婚,才有了天工家族這個稱呼。我們家族中既有亞洲人、非洲人和中東人的血統,還有一些印第安人。後來因為建造了舉世聞名的荷蘭圍海大堤,世人才誤將我們當作是歐洲的神秘家族。」

  原來是混血家族大雜燴啊。風照原仔細端詳著對方,混血兒大多相貌漂亮,可這個老頭卻不敢恭維,三十九歲的年紀老邁到這個地步,實在是匪夷所思。

  老人長歎了一口氣,頹然地搖搖頭,家族光輝的歷史似乎令他更為傷感:「十三年前,我們家族的族長收到了一封神秘的邀請信,率領全族,來到了奧林匹斯山。」

  「是什麼樣的邀請信,竟然令你們全族出動?」

  風照原好奇地問。

  「我也不清楚信的內容,只看見族長收到這封信時,臉色慘白得就像是一個死人。」

  老人的雙手微微地顫抖起來:「到達奧林匹斯山那天,恰好是夜晚。四周靜悄悄的,一片漆黑,伸手不見五指。在奧林匹斯山的最高峰,族長找到了一根形狀奇異的石柱,上面刻滿神秘的文字與符號,似乎是史前文明的遺跡。族長讓我們每一個人伸出雙手貼住石柱,閉上眼睛,什麼也不用想。」

  風照原和師暮夏面面相覷,想到一大群人深夜爬上奧林匹斯山頂,圍著石柱,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。

  老人續道:「我一時好奇,悄悄地睜開眼睛,發現天空突然出現了一輪滿月。說實話,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詭異的月亮,彷彿是一個不屬於這個世間的異物。淒冶的月光像濃霧般地射下,顯得蒼白而妖異。一眼望去,族中的每一個人彷彿都溶化在月光下,散成絲絲縷縷。就在這一剎那間,我們被吸入了石柱。下一秒再睜開眼,已經身在荒涼的沙漠裡。」

  「難道就是這根石柱?」

  風照原駭然轉頭,望著帳篷外的奇特石柱,老人緩緩地點點頭:「跟它一模一樣。」

  眾人的心裡同時生出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,風照原深深地吸了口氣,突然想起,在他到達奧林匹斯山的那天,正好也是滿月!

  「後來呢?」

  師暮夏追問道。

  老人正要回答,忽然渾身像觸了電般地一震,猛地抬起頭,望著逐漸黯淡的天空。

  一片片的雪花從空中飄然降落,晶瑩雪白,如同紛紛揚揚的羽毛,又好像大朵大朵的白雲,發出瑟瑟的微音。

  風照原瞠目結舌,真是活見鬼了!這麼炎熱的沙漠,竟然下起了鵝毛大雪。

  「終於等到了,等到了!」

  老人跳起來,雙手瘋狂地舞動,眼中暴射出駭人的光芒,淒厲的叫聲迴盪在四周,聽得人心裡發毛。

  大雪飛揚,天空一片漆黑,閃耀著絢麗的白光。整座沙漠波濤般地起伏,天旋地轉。一棵棵五彩繽紛的植物鑽出沙地,黃沙不斷沉下去,無數奇異的景物出現在視野裡,夢幻般地閃爍著。

  風照原覺得時間停住了,又或者說以另一種他所不能理解的方式運行著。斗轉星移,日出日落,時空悄悄地變化,天地間已是白茫茫、亮燦燦的一片。

  沙漠奇跡般地消失了。

  石柱也不見了,一個極深的洞穴出現在石柱原來的位置。向洞穴內望去,一道長長的冰雪階梯不斷向下伸展,雪亮的寒光在階梯上閃耀,難以看到盡頭。

  風照原和師暮夏面面相覷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這突如其來的變化,完全超越了常理。風照原用力扭了一下大腿,懷疑是在做夢。

  鷹眼望著老人,雙目中凌厲的光芒一閃而逝:「不可思議,沒想到你所說的,竟然都是真的。」

  老人撲通一聲跪倒在鷹眼的腳下,嘶聲道:「希望鷹先生能夠拯救我們天公家族。」

  風照原仔細察看洞穴,看來老人和鷹眼在這裡搭建帳篷,為的就是等待它的出現。

  「我是個殺手,不會救人。」

  鷹眼蘋果般的臉蛋上神情比冰雪還要冷酷:「我只會殺人,殺你委託我殺的人。」

  「十三年前,難道你們的族人也遇上了今天這一幕,然後?」

  師暮夏緊緊地盯著洞穴,忽然問道。

  老人點點頭,慢慢地走到洞穴前:「那一天,我們全族的人就沿著這條階梯往下走,一步一步,走向那個可怕的地方。」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第十八章〈玩偶國度

  一步一步,眾人沿著冰雪階梯向下走去。

  洞穴深不可測,腳下的階梯泛著白光,透出嗖嗖的寒意。

  天工家族的失蹤雖然和風照原並沒有關係,但一來他心裡覺得非常好奇,想探個究竟。二來又吃又喝別人的東西,不幫忙也說不過去。

  沉重的腳步聲迴盪在階梯上,一步一步,老人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。風照原抬起頭,上空已經一片黑暗。

  往下的路似乎沒有盡頭。

  風照原低聲問道:「我們去那裡,是要刺殺囚禁天工家族的人嗎?」

  「沒錯。」

  鷹眼森然回答:「據說是一個擁有無窮力量的女人,一個近乎於妖魔般的女人。」

  「妖魔?」

  師暮夏美目閃亮,風照原苦笑一聲,知道她的除妖怪癖又上來了。

  老人臉色發青,鷹眼的話勾起了他恐怖的回憶。腳步禁不住哆嗦起來,似乎隨時都會摔倒。

  風照原暗暗心驚,到底是什麼樣的魔女,竟然會讓老人恐懼到這個地步?

  不知走了多久,眼前霍然開朗,階梯已經到了盡頭。

  一個無比奇異的世界映入風照原的視線。

  前方火光熊熊,無數根陡峭粗壯的石柱縱橫交錯,噴射出熾熱的岩漿,流淌成一片紅色的海洋。

  老人停下腳步,神色緊張地盯著火海。過了一會兒,岩漿開始顫動起來,一串串的泡沫嘟嘟地冒起,像是一鍋煮沸的熱粥,劇烈翻滾。

  一個暗赤色的軀體緩緩鑽出,先是巨大的頭顱,接著是蛇一般細長的頸,最後是水桶般粗壯,佈滿鱗甲的四肢。隆隆的吼聲從怪物的口中發出,撕扯著風照原的耳膜,驚心動魄地迴盪在四周。

  師暮夏清叱一聲,左手已經捻出道訣。

  「大家不要動。」

  老人擺手阻止道:「這個怪物不會傷人。」

  怪物閃閃發光的眼睛瞪著眾人,過了一會兒,倏地吐出長長的舌頭,猶如一道拱橋,一直伸到眾人的腳邊。

  老人率先走上了怪物的舌頭:「它可以帶領我們越過這片岩漿的海洋,各位不用擔心。」

  怪物的舌頭又厚又軟,佈滿黏液,寬大得就像是一艘船,可以供近百個人同時站在上面。鷹眼隨後跟上,風照原和師暮夏對視一眼,也小心翼翼地踩上了血紅色的舌頭。

  怪物轉過身,四肢劃動,向岩漿海洋的另一頭游去。

  說來也奇怪,儘管四周熱得就像煉鋼的火爐,但怪物的舌頭卻異常陰寒。站在上面,風照原只覺得渾身清涼,絲毫不覺得有任何熱意。

  一片綠色的叢林在前方徐徐展開。

  怪物在岩漿海洋的邊緣停下,舌頭一抖,將風照原等人送到叢林前,隨後捲起舌頭,懶洋洋地吼了一聲,掉過頭,重新鑽入沸騰的岩漿中。

  「剛才我真有點擔心。」

  風照原望著消失在火海裡的怪物,聳了聳肩。

  「擔心什麼?」

  師暮夏問道。

  「要是怪物的舌頭向裡一卷,我們都要被它吞到肚子裡去了。」

  風照原笑嘻嘻地道,他看見其他人個個神色嚴肅,所以故意胡扯幾句,目的是讓大家放輕鬆一些。

  「地球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物?」

  鷹眼自言自語地道。

  「也許是史前怪獸吧。在出現人類之前,地球上究竟有過多少物種,恐怕沒有人可以說得清楚。」

  風照原深有體會地道,在安全總署的虛擬世界裡,他也見過不少神話傳說中才有的怪獸。

  跟著老人,眾人向叢林走去。

  沿著唯一的小徑穿行在叢林裡,每一個人都覺得心驚膽顫。

  整座叢林都在動,各種形狀妖異的植物互相吞噬,瘋狂撕咬。長著黑色鋸齒樹幹的大樹,刺蝟般的荊棘,還有顏色鮮紅的籐蔓,它的頂端有一個張開的血盆大口,不斷滴著唾液。這些植物如果不是植根在泥土中,簡直就會被當作一群怪獸。

  師暮夏眉頭微蹙,泛起想嘔吐的感覺。

  所幸這些植物並不攻擊人類,好不容易穿過這片樹林,眾人的臉色個個蒼白如紙,風照原忍不住道:「種這些植物的人,一定是個超級變態狂!」

  「還不一定是個人。」

  鷹眼面色冷峻,目光緊緊地盯著前方。

  薄薄的雲霧繚繞中,一座雄偉的城鎮若隱若現。

  老人喉頭咕咚一聲,奮力向前奔去。

  眾人立刻緊緊跟上。

  這是一座奇特的城鎮,因為它所有的建築物都是用石頭砌成,個個雄偉高聳,千姿百態。五芒星形,渾圓的球形,金字塔般的三角形,無論哪一座,都與尋常見到的建築物迥然不同。

  灰色石板的街道上靜寂無聲,穿著各種卡通而誇張的服裝,臉上塗滿鮮艷油彩的人們在各種建築物裡進進出出,看也不看四個闖入者,人人臉上毫無表情,就像一個個木偶。

  風照原望著一張張毫無生氣,冷漠而泛著油光的臉,倒吸一口涼氣:「這就是你們的族人嗎?」

  「我的族人不在這裡。」

  老人搖搖頭:「不用理會這些人,他們都失去了靈魂,成為那個女魔的玩偶。」

  「失去了靈魂?」

  風照原打了個冷戰,這些人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在街道上幽靈般地走動著,眼珠滴溜溜地轉動,顯得非常恐怖。

  鷹眼仔細審視著他們,走到其中一個人的對面,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,對方木然地瞪著他,毫無反應。

  這座城鎮真的就像是一個玩偶的國度。

  師暮夏冷靜地道:「只有妖怪才能奪去人的魂魄。」

  聽到師暮夏的話,風照原反而放下心來。如果真的是什麼妖怪,師暮夏的道術正巧是妖術的剋星。何況在自己體內,還有一個千年修行的老妖怪做後台呢。

  「歡迎各位貴賓的光臨。」

  一個充滿魔力的女人聲音悠悠傳來,在每一個人的耳畔迴響,彷彿說話的人就在他們身邊,看得見他們的一舉一動。

  老人滿臉恐懼,額頭上暴起青筋,聲嘶力竭地叫嚷道:「就是她,就是那個妖魔!」

  眾人的目光閃電般地掠過周圍,嚴陣以待。

  「很久沒有新鮮的生命來到這裡了,真是令人興奮啊。各位還等什麼,快來呀。」

  女人吃吃地笑著,聲音有種說不出的妖異與蠱惑。就在她的笑聲中,眾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,他們並沒有挪動腳步,但是腳下的青石板街道突然動了,就像一條機械傳輸帶,載著風照原等人,急速向前滑去。

  兩邊景物飛速倒退,前方一座無比壯觀的露天建築物,漸漸浮出眾人的視線。

  它全部用乳白色的岩石堆砌而成,每塊巨石之間整齊緊密,毫無半點縫隙。形狀就好像是一隻巨型的碗,圓穹形的碗口龐大光滑,碗底略窄,向下收縮到岩石鋪就的地面,一百多根宏偉粗圓的石柱沿著它的邊沿高高撐起,似要筆直向上,衝破天空。

  在一百多根石柱旁,搭建了許多高大的腳手架,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不絕於耳。幾百個工匠站在上面,拿著錘子、鑿子正在施工,每一個人神情呆滯,外人的到來一點也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。

  又或者說他們就像被馴服的家畜一樣,只知道機械地幹活。

  老人身軀劇震,呆呆地望著腳手架上的工匠,老淚縱橫。風照原立刻明白,那些人就是傳說中的天工家族。

  轟地一聲,腳下的青石板停止了滑動。

  「歡迎來到眾神的國度。」

  建築物前,一個身材高挺的女人背對著眾人,緩緩地轉過身:「我是天後赫拉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56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十九章〈魔女赫拉

  天後赫拉?希臘神話傳說中的眾神之母,宙斯的老婆?

  風照原看著對面的女人,忍不住放聲大笑。難道這個擄掠了天工家族的女人,竟然是一個患有妄想症的瘋子?

  對方的身材極為高大,顴骨很高,嘴唇豐厚,褐色的眼睛迷人而充滿侵略的野性。修長的脖頸上套著纖細的金環,兩片黃金肩甲下是寬寬的肩膀,優美而充滿女人味,和寬闊的後背渾然一體。胸脯結實有力地高高聳起,兩片弧形的薄金箔根本遮不住茁壯無比的雙峰。細長的腰肢完全裸露,露出古銅色的肌膚,像塗了橄欖油般閃閃發亮。

  「貴客在笑什麼?」

  赫拉風情萬種地一笑,腰肢扭動得就像是條水蛇。

  「我姓宙,名叫宙斯。」

  風照原挺起胸膛,一本正經地道。

  老人面色慘白,沒想到風照原竟然敢這樣調侃對方。

  赫拉緊緊盯了風照原兩眼,目光逐一掃過眾人。

  「我知道你會回來的,還替我帶來了禮物。」

  赫拉的目光最終停留在老人身上,閃動著莫測的光。

  老人禁不住渾身顫慄起來。

  「各位遠道而來,請先到我的宮殿休息吧。」

  良久,赫拉轉過身,向身後的建築物走去。

  眾人交換了個眼色,師暮夏走到風照原身後,低聲道:「奇怪,她的身上沒有妖氣。」

  「不管她是什麼怪物,反正以我們三個人的力量,吃定她了。」

  風照原信心十足,跟在赫拉後面,不懷好意地盯著對方誇張凸出的胯部。超短的金絲鱗片裙掩不住豐隆的臀線,走動的大腿修長而豐滿,小腿上套著黃金高靴,肌肉緊繃,顯得非常堅實。

  光看外表,赫拉倒是和希臘神話中女神的形象十分符合。

  「不要著急,冷靜。」

  鷹眼走過老人身邊,不緊不慢地道,臉上依然透著冷漠。

  老人含著熱淚看了一眼腳手架上的族人,稍作猶豫,也隨即跟上。

  赫拉的宮殿顯得非常空曠,兩根古樸的石柱呈十字型巍峨聳立,石柱的前方擺放著一張寬大的石椅。石椅兩排各有幾十張長方形的桌椅,也都用巨石製成。

  「各位請坐。」

  赫拉似乎對眾人並沒有敵意,她的臉上始終帶著艷媚的笑容,每一寸肌膚,每一個表情,身體的每一個部分,都能勾起男人最原始的情慾,將身心徹底焚燒。

  見到風照原出神地盯著地上的繡花地毯,赫拉悠悠地道:「這是用人的皮膚和筋脈織出來的地毯,還不錯吧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凜,隨即湧上一股怒火。難怪他聞到一絲血腥氣,這個可怕的女人,竟然做出這麼慘無人道的事情。

  赫拉拍了拍手掌,十幾個僕從模樣的人端著黃金托盤走入宮殿,托盤裡高高地盛放著一堆奶黃色的食物,傳來撲鼻的異香。

  風照原細看這些僕從,個個表情呆板,他們將托盤放在眾人的桌上後,便木樁般地站立不動。

  「光當」一聲,桌上的托盤被老人猛然掃落在地。

  「這些東西絕對不能吃!」

  老人厲聲叫道。

  赫拉目光閃動,一言不發。風照原盯著托盤上的食物,只覺得香氣越來越濃烈,誘使人忍不住想好好品嚐一下。

  「這是神賞賜給你們的食物,為什麼要糟蹋呢?」

  赫拉妖媚地道,笑容看上去越來越詭秘。

  「神?難道你以為自己真的是一個神?」

  風照原苦苦抵制住食物的誘惑,霍然站起,用嘲弄的口吻道。

  「在這裡我就是神。想成為宙斯嗎?我的貴客?」

  赫拉頗有興趣地盯著風照原,目光流轉,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老人。後者面容抽搐,似乎想起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。

  「我看你的大腦有點問題。」

  風照原挑釁地道,悄悄握緊了拳頭。

  「宙斯與赫拉不是你們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嗎?如果我有問題,那你們人類不是更有問題了?」

  赫拉神色自如,絲毫沒有因為風照原的話而動怒,她只是輕輕地伸出手指,在空中虛劃了幾下。

  「卜卜。」

  十多個站立的僕從腦袋同時炸開,紅白色的血漿、腦髓噴泉般地濺了出來。

  「人類的大腦到底有沒有問題,剖開來看看就知道了。」

  赫拉笑盈盈地道。

  風照原駭然變色。

 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。赫拉只不過手指動了幾下,那十多個僕從就莫名其妙地頭顱炸開。這樣無聲無形,近乎於妖魔般的恐怖力量,實在是聞所未聞。風照原只知道,就算是法妝卿,也未必能夠做到。

  難道在這個世界上,還有比法妝卿更可怕的人?

  師暮夏慢慢站起,手捻道訣:「聽你的口氣,似乎並不是人類?」

  「對於你們人類而言,我就是神。」

  赫拉森冷地看了一眼師暮夏。

  「那就讓我領教一下所謂神的威力吧。」

  風照原再也不耐煩與對方胡扯下去,冷哼一聲,猛虎般地衝了上去。

  一拳擊出,快似閃電,空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。

  赫拉一動不動地看著風照原。

  見到赫拉這樣輕敵,風照原心中暗喜,只要讓他接近,發揮搏擊的長項,就算是對方擁有超人的異能力或者秘術,也無法輕鬆招架。

  拳到中途,陡然縮回。風照原身形一晃,靈活地繞到赫拉身後,雙拳虛晃,下面一腿無聲無息,踢向她的腰部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風照原的腿精確擊中赫拉。

  就像踢在了厚厚的牛皮上,一股驚人的力量從赫拉的腰部傳來,風照原身軀一震,像斷了線的風箏被高高拋起。

  「小心了。」

  赫拉看也不看風照原,淡淡地道。

  師暮夏神色微變,風照原的拳腳究竟有多少份量,她是最清楚的。

  「撲通」,風照原摔倒在地。

  鷹眼依然不動聲色,雖然他才是真正要殺赫拉的人,但這時反而最沉得住氣。

  「可憐的人類啊,你怎麼能和神動手呢?」

  赫拉搖搖頭,對風照原道:「還是乖乖做我的奴僕吧。」

  一顆金丸倏地從師暮夏口中噴出。

  她見到風照原一招之內就慘敗,所以不敢輕敵。一出手,就是苦修了十年的道劍。

  金丸在空中暴漲,凝聚成一柄金光閃閃的寶劍,高高在上,劍氣滾滾,向赫拉飛速斬去。

  「這件玩具看上去倒是很有趣。」

  赫拉說著伸出手指,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奇異的圖案。

  金劍在赫拉身前陡然一停,光芒明顯黯淡,劍身蛇一般地顫動著,扭曲成一團,最後竟然慢慢分解,化作零星的碎金,叮叮噹噹地灑落一地。

  師暮夏臉色蒼白,這柄道劍是蓬萊島道門的至寶,據說從古到今,斬殺了無數妖魔鬼怪,現在竟然被赫拉輕鬆毀於一旦。

  風照原見機不妙,左手立刻結出雪鶴秘術手印,幾百隻雪鶴翩翩飛出。與此同時,師暮夏雙掌擊出淡濛濛的紫氣,紫氣中夾雜著幾十張黃色的道術符咒。兩人一左一右,傾盡全力向赫拉發動攻擊。

  「你帶來的禮物很好玩嘛。」

  赫拉竟然偏過頭,悠閒地對一旁觀戰的老人笑了笑,手指劃動,在空中又畫出了一個詭異的圖案。

  風照原瞠目結舌,看著一隻隻雪鶴在空中奇跡般地被分解,消失。師暮夏的紫氣也像是一縷縷輕煙,被裊裊吹散。只有幾十張道術符咒沒有受到影響,旋舞著飛向赫拉。

  鷹眼目光閃動,突然在自己的位置上消失了。

  風照原大吼一聲,配合師暮夏的道術符咒,雙手結出封印手印,拍向赫拉。

  盯著風照原的手勢,赫拉渾身一震,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,像是激動,憤怒,還有一絲絲的恐懼。

  幾十張道術符咒猛然擊在赫拉身上,爆炸成一團團火光。

  風照原的封印秘術把握機會,閃電般鎮鎖住赫拉。

  低沉的吼聲從赫拉的口中發出。

  她的臉慢慢地裂開,兩隻猙獰的頭顱伸了出來,一左一右爬在寬厚的肩膀上。每隻頭上都長著一根巨型的尖銳犄角,臉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,眼裡充滿了鮮紅色的血絲,看上去十分恐怖。

  「封印!該死的封印!」

  赫拉的兩隻頭前後搖擺,惡狠狠地盯著風照原,同時發出雷鳴般的怒吼聲。

  風照原震驚地望著赫拉,對方果然不是人類!

  「五雷轟頂!」

  師暮夏左掌伸向天空,狂風大作,雷聲隆隆。

  風照原不敢怠慢,雙手再一次結出封印秘術手印。

  鷹眼的身影鬼魅般地從赫拉的背後出現,除了頭以外,他的身體各處都變成了黑洞洞的槍口,形狀各異,粗細不同,就好像幾十柄槍從他的體內鑽出。

  人體機械化秘術!

  風照原暗暗吃驚,在愛琴海孤島學習秘術的時候,相龍大師曾經提到過一種神奇的秘術,利用人體內的鐵、鋰、鉀等微量金屬元素,將肉體機械化成金屬武器。

  傳說這種秘術早就失傳,沒想到在鷹眼的身上再現。

  槍聲怒吼。

  火光呼嘯著飛向赫拉,師暮夏的天雷滾滾而落,風照原雙手拍出封印,一顆朦朧的星辰光暈流轉,凝結在半空。

  這三個人都已經是第一流的高手,三人聯手,威力驚人得可怕。

  時間突然靜止了。

  呼嘯的槍彈停滯在半途,風照原的雙掌保持結出手印的姿勢,天雷懸在赫拉的頭頂,再也無法擊下。

  整個畫面看上去異常滑稽,就好像正在放錄像的時候,突然按動了暫停鍵。

  三個人一動也不能動,如同被施了神話傳說裡的定身術,只能睜著震驚的眼睛,望著赫拉。

  赫拉的雙手不停地在空中畫著圖案,兩隻腦袋瘋狂搖動,無數只眼睛詭秘地一眨一眨。

  槍彈在空中慢慢溶解,天雷銷聲匿跡,封印結出的星辰化作黯淡的影子。

  時間恢復了流動。

  三人只覺得渾身一鬆,已經可以行動自如。

  「各位貴賓,還有什麼新的遊戲嗎?」

  赫拉譏誚地道,並沒有急於對三人發動反擊。她的兩隻頭顱慢慢地縮小,一直縮回到肩膀裡。裂開的臉重現縫合起來,變得和原來一樣完好,看不出任何裂紋。

  鷹眼渾身上下的幾十支槍口還在對準赫拉,師暮夏手中攥滿了道術符咒,可是誰也不敢再魯莽進攻。望著赫拉容光煥發的臉,風照原的心怦怦直跳,這樣的怪物,簡直聞所未聞。

  「令時間停頓的力量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顫抖著在風照原心頭響起:「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真正的力量麼?」

  「什麼?」

  風照原駭然叫道。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四冊二十章〈獵殺遊戲

  「真是讓人興奮啊。」

  赫拉舔了舔豐厚的嘴唇,目光一一掃過眾人,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弄口吻。

  「她究竟是什麼東西?」

 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:「既不是人類,但也沒有妖氣。」

  「老妖怪,你是她的對手嗎?」

  風照原在心中焦急地問道,如果赫拉真的擁有那種傳說中的力量,這一仗根本就不用打了,他們三個必敗無疑。

  千年白狐道:「她雖然能讓時間暫時停頓,可是看上去卻很吃力,而且在時間停頓時,她似乎只能忙於防禦,無暇反擊。也就是說,即使她掌握了那種力量,層次也還很淺。」

  聽老妖怪的口氣,風照原的心中萌生了一絲希望。

  「以我的妖力,逃命應該沒問題吧。」

  針對敵我雙方實力,千年白狐鄭重其事地下了結論。

  風照原當場絕倒。

  赫拉見眾人如臨大敵般地看著她,嫵媚地一笑:「各位不用這麼緊張,你們是我的玩具,我不會急著弄死你們的。應該怎樣招待我的貴賓呢?讓我好好想想。嗯,你--」她指了指風照原:「做我的宙斯,直到我厭倦為止。」

  「你--」

  她指著鷹眼道:「養在地牢裡,做我的寵物。還有你--」

  赫拉的目光停留在師暮夏臉上:「女人我最討厭,就讓你變成沒有靈魂的玩偶吧。」

  「至於沒有用的廢人。」

  赫拉伸出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圖案,老人淒厲地大叫一聲,渾身抽搐,肌膚慢慢地裂開,從頭到腳,一張完整的皮被從體外剝落,露出裡面鮮紅色的肌肉軀體。

  赫拉手掌揮動,那張人皮倏地飛入她的手中,老人還沒有死,痛苦地在地上打滾,像一隻血紅的肉球,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。

  「這張皮太老了。」

  赫拉搖搖頭,血淋淋的人皮在手中分解,融化。

  風照原憤怒得渾身發抖,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殘忍的行為。師暮夏臉色發白,胃酸彷彿都要嘔了出來。

  鷹眼冷哼一聲,渾身發出急劇的「咯嚓咯嚓」聲,所有的槍支像散了架一般,眼花繚亂地拆開,重組,拼裝,在瞬間改造成一架小型的火箭炮,炮口對準了赫拉。

  「這就是你們人類所謂的秘術或者異能力吧。」

  赫拉不屑地一笑:「血肉的軀體變成了鋼鐵,對於你們來說也許很神奇。可是對我來說,就像一加一那樣簡單可笑。」

  「你也懂人類的秘術?」

  鷹眼唯一沒有機械化的頭顱冷冷地問道。

  「秘術,不過是將固有的物質元素加以改造罷了。」

  赫拉傲慢地伸出手,在空中畫了一個圖案:「而神能夠做的,卻是創造!」

  轟然一聲,火箭炮猛然炸開,血光四濺,鷹眼遠遠地飛了出去。

  「知道人類和神的區別了嗎?」

  赫拉淡淡地道。

  鷹眼掙扎著爬起來,已經恢復了血肉之軀。所不同的只是全身鮮血淋淋,部分肌肉向外綻出,露出森森的骨頭。

  「你所做的並不是創造,而是毀滅。」

  風照原霍地攔在鷹眼身前,一字一頓地道,眼中閃動著凌厲的光芒。

  千年白狐沉聲道:「我們不是它的對手。臭小子,快跑吧,以我的力量,應該可以逃出去。」

  扔下其他人嗎?

  風照原緩緩搖了搖頭,丟下別人獨自逃生,從來就不是自己的風格。

  赫拉饒有興趣地看著他:「那怎麼樣才算得上是創造?」

  風照原完全恢復了冷靜,微微一笑:「比如說,發明一種新奇的遊戲。這種遊戲,遠遠比玩偶、寵物、剝皮之類的要有意思得多。」

  「是什麼?」

  赫拉舔了舔舌頭,眼中露出了充滿血腥的興奮之色。

  「你在這裡住了很多年了吧?」

  風照原話鋒一轉,看似隨意地問道。

  「很多年了。」

  赫拉妖媚地笑道:「所以覺得很無聊,很寂寞。」

  「所以你擄掠了天工家族和其他一些人類,讓他們成為你的玩偶和奴僕。」

  「我是神,當然有權力操縱你們人類,就像你們人類擁有玩具一樣。這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遊戲,難道你不覺得嗎?」

  「原來你也離不開人類,沒有我們,你只會覺得煩悶無聊。」

  赫拉面色微變,瞳孔不自覺地收縮:「你以為我願意呆在這裡嗎?」

  「難道你本來不屬於這裡?那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?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凜,追問道。

  赫拉冷冷一笑,不再回答風照原的問題:「你究竟想說什麼?」

  「和你玩一個新的遊戲。」

  風照原笑嘻嘻地道。

  「你這個人類倒是很有膽量,與眾不同。」

  赫拉盯著風照原,似乎對他的興趣越來越濃:「你想玩什麼遊戲?」

  「在古代的歐洲,貴族中有一種新奇的狩獵遊戲。他們將犯了罪的人趕入叢林裡,然後像追殺動物一樣地追殺他們,從而獲得血腥的快感。我敢說,這種遊戲異常刺激,一定能讓你感到深深地滿足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,你們作為獵物,讓我來獵殺你們。」

  赫拉目光閃動。

  「是的,這比那些只知道聽命於你的玩偶和奴僕要好玩得多了。」

  風照原鎮定地道。

  「想要逃跑嗎?可憐的人類。」

  赫拉吃吃地笑道。

  「考慮一下吧,否則你只不過增加三個玩偶罷了。你的玩偶已經夠多了,整天對著他們那副呆若木雞的樣子,難道不覺得厭倦嗎?」

  赫拉沉吟不語,風照原接著說道:「遊戲當然要有規則,這樣才顯得更刺激。給我們三個小時逃跑的時間,然後你開始狩獵。只要你捉到我們,無論讓我們做你的宙斯還是阿波羅,我們都會無條件地答應你。但是,如果三天之內你捉不到我們,就要把我們安全送離這裡。」

  「聽起來的確非常新鮮和刺激。」

  赫拉雙目中射出眩目的光澤,伸出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圖案。風照原只覺得身體陷入了一個深不可測,緩緩蠕動的沼澤中,黏重的淤泥翻滾,不斷拽著自己往裡深陷。

  「登登登」,風照原腳下不受控制地向前衝去,一直衝到赫拉的身前。後者媚笑地捉住他的下巴,高聳的雙峰緊緊貼住了他的胸膛。

  「我答應你。」

  赫拉豐潤的嘴唇湊上來,在風照原的唇間深深一吻,隨後輕輕一推,將他兩側的肋骨全部震碎。

  風照原慘哼一聲,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。

  「要我陪你們玩這個遊戲,總該付出一些代價,不是嗎?」

  赫拉的眼神變得寒冷無比:「獵殺現在開始。」

  師暮夏急忙扶住了風照原,鷹眼看了一眼地上老人的屍體,面無表情。三人退出了宮殿。

  「追殺獵物之前,應該先補充一下體力。」

  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,赫拉自言自語地道,在空中畫了一個圖案。

  「咯吱咯吱」。

  宮殿的人皮地毯慢慢掀開,岩石地磚滑動,露出下方一個深深的地牢。幾十個肥胖白嫩的人類茫然地抬起頭,神情猶如白癡一般。

  回過頭,宮殿已經消失在視線中。

  「你沒事了吧?」

  師暮夏擔憂地看著風照原。

  風照原搖搖頭,老妖怪已經替他接合了斷裂的肋骨。

  「多虧你想出這個辦法,否則我們就要成為那個女人的玩物了。」

  師暮夏心有餘悸地道。

  「只是暫時脫身罷了。」

  風照原停下腳步,仔細打量周圍的地勢。前方是那些玩偶居住的城鎮,雖然穿過那裡可以回到冰雪階梯,不過風照原相信,赫拉一定封鎖住了出口。後方則是赫拉的宮殿,他們當然不可能自投羅網。也就是說,只有左右兩路可以選擇。

  「左面是平原,一覽無遺,不利於躲藏。」

  師暮夏顯然和他想的一樣:「右面好像是一大片濃密的原始叢林,我們走右面會比較好一些。」

  「就算逃到森林裡,她也一樣看得見我們。」

  鷹眼冷冷打斷了師暮夏的話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沉,想起他們剛到玩偶城鎮就被赫拉發現的事。鷹眼說得沒錯,這個恐怖的女人似乎能夠觀察到這裡的一舉一動。

  難道他們只能在這裡坐以待斃?

  風照原焦急地看了看表,時間已經過去將近半個小時了。

  「我懷疑這裡裝置了全面的監測系統。」

  鷹眼沉默了一會,開口道。

  風照原猛一拍大腿,叫道:「你說得沒錯,赫拉再厲害,也不可能是神,沒有理由察覺得到我們所有的舉動。」

  「所以我們要先躲到監測系統無法看到的地方,再慢慢尋找藏身的地點。」

  鷹眼淡淡地道,兩條腿奇異地扭曲了幾下,發出「咯嚓咯嚓」的金屬聲。

  在師暮夏和風照原驚訝的眼神中,鷹眼的雙腿已經機械化,變成了鋼鐵的螺旋鑽,尖長的鑽頭閃著寒光,高速旋轉著刺向地面。

  泥土、岩石層層裂開,鑽頭繼續向下鑽去,很快就挖出了一個洞穴。一直鑽到離地十幾米以後,鑽頭調轉了方向,向洞穴的右面鑽去,漸漸挖出了一條地下隧道。

  風照原的眼睛亮了起來,他已經明白鷹眼的意思。

  「只好委屈一下,做一回打洞的鼴鼠了。」

  鷹眼閃身進入隧道,鑽頭繼續向前高速鑽去,忽左忽右,忽前忽後,一切都在地下進行,就算有監測系統,也無法穿過上面十幾米的岩石和土層。

  風照原會心地一笑,和師暮夏躍入洞穴,跟在鷹眼身後,在縱橫交錯的地下隧道中急速爬行。

  第四冊完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57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一章〈地底世界

  「咚」的一聲,不斷深入的鑽頭嘎然停止。在風照原三人潛到地底三十多米深時,前方的泥石驀地異常堅硬,再也挖掘不動。

  鷹眼露出詫異的神色,停下動作,用手抹了抹面前的泥石,沙土在鷹眼的手掌下簌簌剝落,露出裡面銀白色的金屬光澤。

  「是合金之類的東西。」

  鷹眼輕輕敲擊了一下,皺眉道:「難道地下埋藏了什麼金屬礦藏?」

  風照原剛要開口,忽然手腕上的表帶輕微抖動起來,表盤內的指針不斷亂轉,像是受到某種磁場或是電波的干擾。

  「這裡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。」

  師暮夏搖搖頭,狀若瘋子的赫拉,失去了靈魂的玩偶,地底下的金屬礦,像是一個個錯綜複雜,糾纏在一起的謎團。

  「就算是最堅硬的金剛石地表,我也能穿透。」

  鷹眼冷笑一聲,雙手也完全機械化,與雙腿形成四個鑽頭,螺旋般地高速轉動,用盡全力,硬生生地向前擠去。

  火星不斷濺出,前方的金屬層慢慢飛出碎屑,師暮夏清叱一聲,十指激射出淡淡的紫芒,配合鑽頭,全力刺去。

  「崩」的一聲,沿著紫芒,金屬層驟然裂開幾十道蛛網般的裂紋,鷹眼精神一振,鑽頭齊聲轟鳴,猛然衝向前方。

  一片刺眼的光亮迸射而出,三人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,腳下原來踩實的地方陡然落空,彷彿地層在一瞬間被抽掉,三人來不及驚呼,已經向下跌去。

  風照原吃驚地睜開眼,耳畔風聲急掠,下方深不可測,聲音隆隆,一輪龐大的金屬圓盤緩慢轉動,凸出盤面的花紋古樸而奇異,由小變大,漲滿了整個視野。

  三人高速向轉盤墜落,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,師暮夏清叱一聲,手捻道訣,腳下倏然生出一朵五色祥雲,將她輕輕托住。而鷹眼的左臂剎那間機械化,變成一把鋒銳的彎鉤,直插身旁的泥石中,截住了下墜的勢頭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三人中只有風照原摔在了金屬盤上。

  「風照原!」

  師暮夏的驚叫被金屬盤隆隆的轉動聲淹沒,隨著轉盤不停轉動,越轉越快,金屬盤上的花紋像活物一般動了起來。

  轉盤上,風照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「臭小子,醒一醒。」

  不知過了多久,風照原才聽到千年白狐焦急的聲音,他睜開眼睛,發現自己安然無恙,身體正處在平躺的狀態。

  四周模模糊糊,混沌一片。他感到自己彷彿在河流中飄浮,可是既看不見波濤,也聽不到任何水聲,但他偏偏有這樣的感覺,自己是在一條深不可測的長河中隨波跌宕。

  風照原竭力回想起清醒前的那一幕,在即將撞上金屬轉盤的一刻,他施展了異體同化秘術,使自己完全融入了轉盤,避免了粉身碎骨的結局。而幾乎就在同時,他突然陷入了暈眩。

  那麼自己現在,應該是在這只龐大的金屬轉盤內了?想到這裡,風照原立刻結出異體同化的秘術手印,試圖脫身而出。

  怪事發生了,在風照原施展秘術之後,四周的環境竟然毫無變化,異體同化秘術,似乎突然失去了作用。

  「這裡非常古怪。」

 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:「你昏迷了半個多小時,早就超過了異體同化秘術的時效,理應自動脫離金屬盤。可是現在,你偏偏還在它的裡面。」

  風照原倒吸一口涼氣,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。他竟然被活生生地困在了金屬轉盤內,無法脫身。

  也許這倒是一件好事,至少暫時逃過了赫拉的獵殺。風照原苦笑一聲,想起師暮夏和鷹眼,自語道:「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怎麼樣了?」

  千年白狐冷笑一聲:「何必還要管他們?剛才你們三個同時摔落,千鈞一髮之際,他們只知道救自己,可曾留心你的安危?要不是你會異體同化秘術,早就粉身碎骨了。」

  風照原默然無語,過了片刻,低聲道:「在那種危急關頭,他們最先想到自己,也是很正常的反應。」

  「所以人類是很自私的生物,其實大多數人和赫拉的玩偶並沒有什麼分別,他們的靈魂,早就被各種慾望吞噬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感慨地道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陣恍惚:「人類,與玩偶沒有區別?」

  千年白狐長長歎息了一聲,不再說話,四周恢復了寂靜,風照原的身體依然向前飄蕩,無止無盡,在一條看不見的長河中飄蕩。

  風照原沉吟了一會,道:「佛教中,有關於須彌納於芥子的說法。一粒沙,蘊藏了一個世界。在這個金屬盤中,難道也蘊藏了一個奇妙的世界嗎?」

  千年白狐道:「困在這裡也不是辦法,不如放出妖火察看一下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體內脈輪摩擦,一點乳白色的螢火從鼻孔中倏地噴出。

  四周猛然震盪,妖火彷彿一根投入炸藥桶的火柴,整個空間在剎那間狂潮洶湧。

  千年白狐驚叫一聲:「小心,這裡充滿了某種不可知的力量。」

  風照原還沒來得及開口,一個看不見的巨浪將他高高拋起,再落下時,似乎置身在一個漩渦中,周圍氣流亂竄,壓力陡增,而他的身體卻輕飄飄的,任憑擺佈,使不出絲毫力氣去抗拒。

  風照原甚至連張嘴叫喊的力量也消失了。

  隱隱的紅光在眼前亮起,在紅光中,風照原看見了一座島,島上森林茂密,花果纍纍,隱約還有富麗堂皇的宮殿和廟宇錯落其中。紅光越來越亮,那是一道道岩漿,從島上呼嘯的火山口噴射而出。

  風照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,一時分不清眼前的是幻覺還是實像。

  濃煙滾滾,岩漿火海般地蔓延,島上無數穿著古代袍服的人四處哭喊,奔逃,廟宇坍塌,小島一點點沉了下去,被岩漿和四周洶湧的海水吞沒。

  一股詭異的感覺湧上風照原心頭,自古以來,世界最著名的文明之謎,莫過於消失的島國亞特蘭堤斯。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描繪了它的存在,但後人找尋了兩千多年,卻始終無法找到。曾經繁華富麗的島國,傳說一夜之間,在大西洋中神秘地失蹤了。

  而這幅畫面,卻像極了柏拉圖所描述的亞特蘭堤斯!不等他深思,又一個看不見的巨浪沖起,將他捲入了另一個漩渦。

  黃色,無邊無際的黃色,慢慢浮出風照原的視野。

  一座雄偉的金字塔聳立在黃色的沙海中,塔底跪倒了無數人,如同虔誠的奴僕,匍匐在不可一世的巨人腳下。風照原看見,在金字塔的塔尖上,佇立著一個奇怪的人類,他高舉雙手,耀眼的陽光照在掌心上,一隻奇怪的石瓶閃著的夢幻的光。

  風照原驚呼一聲,金字塔尖上的那個人,頭顱慢慢裂開,似乎有什麼奇怪的東西,正從裡面鑽出。在這一剎那,風照原突然想到了赫拉,想到了她裂開的頭顱。

  眼前一黑,風照原又陷入了下一個漩渦。

  異象不斷紛呈,風照原不由自主地被巨浪拋起、落下,一幅幅神奇的畫面出現在視線中--洞穴中的猿人,荒漠的古城遺跡,不斷接近的月球……,風照原來不及思考,只能震撼,震撼在奇異的景象中,完全身臨其境。

  最後一幅畫面,是從雲層中落下的黑□□物體,它投入一座繁華的城市中,火光沖天,黑色的蘑菇雲慢慢升空,城市化作了廢墟,屍橫遍野,血流成河。

  「廣島!」

  風照原在心中狂喊,這一幅畫面再熟悉不過,根本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,美國在日本的廣島市投擲原子彈的情景。

  畫面終於消失,翻騰的長河恢復了平靜,妖火忽明忽滅,慢慢飄回風照原的鼻孔內。

  千年白狐驚異地叫道:「到底發生了什麼?」

  風照原喘著粗氣,渾身被汗水濕透。儘管他剛才只是處在一個看客的角度,但肉體、精神卻覺得十分疲勞,而疲憊中,又有一種說不來的舒服、遐意,就像激烈性愛之後的滿足狀態。

  「我好像明白了。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,心中湧起「彈指千年」的玄妙感覺,他彷彿在極短的時間內,經歷了一次漫長的旅程--從遠古到現代,人類歷史的進程化作具體的景象,電閃而過。

  「明白了什麼?」

  千年白狐焦急地問,它在風照原體內感同身受,一樣被奇景震撼得心潮澎湃。

  風照原的眼睛閃著光,一字一頓地道:「這些畫面,是人類幾千年的文明史。而我們,正在一條神秘的時間長河中漂泊。」

  話音剛落,轟然一聲巨響,四周倏地光亮,環境迥然改變!

  身下轉盤隆隆響動,風照原伏臥在金屬轉盤上,光亮從四周凸出的花紋上射出,照亮了他驚異的臉。

  他竟然奇跡般地脫身而出。

  「我的天啊!」

  千年白狐驚叫一聲,立刻明白,正因為風照原意識到身處時間長河中,他才會脫困而出。就像人在做夢的時候,突然發覺是一個夢,便會自然驚醒。

  風照原爬起身,凝視著金屬轉盤,許久沒有說話。轉盤上面的每一輪花紋圖案,是否都代表了一幅人類文明的畫面?金屬盤悠悠地轉動,是否就是流逝的時間?

  似水光陰,生命只是水中的倒影。當那些輝煌的歷史高牆蕩然無存,當那些我們曾經以為不會改變的東西在水中被遺忘,又有什麼,能永遠停留在時間長河中?

  少年默默佇立,雙目射出異樣的光彩。永恆!在風照原的心中,第一次生出追求永恆,追求天道的渴望。

  沉吟許久,等他回過神察看時間時,卻突然發現,手腕上的表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難道融化在時間長河中了嗎?風照原心頭一震,他的腕表是安全總署特別設置,內藏烈性炸彈,一旦私自解開手錶必然引爆。可是現在,它卻神奇地消失了。

  手錶是記錄時間的標誌,是否正因為如此,它才會融化在時間長河中?

  腳下的金屬轉盤依然隆隆轉動,許久,風照原沉聲道:「現在沒時間想那麼多,接下來,我們必需逃過赫拉的獵殺。」

  千年白狐怪叫一聲:「臭小子,你的體質好像有些不同了。」

  風照原訝然道:「你這話什麼意思?」

  千年白狐沉默了片刻,道:「我也說不上來,但我感覺你整個人和從前有些不同,例如你的呼吸,輕柔得幾乎聽不見,體內血液流動的速度,也大大減慢,甚至連正常的新陳代謝,都好像處於靜止的狀態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難道這也是因為自己經歷了時間長河,而發生的變化?

  「不管如何,先離開這裡再說。」

  風照原察看了四周,上方三米處,有一條向內延伸的隧道,應該是鷹眼他們離開時挖掘的。風照原足尖點地,用力一躍,雙手恰好攀住了隧道口,翻身而上。

  前方黑□□的一片,沒有絲毫光亮,鷹眼和師暮夏早已不知所蹤。

  風照原迅速爬行在隧道中,他不清楚另兩人是否已經落在了赫拉手中,現在他能做的,只是盡量拖延時間。

  隧道猶如迷宮般縱橫交錯,不時分開幾條岔路,風照原暗自讚歎鷹眼的機智,這樣一來,就算赫拉找到了這裡,也因為隧道的通路繁多,而難以識破他們逃走的方向。

  風照原深深吸了一口氣,經過相龍大師的訓練,他的五感練得敏銳無比,很快就嗅到了泥石中一絲淡淡的幽香,如果所料不差,應該是師暮夏身上少女的體香。

  千年白狐忽然道:「你準備跟著他們的蹤跡走嗎?如果他們已經落在赫拉的手中,那你豈不是自投羅網?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不由停下了來。眼前的隧道,也許正是通向了危險之路,如果留在原地,可能更好。但從另一方面來說,赫拉隨時可能找到這裡,來個甕中捉鱉。

  他必需做出選擇,雖然這種選擇近乎於賭博。

  他賭上的是自己一生的自由。

  「如果鷹眼和師暮夏已經落在赫拉的手裡,那麼,赫拉應該早就檢查過地下隧道,而不會守株待兔地等在隧道出口。畢竟,乾耗時間對她不利。」

  風照原沉思片刻,冷靜地分析道:「所以,如果赫拉抓住了他們,那麼這一條隧道反而是最安全的。如果他們沒有被擒,說明赫拉還沒有發現這條隧道,又何必擔心?」

  定下結論,風照原毫不猶豫地向前爬去。

  隧道在地下蜿蜒了幾公里以後,突然斜斜向上,方向直指西北面。風照原略一沉思,恍然道:「鷹眼好大的膽子,他們竟然選擇了返回赫拉的宮殿。」

  最危險的地方,也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即使以赫拉的神通廣大,恐怕也難以預料到鷹眼他們的逃亡路徑。想到這裡,風照原精神一振,迅速向前竄去。

  光亮從頭頂上方透了出來。

  風照原靜靜地潛伏在原地,等了一會,確定上方毫無異動,才輕巧躍出隧道。

  隧道外是一間幽暗的石室,沒有光亮和聲音。左角是寬大的石床,上面鋪著絢麗的人皮毯。除此之外,石室內空無一物。

  風照原幾乎可以確定,這裡是赫拉的臥室,而鷹眼和師暮夏在臥室逗留一段時間後,又離開了。他們可能意識到,只有不斷變換位置,才能逃脫赫拉的獵殺。

  悄悄推開臥室的門,外面是赫拉寬廣的宮殿。殿內靜悄悄的,籠罩在一片灰暗中。風照原放慢腳步,貼著宮殿的石壁,悄無聲息地向外移動。

  宮殿外的腳手架上,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響。

  這時,鷹眼和師暮夏正在燃燒的岩漿之海前,與赫拉對峙。

  「沒想到還是被你追上了。」

  鷹眼森然道,面部神經似乎也像他機械化的身體,變得僵硬。

  赫拉放聲狂笑:「獵殺你們這些可憐的小老鼠,只要半天就足夠了。」

  師暮夏心中不由生出一絲絕望,短短幾個小時,他們就被赫拉發現,這樣可怕的怪物,人力根本無法匹敵。

  鷹眼目光一閃:「你並沒有完全勝利,至少風照原,他已經逃了出去。」

  「不可能!你們遲早都會落入我的手中,在這裡,沒有人能夠逃出我的掌握!」

  赫拉像一隻母獸般地低吼,似乎被鷹眼說到了痛處。自從三人離開宮殿,她就一直準確捕捉著他們的位置,可是片刻之後,風照原離奇地消失了,彷彿一下子從她的世界中蒸發,不留半點痕跡。

  鷹眼冷冷地看著赫拉,一言不發。身旁的師暮夏手捻道訣,美目一眨不眨,五雷轟頂的道術隨時準備發動。

  赫拉慢慢地舉起手,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古怪的圖案。

  「等一等。」

  鷹眼漠然道,赫拉手勢一停,眼中閃過嘲弄的目光:「怎麼,害怕了?」

  鷹眼深吸了一口氣:「何必動手?我們束手就擒就是了。」

  師暮夏嬌軀一震,不能置信地看著鷹眼,後者的聲音出奇地鎮定:「按照賭約,你必需獵殺到我們三個人,才能獲勝。現在還剩下風照原,如果三天之內你找不到他,必需遵守規則,放我們離開。」

  師暮夏重新燃起一絲希望,是的,他們還沒有輸,只要風照原逃過了獵殺,他們依然算是勝方。難怪鷹眼如此鎮定,原來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。

  所有的希望,都被寄予在了風照原身上。

  「哈哈哈!」

  赫拉得意的笑聲迴盪在四周,手掌在空中重新畫出一個圖案:「原來你們還心存僥倖,那我就讓你們見識一下,神的力量!」

  隨著赫拉手掌劃動,一幅幅圖像慢慢從空氣中滲出,師暮夏一見之下,櫻唇血色盡褪,只覺得心頭最後一點希望,像肥皂泡般地幻滅了。

  玩偶國度的每一個角落,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圖像中,森林、岩漿、地底、宮殿……,隨著赫拉手掌揮動,盡顯無疑。

  「邪術,邪術。」

  師暮夏絕望地閉上眼睛,心知風照原已經在劫難逃。難怪他們會輕易地被赫拉追上,眼前的怪物,就像是個偵察衛星,能夠監測到這裡的每一寸土地。

  「他離開了。」

  許久,鷹眼冷漠的聲音,像一柄匕首刺入赫拉的手掌,令它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。

  師暮夏心中一震,猛地睜開眼。赫拉正失魂落魄地盯著一幅幅圖像消失在空氣中,在那裡面,並沒有風照原!

  「不可能的,他一定還在,一定在這裡!」

  赫拉胸膛起伏,憤怒地叫道:「出口已經被玩偶們封鎖,他逃不出去的!」

  鷹眼忍住心中的驚訝,慢條斯理地道:「聽說神是講信用的,希望你按照賭約,讓我們離開。」

  赫拉眼中厲光一閃:「急什麼?三天之後,如果找不到他,我一定會把你們平安地送出去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2:58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二章〈妖植秘術

  赫拉的宮殿前,豎起了兩根十字型的石樁。鷹眼與師暮夏被反綁在石樁上,低垂著頭,目光無神。

  雖然以他們的能力,要掙脫繩索輕而易舉。但兩人心裡都很清楚,就算掙脫,他們也逃不出赫拉的魔掌,反而滿足了對方貓捉耗子的戲弄心理。

  腳手架上,天工家族依然在疲憊地忙碌著,從早到晚,沒有任何休息。偶爾有人從腳手架上失足跌下,摔成肉泥,族人們也不會看他一眼。每個人都已經麻木,在赫拉的重壓之下,他們早就失去了自我的意志,猶如一具具行屍走肉。

  赫拉負手而立,眼中厲芒閃耀。幾百個玩偶匍匐在她的腳下,像任人宰割的溫順奴隸。師暮夏看在眼裡,想到自己今後也許會和他們一樣,不由心中發悸。

  鷹眼抬起頭,有氣無力地道:「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。」

  赫拉雙眉一挑,臉上閃過暴戾之色,幾百個玩偶隨著她手掌揮動,血肉橫飛,紛紛慘叫僕倒。幾秒之內,地上已經血流成河,堆起小山般的屍體。

  風照原究竟躲在哪裡?難道他真的已經逃出去了?否則為什麼始終找不到他?

  赫拉眼中的怒火掃過滿地的模糊血肉,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,轉過身,面對師暮夏和鷹眼。

  師暮夏忍不住嘔吐起來,赫拉的殘暴令人髮指,幾百個人類的生命對她來說,似乎只是發洩的工具。

  「我一定會找到他的。」

  盯著師暮夏,赫拉露出一絲森寒的笑容。

  「叱啦」一聲,師暮夏的衣衫被撕開,露出潔白光滑的胸脯,淡紫色的內衣,幾乎遮不住秀挺的雙峰。

  「你,你想要幹什麼?」

  師暮夏顫聲道,臉上羞憤欲絕。

  赫拉漠然拍了拍手掌,兩個玩偶從宮殿內走出,他們穿著犢鼻短褲,上身赤裸,木然走到赫拉面前,跪倒在她的腳下。

  赫拉邪惡地笑了笑:「這個女人是你們的了。」

  兩個玩偶轉過身,盯著師暮夏,喉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,一步步向她逼近。

  師暮夏面如死灰。

  「真是一出刺激的遊戲。」

  赫拉歇斯底里地狂笑,聲音遠遠傳了出去,在四方震耳欲聾地迴盪:「你們人類真的有所謂的靈魂嗎?如果你的同伴只顧自己逃生,那麼他和我的這些玩偶,又有什麼不同?離開或不離開這裡,又有什麼區別?」

  鷹眼面色一變,終於明白了赫拉的用意。

  兩個玩偶低吼一聲,猛然撲向師暮夏,四隻粗糙的手掌撕開內衣,嬌嫩的乳房像受驚的兔子彈跳而出,粉紅色的乳頭因為恐懼,而變得堅硬。

  「住手!」

  一個聲音從高處傳了下來,像一根逼人的利箭,破空射來,撕開壓抑的空氣。腳手架上,天工家族的人群中,一個堅挺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。

  鷹眼抬起頭,看見了一張憤怒燃燒的臉。

  風照原!他竟然躲在了上面!

  赫拉瞠目結舌地望著風照原,望著他一步步走下腳手架。她搜查了無數個地方,獨獨忽略了這裡,沒想到風照原混跡在天工家族的族人中,匿藏在了她的眼皮底下!

  「砰砰」,兩個玩偶隨著風照原的拳頭飛了出去,他脫下上衣,罩在師暮夏身上,後者默默低下頭,睫毛顫慄,一行清淚無聲從眼角滲出。

  「你終於還是出現了。」

  赫拉盯著風照原,閃動的目光中充滿了得意的神色。

  風照原臉上的憤怒之色越來越濃:「我不是玩偶,我還有自己的靈魂。我不能看著我的同伴,遭受你的凌辱。」

  「遺憾的是,你很快就要失去自己的靈魂了,和他們一樣。」

  赫拉淡淡一哂,指了指腳手架上一個個機械的身影。

  風照原心中黯然,這兩天,他混跡在天工家族的族人中,悄悄跟他們攀談,試圖組織眾人一起對抗赫拉。可這些人毫不理睬,就像是空洞洞的軀殼,完全麻木,只知道牲畜般地埋頭幹活。

  他們和那些塗滿油彩的呆滯玩偶,已經沒有太大的分別了。

  赫拉邪惡地笑了笑:「是不是覺得有點害怕了?」

  風照原看也不看她,猛然揚起頭,手指著天工家族的族人們,厲聲道:「兩天前,一個家族成員為了救你們,慘死在赫拉手裡。他說你們不是玩偶,還沒有被赫拉奪去靈魂,所以他要救你們出去!」

  「可我看他說錯了。」

  風照原冷笑一聲,笑容中是說不出的悲哀:「他的族人們,根本就不在乎是否會成為一個玩偶。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,就像看一個陌生人,看一個白費力氣的傻瓜!他們看著他死,恐怕在心裡還會嘲笑他的自不量力。」

  四週一片寂靜,叮叮噹噹的聲音從腳手架上傳來。天工家族的族人沉默著,身軀佝僂,眼神呆滯,彷彿根本沒有聽到風照原的話。

  「你們的血性呢?勇氣呢?你們還有沒自己的靈魂?」

  風照原握緊了雙拳:「像奴隸般地活著,又有什麼意義?難道自己同胞的鮮血,只能為你們白流嗎?」

  腳手架上,叮叮咚咚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。一雙雙灰濛濛的,沒有絲毫神采的眼睛,無聲地望著風照原。

  赫拉冷冷地道:「你不必煽動他們,沒有用的。人就是如此脆弱的生物,當有一種絕對的力量震懾在他們面前,他們只會感到深深的恐懼,比狗還要馴服。你以為這裡的玩偶,都是被我奪去靈魂的嗎?」

  「為了生存,他們自願成為我的玩具。」

  赫拉雙手一揮,兩個倒地的玩偶皮球般地滾向她的腳邊,發出一聲聲慘叫。

  「只要能活下去,他們什麼都願意做。他們願意臉上塗滿油彩,扮演木偶,像狗一樣地供我玩樂。時間長了,連他們自己也認為已經不再是人,而是一具具沒有靈魂的玩偶。」

  赫拉譏誚地道:「除了人類自己,誰能奪走他們的靈魂?」

  「你說什麼?」

  風照原身軀狂震,不能置信地看著赫拉。

  鷹眼和師暮夏對視一眼,心中都掀起驚濤駭浪。原來這裡的玩偶和天工家族一樣,並沒有失去魂魄,只是在赫拉慘無人道的折磨下,崩潰了做人的意志。

  成為玩偶,只是這些人逃避自我的扭曲心理。

  赫拉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容:「不用驚訝,你們很快就會跟他們一樣。」

  「暫時不會,你說過的,讓我成為你的宙斯。」

  風照原忽然平靜了下來,慢慢走過去,雙手穩定地伸出,摟住了赫拉的腰。

  「在征服我之前,你不會讓我做一個麻木的玩偶,你需要新的刺激。」

  「我最喜歡征服你這樣的人類。」

  赫拉的眼中閃著光,舔著豐潤的嘴唇,像是捕捉到獵物的母豹。

  「做慣了玩偶,做人就很難了。堂堂的天工家族,最終將變成一群苟活下去的玩偶。」

  風照原仰天大笑,一把抱起赫拉,大步向宮殿內走去。

  「光當」,幾件斧錘之類的工具從腳手架上落了下來,一些人的身影開始微微顫抖。

  師暮夏望著風照原的背影,花容慘淡。鷹眼低聲道:「但願他不會重蹈往日的悲劇。」

  迎著師暮夏不解的眼神,鷹眼臉色陰霾:「那個天工家族的人,就是在與赫拉做愛以後,一夜間衰老的。」

  一腳踢開石門,風照原將赫拉扔到了床上。

  赫拉吃吃一笑,揚起上半身,雙臂舒展,令兩座無比壯觀的巨峰更為突出,左腿向風照原勾起,古銅色的大腿互相摩擦,猶如絲緞般閃著光澤。

  「來吧,我會讓你享受到最大的樂趣。」

  赫拉輕輕喘息著,褐色的眼睛似乎要擠出水來。

  風照原慢慢走到她身前,目光中露出譏誚之色:「神也有生理慾望嗎?」

  「和你們人類一樣。」

  赫拉以一個優雅的姿態,扯去了胸前兩片薄薄的金箔。她的胴體確實完美,雙乳高聳飽滿,小腹平坦,緊繃的肌膚充滿油亮的光澤。

  風照原不動聲色地道:「你難道不但心外面的玩偶逃跑嗎?」

  「他們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氣。就算離開這裡,你以為他們還有重新生活的能力嗎?」

  赫拉的大腿夾住了風照原的腰,誘惑地擰動:「何況我根本不在乎,因為我已經有了新的玩偶。」

  風照原冷哼一聲,手掌在赫拉豐滿的大腿上遊走:「其實你也和玩偶一樣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赫拉呻吟著道,大腿合攏,將風照原的手掌夾緊,眉目春情蕩漾,腰肢像蛇一般顫慄。

  「因為你也沒有靈魂,你心中空虛,所以拚命地尋找樂趣,尋找刺激。」風照原跨坐在赫拉身上,揉搓著她茁壯的雙乳,語聲像針一般銳利:「只可惜,那些玩偶只會使你感到更空虛、更麻木。你操控他們,像一個大玩偶,操控一群小玩偶。」

  赫拉的身軀突然僵硬,她面色變得凶厲可怕,死死抓住風照原的臉,十指鋼條般嵌入肌肉:「閉嘴,否則要你的命!」

  風照原痛得幾乎要暈過去,心中卻閃過一道希望的光芒,失態的赫拉,終於暴露了她心靈空虛的弱點。自己故意用言語刺激對方,就是要打擊她的精神,既然不能在身體的力量上戰勝她,那就從精神上!

  不到最後關頭,他決不認輸放棄。

  「真的和從前不同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默默地沉思,從金屬轉盤中脫身的風照原,身上流露的氣勢,體內的生理機制,就彷彿經歷了一場蛻變,化蛹成蝶的蛻變!

  「如果你殺了我,就失去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玩偶。那樣的話,你會感到更失落,更空虛。要想征服我,就不能靠暴力。」

  風照原咬緊牙,盯著赫拉的眼睛:「這對你也是一種新的樂趣,不是嗎?」

  赫拉胸脯起伏,許久,手掌慢慢鬆開,膝蓋突然向上一頂,悶哼聲中,風照原雙手捧著小腹,從床上滾落。

  「我要慢慢地折磨你,讓你成為一具行屍走肉。」

  「我拭目以待。」

  風照原靜靜地回答道。

  當天夜裡,風照原被赫拉扔入了叢林。

  黑暗中,樹影幢幢,妖異的植物互相吞噬,發出窸窸窣窣的怪聲,令人不寒而慄。

  赫拉的用意十分明顯,就是打擊風照原的意志。獨自呆在這片恐怖的叢林裡,面對野蠻而血腥的植物,面對黑暗,會不由自主地產生恐懼感,使精神慢慢陷入瘋狂,甚至崩潰。

  「她恐怕想不到,我還有聊天的夥伴,否則一個人在這裡,也許真的會被逼瘋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喘著氣,他身旁的一棵大樹裂開了個洞,粘稠的汁液像伸出的舌頭,將附近的蕨類植物捲入樹洞。

  「我不會跟你說話。」

  千年白狐淡淡地道:「這是磨練你意志力的絕佳時刻,你不是說過,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去奮鬥嗎?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隨即心中燃燒起強烈的鬥志:「好,那我就把它當作是另一種方式的修煉。」

  盤膝而坐,凝視周圍的植物,風照原竭力保持超然的心態,摒棄雜念,像是在觀看一場與己無關的表演。

  不遠處,兩棵色彩鮮艷的籐蔓纏繞在一起,頂端的鋸齒狀果實如同血盆大口,頻頻張開,互相撕咬。而在它們的根部,一叢刺蝟般的球形野草猛然竄起,毛茸茸的尖針「唰」地抖出,緊緊裹住兩棵籐蔓。

  籐蔓在茸毛中掙扎,發出近似野獸的嚎叫聲。球形野草像妖怪般地變換形體,試圖吞噬籐蔓。激烈的拚殺中,第三者悄然潛入,一片詭異的影子慢慢朝它們逼近。那是一棵章魚般的植物,幾十根長長的觸角吞吐不定,作勢欲撲。

  詭異的植物,詭異的搏殺方式,一一展現在風照原眼前。漸漸地,他被這一幕幕奇象吸引,完全忘記了心中的恐懼。

  植物之間的搏鬥,和人與人的戰鬥又有什麼不同?如果能將這些植物妖異的戰鬥方式,轉換成相應的秘術……,想到這裡,風照原身軀一震,猛然站起身來。

  就像閃電劃過,照亮了一片嶄新的天地!

  每一棵植物的形狀、動態、搏殺的軌跡,從不同的角度閃耀而過。叢林縮小成了瞳孔中的一點,又在視野中無限發大。

  風照原似乎變成了一個瘋子,手舞足蹈,如癡如醉。他腦中時而一片空靈,時而混亂不堪,靈感像山泉般地噴湧。

  「秘術,就是打破平衡,並使物質達到新的平衡。」

  風照原撲通坐倒在地,彷彿又回到了愛琴海的孤島上,相龍大師的語聲如雷貫耳。

  雙臂伸出,風照原將手掌貼在各種植物的莖葉上,感受著它們獨特的生命力量。它們不再使他感到噁心,這些植物其實和他一樣,內部都流動著大自然的血液。它們的聲音,它們的呼吸,它們神秘的基因組合,山洪般衝擊著他,與他水乳交融!

  剎那間,風照原彷彿又回到了時間的長河中,悠悠地飄蕩。

  植物的搏殺、吞噬化作一幅幅圖畫,跌宕起伏。那是生命的火把,生命的颶風,生命的瘋狂!--一切只為了一個目的,就是在殘酷的大自然法則中,轟轟烈烈地活下去!

  長夜飛逝,一線淡青色的曙光,穿過茂密的枝葉,照在草葉尖的露珠上,反射出晶瑩的光澤。

  叢林中浮起了清涼的晨霧。

  風照原低喝一聲,左手五指忽彈忽扣,結出一個無比怪異的秘術手印。「咯吱咯吱」,隨著全身骨節爆竹般地響動,風照原的身軀不斷扭曲,變化作千奇百怪的形狀,就像叢林裡妖異的植物。

  一拳擊出,出拳的角度竟然是從腋下。運行軌跡忽左忽右,異常奇詭。拳到半途驟然變形,手的骨骼、肌肉凹陷彎曲,轉換成一把巨鉗,將對面粗壯的樹幹硬生生夾斷。不等大樹倒地,拳頭再次變形,像一團刺蝟,尖刺凸起,刺得樹幹猶如蜂巢。

  「轟隆」一聲,半截大樹緩緩倒地,風照原的手掌在一瞬間變成柔軟的薄片,裹住樹幹。粗壯的大樹在掌心不斷分解,片刻,只剩下木屑四處飛揚。

  「成功了!」

  風照原興奮得仰頭高呼,汗水順著髮梢紛紛濺落,濕透衣衫。

  他終於創出了一種嶄新的秘術!

  「在這些妖異植物的基礎上,借鑒了一點鷹眼機械化秘術的原理。從而改變身體骨骼、肌肉的組合,並使運動的軌跡極富想像力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幽幽響起:「風照原,你真是一個秘術的天才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:「看來我還得感謝赫拉呢。」

  千年白狐暗想到,這恐怕與風照原在金屬盤中改變的體質也有很大關係,何況他在跟隨相龍學習時,充分理解了秘術精義,打下紮實的基礎。

  風照原歡喜了一陣,自語道:「剛才所創的秘術,就叫它妖植秘術吧。嗯,從前我借鑒魔音秘術自創的那一招秘術,也取個名字,叫做音舞秘術。」

  千年白狐酸溜溜地道:「聞音而舞,這個名字倒起得不錯。」

  風照原得意地搖頭晃腦:「老妖怪,比起文采,你是比我差遠了。」

  「OH,SHIT!」

  赫拉的冷笑聲忽然從林外傳來。

  「滋味怎麼樣啊?」

  林木齊齊向兩邊分開,赫拉天神般高大的身軀,擋住了晨暉,在草叢中投下長長的陰影。

  風照原嬉皮笑臉,走到赫拉身前,拍了拍她豐隆的臀部,讚歎一聲:「彈力驚人,實在是男人夢想的玩物。」

  赫拉又好氣又好笑,面色數變之後,一把拎起風照原的衣領,向林外飛馳。

  風照原也不反抗,任由對方擺佈,只是雙手在赫拉全身胡亂摸索,大賺便宜,口中不時嘖嘖有聲:「真夠勁!超級豐滿,一點也不下垂。好!的確是神,和凡人不同。」

  宮殿前,師暮夏和鷹眼仍舊被綁在石樁上。望見赫拉遠遠而來,神色古怪,胸膛起伏,顯得呼吸有些急促。而被她手臂夾住的風照原卻神采飛揚,一點看不出難受的表情。

  鷹眼淡淡地道:「看來他還沒有和那個妖婦發生關係。」

  師暮夏低下頭,眼中閃過一絲慘然之色:「不知道那個妖婦會怎麼折磨他。」

  「砰」的一聲,風照原被重重扔在地上。

  「怎麼,改變主意,想要和你的宙斯親熱了?」

  風照原坐起身,懶洋洋地道。

  「哼,我要讓你徹底變成一個沒有靈魂的玩偶。」

  赫拉厲聲道,左手抖出一根繩索,毒蛇般纏住風照原的腳踝,緊接著飛起一腳,將他踢上高處的石柱。

  赫拉右手在空中畫出一個圖案,繩索的另一端猶如活物,急繞石柱幾圈,將風照原頭下腳上,倒懸在石柱上。

  「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受多久。」

  赫拉雙掌一拍,立刻有兩名健壯的男性玩偶抬出了一張石床。赫拉斜躺在床上,目光灼灼,盯著半空中的風照原。兩名玩偶替她按摩肌肉,塗滿油彩的臉就像是可笑的小丑。

  千年白狐低聲道:「剛才為什麼不突然出手?以我的力量,完全有機會的。」

  「她雖然一路抱著我,但全身的肌肉始終緊繃,顯然有了戒備,我們未必能夠偷襲得手。」

  風照原冷靜地回答:「我要等待最好的機會。」

 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,風照原眼前開始發黑,因為被倒懸,所以全身的血液都湧向大腦,壓迫五官,令他感到頭部血液亂竄,似乎要爆炸開來。

  望著風照原漲成豬肝色的臉,赫拉眼中露出一絲興奮之色。折磨人類,能讓她享受最高程度的快感。

  石柱旁的腳手架上,天工家族正握著斧、錘施工。碎石塊不斷落下,砸在風照原身上,猶如迅疾的炮彈,痛得他緊咬牙關。

  千年白狐擔憂地道:「臭小子,還支持得住嗎?」

  「就當作是另一場修煉吧。」

  風照原毅然道,左手悄悄結出妖植秘術手印。每當碎石砸落時,他全身的肌肉立刻向內凹陷,先化解下衝的勢頭,隨後包裹住石塊,將它們壓成碎屑。

  由於風照原動作隱秘,肌肉、骨骼的變化又十分細微,所以下方的赫拉絲毫沒有察覺。

 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。

  風照原開始暈眩,嘔吐,四肢不自禁地顫抖,在空中晃來晃去。

  「受不了了吧!」

  赫拉舔著嘴唇,渾身因為刺激而抖動,她忽然抓起身旁的一個玩偶,將他捏得頭顱迸裂,鮮血狂噴。

  「向我求饒吧,跪倒在我的腳下,乞求做一個玩偶!」

  赫拉對著風照原放聲狂笑,握緊的手掌裡,玩偶黃白色的腦漿從指縫擠出,送入她的口中。赫拉舔著嘴唇,鮮血汩汩流淌。

  「瘋子,她絕對是一個瘋子。」

  師暮夏臉色蒼白,顫聲道。

  風照原一聲不吭,心中叫苦不已。他的大腦再也難以承受血液的沖壓,沉重得就像是一枚熟透的果子,隨時會從頸部墜落。

  千年白狐惡作劇般地嘿嘿一笑:「放心吧,這麼吊著死不了。蝙蝠在冬天往往倒掛在樹枝上,據說可以使心跳減慢,節省體內的能量。」

  風照原翻了翻白眼,已經無力再和老妖怪鬥嘴。昨夜耗費了大量的精力自創秘術,再加上幾天沒有進食,身體越來越虛弱。

  自己究竟還能堅持多久?

  微風吹過,連風也變得很沉重。下方,赫拉獰笑的臉漸漸模糊。不知過了多久,風照原腦中「轟」的一聲,終於昏眩過去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3:00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三章〈香艷搏殺

  醒來時,已是深夜。四周黑漆漆的一片,林木晃動,怪異的聲響此起彼伏。

  他又被赫拉扔在了叢林裡。

  「媽的,無休無止的折磨啊。」

  風照原怒罵一聲,他四肢無力,甚至有些麻木,整個胃不停地抽筋,就像有一隻惡魔的手,狠狠地在裡面抓扯。

  飢餓、疲憊,看似平常不過,此時卻成為了最可怕的敵人,一點點消磨著風照原的意志。當生理承受到極限的時候,精神是否也會同時崩潰?

  「實在不行,明天我們冒險動手就是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長長地歎息一聲:「其實依靠我的力量,完全有機會逃出去。關鍵是鷹眼和師暮夏,我知道,你是不會捨棄他們的。」

  「我要等待時機,除掉赫拉。」

  風照原有氣無力地道。

  「以你現在的體力狀態,再過幾天的話,恐怕一點機會也沒有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澀聲道:「除非你的生理機能突然停止活動,沒有任何能量消耗,也許能夠撐到機會來臨的那一天。」

  「沒有任何能量消耗?就像過冬的蝙蝠一樣嗎?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,猛然一個激靈,心中靈光乍現。

  冬天的蝙蝠,以倒吊的姿勢懸掛在樹枝上,心跳、血液流動同時減慢,從而減少了能量的消耗。這樣的方式,近乎於冬眠。

  而在冬眠期間的動物,儘管不飲不食,但生命力始終在持續。風照原忽然想起,在中國古代,就有一種神奇的技能--龜息術。傳說龜息術可以使人的呼吸、心跳消失,恰好等於進入冬眠的狀態。如果自己能夠像龜息術那樣,控制心跳、控制血糖消耗,控制生理機能活動,不就可以保留住自己體內的能量了嗎?

  苦思良久,風照原突然問道:「老妖怪,脈輪可以控制血液流動嗎?」

  千年白狐有點迷惑不解:「這我就不清楚了,我可從來沒想過用脈輪做這種無聊的事。」

  「脈輪在體內轉動,有點像水車,而血液就是流動的水。在古時的農村山區,人們用水車牽引水流,控制它的流向來灌溉農田。按照這個道理,脈輪應該可以控制血液的流動。」

  「聽起來亂七八糟,不過好像有一點道理。臭小子,你的意思是?」

  「血液的流動被控制,就沒有了血糖的消耗,新陳代謝也會因此停止,而心臟在失去血液循環以後,就會暫停跳動,呼吸隨之消失,從而進入冬眠的狀態。」

  風照原的眼神越來越亮,雙足驀地全力一蹬,竟然翻身上樹,頭下腳上,足尖倒鉤在樹枝上。

  千年白狐駭然叫道:「OHMYGOD!你有受虐傾向啊!白天吊得你不夠慘,晚上還要來?臭小子,你到底想要做什麼?」

  「做一隻冬眠的蝙蝠。」

  風照原神秘地一笑,體內脈輪在全力操控下,宛如十八隻水車,以奇異的方式轉動起來。

  第二天清晨,當赫拉走進叢林,見到了一幅令她無比震駭的畫面。

  在枝葉茂密的大樹上,風照原保持著一個倒吊的姿勢,一動不動。他的雙目緊閉,嘴角兀自掛著一絲灑脫的微笑。而呼吸,赫然已經停止!

  難道這個人類發瘋而自殺?赫拉不能置信地伸手扼住了風照原的咽喉,後者毫無動靜,赫拉的手掌,彷彿握住了一條冬眠而失去知覺的蛇。

  沉默良久,赫拉忽然冷笑道:「你騙不了我的,你身上還有體溫。想裝死?我倒要看看你能夠裝到什麼時候!」

  一把抓起風照原,赫拉奔回宮殿,又將他倒吊在高聳的石柱上。

  「他沒事吧?」

  師暮夏仰起頭,呻吟著問。蓬亂的青絲垂落臉頰,遮住了疲憊的目光。

  鷹眼木然道:「他不會死,那個魔女不會讓他輕易地死。」

  師暮夏心中打了個寒戰,鷹眼說得沒錯,不將風照原折磨成失去靈魂的玩偶,赫拉是不會罷休的。

  「你們看著,這就是反抗我的下場!」

  赫拉的獰笑聲如同惡魔的吼叫,天工家族的族人們低下頭,木訥地揮動著手中的工具,機械的叮噹聲冷漠迴盪。

  在高處,在灰暗的天空中,少年懸吊的身影是如此的孤獨。

  一個奇特的圖案隨著赫拉的手掌畫出,揮向風照原。「唰」的一聲,風照原的衣衫裂開,肌膚宛如被鋒利的刀鋒割過,露出殷紅色的鮮血。

  「實在太可怕了。」

  師暮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,不忍再看。鷹眼的臉上卻露出驚異之色,風照原雖然受傷,但傷口的血液卻完全凝固,彷彿凍結在肌膚上,沒有一點血滴落。

  他就像是一尊沉睡的石像,不知道痛苦,不知道飢餓。以不變的姿勢,在空中完全靜止。

  連赫拉也目瞪口呆。

  「不可能的,不可能!」

  赫拉憤怒地咆哮:「你不可能失去知覺,你不可能不感到痛苦!為什麼你不求饒?為什麼你不恐懼?為什麼你不跪倒在我的腳下?」

  一個個圖案瘋狂畫出,風照原的衣衫化作翻飛的蝴蝶,四處飄散。肌肉翻捲,一道道傷痕深及骨肉,觸目驚心。但無論傷口多大多深,就是沒有一滴血流出!

  「赫拉有點慌亂失措了。」

  鷹眼的眼神突然閃亮起來。

  「我們又能做些什麼?」

  師暮夏的嘴唇微微抖索,眼淚軟弱地流淌在臉頰上。那些玩偶野獸般撕爛她衣服的可怕景象,不斷閃過她的眼前。

  生活在仙境般的蓬萊島,遠離凡塵的道術傳人,根本無法想像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醜陋可怕的地方。

  就像從高高在上的雲端猛然墮入地獄,師暮夏覺得自己已經逐漸崩潰。

  「不用擔心,赫拉是不會讓他死的。」

  鷹眼深吸了一口氣,平靜地道:「我們能做的,就是等待時機。」

  赫拉終於忍耐不住,手掌畫出圖案,石柱上的繩索「嘶」地斷裂,風照原陡然墜落。在即將摔落地面的一剎那,赫拉跨出一步,輕輕接住了風照原。

  「我不會就這樣放過你的。」

  赫拉渾身顫抖,盯著風照原嘴角綻放的微笑,感到一陣陣憤怒、驚慌,或者還有一絲的不知所措。

  抱起風照原,赫拉的背影消失在宮殿的石門後。

  鷹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宮殿,慢慢地道:「也許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。」

  師暮夏嬌軀一震:「你的意思是,我們現在就逃出去?」

  「逃?我要殺了赫拉。」

  鷹眼瞳孔收縮,目光寒冷得就像是冰:「在我接受的殺人委託中,還從來沒有失敗過。」

  「你在開玩笑?我們,我們,」

  師暮夏顫聲道:「我們怎麼可能戰勝赫拉,她根本就是一個無法擊敗的魔鬼。」

  鷹眼沉默無語,師暮夏咬著嘴唇,臉上露出掙扎的表情:「我們,也許我們可以逃出去,乘現在。你知道,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了。這裡,這裡太可怕了,每天面對這些呆滯的玩偶,面對恐怖的赫拉,我真的快發瘋了。」

  鷹眼面無表情地盯著師暮夏,後者痛苦地低下頭,一滴清淚從眼角滲出:「我,我再也不想呆在這裡了。這裡就是一個噩夢,一個地獄般的噩夢!」

  鷹眼低歎了一口氣,仙子般的空靈美女,此時顫抖得就像是一片秋池裡的殘荷。

  「你走吧,我要留在這裡,保持我殺人的完美記錄。」

  鷹眼淡淡地道,手掌結出秘術手印,機械化成一把鋒銳的匕首,割斷了師暮夏手腳上的繩索。

  一個人表面的堅硬外殼,終有會被打碎的一天嗎?

  目送師暮夏踉蹌的身影,鷹眼轉過身,望著腳手架上的天工家族,眼角閃過一絲悲哀。

  宮殿的臥室內,風照原平躺在石床上,毫無聲息。嘴角的微笑,像是一個譏諷的符號。

  赫拉胸膛起伏,左掌按住風照原的小腹,右手瘋狂地畫著圖案,汗水從她的額頭滾落,在石床上濕成一攤水漬。

  她不能容忍風照原這樣死去,她要他成為玩偶,她要打碎他堅硬的外殼,讓這個自命頑強的人類永遠在痛苦中掙扎。

  在這場意志的較量中,她不能失敗!

  奇異的能量從赫拉的左手,潮水般湧入風照原的體內。

  許久。

  彷彿從漆黑的深淵,一點點浮出水面,直到看見一線閃亮的微光。風照原從深沉的冬眠中,慢慢甦醒。

  一股奇異的能量在他的肺腑中穿梭,滾燙,充滿了金屬的質感,將沉睡的意識喚醒。

  心臟開始跳動,血液循環,呼吸從無到有。風照原睜開眼睛,望見赫拉有些疲憊的臉。

  「你終於醒了,想要逃脫我的掌握?你逃不了,我要用一種新的方式來折磨你,讓你的精神徹底崩潰。」

  赫拉喘著氣,眼中閃動著殘忍的光芒,她輕輕扯去胸前的金箔,圓滾滾的豪乳散發出迷人的香氣,壓在了風照原的臉上。

  風照原平靜地看著她,猜測著赫拉的意圖。

  腰肢水蛇一般地扭動,赫拉的手掌在風照原雙腿間來回撫摸,喉中發出一聲聲呻吟,蝕骨銷魂,足以激起任何男人的原始慾望。

  難道她想用肉體的性慾來奴役自己嗎?

  風照原裝作綿軟無力的樣子,躺在床上毫不動彈,腦中念頭電閃。他也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,在兩人做愛的微妙一刻,一舉狙殺赫拉!

  「來吧,看看我們誰會成為誰的玩物。」

  赫拉放蕩地喘息著,手指一勾,拉掉了腰間的金絲鱗片裙,將它拋在風照原的臉上。

  閃耀著古銅色光澤的大腿,結實而灼熱,有力夾住了風照原的腰,平坦的小腹下,金黃色的茸毛像一朵妖艷的花,慢慢濕潤。

  「怎麼,覺得害怕了?」

  赫拉像一頭發情的母獸般低吼,乳頭髮硬,豐隆的臀部搖擺,廝摩著風照原最敏感的部位。

  在赫拉的刻意挑逗下,風照原起了男人最原始的生理反應。

  兩人陷入了熊熊的情慾烈焰中。

  狂潮一次次衝擊著,雙方緊緊纏繞,劇烈動作。風照原這才體驗到對方的不同尋常,赫拉力量驚人,堅實的大腿幾乎將他的腰也夾斷,她瘋狂地挺動著臀部,猛力擠壓風照原,大聲嘶吼。汗水流淌在她古銅色的飽滿肌肉上,彷彿渡了一層橄欖油,滑膩油亮。

  「老妖怪,準備動手!」

  風照原在心中狂呼,雙手悄悄伸向赫拉的腰,猛力挺動下身。

  與此同時,赫拉高吼一聲,胴體痙攣般地顫慄,高聳雙峰上的兩顆乳頭,猛然噴射出古銅色的乳汁,淋了風照原一身。

  乳汁滲入肌膚,風照原的身體頓時像裂開的土地。乳汁流淌過處,一道道皺紋叢生,皮膚的顏色迅速黯淡,結實的肌肉萎縮乾癟,青筋暴露,失去光澤和彈性。

  風照原青春的軀體,竟然在幾秒內迅速衰老!

  赫拉剛露出一絲獰笑,笑容倏地凍結。四周氣流洶湧,銀白色的光芒像排山倒海的巨洪,刺入她的雙眼,視線中只有一片耀眼的銀白。

  淒厲的叫聲撕裂耳膜,風照原的十指伸出尖銳的獸爪,「噗哧」一聲,插入赫拉的腰肢。驚人的力量順著傷口,在赫拉體內火山般地爆炸開來。

  所有的變化幾乎是在同一刻發生。直到此時,雙方的下體還緊緊粘合在一起!

  赫拉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,雙手想畫出圖案,卻被風照原的獸爪緊緊抓牢。滿臉白毛的風照原翻身躍起,突出的尖牙一口咬住了赫拉的脖子,鮮血噴濺。

  「砰」的一記,赫拉的左膝頂中風照原肋下,將他擊飛出去,撞在石室的牆壁上,骨頭的碎裂聲清晰可聞。

  赫拉的臉慢慢裂開,鑽出了兩隻兇惡的頭顱,頭顱上的犄角鮮紅得就像是火。

  風照原背靠牆壁,喘著氣,渾身銀環滾動,修復碎裂的肋骨。

  「你死定了!」

  赫拉渾身浴血,雙目暴起駭人的異芒,兩隻血紅的犄角甩動,在空中同時畫出兩個奇特的圖案。

  「轟隆」一聲,一股莫能沛御的力量橫空出世,空氣呈弧線振蕩,又在一瞬間凝固。

  時間突然停止,風照原動彈不得,眼睜睜地望著赫拉腳步不停,以窒息般的凌人氣勢向自己走來。

  「轟」的一拳,震碎了風照原全身的銀光。時間恢復流動,後者慘叫一聲,後背撞破了牆壁,直飛出去,摔落在宮殿的中央。

  尖爪縮回手掌,雪白的茸毛紛紛鑽入肌膚。赫拉這一拳,竟然擊碎了千年白狐的附身,將風照原打回原形!

  這時的風照原,外形上已經是個滿頭白髮的老人。

  「臭小子,接下來,就要靠你自己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異常衰弱,儼然受了重傷。

  赫拉的身影瘋狂撲來。

  「砰砰砰!」

  疾風驟雨般的子彈從遠處射來,將赫拉打得搖搖晃晃,鷹眼從殿外高速竄至,手臂機械化成了兩柄噴射的重型機槍。

  赫拉連連怒吼,左手迅疾畫出圖案,鷹眼悶哼一聲,僕倒在地,口中鮮血狂噴。

  「快點進攻,不要讓她積蓄力量再使時間停頓。」

  千年白狐焦急地嚷道。

  風照原猛然躍起,左手結出妖植秘術,一拳劃過詭異的角度,擊向赫拉的小腹,同時拳頭化作飛速旋轉的荊棘狀,切割對方的肌肉。

  赫拉手掌剛要劃動,風照原的雙腿倏地扭曲變形,化作兩條長蛇,閃電般纏上了她的雙臂,拳頭毫不停留,鑽入赫拉受傷的腰部,變成蠕動的薄片,將內腑器官包裹住,用力擠壓。

  赫拉慘吼一聲,一腳踢飛風照原,頭上犄角瘋狂搖晃,試圖再次停頓時間。

  「嗖嗖嗖!」

  宮殿鋪的石板突然一塊塊掀起,幾千根鋒銳的鋼刺,閃電般破石飛出,赫拉淒厲地長嘯一聲,雙足已經被鋼刺穿透,她飛身而起,鮮血一路噴濺。

  地面上,幾千根鋼刺同時彎曲,調整方向,刺尖齊齊對準了赫拉,激射而出。

  鷹眼雙手按地,蘋果般的臉蛋,居然皺紋橫生,黑髮已經斑白,而整個身軀變高、變大。幼稚的男童,在一瞬間長成了老人。

  「過去你所見到的,不過是我在七歲時擁有的實力。」

  鷹眼一字一頓,盯著赫拉:「現在,才是五十歲的我擁有的力量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震,鷹眼的機械化秘術,竟然可以對地下所含的金屬元素發生作用,使它們凝聚變化,成為有力的攻擊武器。而最神奇的是,鷹眼的身體狀態似乎可以調節到任何年齡段。這樣的秘術,簡直聞所未聞。

  直到此刻,這個全球第一職業殺手才暴露了他的真正實力。

  赫拉終於到了強弩之末,她滿臉痛苦之色,雙手在空中不斷畫出圖案,疲於將鋼刺融化,再也無力反擊。

  風照原左手悄然結出封印秘術的手印,一顆星辰的光影倏地出現在掌心,無聲無息,罩向赫拉。

  轟然一聲巨響,赫拉的兩隻頭顱如遭電擊,變得幾乎僵硬不動。她厲嘯一聲,瘋狂向宮殿外竄去。

  宮殿的大門前,不知何時圍聚了一大群天工家族的族人,一雙雙眼睛,無聲無息地望著赫拉。

  「你們,你們想要幹什麼?」

  赫拉驚惶失措地停下腳步。

  沒有人回答她,人群慢慢地圍上來。一雙雙乾涸的眼中,噴射出仇恨的火焰。他們舉起手中寒光閃閃的斧、鑿,一個個瘦弱的身軀,像一堵堵堅定有力的牆,向赫拉步步逼近。

  赫拉情不自禁地向後退去。

  風照原的拳就在此時揮出。

  拳頭像一個妖異的幽靈,準確擊中赫拉的後背,拳鋒處骨骼、肌肉倏地凸出,像一把巨鉗,「咯登」一聲,鉗斷了她的脖子。

  赫拉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,兩隻頭顱從頸部折斷,「撲通,撲通」,滾落在地。

  「轟」,赫拉的頸部噴射出一道血柱,高大的身軀緩緩向後倒去,沉重地摔落在地。

  鷹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。

  天工家族的族人們突然齊齊驚叫起來,赫拉的無頭屍體,在眾目睽睽之下,慢慢變成了一尊銅像!

  銅像堅硬而冰冷,躺倒在地上,腹部、腰、雙腳上還有纍纍的缺口,一個剛剛還充滿生命力的血肉之軀,魔異般地變成了金屬。

  風照原震驚得說不出來。

  「你不會得意很久。」

  地上的一隻頭顱突然張開嘴,對著風照原獰笑。

  「他們會替我復仇的。」

  另一隻頭顱森然道,話音剛落,兩隻頭顱閉上眼睛,慢慢融化成膿水,地上只剩下兩隻鮮紅的犄角,觸目驚心。

  他們,他們是誰?

  風照原拾起兩隻犄角,壓抑不住心中的驚駭。難道赫拉還有同夥?在這個世界上,還有和赫拉一樣,擁有驚人力量的人嗎?

  難道世上真的有傳說中的天神,而赫拉只是其中的一個?

  風照原只覺得渾身發冷,寒意慢慢爬過背脊。

  「你的樣子!」

  鷹眼走到風照原身前,唏噓不已地看著他。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,低頭看了看老樹皮般的手臂,默默走了出去。

  高聳的腳手架上,已經變得空空蕩蕩,再也沒有麻木的「叮噹」聲。

  終於勝利了,雖然代價如此慘重。

  風照原仰起頭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大步而去。

  「請問,」

  背後有天工家族的人在問:「我們能不能知道您的姓名?」

  「你們應該記住的,是那個為了救你們而死去的族人的名字。」

  風照原停了一下,沉聲道,又繼續前行。

  「他叫風照原。」

  鷹眼走了過來,一向冷酷的臉上,露出了尊敬的神色:「希望你們能夠記住這個名字。是他,用自己的青春,換取了你們的靈魂。」

  「撲通撲通」,一個個族人跪了下來,對著那個遠去的背影,默默地跪倒了一地。沒有任何語言可以表達他們的感激,麻木的靈魂,終於被激起了血性。

  一路上,不斷有玩偶們走出來,抹去臉上的油彩,扔掉滑稽的服裝,對著風照原深深地鞠躬。

  當有一種力量擊倒了人性,必然就有另一種力量可以將它喚醒!

  「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。」

  鷹眼目送著風照原,儘管蒼老枯瘦,但那個背影依舊挺得筆直,像標槍般地筆直,似乎在這個世界上,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它彎曲。

  「老妖怪,我以後不能見人了。這個樣子,很醜陋吧?」

  「放心吧,臭小子,包在我身上。」

  「什麼意思?難道你有救治的辦法?」

  「嘿嘿,我的枯木逢春妖術,到了該傳授你的時候了。」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3:00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四章〈脫胎換骨

  一年後。

  藍天,白雲,平靜的日本海港。

  白色的豪華遊艇破開波浪,駛入大海。七月的陽光閃耀在船舷上,水花像珍珠般地飛濺。

  甲板上沒有人,只擺放著一張考究的餐桌。潔白的桌布上,澳洲龍蝦、俄國魚子醬、北海道的鮪魚刺生、象鼻蚌色彩鮮艷,散發著誘人的香氣。一瓶釀製期達到百年的「路易十三人頭馬」,眾星捧月般被四隻高腳水晶杯圍住,擺放在桌子中央。

  「他們應該快到了吧。」

  船艙裡,妖蠍看了看牆壁上懸掛的時鐘,從真皮沙發上站起身,關閉馬達,順著舷梯走上甲板。

 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,沒有任何船隻接近的跡象。潔白的海鷗貼著波浪飛翔,發出一聲聲清亮的鳴叫。

  飛天流邀請的四位客人還沒有出現。

  妖蠍佇立在船頭,遙望大海,有些焦躁不安地等待著。這次她受命伊籐照,重金邀請的四個人,可以說無一不是大名鼎鼎、叱吒顯赫的風雲人物。特別是其中一個外號叫做白狐的人,更是飛天流的首領--伊籐照親自點名,要求妖蠍不惜任何代價,也要請到的貴賓。

  能在一年之內彗星般地崛起,震驚全球黑白兩道,被稱為最神秘的秘術高手的白狐,就連妖蠍也充滿了好奇,想親眼一睹他的風采。

  「噹」的一聲,船艙內的時鐘渾厚鳴響。

  約定的時間已過,為什麼一個人還沒有來?

  妖蠍皺起眉頭,無意中轉過身,嬌軀驀地一震。

  餐桌上,只剩下幾個空盤子。魚子醬、生魚片、龍蝦消失得無影無蹤,就連那瓶昂貴的洋酒,也不翼而飛。

  妖蠍的心一瞬間降到了冰點,當她走上甲板的時候,餐桌上的食物仍然原封未動。很顯然,這詭異的變化就發生在剛才半個小時之內,就發生在她的身後。

  而擁有高超忍術的她,卻絲毫沒有察覺。

  遊艇上空空蕩蕩,看不見任何人影。乾燥的栗木甲板上,甚至沒有水滴濕透的痕跡,並不像有外人侵入。

  難道是一個幽靈?

  妖蠍微微喘著氣,盯著桌上的三隻水晶酒杯,心中驚魂不定。

  片刻,一絲醇厚濃郁的香氣,隨著海風,從下面的船艙飄上甲板。妖蠍目光一閃,以驚人的高速,旋風般衝入艙內。

  一個青年男子正倒懸在艙頂,雙腳勾在橫樑上,身影悠閒地一晃一搖,就像一隻大蝙蝠。

  他右手拿著那瓶失蹤的「路易十三人頭馬」,左手捧著水晶杯。儘管身形搖動,但杯中琥珀色的酒始終平如鏡面,一滴都沒有潑出來。

  「謝謝你的招待,不過龍蝦的肉有些老了。」

  青年懶洋洋地看著妖蠍,打了個飽嗝。

  「你是誰?」

  妖蠍厲聲叫道,這個男子無聲無息地潛入遊艇,盜走酒食。猶如魔術般的神秘手段,實在令人生畏。

  「你猜猜。」

  青年古銅色的英俊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,雙目靈動飛揚,充滿了攝人的光彩。

  「我們,在哪裡見過?」

  妖蠍狐疑地問道,青年靈秀的眼睛,讓她湧起一陣似曾相識的感覺。但陌生的臉龐,又使她確定自己從沒有見過此人。

  「也許是在夢中。」

  青年向她睒了睒眼睛,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。

  「你究竟是什麼人?」

  妖蠍臉上閃過一絲濃烈的殺機,微微蹲下身,握緊了雙拳。

  「白狐。」

  「閣下就是白狐?」

  妖蠍心中一凜,退後幾步,仔仔細細打量對方。白狐雖然大名鼎鼎,但沒有什麼人見過他的真面目。飛天流找到白狐的方式,也只是通過一個電子郵件地址。

  「不相信,你可以試試。」

  青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,目光放肆地在妖蠍的嬌軀上遊走。黑色彈力背心在胸前開叉極低,露出深深的乳溝。一條金色的寬皮帶束腰,將胴體扭成一個「8」字。沿著水蛇般的細腰往下,運動短裙裹住隆起的臀部,豐滿健美的大腿繃緊了黑色長絲襪,閃動著誘人的光澤。

  「怎麼試?」

  妖蠍強忍住心中的不快,冷冷地道。對方這種肆無忌憚的眼神,勾起她對男人深深的憎惡。

  「女人試男人的辦法,有很多種。你喜歡哪一種,就用哪一種。」

  青年向她舉了舉酒杯:「即使是最原始的一種,我也樂意奉陪。」

  妖蠍憤怒得渾身發抖,再也無法保持冷靜,豹子般猛然躍起,一拳快似閃電,擊向青年。

  拳風呼嘯,快得驚人,妖蠍一出手,就是亞音速,而且目標直取對方腹部,正是看準了青年倒懸空中,這個部位最難以防範躲閃。

  青年神色鎮定,身體在橫樑上搖蕩,絲毫沒有跳下來的意思。對他而言,倒懸的姿勢,似乎比躺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更愜意。

  眼看拳頭觸及對方襯衣,青年的腹部陡然向內一縮,變成薄薄的一張紙,緊貼後背,恰好讓過拳鋒。妖蠍艷麗的臉上血色盡褪,她還從來沒有見過,人的身體可以這樣扭曲變形的。

  「你選擇的方式真令人失望。」

  青年淡淡地道,左手拋起酒杯,一拳擊出。

  拳頭由小變大,充斥了妖蠍的整個視野,她根本看不清對方何時出拳,從哪個角度出拳,只覺得拳頭在空中不斷變化形狀,變幻軌跡,最後化作眼花繚亂的一團,輕輕碰上她的額頭。

  眼前一黑,妖蠍悶哼倒下。剛才被拋起的酒杯,這時才從半空平平落下,青年左手從容接住,一飲而盡。

  「老朋友,我們又見面了。」

  青年盯著昏倒在地上的妖蠍,狡黠地一笑:「我就知道你會忍不住動手的。」

  「兩年前在羅馬,你費盡了氣力,依靠對搏擊的頓悟才苦戰得勝。而今天,你擊倒她只用了不到一秒。」

  一個妖異的聲音在青年心中幽幽響起:「風照原,你進步得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吧。」

  「而且還是在倒吊的姿勢下。」

  風照原得意地揚揚眉:「老妖怪,你不是說我已經達到第一流秘術的上限,隨時可能邁入秘能道的境界了嘛。擊倒這個女人,那還不是小菜一碟?」

  「全靠一年來我對你這個臭小子的悉心栽培啊!」

  「栽培?你的枯木逢春妖術,把我弄得面目全非!」

  風照原不滿地嘟囔道:「雖然恢復了青春,但居然變成一張完全陌生的臉,就像做了整容手術一樣。」

  千年白狐心虛地放低了聲音:「我也沒想到啊,你們人類修煉枯木逢春妖術的效果,和我們妖怪略有不同。不過話說回來,你這張臉比從前更英俊嘛,況且飛天流的人都認不出你,你可以放心實行你的計劃啦。」

  「但願如此。」

  風照原目光灼灼,凝聚在妖蠍臉上,身體依然保持倒吊的姿勢,左手結出一個嶄新的秘術手印,右手中指徐徐點出,按上她的眉心。

  妖蠍「嚶嚀」一聲,眼睛緩緩睜開,目光卻茫然無神。仔細看,在她兩隻瞳孔內各有一圈小漩渦,怪異地轉動著。

  「告訴我,伊籐照這次邀請白狐的目的是什麼?」

  風照原柔聲道,右手中指不停地在妖蠍眉心彈動。

  「去捉一個怪人。」

  「怪人?是什麼怪人?」

  「渾身上下都是墨綠色的怪人。」

  妖蠍機械地回答,表情彷彿夢遊一般,完全失去了意識。

  風照原滿意地點點頭,這是他一年來新創的塔羅冬眠秘術,利用蝙蝠倒吊的原理,結合一種意大利占卜牌的神秘奧義,使對像處於半冬眠狀態,從而暫時控制人的神智,類似於精神催眠術。

  沉吟片刻,風照原緊張地問出了第三個問題:「緋村櫻君,是不是落入你們手中了?」

  妖蠍木訥地搖搖頭:「我們也在追查她的下落,半年前有人在日本的北海道見過她,後來就失蹤了。」

  風照原長長鬆了一口氣,手指離開妖蠍眉心,對方眼睛一閉,又昏倒過去。

  分別已經快兩年了,重子,你究竟在哪裡?

  風照原一躍而下,佇立在艙窗前,遙望著遠方蒼茫的海平線,憂色浮上眉宇。

  一年前,他從玩偶國度離開以後,就直接返回紐約的安全總署。因為衰老的外貌使人無法辨認,他被留在禁閉密室,等待身份的核查。

  四面的牆壁金屬製造,完全隔音,但以風照原驚人的聽覺,仍然可以察覺密室外細微的聲響。走動的腳步聲,開門、關門聲,甚至安全總署大樓外汽車的喇叭聲,都在耳中呈現出清晰的立體感。

  這時,樓上房間隱約傳出的一段對話,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
  「就算這個人真的是風照原,以他現在老弱不堪的樣子,還能擔當異能組的任務嗎?」

  「尤爾德署長,也許他,」

  第二個人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罕高峰。

  「安全總署不是慈善機構,不養老人和廢物。」

  冷漠的聲音打斷了罕高峰的話。

  「可是,」

  「沒有可是!你去察看一下,如果他還有異能力,那麼繼續留用。如果沒有,就消除他大腦中的記憶,讓他離開。」

  尤爾德的命令不容置疑。

  風照原的心驟然一沉,他突然明白了,對於安全總署,自己只不過是一件工具。在別人的命令下出生入死、過期作廢的工具。

  這樣的生活,和被赫拉操控的玩偶又有什麼兩樣?

  禁閉密室的金屬牆上,映射出風照原蒼老的臉。

  既然沒有了腕表炸藥的約束,既然相貌已經改變,既然擁有了一身超強的力量,他為什麼不按照自己的意志,自由自在地生活?

  安全總署的大樓外,正午的日光白得耀眼。當罕高峰邁著沉重的腳步,走向密室時,在走廊的窗戶處,他看見一個衰老的身影一閃而過,像一線閃亮的陽光。

  窗外人海茫茫。

  三個月後,風照原的名字,被安全總署列入失蹤者的名單。按照嚴格的紀律規定,當初設置的炸彈被引爆,風照原的有關檔案全部封存。

  光陰流轉,時光飛逝。

  一年來,風照原一邊在老妖怪的幫助下修煉妖術和秘術,一邊周遊世界各地,尋找重子。期間,他做了幾樁震驚全球的大事,他積累了足夠的財富,他白狐的名頭青雲直上,如日中天!

  他唯獨失去了緋村櫻君的下落。

  重子就像從茫茫人海中蒸發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人生是否就是這樣無奈,最想要的東西,偏偏越是難以得到?

  風照原悔恨地握緊了雙拳,如果不是在玩偶世界裡遺失了手機,也許重子還能聯絡到自己。

  千年白狐忽然幽幽地道:「別太難過,你已經盡力了。」

  風照原淡淡一笑:「你不用安慰我,我還沒有這麼脆弱。根據我這段時間的察訪,重子一年前去紐約的安全總署找過我,妖蠍又說她半年前出現在北海道。很顯然,重子在得知我失蹤的消息後,只身前往日本,為緋村康前輩報仇。」

  短短半分鐘之內,風照原已經恢復了冷靜的神色,清楚分析道:「所以重子目前,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是在日本。這也是我接受伊籐照邀請的原因。」

  風照原的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:「飛天流,這一次,我要讓你灰飛煙滅。」

  「嗯」的一聲,地上的妖蠍已經悠悠醒轉。

  「不要輕舉妄動。」

  風照原頭也不回,冷冷地道:「難道伊籐照沒有教會你怎麼招待貴賓嗎?」

  妖蠍的眼中閃過恐懼之色,慢慢放下拳頭。「伊籐照」這三個字,就像是一座寒冷的冰山,熄滅了她滿腔的怒火。

  風照原轉過身,惡作劇般地笑了笑:「聽說伊籐照管理下屬十分嚴厲,如果你對我的無禮,被他知道的話……。」

  妖蠍嬌軀一顫,在風照原逼人的目光下,情不自禁地低下頭。

  「嘻嘻,只是跟你開個玩笑,別介意。」

  風照原對妖蠍眨眨眼睛,舒服地躺在真皮沙發上,翹起了二郎腿:「能替我倒一杯酒嗎,美女?」

  妖蠍默然拾起地上的酒瓶,斟滿美酒,遞給風照原。對方的態度忽硬忽軟,力量又遠在她之上,一時令她產生了只有服從的奇異感覺。

  沉默片刻,妖蠍低聲道:「白狐先生,暫時失陪一下。我要去甲板上看看,還有三位客人沒有到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:「他們不會來了,死人是不會前來赴約的。」

  「你說什麼?」

  妖蠍駭然叫道。

  「全球職業殺手排名第十的馬寧,南美黑道的秘術高手羅納多,泰國的邪惡降頭術大師塔信。」

  風照原扳著手指頭,細數道:「三天前我就送他們去了地獄。」

  妖蠍呆呆地看著風照原,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「一個人獨吞,總比三個人分錢要好,不是嗎?」

  風照原晃動酒杯,欣賞著琥珀般閃亮的酒色:「告訴伊籐照,無論他需要我做什麼,必需預付三百萬美金。事成之後,再付我七百萬美金的尾數。」

  「請,請稍等,我聯絡一下首領。」

  妖蠍匆匆忙忙地掏出手機,走到艙角,急急撥通了電話。

  甘醇的美酒入喉,風照原發出一聲愜意的歎息。網已經張開,只等魚兒往裡鑽了。

  七月的日本,櫻花已經謝了。

  列車呼嘯著穿過長長的隧道,在京都車站停下。和風細雨中,千年文化古城像一團朦朧的水墨,在黃昏中徐徐化開。

  「想不到你們的總部竟然設在京都。」

  風照原走出車站,詫異地道。附近的住宅、店舖古色古香,林蔭小道上鋪滿白色的粗砂,遠處的青山籠罩在煙雨中,彷彿一點黛眉。

  這樣風致寧靜的古城,風照原實在無法和邪惡的飛天流聯繫在一起。

  「伊籐首領就出生在這裡。他常說,京都充滿了日本的古典之美。」

  妖蠍面無表情,望著一輛豪華轎車緩緩駛近。幾個身穿黑色和服的大漢鑽出車,向妖蠍躬身行禮。

  「白狐先生,請上車吧。」

  妖蠍冷冷地道。

  風照原盯著她看了幾秒鐘,歎了一口氣:「如果你不擺出這副凶神惡煞的樣子,肯定會可愛許多。」

  可愛?妖蠍呆了呆,心頭倏然掠過一絲恍惚的感覺,這樣的話,在多年前她還穿著學生裙的時候,好像也有人說過吧。學校,電單車,櫻花樹下羞澀的男孩,隨著風照原的一句話,輕輕地,像細密的雨絲,從眼皮底下掠過。

  妖蠍茫然地閉上眼睛,雨順著眼角滑落,冰涼,像蜷縮在東京巷口的少女,黑暗中,痛苦地掙扎,絕望的淚。

  「首領在等我們。」

  為首的大漢奇怪地看了妖蠍一眼,提醒道。

  妖蠍嬌軀微震,狠狠地瞪了風照原一眼,鑽入車中,用力拍了一下座椅,厲聲道:「八格牙路!磨蹭什麼?快開車!」

  遊覽勝地的平安神宮前,粉白色的櫻花飄落了一地,花瓣沾了污泥,被車輪無情攆過,令風照原的心微微一顫。

  車在水池旁停下,不遠處,一個身穿素色和服的青年男子正負手而立,神情專注,仰頭凝視著一株婀娜多姿的櫻花樹。

  褐色的枝頭,只有殘紅點點,滾動著雨珠的透明。

  「這就是我們飛天流的首領,伊籐照。」

  妖蠍向風照原介紹道,態度恭敬地走上前,鞠了一個躬。

  伊籐照回過頭,目光在風照原臉上略一停留,微笑道:「白狐先生大駕光臨,伊籐照深感榮幸。」

  風照原哈哈一笑:「我自作主張,替你趕走了另外三個貴賓,伊籐先生不會見怪吧。」

  「過季的櫻花,就要凋零。沒有用的人,存在也毫無意義。」

  伊籐照伸出雪白的手掌,接住了一片從樹梢落下的櫻花,姿勢自然優雅,充滿貴公子的氣華:「飛天流能得到白狐先生的幫助,已經足夠了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凜,伊籐照在與他交談時,背對櫻花樹,卻能察覺從半空墜落的櫻花,將它從容接住,動作猶如行雲流水,充滿了奇異的節奏感。

  比起兩年前,這個人更可怕了!

  伊籐照靜靜打量著風照原:「今晚是京都傳統的節日--祗園會,如果閣下不覺得一路勞累的話,我想請你夜遊賞景,順便談談正事。」

  風照原爽快地道:「入鄉隨俗,聽你的安排吧。」

  伊籐照目光一掃,兩個坐在水池畔撐著雨傘,看似休憩閒聊的女子忽然站起身,踩著噠噠的木屐,走到風照原面前,向他恭敬地彎腰行禮。

  「這是春紫丁和夏杜鵑,暫時就由她們領閣下前往住處,侍奉你沐浴洗塵。」

  「伊籐先生想得真周到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,兩個女人都算得上是一流的日本美女,長髮漆黑,肌膚雪白,華麗的和服襯得身材搖曳生姿。

  「白狐先生請跟我們來。」

  春紫丁柔聲道,聲音溫馴得像一隻小鹿,夏杜鵑則親熱地挽住了風照原的胳膊,神色嬌俏,目光火辣,和春紫丁的溫柔相比,另有一種醉人的味道。

  伊籐照這個小子,挑選女人的眼光倒還不錯。風照原裝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,向伊籐照道別。

  一路上,林木青翠,草葉的清香夾著雨絲,沁人心脾。走過一座石拱橋,在繁茂寂靜的杉樹林中,春紫丁從和服的腰帶裡抽出一張支票,遞給風照原:「這是按照您的要求,預支的三百萬美金支票,隨時可以去銀行兌現。如果白狐先生喜歡現金的話,我們也可以為您立刻兌換。」

  風照原隨手接過支票:「不用了,我信得過你們首領。」

  春紫丁神色嫵媚地道:「伊籐照先生說了,您的任何吩咐,我們都會照辦。」

  「包括讓你們離開嗎?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笑,瞧了瞧兩人尷尬的臉色,心知肚明,對方一定還擔任了監視自己的任務,當下轉開話題:「還有多久才到我的住所?」

  「前面就是了。」

  順著夏杜鵑手指的方向望去,一條羊腸古道在杉樹林中若隱若現,小道盡頭,古樸的寺廟露出輕颺的簷角。以風照原的眼力,可以看見斑駁的廟門上,「修善寺」三個滄桑的大字。

  風照原微微一震,修善寺是京都著名的文化古跡,伊籐照竟然將它作為招待客人的私人場所,飛天流在日本的龐大勢力,可見一斑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3:01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五章〈故友重逢

  邁入寺門,幾個忍者裝束的男子對風照原齊齊鞠躬。正殿內點著長明燈,裊裊的檀香飄過四周的佛像,更添一絲幽靜的氣氛。

  「溫泉就在後面,白狐先生需要什麼服務嗎?」

  兩個女子輕輕貼了上來,豐滿的胸脯擠壓著風照原的胳膊,眼睛水汪汪的,充滿了挑逗的意味。

  風照原毫不客氣地摟住兩人的纖腰,微笑道:「剛才你們好像說過,要對我惟命是從,不是嗎?」

  吃吃的笑聲中,兩個女子替風照原脫去衣服,溫泉氤氳的蒸汽,模糊了風照原若有所思的目光。

  溫泉四周,竹林搖曳,在微風中發出簌簌的美妙聲響,泉水中有幾塊桌面大的圓石,光潔滑潤。風照原伏在圓石上,一面任由春紫丁為自己按摩,一面目光閃動,觀察周圍的動靜。

  幾十個人的輕微呼吸聲從不同的方向傳來。

  自己果然被飛天流緊密監視,風照原皺了皺眉,加上身邊的兩個女人,修善寺裡至少埋伏了六十二個忍術好手。

  「白狐先生,您的肌肉好強壯啊。」

  替他按摩腰背的春紫丁呻吟著道,纖纖十指,撫過他的大腿,反覆揉搓著。

  風照原淡淡一笑,反手拍了拍她結實的臀部:「你也不差,腰肢柔軟,肌肉彈力十足,恐怕是個忍術高手吧。」

  「我們姐妹怎麼能和白狐先生比呢?」

  夏杜鵑的嬌笑聲從背後傳來,她捧著滿滿一盤生魚壽司,雪白的手指捻起一塊,送入風照原的嘴。

  「都說白狐先生是一個十分神秘的人物,直到現在,還沒有人知道您真實的姓名。」

  春紫丁看似隨意地道。

  想套我的底細?風照原不動聲色地反問:「女人不是喜歡神秘的男人嗎?」

  夏杜鵑嬌媚一笑,櫻唇含起一塊鯛魚壽司,香舌捲起,哺入風照原口中,春紫丁抱緊風照原,柔軟的乳房在他後背慢慢摩擦,低聲道:「聽說白狐先生的秘術很厲害,不知道出自什麼流派呢?」

  「我有一樣本事,可要比秘術更厲害呢。」

  風照原嬉皮笑臉,霍然轉身,一把將春紫丁抱入懷中,後者「嚶嚀」一聲,嬌軀顫抖,雙腿纏住了風照原的腰,夏杜鵑也伸出雙臂,摟緊了他的脖子,舌頭像滑軟的小蛇,舔過他的耳垂。

  「可惜啊。」

  風照原嚼著壽司,含糊不清地道。

  「可惜什麼?」

  春紫丁喘息著問道。

  「可惜我現在太累了,只想好好休息一下,晚上還要和你們的首領談正事。」

  風照原淡淡地回答,推開兩人,閉上了眼睛。過了一會兒,鼻中發出輕微的鼾聲,竟然睡著了。

  春紫丁和夏杜鵑四目相對,不由愣在當場。

  溫泉旁的樹叢中,幾個攝像鏡頭閃著微光,將發生的畫面,準確傳入修善寺一間禪房中的電視屏幕。

  伊籐照跪坐在蒲團上,平靜地凝視著屏幕。

  畫面中,春紫丁和夏杜鵑無奈地離去,只剩下風照原伏臥在圓石上,一動不動。

  妖蠍皺眉道:「白狐真是個怪人,剛才我還以為他要和春紫丁姐妹做愛呢。我操,他不會是個陽痿吧。」

  伊籐照笑了笑,伸手撕開妖蠍的衣襟,在雪白的乳房上用力捏了一把:「這個男人高深莫測,不是你能夠對付的。」

  妖蠍沉默不語。

  「一年前,白狐隻身潛入金三角,狙殺了泰國大毒梟昆龍的弟弟昆虎。九個月前,他成功地為巴黎博物館取回失竊三年的名畫《最後的晚餐》,半年前,白狐被美國政府臨時僱傭,盜走了俄國最新研製的一艘核潛艇。一個月前,他出現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島,從那以後,數百年歷史的黑手黨家族宣告滅亡。」

  伊籐照淡淡地道:「白狐的神秘崛起,就像是中國神話傳說中,突然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孫悟空。」

  妖蠍點點頭:「我們動用了一切手段,也查不出他的底細。」

  「妖蠍,把你們會面的經過,仔仔細細地告訴我,不要漏過任何枝節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妖蠍瞧了瞧伊籐照的臉色,將詳情複述了一遍,只是略去自己攻擊風照原的那一段。

  「這個人,真的就是白狐嗎?」

  妖蠍望著電視屏幕裡的風照原,問道。

  伊籐照點點頭:「應該是,高手身上流露的那種氣勢,是騙不了人的。」

  妖蠍眼中露出一絲敬佩之色,伊籐照單憑眼力,就可辨出對方的實力,而自己卻一定要動手過招,才能察覺。

  「玩過塔羅牌嗎?」

  伊籐照忽然悠悠地問道。

  「塔羅牌?」

  「那是一種源自意大利的占卜牌。」

  伊籐照點燃一根香煙,淡藍色的煙霧,裊裊飄散在他雪白的手指間:「塔羅牌中有一張叫做『倒吊男』,牌面中的男子,倒吊在樹上,雖然看來有點無助,但事實上,他掌管了沉思和精神面的力量。」

  妖蠍迷惑地道:「我不太明白首領的意思。」

  「你不是說在遊艇上,白狐始終倒懸在橫樑上嗎?像白狐這樣的高手,不會無聊得喜歡倒吊擺酷。所作所為,一定有他的用意。依我看,白狐可能擅長精神類的秘術,就像塔羅牌中的倒吊男。所以我們的人和他在一起要小心,不要被他利用秘術,控制了自己的意識。」

  如果風照原聽見這段話,立刻會對伊籐照佩服不已。風照原的塔羅冬眠秘術,正是在動物冬眠的基礎上,對那張「倒吊男」的塔羅牌有所感悟而創。

  不過有一點伊籐照算錯了,風照原一開始就以倒懸的姿勢出場,正是要擺酷!

  「首領信不過他?」

  妖蠍小心地問道。

  「人是可以相信的動物嗎?」

  伊籐照眼中閃過奇怪的神色,食指、中指輕輕一夾,掐滅紅亮的煙頭:「不過現在,也只能相信他了。那個怪人在京都露面的消息,已經傳了出去。根據情報,法妝卿也對他動了心思,恐怕會橫插一手。」

  妖蠍倒吸了一口涼氣:「法妝卿也會趕來日本?」

  「所以我才會高價請白狐出手,沒有必要,我們不會與法妝卿正面衝突。」

  伊籐照關掉電視屏幕,起身拉開木格門,慢慢走了出去。

  禪房外暮靄沉沉,一座褐色的木橋通向遠處的溫泉池。向晚的波浪中,螢火蟲閃閃飛舞,在寺廟內燃亮一盞盞明燈。

  「咯吱咯吱」,伊籐照的木屐踩過年老的木橋,遙望著趴在溫泉圓石上的風照原,螢火映在他的瞳孔中,閃爍不定。

  風照原倏地睜開眼睛,頭也不抬:「伊籐先生已經到了嗎?」

  「打擾你的休息,真是過意不去。」

  伊籐照彬彬有禮地道。

  風照原伸了個懶腰,從溫泉中一躍而出,光著身子站著,慢慢穿好衣服。橋上的妖蠍忍不住轉過頭去,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。

  「說吧,伊籐先生想讓我做什麼?」

  風照原開門見山地道,木橋很窄,他故意從妖蠍身旁擠過,後者只能背過身貼住橋欄,豐隆的臀部以一個完美的弧線翹起,正對著風照原。

  「我想請白狐先生替我捉一個怪物。」

  伊籐照淡淡地道。

  「捉怪物?」

  風照原停下腳步,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。

  「一個墨綠色的怪物,會變做人類的形狀。」

  妖蠍惡狠狠地看了風照原一眼,將身體挪開。後者斜靠橋欄,享受著大腿上,妖蠍豐滿結實的臀部摩擦而過的感覺。

  伊籐照目光一瞥,臉上不動聲色:「兩年前,在英國的倫敦,發生過一件離奇的強暴殺人案。死者萎縮成嬰兒般大小,嘴裡流著一種墨綠色的污垢液體。案發地點有個醉漢,聲稱見到一個墨綠色的怪人。可惜,警方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話。」

  「的確是個離奇的故事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,走下木橋。修善寺外,燈火點點,人群摩肩接踵,喧鬧的鼓樂聲飄蕩在夜空。

  伊籐照平靜地道:「這兩年,全球一共發生了十六起類似的強姦殺人案,受害者都是全身萎縮,口流垢物。」

  風照原的好奇心被勾起,沉吟了一會,問道:「你們難道認為這都是一個墨綠色的怪人幹的?有證據嗎?」

  妖蠍從懷裡抽出一張照片,遞給風照原。

  照片的背景一片漆黑,顯然是在深夜拍攝。正中央,一個墨綠色的身軀正背對鏡頭,扭過頭,在白熾的閃光燈中,露出一張面目猙獰的綠色臉孔。在他的胯下,躺著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。雪白的肉體和怪人墨綠色的身軀,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
  整張照片透著一種極其詭秘的氣氛。

  「這是三個月前,我們的人在台灣偷偷搶拍到的。」

  妖蠍冷冷地道:「拍照的人已經慘死在怪人手中,但照相機卻保留了下來。」

  風照原深深吸了一口氣:「你們想讓我活捉它?」

  伊籐照點點頭,風照原有些疑惑不解,飛天流要活捉那個怪人的目的是什麼呢?總不會是除暴安良吧。

  妖蠍眼中閃過一絲嘲弄之色:「以白狐先生的本領,應該不會有問題吧?」

  「我需要關於那個怪人的更多資料,才有成功的把握。」

  風照原冷冷地道,敲鑼打鼓的人群從他身旁經過,彩繪的吉符紛紛拋灑在地。

  為了對付飛天流,他只能暫時與他們敷衍。

  伊籐照看了風照原一眼,道:「根據我們的調查,案發地區當晚,都出現了月全食現象。」

  風照原心頭一跳,深藍色的天空中,一輪圓圓的月亮高懸頭頂,散發出清朗的光輝。

  大街上輝煌的綵燈,也蒙上了流動的乳白月色。

  「後天凌晨兩點十七分,京都市將迎來一次月全食。」

  伊籐照盯著風照原,眼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:「依我判斷,怪人到時一定會出現。」

  「在月全食時出現的怪人。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,月全食只不過是一種天文現象,然而自古以來,它一直被賦予了妖異的色彩,和某種邪惡的力量聯繫在一切。

  「後天凌晨正式行動,具體的安排,妖蠍會通知您的。」

  伊籐照悠悠地道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緊,如果他不能在明晚之前摧毀飛天流,就只能被迫幫助他們捉拿怪人了。可要在短短的一天內,擊潰勢力遍佈日本的飛天流,簡直是癡人說夢!

  自己該怎麼辦呢?

  悠揚的鼓樂聲打斷了風照原的沉思,街道上,車水馬龍,人山人海。一輛輛鮮艷的彩車緩緩駛過,彩車兩側用長刀裝飾,掛滿燈籠。車中央放置著一尊神像,左右各有一名童子,塗脂抹粉,頭戴古時的烏紗帽,後面跟著騎馬的侍從。

  「祗園會是日本傳統的拜神儀式,頗具風俗特色。白狐先生請慢慢觀賞,我先告辭了。」

  伊籐照向風照原優雅地欠了欠身,消失在洶湧的人海中。

  「這裡很擠。」

  風照原轉過身,對妖蠍不懷好意地笑了笑。

  「不知道白狐先生對捉拿那個怪人有幾分把握?」

  妖蠍戒備地後退一步,目光森冷地問道。

  風照原裝作沒有聽到她的話,背負著雙手,欣賞起四周的風土景致。每條巷道上,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擺放屏風、綵燈、或者繪畫,用來迎接拜神的彩車。不時有一些居民走出來,參拜神像,燒香祈福。

  燈火闌珊處,有個高大挺拔的身影,像一柄出鞘的利劍,在風照原的視線中閃了一下。

  是他!

  風照原瞪大了眼睛,心頭一陣激動,渾身的血液頓時熱了起來。

  那個像劍氣一般衝霄縱橫的男子!

  「我想獨自逛逛。」

  風照原扔下一句話,身形扭曲,如同一張薄薄的紙片,從人潮的縫隙中擠了進去,妖蠍微微一呆,想立刻跟上,可周圍的人群就像一堵牆,將她牢牢擋住,不到片刻,便失去了風照原的蹤影。

  「不會是個騙子,拿了三百萬美金就想溜吧?」

  妖蠍額頭沁出一滴冷汗,慌忙掏出了手機。

  人海中,風照原就像一尾滑溜的魚兒,以一閃即逝的速度,不斷向目標接近。

  燈火輝煌,將夜空染成一片彩霞的顏色。風照原彷彿又回到了沼澤地,他和那個人並肩站著,仰著頭,旭日在他們眼前慢慢升起,目光中的豪情壯志,在剎那間被照亮!

  兩年了,我的朋友,你還好嗎?

 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,風照原大聲呼喚著,熱血澎湃。

  遠處的人似乎生出一絲感應,向風照原的方向望去。

  利劍般的目光,破空而來,凌厲射入風照原的瞳孔,後者微微一笑,放慢腳步,向他揮了揮手。

  對方皺了皺眉,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。

  巡遊的彩車調轉了方向,駛向京都市南面的平安神宮,人潮跟隨著彩車而行,很快在兩人中間,留出了一塊空地。

  對方忽然身形展動,倏地消失。地面上出現一條隆起的土龍,飛速竄向北山的郊外。風照原緊緊跟上,雙方的速度幾乎一樣快。從遠處看,就像一個人騎跨土龍,風馳電掣,似要飛揚而去。

  泥土的清香,從前方茂密的杉樹林中傳來。

  「蓬」的一聲,土龍消失,一團火光從地裡猛然噴出,火光搖曳,照亮了四周幽暗筆直的杉樹。那個人冷峻孤獨的臉忽明忽暗,在火光中慢慢現出。

  「你是誰?為什麼跟著我?」

  對方沉聲喝道,目如劍鋒,眉如刀鋒。

  風照原停下腳步,深深地看了他一眼:「你還好嗎?尊將?」

  「你是?」

  「好久不見了,我的朋友,只喜歡看月亮,讓孤獨仰天長嘯的朋友。」

  風照原微笑道:「離開英國以後,有沒有再看過日出呢?」

  尊將雄軀一震,閃電般的目光,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。

  風照原慢慢走過去,指著夜空中的一輪明月,眼角已有淚光閃爍。

  「讓我們一起握住,那閃亮的東西。」

  風照原一字一頓地道。

  「風照原!」

  「尊將!」

  兩人同時大聲叫喊,緊緊地擁抱在一起。

  熱血在血管裡激情地奔湧,朋友!朋友!朋友!他們大笑著,流著淚,狂呼亂叫,你捶我一拳,我擊你一掌,就像兩個瘋子。

  朋友!朋友!朋友!無論相隔多久,多遠,無論青春或者不再青春,這個詞,永遠讓人熱血沸騰,淚流滿面!

  牛乳般的月光灑在杉樹林裡,枝葉斑駁,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身影,在炎熱的晚風中閃動著光彩。

  「你的臉怎麼?」

  「做了整容,還不算難看吧?」

  風照原嘻嘻一笑,將兩人分手之後的經歷,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尊將。後者聽得悚然動容,時而驚歎,時而高呼,風照原這兩年來的經歷,簡直就是一部精彩絕倫的冒險電影。

  「沒想到,物種基因庫最終落在了法妝卿的手裡。」

  尊將感慨地道。

  風照原淡淡一哂:「法妝卿,遲早我會讓她栽一個大跟頭。」

  「你成長了。」

  尊將用力拍了拍風照原的肩膀,滿臉喜悅。

  「你的銳氣依然沒有改變。」

  風照原和尊將對視一眼,同時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聲。

  「賽瑪還好吧?」

  風照原關切地問道。

  「她很好。」

  尊將點點頭,沉聲道:「逃離英國以後,我們設法擺脫了安全總署紀律執行隊的追殺,找了個安全的地方,暫時避避風頭。這次我來日本,其實也是為了這個墨綠色的怪人。本來我以為它可能是多年前逃出安全總署的獸人,現在聽你這麼一說,才知道不是。」

  「沒想到你的消息這麼靈通,我還以為怪人的出現是個秘密呢。」

  「怪人在月食的夜晚出現施暴,已經不是個秘密了。有消息說,安全總署也會插手調查這件事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昔日組友的臉龐,一一浮現在眼前。

  尊將歎息一聲,目光掠過一絲黯然。他們都曾在安全總署工作過,儘管離開,但對於那裡,都有一份難以割捨的感情。

  沉默了片刻,風照原握住尊將的手,低聲道:「我該走了。」

  「飛天流的事,你具體怎麼打算?」

  「如果安全總署介入,反而對我有利。局勢越混亂,我就越有機可乘。」

  風照原沉吟著道,智慧的光芒在眼中閃動:「殺了伊籐照也許不難,但要想將飛天流從日本連根拔起,不是幾天就能做到的事情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?」

  「我想先不必急著對飛天流下手,利用怪人的出現,製造飛天流與安全總署的衝突,等待機會,將他們一網打盡。」

  「好小子,果然厲害!」

  尊將哈哈大笑起來:「別忘了算上我一份。」

  風照原驚訝地道:「你也要對付飛天流?」

  「廢話!」

  尊將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風照原的話,沉聲道:「你與飛天流作戰,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?很久沒有與人動手,我的拳頭都癢了。」

  風照原沒有說話,默默地凝視著尊將。從對方銳氣飛揚的眼神中,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必再說。就像他當初幫助尊將,現在尊將也同樣肝膽相照!義無返顧!

  風從兩人身旁靜靜吹過,塵埃流逝,總有一些東西不會被更改。像英雄,像朋友,像未冷的熱血。

  像雖千萬人,吾往矣的縱橫銳氣!

  「說真的,好想再看一次日出呢。」

  尊將抬起頭,遙望著深不可測的夜空,嘴角露出一絲笑容。

  風照原長嘯一聲,用力握了握尊將的手,兩人目光交聚,壯志豪情,在胸懷中久久地激盪。

  回到修善寺,門口的忍者大漢看見他,紛紛齊聲叫了起來。

  妖蠍匆匆趕來,臉上驚魂不定:「白狐先生,你去了哪裡?」

  「請放心,我不會卷款私逃的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:「隨便逛逛,這點自由我還是有的吧?」

  妖蠍胸膛起伏,瞪了風照原一會,無奈地道:「時間不早了,白狐先生請休息吧。」

  跟著妖蠍走入一間禪房,榻榻米上早就鋪好了細密的竹蓆。室內很涼爽,晚風吹得燭火搖曳。木幾上,乳白色的日本清酒瓶反射著燭光,忽閃忽閃。屋角,一盤蚊香裊裊飄散著淡藍色的煙霧,映上牆壁。

  妖蠍輕輕拉上紙門,跪坐在竹蓆上,垂著頭,一言不發。

  風照原看了看她,奇怪地問道:「你怎麼還不走?」

  妖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,隔了半天,才低聲道:「今晚由我陪伴閣下。」

  風照原驚訝得大跌眼鏡:「你要陪我過夜?我沒有聽錯吧?」

  妖蠍眼中厲光一閃,又立刻黯淡下去。她慢慢脫去外套,裡面的內衣是半透明的肉色,薄得就像絲,豐滿的胴體清晰凹凸,在曖昧的燭光下閃動著絲緞的光澤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:「是伊籐照的吩咐?」

  妖蠍咬咬牙,拿起桌上的清酒瓶,「咕咚咕咚」一口氣灌下,清澄的酒順著她雪白的脖子,一直流到深陷的乳溝裡。薄薄的內衣被浸濕,粘在高聳的酥胸,紫褐色的乳頭又大又圓,清晰地凸了出來。

  「來吧,你不是很想要嗎?」

  妖蠍發出一陣放浪形骸的笑聲,隨手扔掉酒瓶,挺起了顫顫巍巍的胸膛。滾燙的呼吸噴到風照原臉上,酒氣撲鼻。

  風照原皺了皺眉,眼中閃過一絲悲哀的神色。

  「還等什麼?難道想讓我為你脫光?來吧,來操我吧!」

  「我,」

  「不敢操我?還是你喜歡玩更刺激的花樣?用皮鞭、用手銬、用滾燙的煙頭?」

  妖蠍臉上發出紅艷的光芒,彷彿很興奮,又很痛苦。她揪住了風照原的衣領,豐滿的胯部扭動著,急促喘息。

  「噗」的一聲,風照原吹熄了蠟燭,禪房陷入了一片漆黑。

  「我很累了,只想休息。」

  黑暗中,風照原的聲音異常平靜。

  「你,你說什麼?」

  「我想休息。」

  風照原打了個哈欠,輕輕推開妖蠍,和衣躺下。

  「你!你有病!你,你硬不起來?」

  妖蠍冷笑著,單手撐住榻榻米,伸出另一隻手,向風照原的大腿間摸去。

  「妖蠍,我們都是人,不是工具。」

  風照原猛然抓住妖蠍的手,沉默了一會,低聲道:「為了你自己,愛惜你自己吧。」

  妖蠍雪白的肉體猛地一驚,在瞬間變得僵硬。

  愛惜?他說的,是愛惜嗎?

  顫抖地望著身下的男子,望著那一雙在黑暗中充滿異彩的眼睛,妖蠍呆了半天,突然發出一陣狂笑聲。愛惜?這樣的自己,這樣麻木殘破的肉體,還有愛惜的必要嗎?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3:02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六章〈綠色嬰兒

  風照原醒來時,寺院的晨鐘已經敲響,窗外鳥語清脆,夏日的陽光射入禪房,將妖蠍佇立的背影映在雪白的榻榻米上,拉得很長。

  風照原伸了個懶腰,隨口道:「早上好啊。」

  妖蠍鼻中哼了一聲,沒有理睬他。

  風照原聳聳肩:「今天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?」

  「在這裡等候首領的安排。」

  「你昨晚沒睡好嗎?」

  風照原走到妖蠍身邊,後者的臉色有些憔悴,眼角佈滿了血絲,

  「如果有什麼需要,請您隨時通知我。」

  妖蠍冷漠地道,扔下風照原,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
  沉思了一會,風照原起身關上門、窗,目光在房間內仔細瀏覽一遍,又在牆面、屋角、地板各處輕輕敲打,確認沒有安裝監視裝置,才掏出手機,發出了一組短信息。

  按照昨夜他和尊將商定的計劃,由尊將把飛天流捕捉綠色怪人的消息傳出去,吸引安全總署介入,他就可以乘勢利導,渾水摸魚。

  半分鐘後,手機屏幕上出現了「OK」的信息,表示尊將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。

  鬆了一口氣,風照原盤膝坐下,轉動體內的脈輪。今天他要養精蓄銳,以應付十幾個小時之後的一場惡戰。

  十八隻脈輪以每秒鐘一周圈的速度,飛快旋轉。一道道奇異的力量從體內生出,渾厚激盪,漸漸形成了十八隻深深的漩渦。

  血液、心跳、新陳代謝,所有的生理機能活動都隨著漩渦而自由調節,要快則快,要慢就慢,任由風照原全盤操控。

  「和過去相比,你脈輪轉動的速度簡直是天翻地覆的變化。」

  千年白狐發出一聲幽幽的感慨。

  風照原故作謙虛地道:「哪裡,比起你老妖怪每秒鐘六十周圈的速度,我還差得很遠。」

  千年白狐得意地哼哼哈哈起來,風照原眼中異彩一閃,十八隻脈輪不斷收縮,在體內有節奏地跳躍。

  外表隨即開始變化,古銅色的肌膚一點點發黑,光滑彈性的肌肉也綻裂開來,暴出一道道皺紋。很快,年輕健康的軀體就變成了一段腐朽的枯木頭。

  「辟辟啪啪」,風照原的皮膚不停抖動,十八隻脈輪由收縮改為膨脹,跳躍的節奏也截然改變。

  衰老的肌膚開始鑽出一絲絲細微的光,像枯木逢春,綻放新芽,漸漸覆蓋了全身。皺紋像冬雪般地融化,肌肉一點點還原成古銅色,越來越飽滿,煥發出亮閃閃的光澤。

  千年白狐怪叫道:「臭小子,枯木逢春的妖術你竟然可以倒著練?」

  風照原嘿嘿一笑,十八隻脈輪倏地圍聚一團,互相摩擦,「嗤」的一聲,一團乳白色的妖火從他鼻孔中射出,大約有珍珠般大小,散發著柔和的光芒,在空中滴溜溜地轉動。

  一吸氣,妖火鑽入鼻孔,再呼氣,妖火又從鼻孔裡噴出。這樣來回吞吐妖火,風照原只覺得渾身精力瀰漫,脈輪與妖火互相感應,「轟」的一聲,力量化作有形的物質,在身體內狂潮般暴漲開來。

  「嘩!」,妖火像一朵雪白的花,倏地盛開,綻放層層光瓣。整間禪房,竟然起了一絲輕微的顫動。關閉的門窗「啪嗒」作響,似乎隨時要被震開。

  風照原仰起頭,將妖火緩緩吸入,在體內化作十八道細流,重新納入各個脈輪中。

  房間的顫動慢慢停止。

  突然,一絲滾燙的類似金屬質感的能量,從風照原小腹倏地升起,在體內蹦蹦跳跳,東竄西遊,絲毫不受約束。

  唉,它又出來搗亂了。風照原搖搖頭,無奈地停止了脈輪的轉動。

  這一絲奇異的能量,原本是赫拉為了使風照原甦醒而輸入他體內的。離開玩偶世界以後,它就一直沒有消失過,每次風照原轉動脈輪,修煉妖火時,它就鑽出來,像一個游手好閒的流浪漢,在風照原體內亂竄。

  就連千年白狐也只能對它乾瞪眼。

  推開窗,風照原深深吸了一口氣,舒展四肢,做了幾個柔軟的體操動作。

  時值正午,外面的陽光白得耀眼。一條鵝卵石的小路沿著牆根,蜿蜒通向寺廟的偏殿。邁向殿門的石階旁,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楓樹林,妖蠍扶著一棵樹幹,正向禪房的方向望來。

  還在監視自己嗎?風照原揮揮手,擠眉弄眼地跟她打了個招呼,又指指自己的肚子。

  妖蠍轉過身,木然拍了拍手掌,幾個忍者立刻從藏身處紛紛現身。不一會兒,精美的酒菜流水般送進禪房。

  風照原也不客氣,大吃大喝一頓以後,倒頭就午睡,直到日薄西山,暮色溶溶,才悠悠醒來。

  天際被晚霞染成了玫瑰色,禪房內,反而顯得黑漆漆的一片。

  風照原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。

  修煉完畢,又飽睡了一覺,這時的他思維清晰,精氣瀰漫。無論體力、腦力,都已經達到了巔峰狀態。

  房門被緩緩推開,露出妖蠍冷艷的臉:「走吧,首領正在等你。」

  肅穆的佛堂正殿裡,伊籐照雪白色的和服一塵不染,籠罩在佛像的陰影下。

  「白狐先生昨晚過得還滿意嗎?」

  伊籐照若有深意地問候道。

  風照原眼角瞥了一下妖蠍,哈哈一笑:「我現在腰酸背痛,差點爬不起床。」

  伊籐照嘴角浮出一絲笑容:「凌晨的行動,白狐先生還需要我們為您做些什麼嗎?」

  風照原裝模作樣地道:「關於綠色怪人的資料,還不夠詳細。」

  妖蠍冷哼一聲:「這個怪人來歷神秘,行蹤詭秘不定。我們能夠發現他的存在,已經很不容易了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:「怎麼引誘那個怪人出現,具體的計劃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?」

  伊籐照淡淡地道:「我已經做好了安排,白狐先生請放心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暗罵一聲,伊籐照顯然不信任自己,不到最後時刻,他決不會透露任何部署。

  這時,一個忍者匆匆走進佛堂,向伊籐照鞠了一躬,又看了看一旁的風照原,欲言又止。

  伊籐照欣然道:「白狐先生不是外人,有什麼話,你直說就是了。」

  忍者恭敬地稟告:「從今天早上六點十五分開始,我們發現有不少外地遊客陸續進入京都。現在,暗忍組長正派人對他們分別監視。」

  「恐怕都是來觀賞月食奇景的吧。」

  伊籐照秀美的臉上深不可測。

  風照原不動聲色地問:「難道還有其他勢力對綠色怪人虎視眈眈嗎?」

  「以白狐先生的本領,對付一些跳樑小丑應該不在話下吧。」

  伊籐照反問道。

  風照原哈哈一笑:「我會讓伊籐先生的三百萬美金物有所值。」

  妖蠍看了看表,對伊籐照道:「時間差不多了。」

  「祝白狐先生馬到成功。」

  伊籐照信步走到殿門口,瞇起眼睛,赭紅的落日映在他眼裡,更像是銳利的寒光。

  轎車急速駛出修善寺,一群鳥兒驚叫著從樹梢上紛紛飛起,攪散了漫天火紅的晚霞。

  車上只有兩個人,妖蠍親自駕車,帶著風照原一路疾馳。

  望著車窗外飛逝的景物,風照原隱隱覺得有些擔心,他仍然對伊籐照的計劃一無所知,幾個小時後,他要如何通知尊將,配合自己的行動呢?

  兩個小時過去了,轎車依舊在京都市來回打轉,不透露一點目的地的方位。

  晚上八點三十分。

  轎車在一座秀麗挺拔的青山前停下。

  「下車吧。」

  妖蠍鑽出轎車,直接往僻靜的山路上走去。

  一輪皎潔的月亮懸掛在山巔,夜空被月色染得微微泛白,山路上非常幽靜,偶爾從路旁的野草叢中,傳出一兩聲夏蟲的鳴叫。

  風照原壓抑住心頭的疑問,跟著妖蠍走上山頂。

  一座廢棄的平台出現在前方,朦朧的月色下,一架直升飛機靜靜地立在那裡。

  最新型的阿帕奇戰鬥直升機!

  風照原目瞪口呆,直升機裡沒有任何人,從機頭到尾翼,都呈完美的流線型構造。除了發射炮口外,機腹下還裝著四枚小型的空對地導彈。看來飛天流這次是下了血本,對那個綠色怪人志在必得。

  妖蠍靠著平台的欄桿,遙望遠方的點點燈火,沉默不語。山風吹得超短裙緊緊貼住臀部,勾勒出飽滿圓潤的弧線。

  風照原試探著問道:「我們就等在這裡,什麼都不用做嗎?」

  妖蠍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,點點頭。

  十點四十五分。

  妖蠍依然沉默著,風照原眼珠轉了轉,走到她身後,妖蠍立刻警覺地偏過頭,風照原暗罵一聲,摸向手機的手縮了回去。

  「不要擺出一副兇惡的樣子嘛。」

  風照原笑嘻嘻地道,昂藏的身軀刻意地靠近妖蠍,左手扶住她柔軟的腰肢。

  妖蠍嬌軀一顫,下意識地向前避讓。風照原的手也跟過去,口中說道:「你很討厭我嗎?難道我和你之間,只能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嗎?」

  妖蠍一動不動,但呼吸聲明顯粗了。風照原的左手在她腰肢間輕輕一捏,右手卻悄無聲息地伸入懷中,掏出手機。

  「你是個出色的美女,而我也是一個正常的男人,當然難以抵擋你的誘惑。但我並不願意強人所難。」

  風照原在妖蠍耳邊柔聲說道,胸膛用力頂住妖蠍的背,不讓她轉身,右手手指跳動,撥出「我在京都東面的一座山頂」的短信息。

  妖蠍掙扎了幾下,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。風照原的左手立刻一緊,箍住了她緊繃的小腹,右手同時按動手機上的發送鍵,手指輕彈,將手機送回衣袋。

  「我希望你能夠心甘情願。」

  風照原含糊不清地道,暗暗鬆了一口氣。

  「不要說那麼多廢話。」

  妖蠍突然厲聲叫道,雙手沐浴在清寒的月光下,筋脈暴起,握得欄桿「咯吱」作響。

  「看來我在你眼裡,也只是一件工具罷了。」

  風照原故作遺憾地放開手,從容走到妖蠍身旁。

  午夜十二點。

  四周忽然起霧了,重重的白霧,幽靈般地飄蕩在黑壓壓的山林中,除了濃霧之外,什麼都看不清。

  淒冶的月光透過濃霧射下,顯得蒼白而妖異,迷離的濃霧在月光中就像是煙雲一樣,又像是一大匹的白綾,散作了千絲萬縷。

  這一輪月亮,和剛才所見到的不太相同。彷彿是一個不屬於這個世間的異物。風照原和妖蠍靜靜地站在平台上,彷彿溶化在月光下,迷離在濃霧中,驟看起來,也像要散成絲絲縷縷。

  一股妖異的感覺湧上風照原的心頭。

  「跟我來。」

  妖蠍大步向直升機走去。

  機艙的顯示屏幕,隨著妖蠍按動的手指慢慢亮起來,一幅京都市的鳥瞰地形圖清晰浮出。

  地圖中,有四個發亮的小點,正在慢慢移動。屏幕左下角,隨著移動的光點,不斷顯示出它們具體的方位路標。

  妖蠍沉聲道:「這四個光點,分別是飛天流的四名屬下。其中有兩個人你也認識,是春紫丁和夏杜鵑。」

  風照原心頭一震,隱約猜到了伊籐照的計劃。

  妖蠍接著道:「她們的任務,就是不停地遊走在京都最荒僻的角落,將綠色怪人引出來。通過這架直升飛機上的GPS全球定位系統,我們可以準確找到她們的位置。一旦怪人出現施暴,光點自然會停止移動,我們就立刻趕往事發地點。接下來,就要看你白狐閣下的了。」

  風照原眼中閃過一絲鄙意的神色,聲音冷得像冰:「原來她們都是供怪人強暴的誘餌。」

  妖蠍的手抖了一下,屏幕上,倒映出她蒼白的臉,眼角微微抽搐著。

  凌晨一點四十三分。

  濃霧中的月亮,突然被一小塊黑影遮住。黑影彷彿是一個惡魔,正一口一口地吞食著月亮。周圍越來越黑暗,一連串發光的亮點在月亮的邊緣一閃而逝,整個月亮終於被黑影完全淹沒,天地間已經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。

  「不好,月食提前了!」

  妖蠍緊張地道,目光緊緊鎖住屏幕。

  風照原的心也驟然一緊,月食比預定出現的時間,提早了大約半個多小時。

  屏幕中,四個光點仍然在緩慢地移動。

  直升機的照明燈束倏地射出,妖蠍的手握住駕駛操縱桿,隨時準備啟動。

  平台上的濃霧,突然嘩地向兩旁捲起。

  一陣腥風撲面刮來,直升機透視窗前淒迷的濃霧倏地散去,妖蠍驚叫一聲,一個墨綠色的軀體正趴在直升機頭上,隔著玻璃,面對面地盯著她,雙目閃動著邪惡的光芒。

  猙獰的綠色怪臉,和照片中見到的一模一樣!

  沒想到怪人竟然會在這裡出現!

  「呲呲」,怪人嘴裡流出墨綠色的液體,滴在透視窗上。鋼化玻璃冒起了絲絲青煙,迅速融化。

  風照原大吼一聲,結出妖植秘術的手印,拳頭劃過眼花繚亂的軌跡,狠狠擊向怪人。

  拳到中途,拳鋒兩側扭曲變形,猶如巨鉗,猛地夾向怪人的脖子。

  怪人發出一聲嬰兒般的啼哭聲,風照原的拳頭觸到對方粘滑的脖子,猛然一陣刺痛,彷彿被火燎一般,忍不住縮手後退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透視窗炸裂開來,怪人幽靈般地撲入機艙,邪惡的臉孔在妖蠍眼前不斷放大。

  妖蠍一聲尖叫,根本來不及躲閃。此刻四週一片漆黑,她的蠍尾忍術沒有了光,完全無法施展。

  千鈞一髮之際,風照原猛然摟住妖蠍的腰,一腳踢開艙門,急速滾了出去。

  怪人的雙手抓在艙座上,牛皮的座椅像是被腐蝕性極強的液體浸泡,迅速融化。怪人淒厲地啼哭著,慢慢飄起,懸浮在半空,盯著平台上的風照原和妖蠍,雙眼流出腥臭的污垢。

  風照原擋在妖蠍身前,瞪著怪人,暗中施展枯木逢春的妖術,修復雙手。他的手背幾乎腐爛,連白骨也露了出來。

  怪人的身體具有可怕的腐蝕性,根本不能觸碰,而當著妖蠍的面,他既不能施展雪鶴秘術,也不能借用老妖怪的力量。

  這一仗,風照原已經毫無把握。

  一陣狂風壓下,眨眼間,怪人已經逼到風照原頭頂,妖異的啼哭聲迴盪在重重濃霧中。

  一顆柔和的星辰出現在風照原的掌心,封印秘術全力施展。

  怪人慘叫一聲,四肢顫動,身軀在空中停滯,無法撲下,似乎被封印的力量鎮鎖住。

  風照原剛鬆了一口氣,怪人的身體突然開始變形,扭曲成墨綠色的一團汁液。幾秒後,一張詭秘的嬰兒臉從綠液中擠出,紅艷艷的嘴唇蠕動著,身軀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天啊!風照原心中狂呼道,這張恐怖的嬰兒臉,在他被法妝卿打入異度空間時,曾經親眼目睹!

  這個怪人原來是來自異度空間的生物!

  嬰兒臉慢慢蠕動,硬生生突破了封印的力量,一寸一寸向風照原的頭頂壓下。

  妖蠍被這突然的變化驚呆了,一時僵立在原地,手足無措。

  封印的星光越來越黯淡,風照原滿頭大汗,此時再也無暇考慮利用怪人對付飛天流的計劃。體內脈輪急速轉動,一年來存儲的日月精氣迅速釋放,不斷加強封印的力量。

  嬰兒臉桀桀地叫了一聲,突然向上竄起,在空中繞過一個弧線,避開風照原的封印,直撲背後的妖蠍。

  它的目標只是女人!

  一個念頭突然在風照原腦海中閃過,嬰兒臉要的是妖蠍,而不是他。妖蠍是飛天流的忍者,是和自己敵對的女人,自己根本就沒有必要冒著生命的危險,去保護她。

  反正他有的是對付飛天流的機會,就算這次失手,只要自己還有利用價值,伊籐照也不會因此而翻臉。

  風照原幾乎就要抽身而去。

  黑暗中,妖蠍臉色慘白如紙,嬰兒臉閃電般地將她撲倒,軀幹、四肢從墨綠色的汁液中伸出,將她牢牢纏住。

  墨綠色的垢物滴淌,妖蠍的衣服立刻融化,雪白的肌膚被不斷腐蝕,她痛苦地叫著,全身痙攣般地抽搐。

  嬰兒臉發出一聲淒厲的啼哭,扳開妖蠍的雙腿,下身一挺,就要長驅直入。

  妖蠍停止了掙扎,一動不動,幽深的目光在風照原的瞳孔中閃動。淒涼,無助,黑夜般深深的絕望。

  一滴淚水從妖蠍的眼角滑落,東京的小巷,強暴的獸性,命運再一次的輪迴。

  「砰砰砰」,一連串子彈的聲音響起,風照原咬著牙,高速衝上。手中的左輪手槍噴吐火蛇,槍膛內的所有子彈,一發不差地全部射了出去。

  千年白狐驚叫道:「臭小子,你要幫她?」

  嬰兒臉淒厲地啼哭著,子彈穿過墨綠色的臉,出現了幾個深深的洞孔。但只有幾秒鐘,墨綠色的汁液重新融合,洞孔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風照原扔掉手槍,深深吸了一口氣。嬰兒臉冷冷地盯著他,目光中沒有任何表情。

  淒迷的濃霧在夜色中激烈翻湧。

  嬰兒臉從妖蠍身上慢慢浮起,它似乎被風照原激起了戾氣,要先解決他之後,再享用胯下的美餐。

  風照原與它緊張對峙,左手悄悄地再次結出封印秘術。

  綠光一閃,嬰兒臉紅艷艷的嘴唇張開,倏地噴出一道腥臭的液體。綠汁在半空中炸開,像網一般罩向風照原。

  電光火石之間,風照原一躍而起,身體擰成了一根麵條,高速扭動,綠色的液體從他肌膚上紛紛擦過,傳來一陣刺痛。

  一道又一道綠液噴向風照原,後者狼狽不堪,身體頻頻扭曲變形,忙於躲避嬰兒臉的攻擊,一時間毫無還手之力。

  「你,你管你自己逃吧!」

  妖蠍忽然掙扎著爬起身,嘶聲叫道。

  「閉上你的嘴,老子沒空跟你說廢話!」

  風照原怒吼道,略一分心,一道綠汁就在他胸前炸開,厚實的胸肌頓時塌下去一塊,鮮血狂標濺出。

  妖蠍一咬牙,跟踉蹌蹌地向直升機奔去。

  風照原眼角一瞥,稍微安下心來,只要妖蠍逃離,他就可以使出所有的技藝,和嬰兒臉放手一搏。

  妖蠍鑽入機艙,拉起操縱桿,螺旋槳「嘟嘟」高速旋轉。

  「你快過來!」

  妖蠍顫聲叫道。

  「管你自己逃啊,真他媽笨蛋!」

  風照原氣急敗壞地怒罵起來,他急於施展雪鶴流的秘術,這是防守秘術,又不用與嬰兒臉肢體接觸,本來是最佳的作戰策略,可是當著妖蠍的面,偏偏無法施展。

  「我操!你不逃,我也不逃!」

  妖蠍聲嘶力竭地吼道,她趴在駕駛座上,雪白的胴體佈滿墨綠色的污垢,傷痕纍纍,慘不忍睹。

  風照原幾乎要當場絕倒,一連串的「SHIT!FUCK!」脫口而出。

  這時的場面極為搞笑,一方面風照原與嬰兒臉殊死搏鬥,一方面他和妖蠍兩人對罵,從雙方的祖宗十八代一直罵到生殖器官,髒話精彩紛呈,層出不窮,用詞的新奇豐富,足可收入吉尼斯世界紀錄。

  激戰中,嬰兒臉突然調轉方向,直撲直升機中的妖蠍。人未到,腥臭的液體已經噴出,準確擊中旋轉的螺旋槳。

  「咯嚓」一聲,螺旋槳立刻被腐蝕,斷裂開來。

  妖蠍的一句「我操得你精盡人亡」剛剛脫口,便面如死灰。

  嬰兒臉的雙爪瞬間搭住了她的肩膀。

  風照原體內脈輪急速摩擦,乳白色的妖火從鼻孔中噴出,快似流星,直射嬰兒臉。

  平台上驟然一亮,妖火所到之處,四周的濃霧紛紛向外翻捲。嬰兒臉驚慌地啼叫一聲,顧不上妖蠍,匆忙向空中飛逃。

  妖火轉了一個圈,繼續向嬰兒臉追去,對方似乎對妖火極為懼怕,左躲右閃,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啼哭。

  乳白色的妖火在黑暗中,盛開得異常艷麗。

  突然,風照原心頭一陣急跳,湧上力竭的感覺。他修煉妖火才滿一年,還不能長時間地用脈輪遙控妖火攻擊,一旦脈輪支持不住,就只有挨打的份。

  一線光亮倏地從漆黑的空中射出。

  一輪彎彎的淡紅色月影緩緩出現,在它的周圍散發著一圈光環,耀眼的光芒衝破黑暗,月亮一點一點,出現在夜空中。

  月食的時間已過!

  明朗的月光驅散濃霧,驅散黑暗,四周的景物在月色中層層浮現,山峰上灑滿一片銀白色。

  嬰兒臉呆了一呆。

  風照原猛然吸回妖火,閃電般衝入直升機艙。妖蠍軟弱地斜靠在艙角,渾身抽搐,眼睛裡的光亮一點點黯淡下去。

  她受了重創,已經快不行了。

  風聲逼近,嬰兒臉淒厲的啼哭聲從背後傳來。

  來不及猶豫,風照原一把抱起妖蠍,翻身躍起,肩頭一頂,從機艙的另一邊撞了出去。

  前方一片空曠,落腳處空空蕩蕩,腳下竟然已是萬丈懸崖。

  風照原驚呼一聲,向下急速墜落,耳畔風聲呼嘯,眼前的景物「唰」地往下直掠。

  嬰兒臉飄浮在半空中,剛要追去,一根耀眼的金色光箭突然從遠處射來,勁氣銳不可當,四周的空氣「嘶」的一聲,猶如綢緞般裂開。

  尊將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平台上。

  「怎麼會是它?」

  尊將頓時吃了一驚,異度空間的一幕在腦海中閃過。

  望著空空蕩蕩的四周,尊將暗道自己來晚了,怒嘯一聲,金箭在空中化作幾十根小金箭,暴雨般穿過嬰兒臉,將它射得千瘡百孔。

  腥臭的綠液湧動,立刻彌合了洞口。嬰兒臉怪叫一聲,向山下疾飛。月食消失,它似乎急於離開這裡,不願再與尊將纏鬥。

  「轟」的一聲巨響,嬰兒臉倒飛而回,渾身綠汁激濺,口中發出負傷般的淒厲啼哭聲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3:03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七章〈完美基因

  從山下慢慢走上來一個青年男子,一步步逼向嬰兒臉。

  太陽般閃亮的金髮,比藍寶石還要深邃的眼睛,臉上的輪廓就像是大理石的雕像,陽剛而又不失柔和。身材高大英武,肌膚雪白如玉,渾身上下,洋溢著一種絕對的完美。

  尊將這一生,從來也沒有見過俊美得這樣毫無瑕疵的男人。就連身體各部分的比例,都彷彿經過精確計算,和諧得無可挑剔。

  「強酸性,PH值大約在0到1之間,近似於王水的腐蝕強度。」

  青年男子凝視著嬰兒臉,他的手掌流滿綠液,但鮮血很快凝固,傷口開始癒合,直到生出新的肌肉。

  再生體的異能力!

  尊將心中一震,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。他幾乎可以確定,這個完美無暇的男人,一定和法妝卿有著某種神秘的關係。而這個人,顯然也是為了綠色怪人而來。

  「蓬」的一聲,嬰兒臉忽然炸開,化作四處激射的綠汁。綠汁在空中紛紛凝聚,像是在分裂後重新組合,墨綠色的液體污垢不斷扭曲,慢慢變成人形。面目、身軀,竟然和青年男子一模一樣!

  尊將和青年男子都愣了一下,綠影一晃,嬰兒臉閃電般消失在半空中。速度奇快,兩人根本來不及追擊。

  青年男子露出思考的表情,自語道:「會模擬人類的形狀,細胞的組織結構呈完全液態。質量比空氣輕,所以可以自如飛翔。活捉它的可能性,大約在百分之三十七左右。」

  尊將眼中厲芒一閃:「你是什麼人?」

  「英羅翩。」

  青年男子的聲音極富磁性,好奇地打量著尊將:「你的心跳突然加速,內分泌產生變化,腦細胞也開始劇烈活動。這說明你現在的心情很緊張,或者你對我有敵意。」

  尊將臉上不動聲色,心中卻驚訝無比。他覺得面對的好像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台超級電腦檢測器。自己身體所有的生理變化,在對方面前暴露無遺。

  「你的心跳又加快了,證明我剛才說的沒有錯。」

  英羅翩的目光就像是尖端掃瞄儀:「根據我的判斷,你擁有異能力或者秘術,力量的等級很高。如果與我為敵,勝率大約在百分之四十二左右。」

  尊將傲然一笑,除了法妝卿和幾個秘術達到一流上限的高手之外,他幾乎可以算是天下無敵。現在這個英羅翩竟然說自己和他比鬥勝少負多,實在令人難以置信。

  「如果你不打算攻擊我,那麼我就走了。」

  英羅翩平靜地道,向山下走去。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,歉意地笑了笑:「對不起,我忘記說再見了。」

  「英羅翩。」

  尊將望著對方謎一般的背影,默念道。他究竟是什麼人?既像一台超級電腦般深不可測,又彷彿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愣頭小子。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,英羅翩--絕對是一個極度危險的高手。

  沉思了一會,尊將撥通了風照原的手機。

  「您所撥叫的電話暫時無法應答,請稍後再撥。」

  話筒裡傳來機械的聲音,尊將不禁擔心起風照原的安危來。四周凌亂不堪,到處都灑滿了腥臭的墨綠色垢物,顯然剛剛經過一場激戰。

  風照原,你現在在哪裡?

  尊將握緊了拳頭,在心中焦急地呼喚著。

  青黃色的燈焰,和著風,在修善寺的佛殿內閃爍不定。

  地上扔滿了煙頭,伊籐照仰頭望著銅塑的佛像,徐徐吐出一個淡藍色的煙圈。

  一大批忍者跪倒在他的腳下,不敢抬頭,也不敢說話,比面對莊嚴的佛像更加畏懼和虔誠。

  天色已經泛白,接近黎明時分。直到現在,飛天流還沒有妖蠍和白狐的任何消息。

  「難道他們都飛到太空去了?」

  伊籐照冷冷地道,燈焰的光影在臉頰上幽幽閃動。「噗」的一聲,長明燈爆出一個白亮的燈花。

  春紫丁低聲道:「稟告首領,暗忍還在找他們,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了。請首領放心,不會」

 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,「撲通撲通」,一隻火紅色的烏鴉揮動著翅膀,忽然從大殿外飛入。

  伊籐照臉色微微一變,掐滅了指間的煙頭。

  「伊籐先生,我們又見面了。」

  火鴉桀桀怪叫著,緩緩飛到伊籐照的身前。

  漆黑的山洞深不可測,洞壁上倒懸著密密麻麻的黑色蝙蝠,一雙雙黃色的眼睛,在黑暗中閃動著古怪的光。四周臭氣撲鼻,到處都是蝙蝠的糞便。

  風照原盤膝而坐,將昏迷的妖蠍抱在懷中,脫掉她的外衣,與自己緊緊相貼。

  從懸崖墜落時,他恰好抓住了一根結實的籐木,攀附在山腰上,繼而發現了這個蝙蝠洞。洞口他已經用雜草和粗籐掩蓋住,以防嬰兒臉找到這裡。

  「臭小子,你真的要救她?她可是你的敵人啊!」

  千年白狐怪叫道。

  風照原低下頭,無聲地歎息。蜷縮在他懷中的妖蠍,閉著眼睛,睫毛微微顫動,更像是一個沉浸在甜美睡夢中的女人。

  「我操,你不走,我也不走!」

  那個聲音嘶啞、狂野甚至粗魯,卻又透著倔強的堅決!一個邪惡的人,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嗎?能夠在生死關頭,毫不猶豫地為了別人留下來嗎?

  沉默了很久,風照原澀聲道:「剛才,她不是也沒有丟下我獨自逃生嗎?」

  千年白狐嘟囔了一句,不再說話。

  體內的脈輪有節奏地跳動起來,風照原的身軀與妖蠍全面重疊,運用枯木逢春妖術,開始修復妖蠍受損的肌體。

  「怦怦」,脈輪的跳動越來越快,透過風照原的身體,帶動妖蠍。就好像對呼吸微弱的病人,採取心臟起搏的急救手術一樣。

  半個小時以後,妖蠍的皮膚開始顫動,墨綠色的液體一絲絲褪去,腐爛的肌肉癒合新生,肌膚開始變得雪白嫩滑,富有彈性。

  風照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額頭上滲滿了汗珠。用枯木逢春妖術治癒別人,遠比治癒自己要費力得多。

  呻吟了一聲,妖蠍睜開眼睛,悠悠醒轉。

  風照原欣慰地笑了笑,「啪」的一聲,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他臉上,笑容頓時僵硬。

  「你在幹什麼!我操!」

  妖蠍柳眉倒豎地厲吼道,用力推開了風照原,雙臂環抱住高聳的酥胸。除了胸罩、內褲,豐瘦的胴體赤裸裸地呈現無疑。

  「嘩啦啦」,一大群蝙蝠受驚飛起,在洞中到處亂竄。妖蠍驚叫一聲,不自覺地向風照原靠近。

  「啪」的一聲,風照原毫不留情地反手扇了她一個耳光:「我操!你說我在幹什麼?救了你反而挨揍?」

  妖蠍被他打懵了,呆了一會兒才回憶起先前發生的事,顫聲問道:「你,你救了我?」

  「廢話,不然你早就被那個怪物操了!」

  風照原狠狠地瞪了一眼妖蠍,不知道什麼原因,當他偶爾學妖蠍那樣罵一些粗魯的髒話時,心中覺得非常爽快。

  妖蠍怔怔地看著風照原,忽然低下頭,漠然道:「冒死救我這樣的女人,值得嗎?」

  「至少你還是人,我不能讓你被嬰兒臉那樣的怪物強暴。」

  「人?哈哈哈哈!我還是人嗎?」

  妖蠍歇斯底里地狂笑道:「誰把我當人看?我不過是男人滿足性慾的工具!我是人?我是被操爛的婊子!是一攤任人發洩的爛肉!」

  妖蠍的眼淚慢慢地流出,雪白的肌膚輕輕顫慄著:「我還是人嗎?很多年以前,人便已經將我拋棄了。」

  洞中死一般的寂靜,黑色的蝙蝠在頭頂上無聲飛過。風照原呆呆地看著妖蠍,忽然覺得有一陣罪惡感。自己,不也是把她當作利用的工具嗎?

  妖蠍扭過頭,慢慢拾起地上的衣服。

  「你還有眼淚。」

  風照原忽然抓住了她的手,淚珠滴在手背上,閃爍著晶瑩的光澤。

  「那是不甘心被拋棄,不甘心被利用,不甘心被發洩的眼淚吧。就算已經被整個世界拋棄,但你自己,還沒有完全拋棄自己吧。」

  妖蠍的背影猛地一抖,手裡的衣服散落在地。

  「嘩嗒」,洞口的枯草籐被推開,一線光亮射了進來。

  「終於找到你們了。」

  暗忍平凡乏味的臉出現在洞口,妖蠍下意識地閃到風照原背後,匆忙穿好外衣。

  暗忍眼中閃過一絲奇異之色,平淡地道:「這位是白狐先生吧,首領很擔心您的安危。請稍等,我與首領聯繫後派車來接您。」

  通完電話,暗忍的臉色有些異樣。風照原的心中卻掀起狂濤駭浪,以他超人的耳力,手機裡伊籐照的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。

  法妝卿已經派人正式介入了捕捉嬰兒臉一事!

  「白狐先生,我們已經為您另外安排了住所。很抱歉,首領要事纏身,暫時不能與閣下會面,請您諒解。」

  暗忍禮貌地欠了欠身。

  風照原故意裝作一副疑惑的表情,點頭同意。

  十幾分鐘後,暗忍安排了專車,將風照原送到京都市中心的一家豪華賓館。

  暗忍傳達伊籐照的要求很簡單,就是讓風照原暫住賓館,等待後續的指示。

  風照原不用查也知道,這家賓館一定是在飛天流的控制之下,否則暗忍和妖蠍不會放心地離開,任由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。

  走出賓館電梯時,正巧一個高大的男子和風照原擦肩而過,走入另一部電梯。

  男子華美燦爛的金髮,亮得就像是眩目的陽光。一絲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,風照原霍然轉身。電梯門正在慢慢合上,越來越小的門縫中,挺拔完美的背影消失成一條線。

  好像在哪裡見過,風照原皺了皺眉,掏出磁卡,打開賓館房間的門。

  房間的號碼倒是很吉利,十八樓八座。從這個小細節可以看出,伊籐照是一個思慮很精密的人,所以充分考慮了中國人的偏好。風照原在房間裡反覆搜查了幾遍,確認沒有安裝監視裝置以後,才撥通了尊將的手機。

  「沒事就好。」

  電話那頭,尊將沉默了一會,道:「這次對綠色怪人虎視眈眈的勢力有不少,你要小心。」

  「無所謂,這樣更刺激。」

  「安全總署的人已經到了,異能組全部出馬,目前大概正在京都警視廳。」

  「看來這裡是越來越熱鬧了,法妝卿,安全總署,飛天流,還有我這個渾水摸魚的白狐。嘿嘿,真不知道那個嬰兒臉是什麼寶貝,值得這麼多人興師動眾?」

  「它可是一筆驚人的財富,無論賣給哪個超級大國做研究,都可大賺一筆。你別忘了,它來自異度空間,等於是一個外星人。」

  風照原深思道:「恐怕還沒有這麼簡單。」

  「嘟,嘟」,低沉的敲門聲忽然傳來。

  風照原立刻結束通話,閃身到門旁,輕輕轉開門鎖。

  穿著紅色制服的服務生推著一輛餐車走了進來,陽光穿過白色的薄紗窗簾,照在金屬的半圓餐罩上,泛著亮光。

  「您預定的午餐來了。」

  對方低著頭,慢慢掀起餐罩,一絲烏光冒了出來。

  「嗖嗖嗖」,一連串子彈無聲射出,疾雨般擊在雪白的牆壁上,留下密密麻麻的凹坑。

  風照原的人影倏地消失了,服務生大吃一驚,背後傳來「砰」地一聲,房門忽然自關上。

  服務生顯然經驗豐富,並不急於回頭,槍口閃電般調轉,穿過腋下向後就是一陣掃射。

  子彈再次落空,背後也沒有人!

  服務生驚慌失措,頻頻轉身,頭頂忽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,風照原的臉幽靈般出現在他面前,鼻子、嘴巴在上,眼睛在下,與他四目相瞪。

  「還好我的鼻子很靈,沒聞到餐車上有食物的香氣。」

  風照原倒懸在門樑上,對他做了一個鬼臉。

  服務生怪叫一聲,急忙要舉槍再射,風照原的雙目中突然爆出異彩,如夢似幻,像兩個不斷旋轉的深深漩渦,將他吸了進去。

  「告訴我,你是誰?」

  風照原屈起中指,在對方眉心處輕輕彈動。

  「斯特拉。」

  服務生機械般地回答道。

  風照原皺了一下眉,斯特拉的名字他聽說過,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職業殺手,綽號白眼狼。很顯然,斯特拉是受人僱傭前來刺殺自己的。

  「告訴我,你想刺殺的人究竟是誰?」

  「白狐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白狐住在這裡?」

  「僱主告訴我,白狐被飛天流邀請到了京都。只要盯住飛天流名下的產業住所,就能找到他。」

  看來並不是伊籐照想要殺自己,風照原鬆了一口氣,沉聲問道:「僱主是誰?」

  「是一個身穿黑袍的神秘女人,看不清她的臉,也不知道她的姓名。」

  身穿黑袍的女人?

  風照原心頭劇震,法妝卿絕世的容姿緩緩浮現在眼前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3:04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八章〈人為刀俎

  「法妝卿應該已經知道我們聘請白狐的事了。」

  伊籐照輕輕彈去煙灰,不動聲色地道。

  窗外,夜色深沉。一棵綠蔭茂密的楓樹上,枝葉搖曳,幾隻麻雀唧唧喳喳地鳴叫。

  暗忍依然用他乏味的聲音道:「這件事安排得這麼隱秘,她怎麼會知道?」

  伊籐照伸出手指,慢慢撫摸著通紅的煙頭:「沒有不透風的牆,恐怕她一直都在暗中監視我們的行動。火鴉前來拜訪,威脅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。這個女人,確實可怕。」

  暗忍淡淡地道:「看來不把我們飛天流吞併,她是不會善罷甘休了。」

  妖蠍沉默了一會,咬著嘴唇道:「那白狐不是很危險?我們要不要通知他?」

  「不必。」

  伊籐照漠然地看了妖蠍一眼:「法妝卿肯定會對付白狐,以此作為對我的警告,不過她決不會得逞。白狐的實力我很清楚,除非法妝卿親自出手,否則絕對殺不了他。」

  暗忍皺了皺眉:「白狐真的這麼厲害?」

  伊籐照輕輕一笑:「站在他面前,我時常會產生一種妖異的感覺,就好像他是我的同類。」

  伊籐照目光閃動,秀美的臉上彷彿閃過絢麗的彩虹,變幻色澤,光怪陸離,看得暗忍心中一陣寒意。

  「所以借用白狐,我們反過來打擊了法妝卿。哼,真懷念法妝卿失敗時的表情。」

  暗忍臉上露出敬佩的神色,玩得出這麼高明的權術手段,不愧是統一日本黑道幫派的飛天流首領。可笑的是聲名赫赫的白狐,竟然成了法妝卿和伊籐照暗自較量的工具。

  「暗忍,你去查一下,下一次月食發生在什麼時候,在哪個國家地區?」

  伊籐照淡淡地道,猛然拉過妖蠍,撕開她的衣襟,在雪白滑膩的乳房上用力揉捏著。

  妖蠍嬌軀一顫,微微向後縮了一下。

  「怎麼了?」

  伊籐照目光一寒,妖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,顫聲道:「沒什麼,只是突然想起了昨晚的那個綠色怪人。」

  「哈哈哈。」

  伊籐照右手抓起妖蠍短裙,向上一提,手指深深陷入她豐滿的大腿中,左手夾緊了紫褐色的乳頭:「放心吧,有我在,沒人可以動你。只有我能保護你,只有我才能讓你安全,只有我,只有我。」

  妖蠍扭動著身軀,喘息聲越來越響,暗忍知趣地拉上格子門,告退而出。

  門外的老楓樹上,一絲若有若無的影子閃出樹蔭。麻雀依然毫無所覺,蜷起脖子,尖嘴梳理著羽毛,熱鬧地啾鳴不停。

  修善寺的戒備,比幾天前森嚴了許多。暗忍回到自己的房間,打開手提電腦,開始在互聯網上查詢下一次月食出現的時間。

  關閉的移拉窗,忽然自動向兩邊滑開。

  一記重拳無聲無息地從背後襲到,拳鋒兩側化作巨鉗,牢牢掐住了暗忍的脖子。

  不等他掙扎,尾椎骨又被迅猛頂中,清晰的骨裂聲傳出,暗忍的五臟六肺,在一剎那被震碎。

  然後他看見了風照原懶洋洋的臉。

  「你們剛才的談話,我都聽到了。」

  風照原眨了眨眼睛:「可惜,我不是任人擺佈的工具。」

  暗忍雙眼死魚般地鼓出,喉中發出「嘶嘶」的聲音。風照原笑了笑:「想問我殺你的理由?第一,你的追蹤術太厲害,留著你很危險。第二,如果你死了,可以栽贓到法妝卿頭上。你們想利用我,我也利用你們。第三,」

  風照原的笑容倏地斂去,眼中閃過了悲憤的厲光,一字一頓地道:「緋村康前輩,讓我向飛天流問好。」

  「咯登」一聲,暗忍的腦袋從脖子處折斷,滾落在地。鮮血從頸腔直直噴射,激濺在雪白的天花板上。

  風照原足尖一點,貓一般輕巧躍出窗外。一路施展異體同化秘術,在夜色的掩藏下,避開修善寺的所有暗卡明哨,悄然返回賓館。

  這時的心情真是愉快之極,從法妝卿僱傭殺手一事,風照原已經隱隱覺察出,法妝卿和飛天流並不完全是親密無間的合作夥伴。深思之後,他立刻潛入修善寺,一探究竟。

  以風照原得自相龍大師的和諧能力,他躲在楓樹上,竟然連伊籐照這樣等級的高手都沒有察覺。房間裡三個人的對話,自然也瞞不過他敏銳的耳朵。

  而狙殺暗忍,更是一舉三得的妙計。嘿嘿,想要和全人類智商第一的白狐比計謀,你們還差得遠。

  想到這裡,風照原得意地哼起了小調。不出意外,幾天後,伊籐照會通知他前往下一次月食的地點。而這段時間,大吃大喝的一切開銷,自然算在伊籐照這個冤大頭身上。

  撥通服務電話,風照原打了個清脆的響指:「1808號房間,一瓶XO人頭馬!外加按摩服務!」

  八月十六日的篝火會,是京都一項古老的風俗。最早人們將松明火把拋向夜空,紀念死去的亡靈。如今古老的習俗依然延續,只不過形式改成了在山上點燃篝火。

  風照原站在山腳下,遙望著夜色中「大」字型排列的一堆堆篝火。晚風拂面,帶來了一絲夏末的涼意。

  背後的京都市區,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。按照慣例,所有的霓虹燈和廣告燈全部熄滅,居民的家中也刻意地不點燈,使這滿山遍野的篝火,愈發燦爛明亮。

  將近一個月,伊籐照還是按兵不動,並沒有主動聯繫風照原。風照原也不著急,表面上每天四處觀光遊覽,豪爽消費。暗地裡委託尊將,替他查找緋村櫻君的下落。

  「啪啪」,夜空中亮起了一道道燦爛的焰火。風照原抬起頭,正要觀賞的那一刻,忽然轉過身,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山石後,淡淡地道:「別躲了,半個小時之前,我就已經發現你了。」

  「我是來通知你的。」

  妖蠍的身影從暗處現出,冷冷地看著風照原:「下一次月食,將會在秘魯的首都利馬市出現,時間是九月十四號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:「原來是你,怎麼找我也要偷偷摸摸的嗎?莫非伊籐照有什麼顧慮?」

  妖蠍猶豫了一下,沒有說話。

  「你們要我什麼時候動身?」

  風照原轉開話題,故作輕鬆地問道。遠赴美洲,他就無法在日本繼續追查重子的下落。不過好在有尊將幫助,而且這一次捕捉嬰兒臉,相信伊籐照很可能會親自參予。

  法妝卿毫無疑問地也會趕去,精彩的好戲,就要在秘魯上演了。

  「你現在就跟我走。」

  妖蠍肅然道:「二十六分鐘以後,將有一班列車離開京都。我們先趕往東京,再從那裡直飛秘魯。」

  風照原點點頭,忽然目光一閃,旋風般衝向妖蠍。

  妖蠍微微一呆,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,已經被風照原摟在懷中。兩人在地上滾作一團。火舌閃耀,呼嘯的子彈從剛才站立的位置射過,打得地上濺起一陣陣煙塵。

  十多個人影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,黑色西裝,黑色皮鞋,手執無聲手槍,行動敏捷有力。

  「自己小心!」

  風照原對妖蠍低聲喝道,迎著槍雨,閃電一般衝了上去。

  如果對方是矯健的羚羊,風照原無疑就是兇猛的獵豹。身軀在空中眼花繚亂地扭曲變形,時而薄薄一片,時而擰成細長的麵條,速度之快,令出手達到亞音速的妖蠍也瞠目結舌。

  槍林彈雨從風照原身邊紛紛擦過,偶爾有一、兩發子彈擊中了他,枯木逢春的妖術也在瞬間止血愈傷,再生肌肉。

  即便是十多個一流殺手,雙方的強弱懸殊依然遙不可及。

  血光炸開,一個個頭顱在風照原的拳腳下爆裂,結實的頭骨,被打得粉末飛揚,和著腦漿、鮮血一起濺灑空中。以妖蠍的殺人如麻,這時也不免心驚膽顫,充分見識到風照原冷酷的一面。

  「砰」的一聲,最後一名殺手的腦袋開花。風照原收起拳頭,左腳橫移,猛然向右後方的一棵大樹撞了過去。

  不等風照原靠近,一條人影倏地從樹冠上飛出,腰肢在半空中一扭,反身向風照原撲下,同時左手結出一個秘術手印。

  一團土黃色的氣體從對方掌心透出,帶著窒息的刺激化學味,射向風照原。這個殺手無疑是個極厲害的角色,似乎擅長一種能夠放射有毒氣體的秘術。

  風照原不敢輕敵,立刻屏住呼吸向後疾退,雙眼微合,防止毒氣刺激眼睛。

  「噗,噗!」

  殺手頻頻結出秘術手印,四團土黃色氣體呈十字形狀,急速射至,氣團牢牢凝聚,絲毫不被夜風吹散。

  風照原猛地倒立而起,身體扭曲著閃過四團毒氣。同時脈輪急速轉動,利用塔羅冬眠秘術,令血液暫停流動,以免被毒氣侵入皮膚,順著血液流動而傷害內腑。

  妖蠍厲嘯一聲,雙手在胸前迅疾交叉三次,猛擊地面,一根蠍尾般的陰影貼地飛速竄行,無聲無息爬到殺手腳下,陡然一跳,迅速纏向他的雙腿。

  殺手眼中閃過一絲驚慌,剛要掙扎,兩條黑影突然逼近,風照原倒立在地,雙腿向前彎曲成鎖鏈狀,倏地拉長,毒蛇般絞住對方的脖子,用力一擰。

  「轟」,風照原雙腿發力,卻彷彿絞在了空蕩蕩的氣體裡。殺手的身體化作虛幻的影子,倏地消失了。

  「小心!」

  妖蠍尖聲大叫道,殺手幽靈般地從風照原背後出現,一團土黃色毒氣噴射而至。

  風照原剛要閃避,一個身影毒蛇般破土而出,從倒立的風照原下方竄起,手中掠起一道寒光,直插他的腦袋,距離不到八厘米。

  手指戒指上的雄鷹標記映著篝火,在風照原眼角閃過。

  兩名殺手絕妙的配合,瞬間已將風照原逼入死角!

  「好!這一手至少可值一百萬美金!」

  風照原朗聲大笑,脈輪激烈摩擦,身軀擰成一條細長的直線,毒氣團堪堪從他的腰側擦過。

  寒光閃迫眉睫,距離他的腦袋只有一厘米。

  厲哼一聲,乳白色的妖火猛地從風照原鼻孔噴出,瞬間包住寒光,將它熔化成一團汁液。

  妖火去勢不停,擊在對方的臉上。

  詭異的畫面出現了,對方的頭髮忽然變得近乎透明,接著是頭,手臂,身軀,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變得透明,進而在空氣中逐漸消失。

  他就像是一個蠟人,被妖火無聲無息地融化。

  妖蠍看得目瞪口呆。

  風照原輕巧地一個翻身,正立在地上,深吸了一口氣,將妖火吸入鼻孔。

  放射毒氣的殺手怪叫一聲,向遠方亡命逃竄。

  「看在鷹眼的面上,放你一條生路吧。」

  風照原在心中暗道,法妝卿並沒有放棄對付自己的計劃,還僱傭了鷹巢的殺手。看來不殺死他,法妝卿是決不死心了。

  說來奇怪,他和法妝卿似乎注定就是生死對手。無論他的身份是安全總署異能組員,還是白狐,結果都一樣。

  妖蠍微微氣喘,臉上驚魂未定:「好險,沒想到還有一個人藏在地底下。」

  風照原淡淡一笑:「我早就知道了。」

  妖蠍驚異地問道:「你是怎麼知道的?」

  「因為周圍的環境讓人感覺不和諧。」

  風照原看了看手錶,輕鬆地道:「走吧,現在我們只剩下十分鐘的時間了。」

  妖蠍點點頭,雙手在臉上一陣揉搓,變成了個黃臉暴牙的中年婦女。

  風照原看得直搖頭,法妝卿已經知道了自己和飛天流的關係,而飛天流也很清楚這一點。但雙方都不點破,暗地裡陰謀鬥狠,表面上還要裝作和他白狐毫無關係,實在令人發笑。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3:04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九章〈陰陽秘術

  七分鐘後,風照原和妖蠍安全上了列車。

  關上貴賓包廂的門,妖蠍鬆了一口氣,狠狠瞪了風照原一眼:「你老盯住我看什麼?」

  「很難想像你現在這張臉,會有這麼惹火的身材。」

  風照原促狹地道,舒服地靠在臥鋪上,高翹雙腿。窗外的景物緩緩向後移動,茫茫夜色中,列車駛出了京都車站。

  妖蠍咬了一下嘴唇,低聲問:「你不想知道,那些人為什麼要殺你嗎?」

  風照原裝模作樣地道:「我的仇人太多了,哪有時間去追查這些?何況對方這種三腳貓的功夫,還不值得浪費我的腦細胞。」

  妖蠍默然半晌,也坐了下來。

  車廂內的燈光很柔亮,嫵媚的桔黃色照在車窗上,與車外蒼茫的遠山交疊在一起,風照原俊朗的臉就映在燈火的玻璃窗上,若隱若現。

  剛才這個人的臉,也是這樣地被山上的篝火映亮。

  妖蠍默默地望著車窗,彷彿又被那雙手臂緊緊地摟住,在地上急速翻滾。那麼有力,那麼溫暖的手臂,子彈在耳畔急促呼嘯,殺手從四處撲上來,周圍響起激烈的搏殺聲。

  但是她什麼都聽不見,在那雙手臂中,她什麼也聽不見了,只是覺得很安全,很平和,只是清晰地感覺到,心臟在「怦--怦--」地跳動。

  風照原忽然從臥鋪上坐起,伸手拉向車廂的門把手。

  「你要幹什麼?」

  妖蠍從恍然中驚醒,迅速站起身,皺眉問道。

  「上廁所方便一下,你要一起去嗎?」

  風照原朝她眨眨眼睛,帶上門,悄悄掏出了手機。

  妖蠍默立了一會,抖索著從懷中掏出一隻竹筒。拉開木塞,色彩斑斕的玩偶線蟲在裡面惡心地蠕動著。

  真的要聽從伊籐照的命令嗎?

  妖蠍茫然地拉開車窗,夜晚的風冷冷吹過她的長髮,握住竹筒的一雙手,輕輕地顫抖起來。

  門外傳來轉動把手的聲音,妖蠍迅速將竹筒塞入懷中。

  風照原打著哈欠走進來,懶洋洋地躺倒在臥鋪上。

  「早點睡吧,明天上午就會到達東京市。」

  妖蠍冷漠地道,熄滅了燈,臉龐隱沒在黑暗中。

  「咯嚓,咯嚓」,車輪有規律地滾動著,臥鋪輕輕震盪。車裡車外,一片漆黑。妖蠍懷中的竹筒,被攥出了汗水。

  夜光表上的時針,指在了午夜十二點。風照原背對著她,側臥在床,彷彿已經熟睡。

  妖蠍慢慢地爬起來,一顆心就像桌上的飲料瓶,急速晃動。她走到風照原的床前,掏出竹筒,手在不停地顫抖。

  夜風從車窗外迎面撞過來,呼地捲起妖蠍單薄的內衣。

  「要是有機會下手的話,就用玩偶線蟲去控制白狐。如果白狐能成為飛天流忠實的奴隸,我們對抗法妝卿的勝算就會大增。」

  妖蠍一點點抽出木塞,心跳得很慌。她想告訴自己快點下手,她想告訴自己不能違抗伊籐照的命令。可是,可是,可是那雙手臂,是那麼的溫暖。

 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,妖蠍忽然一咬牙,轉身奔向車窗。她扶著窗框,急促地吸著窗外涼冽的空氣,彷彿要窒息過去。

  「你怎麼了?」

  風照原已經驚醒,坐起身,困惑不解地看著她:「晚上風很大,小心著涼。」

  一聲輕響,竹筒從妖蠍手中滑落,在窗框上蹦跳了一下彈出窗外,向後倒飛,消失在夜色中。

  為什麼?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?為什麼要說這麼溫柔的話?

  妖蠍慢慢地轉過身,呆呆地凝視著風照原,忽然撲了上去,猛地抱住了他。

  用盡了所有的力氣,緊緊地抱住這個男人。

  「佔有我吧!」

  妖蠍的櫻唇顫慄著,妖艷狂野的眼睛中,閃動著小鹿般柔弱的光芒。

  風照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,他就算是傻子,也看出了這雙眼睛裡蘊含的情意。

  妖蠍的肌膚熱得像一團火,半透明的蕾絲內衣根本遮不住胴體,豐滿白膩的乳房擠壓著風照原的胸膛,令人銷魂。

  風照原只覺得口乾舌燥,他怎麼也沒有料到,會出現現在這個怪異的場面。抱著如此豐瘦滾燙的肉體,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。身體的本能反應,早就蠢蠢欲動。

  妖蠍呻吟一聲,鬆開手臂,慢慢轉過身。內衣從她圓潤的肩頭滑落,雪白而優美的背部線條,在黑暗中耀眼展開。

  風照原滿頭是汗,僵立不動,心中不斷低呼著重子的名字,苦苦克制心頭的慾火。

  妖蠍柔軟地彎下腰,伏在地上。渾圓肥白的臀部高高聳起,令人眩目,襯得腰肢更像一條滑膩的水蛇,不堪一握。

  風照原喉頭「咕咚」一聲,清冷的夜風從窗外貫入,卻使他身體更熱。

  「佔有我吧,我心甘情願。」

  妖蠍喘息著,扭動臀部,豐滿的豪乳銷魂地晃動,蕩漾起一陣雪光。

  「我,」

  「你,你嫌我髒?」

  妖蠍忽然扭過頭,顫聲問道。

  風照原慌亂搖頭,舌頭彷彿在嘴裡打結,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半個字。

  「真的嫌我髒吧,我自己,也覺得很髒呢。」

  妖蠍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,嬌軀蜷縮成一團,抖索著,不停地抖索著。眼淚一滴滴流出來,在艷麗的臉頰上淒艷地閃爍著。

  一股熱血猛地衝上腦門,風照原霍然大步跨前,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了妖蠍。

  「不是這樣的。不是的,不是的。」

  風照原喃喃地道,剎那間,他忘記了一切,只是緊緊地抱住這個抽泣的女人,就像她剛才那樣緊緊地抱住他,心中充滿了憐惜。

  妖蠍「嚶嚀」一聲,渾身酥軟。

  車輪在軌道上震盪,夜風摩挲著車窗,兩人急促的喘息聲在黑暗中交融。晶瑩的汗珠從妖蠍的肌膚滲出,淌滿全身。她無力地趴在地上,妖膩呻吟,任憑身後的滾滾巨浪,一次次狂野地將她淹沒。

  「啊!」

  妖蠍尖叫一聲,白膩飽滿的臀部一陣瘋狂聳動,熟透得像是要擰出汁水來。風照原的雙手深深掐入臀肉,用力擠壓。在肌膚的顫慄中,一切都是荒唐而狂亂的。

  妖蠍終於軟癱在地上,她想站起來,雙腿卻綿軟無力,只好繼續保持伏倒的姿勢。

  聳翹渾圓的雪臀如此誘人,風照原忍不住又伸出手,在上面來回揉搓。這麼滑膩豐滿,彈力十足的臀部圓弧,實在堪稱極品。

  妖蠍豐乳起伏,任由風照原恣意撫摸。她從來沒有這麼順從過,這麼渴望接受一個男人的衝擊。疲憊的歡愉,令身心都感到深深的滿足。

  天色已經有些濛濛亮,青色抹上了車窗,外面的景物模模糊糊地晃動。刺激的狂潮,隨著微涼的曉風慢慢退去。許久,風照原忽然覺得心中,留下了一片茫然。

  妖蠍雪白豐滿的臀部還在掌心顫動,卻再也激不起他任何慾望。熱烈纏綿的性愛,肉體、汗水、呻吟、銷魂,轉瞬已經過去。無論剛才如何激情投入,現在剩下的,只有平靜。

  以及內心深處一種莫明的孤獨。

  與重子的愛,與妖蠍的性,在這一瞬間彷彿都離他遠去,就像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。悠悠的時間長河中,只剩下空蕩蕩的車廂,只剩下他自己,只剩下一個聲音。

  「永恆!永恆!要怎樣才能永恆?」

  風照原在心中狂呼,體內的脈輪如同深受感應一般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,劇烈地轉動跳躍。

  「你快了,真的快到了。距離秘能道的境界,你只有半步之遙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幽幽響起,霹靂般在他心中爆炸。風照原心中一顫,眼前倏地浮現出法妝卿的眼睛,在那雙美麗而冷漠的眼睛裡,追求的,莫非也和自己一樣麼?

  然而誰又能追求到永恆?那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。

  想到這裡,風照原忍不住雙臂一緊,將懷中的豐滿胴體用力摟住,瘋狂揉捏,用肉慾的飽滿,填補此時心靈的空虛感覺。

  妖蠍扭過頭,默默地看了風照原一會,忽然張開貝齒,用力咬住了他結實的肩膀。

  「你知道嗎?我一直很害怕。」

  妖蠍低聲道,滑潤的香舌輕輕吸綴著風照原的頸:「從很多年前,我就覺得很害怕。我加入飛天流,我需要力量,需要有足夠強大的人來保護我。」

  風照原微微一愣,因為內心充滿恐懼,所以妖蠍總是喜歡扮出一副凶狠毒辣的模樣嗎?

  「可是我仍然很害怕,這個世界,真的是很冷酷呢。」

  妖蠍柔聲道:「但現在我不怕了,一點都不怕了。即使沒有人保護我,即使你日後離開,我也不會感到害怕了。」

  風照原輕輕撫摸著妖蠍的長髮,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他進入了她,但是他真正瞭解她嗎?

  妖蠍雪白的四肢八爪魚般纏了上來。

  「我們去吃餐車用早餐吧,我有些餓了。」

  沉默良久,風照原柔聲道,在妖蠍豐潤的嘴唇上輕輕一吻,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。

  餐車位於車廂尾部,用餐的乘客很多。妖蠍仍然裝扮成黃臉婆的模樣,風照原心不在焉地喝著拉麵,暗忖道,希望妖蠍和殺害緋村康前輩無關,否則,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
  一個天神般高大俊美的青年男子走進餐車,英羅翩--他就像是一輪耀眼的太陽,瞬間吸引住無數目光。餐車裡本是喧鬧無比,這時突然變得鴉雀無聲。男人帶著驚異,女人帶著癡迷,在英羅翩身上匯聚成灼目的焦點。

  風照原身軀狂震,不能置信地盯著英羅翩。物種基因庫中的完美男人,竟然復活了!

  「你認識他?」

  妖蠍目睹風照原驚詫的神色,回過頭瞥了一眼英羅翩,好奇地問道。

  「不認識,只是覺得他長得太帥,都不像人了。」

  「你也很帥。」

  妖蠍柔聲道,風照原訕訕一笑,用眼角的餘光緊盯英羅翩。他毫無疑問是法妝卿的手下,突然出現在列車上,難道是為了對付自己?在京都賓館時見到的背影,難道也是他?

  英羅翩步履瀟灑,逕直走來,風照原忍不住有些緊張,對方裸體睡臥在水晶棺材中的詭異景象,禁不住浮現眼前。

  英羅翩在風照原右面的空位坐下,美麗的服務生小姐也不招呼,只是癡癡地看著他,雙頰通紅如火。

  「一杯清水,一杯牛奶,一杯果汁。」

  英羅翩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單,笑了笑。

  「撲通」,服務員小姐手足酥軟,癱倒在地上,全身的骨頭似乎都被他的笑容融化了。

  風照原低聲道:「我操,也太誇張了吧!」

  妖蠍聽到風照原的粗口,笑得花枝亂顫。英羅翩的目光在妖蠍的臉上停了一下,露出疑惑的表情,繼而又對風照原友好地點點頭,問:「對不起先生,你剛才說『我操』是什麼意思?」

  風照原目瞪口呆,望著英羅翩認真的神情,七點一六秒後他得出兩個結論:第一,對方的耳力異常驚人;第二,對方是個白癡。

  「我操,是,是男人表達愛情的膩稱。」

  風照原信口胡說一通,心裡覺得匪夷所思,法妝卿會派一個白癡出來執行任務?看他的樣子,並不像是來對付自己的。

  「啊!愛情,這是我不太瞭解的東西。」

  英羅翩像一個孩子般皺起了鼻翼,接著低低地歎息一聲,俊美的臉龐露出迷惑、彷徨,甚至有些憂鬱的表情,就連厭惡男人的妖蠍也不得不承認,對方的樣子實在迷人之極。服務員小姐剛爬起來,又「咕咚」一屁股坐地,捂著胸口急速喘息:「帥呆了,暈了,我要死了。」

  風照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英羅翩:「愛情,就是男女之間的特殊感覺,難道閣下不清楚嗎?」

  「特殊的感覺。」

  英羅翩喃喃地重複道,眼中突然閃出了一片異彩,就像湛藍色的海面上亮起燦爛的陽光:「如果我心裡總是想念著一個女人,這是否算是愛情呢?」

  「差不多吧。」

  風照原聳聳肩,難道這小子愛上了什麼人?以他完美無缺的外形,恐怕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會為他癡迷,難逃魔掌。

  臉紅手顫的服務員小姐端上了清水、牛奶、果汁,英羅翩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,倒出一大堆五顏六色的膠囊丸,仰頭全部吞入口中,接著連飲三杯飲料。

  風照原和妖蠍面面相覷,這就是對方的早餐?

  抽出一張一百美金的大鈔,英羅翩隨手遞給服務員:「不用找了。」

  風照原暗自咋舌,英羅翩的皮夾內,厚厚一疊的美鈔和國際信用卡。高大俊美,年少多金,這個傢伙的出現,真是女人的春夢,男人的噩夢啊。

  英羅翩站起身,伸出手道:「我要走了,很高興認識你,我叫英羅翩。」

  「我叫賈明(假名)。」

  風照原隨口撒謊,一面伸手與他相握。

  「他好像看出了我臉上的易容忍術。」

  望著英羅翩的背影,妖蠍低聲道。

  風照原的心微微一震,這個叫英羅翩的傢伙,究竟是白癡還是在扮豬吃老虎?

  「嗖」的一聲,在即將跨出餐車過道口的剎那,英羅翩突然倒退而回,猶如一尾躍出波浪的飛魚,速度快似閃電,動作優美舒展,就連風照原也只是依稀看見他足尖點地的細微動作。

  車廂過道處,十多個蒙著絲襪的大漢迅猛衝入,手執機槍,抬手對著車頂就是一陣瘋狂掃射。

  乘客紛紛尖叫起來,驚惶失措,亂作一團。車頂的吊燈「嘩啦啦」傾瀉下來,碎玻璃像雪花般紛紛揚揚,灑落激濺。

  「全部抱頭,蹲下!」

  為首的大漢厲聲吼道,餐車的尾部也慢慢走進來一個人,頭戴黑色高帽,身穿白色長袍,臉上的皮膚自鼻樑處分開,一邊雪白,一邊漆黑,如同整張臉被截成兩半,顯得異常詭異。

  幾名乘客慌忙向另一頭跑去,黑白臉龐的人擋住出口,消瘦的身軀屹立不動,左手結出一個怪誕的秘術手印。

  掌心倏地裂開,露出一個深凹的洞口,就像睜開了猙獰的眼睛。從深洞中鑽出一隻兇惡的鬼怪,青面獠牙,血盆大口,龐大的身軀佈滿鱗甲,屁股後還搖擺著一根粗長的尾巴。

  惡鬼躍向半空,發出一記震耳欲聾的吼聲,長尾猛然一掃,幾個乘客遠遠地飛了出去,砸落在餐桌上,渾身抽搐成一團。

  「陰陽師!」

  妖蠍忍不住驚呼起來,風照原目光閃動,立刻拉住妖蠍伏身蹲下,藉著餐桌的掩蓋,低聲問:「你沒有搞錯吧,陰陽師不是日本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嗎?」

  「不會錯的,陰陽師能夠通過陰陽秘術,召喚異度空間的式神、靈鬼。相傳陰陽師的臉呈黑白兩色,十分容易辨認。」

  「陰陽師,擅長陰陽秘術。在日本古代,陰陽師是為人們祈福、驅靈的。沒想到直到今日,陰陽師仍然沒有絕跡。」

  風照原背後傳來充滿磁性的聲音,回頭一看,英羅翩就蹲在身後,凝視著陰陽師,藍寶石般的眼睛閃爍著動人的神采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這個人真是大智若愚嗎?

  「轟」的一聲,餐車猛地劇震,車速驟然減慢。前方的車廂仍然在向前疾馳,在遠方消失成一個黑點。餐車慢慢停了下來,與整部列車完全脫節。

  一陣騷亂後,車廂內的乘客全都戰戰兢兢地蹲下,雙手抱頭,局勢被持槍的大漢們完全控制住。

  為首的大漢獰笑道:「我們是赤色魂魔組織,各位不要害怕,如果政府肯乖乖合作的話,我們是不會殺死你們的。」

  黑白臉的陰陽師森然一笑,手指一引,半空中的惡鬼呼地撲出,衝向乘客,閃電般抓起一個肥胖的中年人,將他高高舉起。

  中年人發出殺豬般的尖叫聲,面色慘白,全身哆嗦。陰陽師陰陽怪氣地道:「武田正泰部長,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。」

  為首的大漢爆發出一陣得意的狂笑聲,掏出手機,撥通號碼:「東京警視廳嗎?赤色魂魔組織向你們問好。政府的內務部副部長武田正泰以及幾十個乘客,現在都在我們手裡。想要人質安全,就把我們的草颼法大人從監獄裡放出來!」

  不等對方說完,大漢厲聲道:「蠢豬,去查一下北斗星351次列車。半個小時後我等你們的回音!」

  原來是一次交換人質的綁架活動,風照原沉吟片刻,決定暫時袖手旁觀。只要赤色魂魔組織不傷害人質,當著英羅翩的面,風照原也不打算出手暴露身份。何況他也沒有把握在保證乘客安全的基礎上,一舉擊斃所有的綁匪。

  光是那個陰陽師,就不是可以輕鬆應付的對手。

  大漢們分成兩批,一部分人跳下列車,分散四周,解開背負的包袱在地上挖掘起來,另一部分人守在車廂,牢牢監視乘客。

  那名陰陽師負手而立,手掌探出,龐大的惡鬼被慢慢吸入掌心的凹洞,洞口迅速彌合,在肉掌中一點點消失。

  武田正泰「撲通」一聲摔落在地,頓時昏迷過去。

  「赤色魂魔。」

  妖蠍低聲念道,車窗外陽光耀眼,襯得她的嘴唇更加蒼白,沒有一絲血色。

  「老子是赤色魂魔的人!」

  東京黑暗的巷道,幾個大漢繫緊褲帶,扔下蜷縮成一團,近乎崩潰的少女,揚長而去。

  妖蠍的身體輕輕發抖,手指不自禁地掐入風照原的肩膀,指節咯吱凸起。

  「你怎麼了?」

  風照原不解地看著她,妖蠍搖搖頭,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。

  半個小時後,為首的大漢又撥通了東京警視廳的電話。聽到對方的回答後,大漢怒吼道:「什麼?需要時間考慮?」

  陰陽師突然怪叫一聲,車廂口的幾名大漢槍口火舌吞吐,附近的乘客連連慘叫,倒在血泊中。

  「讓武田正泰直接跟他們說。」

  陰陽師「咯咯」地冷笑著,足尖輕輕一踢,地上的武田正泰呻吟一聲,茫然睜開眼睛。

  大漢將手機遞給他,神色森然:「告訴他們,如果三分鐘內不答應我們的條件,這裡所有的人都將成為草颼法大人的陪葬。」

  武田正泰抖抖索索地拿起手機,嘶聲道:「我是內務部副部長武田,你們最好立刻答應他們的條件,赤色魂魔已經殺死十幾個乘客了。」

  大漢一把奪過手機,吼叫道:「狗娘養的,聽到沒有?半個小時後,你們帶一部直升機,五輛越野吉普車過來。超過時間,這裡將變成血腥的屠場!」

  「不對!」

  風照原臉色突然一變。

  「武田正泰似乎有問題。」

  英羅翩平靜的聲音從背後響起:「他的心跳頻率從昏迷到甦醒,至始至終都很正常。包括血液流動,內分泌系統,幾乎都沒有任何變化。他的昏迷是假裝的,心跳也沒有被綁架的慌亂感覺,和他外在表情根本不符。」

  風照原渾身一震,他是從武田正泰的話中聽出語病,既然對方剛甦醒,怎麼會知道有十多個乘客被殺害?而英羅翩雖然也得出同樣結論,但方法截然不同,似乎通過人體內部生理機能活動的情況,測出真偽。

  這個英羅翩,實在是高深莫測!

  「他們答應了!」

  大漢狂喜地關掉手機,陰陽師的臉上露出一絲激動之色,而武田正泰雖然表情驚懼,但眼神中卻隱隱透著鎮定。

  風照原心中一動,難道堂堂日本政府的高官--內務部副部長武田正泰和綁匪有所勾結,聯袂演出了一場苦肉戲?

  默然許久,妖蠍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
  輕輕抱住風照原,妖蠍的臉貼住了他結實的背,夏末的微風吹進窗戶,撩起女子烏黑而幽哀的髮絲。

  「一旦到了東京,你就遠遠地離開日本,不要再回來,也不要去秘魯捕捉那個綠色怪人。」

  沉思了一會兒,妖蠍悄聲耳語,嘴唇柔軟而滾燙,吻上風照原的耳垂。

  風照原警覺地瞥了一眼英羅翩,目光閃動:「你為什麼這麼說?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「別管為什麼!離開日本,離開伊籐照,再也不要回來!否則你會沒命的!」

  妖蠍緊緊地抱住了風照原,在他耳畔激動地叫道。

  風照原心中狂震,知道妖蠍為了他,幾乎完全背叛了飛天流。

  難道她真的愛上了自己?
作者: 天水冰    時間: 2009-3-25 03:05 PM

第一部【人間世】 第五冊第十章〈亡靈山谷

  直升機和車輛駛近的隆隆聲傳來。

  從車窗望去,一部直升機盤旋在半空,遠處捲起一陣黃色的塵土,滾滾襲來。五輛越野車和幾十部日本自衛隊的軍車迅速包圍了餐車,全副武裝,身穿避彈衣的軍人紛紛跳下車,從各個角度佔據有利地勢,手中的武器齊齊對準了餐車。

  「赤色魂魔組織,你們已經被全面包圍。交出手上人質,不要做無謂的頑抗。」

  一名高級軍官模樣的男子舉起喇叭,對著餐車高呼道。

  「砰砰砰」,赤色魂魔的綁匪毫不留情地扣動扳機,幾名乘客打著轉飛了出去,屍體鮮血淋淋,被從車窗扔下。

  為首的大漢一把抓住武田正泰,將他擋在自己身前,衝到餐車出口,槍口對準武田正泰的腦袋:「別他媽廢話,快點把草颼法大人交出來,否則老子就不停地殺死人質!」

  「武田部長!」

  高級軍官臉上露出焦急之色,連忙叫道:「好,我同意交換人質,你們不要再殺害無辜了。」

  直升飛機從半空緩緩降落,兩名士兵押著一個身材枯瘦的老人從機艙鑽出,老人衣衫襤褸,蓬頭垢面,一頭長長的銀髮垂落肩膀,遮住了五官。

  「草颼法大人!」

  為首的大漢高呼道,老人緩緩抬起頭,一雙妖異的眼睛猶如燃燒的鬼火,在遮面的銀髮中閃爍不定。每一隻眼球裡,竟然各有一黑一白兩隻瞳孔!

  數百個槍口齊齊對準了老人,儘管戴著手銬、腳鏈,雙臂被反綁到背後,老人依然讓所有的人如臨大敵。

  高級軍官深吸了一口氣,沉聲道:「草颼法已經帶過來了,請你們立刻釋放武田部長。」

  「媽的,當老子白癡啊?」

  大漢狂笑一聲:「把草颼法大人先送過來,然後我們釋放人質。」

  高級軍官略一猶豫,餐車內槍聲再次響起,又傳出幾聲淒厲的慘叫。

  「好,我答應你們。」

  高級軍官目光掠過腕表,揮了揮手,兩名士兵押著草颼法,一步步走向餐車。

  「等一等!」

  大漢警覺地叫道:「讓草颼法大人一個人走過來。你們的人全部退後,向後退一百米,留下直升飛機和五輛越野吉普車!快!別他媽磨蹭!」

  高級軍官面色微變,勉強點點頭,兩名士兵鬆開草颼法,後者一步一挪,腳上的鐵鏈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
  車廂四周很快留出了一片空地,自衛隊的士兵紛紛退後,在外圍依然形成了一個包圍圈。

  「引爆!」

  眼看草颼法已經走近車廂,大漢臉上陡然露出一絲陰毒的笑容。

  「轟隆隆!」

  四周突然劇烈爆炸,火光沖天,濃煙滾滾,自衛隊員還來不及發出慘叫,已經血肉橫飛,殘肢遍地。隱藏在暗中的匪徒霍地湧出,機槍瘋狂掃射。

  局勢頓時一片混亂。

  大漢「撲通」跪倒在草颼法腳下:「大人,我們快走吧。」

  草颼法一動不動地盯著他,表情僵硬,似乎根本聽不懂他的意思。

  「老師被人用秘術鎖住了神智。」

  陰陽師幽靈般地從餐車飄出,凝視著草颼法,目光一寒:「立刻按照計劃行事。」

  赤色魂魔的綁匪們頓時兵分幾路,藉著瀰漫的硝煙和火光,幾個人坐上直升飛機,急速飛向天空,另一批人駕駛越野車按照不同的方向疾馳,剩下的綁匪依然對準自衛隊猛烈攻擊。

  「走吧,大雄。」

  陰陽師對大漢吩咐道,目光掠過武田正泰,與對方暗中交換了個眼色,抱起草颼法,一縷輕煙般向遠處掠去。

  名叫大雄的大漢手掌作勢一劈,武田正泰「撲通」倒下,顯然又陷入昏迷。

  餐車內的匪徒已經全部下車,扔下一大堆還在瑟瑟發抖的乘客,風照原站起身,暗道赤色魂魔組織的計劃果然周密,預先埋下炸藥造成局勢混亂,然後故意派人坐上直升機和越野吉普車,混淆逃亡路線。

  妖蠍忽然從風照原身旁竄起,猶如一道旋風撲出。

  「妖蠍!」

  風照原吃了一驚,妖蠍已經躍下餐車,以亞音速度衝向大雄,後者還來不及做出反應,便被她重重一拳,擊中咽喉,鮮血呈一條直線向上衝濺。

  妖蠍像一隻發瘋了的母豹,惡狠狠地撲向綁匪。她的速度奇快,對方還來不及扣動扳機,便慘呼著飛了出去,拳到之處,血肉飛濺,骨骼斷裂,十多個匪徒在瞬間斃命。

  這時,自衛軍隊已經穩住陣腳,開始向赤色魂魔的歹徒反撲,因為雙方強弱之勢過於明顯,幾分鐘之內綁匪就被全部消滅,屍體躺滿了一地。

  「武田部長。」

  高級軍官從軍隊中衝出,扶起武田正泰。後者呻吟一聲,虛弱地睜開眼:「別管我,快去保護車上的乘客。」

  妖蠍身形竄出,向陰陽師逃走的方向追去,風照原放心不下,稍一猶豫,也急忙趕上,心中卻暗暗生疑,妖蠍不像是喜歡多管閒事的人,她與赤色魂魔組織之間,難道有什麼深仇大恨?

  腦後風聲呼嘯,回頭一瞥,英羅翩毫不費力地跟在他身後,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:「我對那個陰陽師很好奇,所以跟去看看。」

  風照原心中一凜,自己的奔跑速度可以說遠遠超越了人類的極限,而英羅翩竟然能夠跟上,實在出乎意料。

  風照原足尖一點,突然加速,已經越過了前方的妖蠍。

  「轟隆」一聲巨響,遠處的天空中猛然暴起一團耀眼的火光。

  「是那架直升飛機!」

  風照原和英羅翩異口同聲地道,兩人的頭腦都一樣驚人敏銳,同時想到日本自衛隊必然在直升機上安置了炸彈。

  互相對視一眼,風照原和英羅翩的心中都是微微一震。

  妖蠍在前方的三岔路口停下腳步,這裡已經接近東京市的郊外,一條混濁的河水沿著鐵路幹線,從田野間穿過,河面上飄浮著黑漆漆的油污和垃圾。河兩旁搭建了大量的小棚屋和帳篷,式樣十分簡陋。幾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坐在棚屋前,無聊地吹著口哨。

  忍者都擅長追蹤術,但追到這裡,妖蠍再也難以找出對方的痕跡。沉默片刻,妖蠍衝向一個流浪漢,猛地揪起他的衣領,厲聲道:「剛才有沒有人經過這裡?」

  流浪漢被妖蠍凶神惡煞的樣子嚇了一跳,喉頭「咕咚」一聲,竟然昏了過去。另外幾個流浪漢嚇得拔腿就跑,嘴裡嚷道:「殺人啦,殺人啦!」

  「他們沒有從岔路走。」

  英羅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目光閃動:「按照那個陰陽師留下的氣味,應該是從田野橫穿而過。」

  風照原神色一凜,既然陰陽師剛經過田野,那麼這裡的流浪漢沒有理由看不見。

  寒光一閃,昏倒的流浪漢突然睜開雙眼,手中亮出一把尖刀,閃電般向妖蠍的小腹刺去。

  「砰」的一拳,尖刀被砸得扭曲變形,摔落在地。妖蠍掐住了流浪漢的咽喉,咆哮道:「我操你媽!畜生!我操死你這個畜生!」

  「噗哧」一聲,流浪漢的喉結被捏斷。英羅翩眼中閃過一絲迷惑的神色:「賈明先生,既然『我操』這個詞是相愛男女的膩稱,為什麼這位小姐要對流浪漢說這樣的話,還要殺死他呢?」

  風照原的臉色變得有些尷尬,支支吾吾地道:「這個嘛,這個小姐性格有些古怪。」

  英羅翩皺皺眉,盯著風照原:「你說的是真話?可為什麼解釋時語氣略顯猶豫,目光游弋不定?你的呼吸若有若無,跟常人明顯不同。真奇怪,為什麼我分析不出你的生理機能活動?」

  風照原心頭生出一絲莫明的寒意,英羅翩藍寶石般明亮閃爍的眼睛,令他覺得自己彷彿赤身裸體,毫不設防,所有的隱秘都暴露在對方的目光下。

  深吸了一口氣,風照原反問道:「我和閣下恕不相識,有什麼理由欺騙你呢?何況英先生是人,又不是機器,怎麼能分析得出我的生理機能活動呢?」

  英羅翩沉思了一會,點點頭:「你說得也有道理,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撒謊。所以一個可能是你在說真話,另一個可能就是你對我含有敵意,所以說了謊言。至於我為什麼能夠知道你的生理機能活動,這是我的秘密,不方便告訴你。」

  風照原淡淡一笑,心中湧起怪異的感覺。英羅翩有時給人的印象深不可測,精明成熟,有時卻像是一個天真坦白的孩子。

  妖蠍目光閃動,又向田野衝去。

  微風吹過綠油油的田野,幾隻蝴蝶飛過色彩鮮艷的野花,在午後的陽光中,交織成一片光和色的透明海洋。

  英羅翩在四周走了一圈,像獵狗般嗅著鼻子,半晌,忽然蹲下身,將雙手輕輕按在乾燥的泥土上。

  「嘩啦啦」,一大片泥土被掀飛起來,露出地下一個深深的洞穴。

  風照原沉聲道:「看來這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逃亡路線。」

  妖蠍毫不猶豫地跑過來,就要往下跳去。

  風照原一把抓住她,關切地問道:「妖蠍,為什麼要追蹤他們?」

  妖蠍咬著嘴唇,凝視著風照原:「你別管了,你走吧,這是我自己的事情。」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,搖搖頭,突然跳入洞穴。

  「你們真是奇怪的一對。」

  英羅翩笑了笑,輕巧地躍入洞中。

  妖蠍嬌軀一震,心中驀地閃過一絲複雜的滋味,甜蜜、苦澀、驚喜、嬌羞。失去了多年的少女情懷,此刻猶如萬馬奔騰,潮水般漲滿了她整個心靈。

  三人在狹長的洞穴中急速穿行,走了大約六個多小時,地洞開始向上傾斜,彎曲盤旋了長長一段之後,露出上方的出口。

  天色已經昏暗,三人跳出洞穴,發現置身在一座陰森森的山谷入口,四周是光禿禿的陡峭岩石,尖銳高聳。在黑暗中,彷彿張牙舞爪的怪獸。

  英羅翩指著山谷入口,平靜地道:「他們去了那裡,我聞到了氣味。」

  山路崎嶇不平,逶迤蜿蜒,一叢叢低矮的灌木從兩側冒出,腳下荒草叢生,初始長不過到鞋面,到了後來,茂密的野草足足有數尺來高,完全沒過了膝蓋。

  夜風吹過,如同惡鬼的嗚咽聲。風照原緊緊跟在妖蠍身後,暗忖道,難道這裡是赤色魂魔組織的巢穴?

  路越來越難走,不時有盤根節錯的大樹橫生前方,擋住去路。三人要不停地撥開突兀的樹枝,才能勉強前行。

  正走著,風照原忽然神情微變:「好像有人在唱歌。」

  妖蠍聞言一愣,屏息細聽了一陣,搖搖頭:「我怎麼沒有聽見?你聽錯了吧?」

  風照原詫異地揉了揉耳朵,他確實聽到了歌聲,渺茫而詭異,彷彿在耳畔迷霧般地迴盪,但要仔細傾聽,歌聲卻又消失在遠方。

  妖蠍茫然地看了他一眼:「大概是你的幻覺吧?」

  風照原斷然搖頭:「肯定不是幻覺,我聽得很清楚。我又聽到了!英先生,你聽到了嗎?」

  英羅翩凝神屏氣地豎起了耳朵,過了良久,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:「我什麼也沒有聽見。」

  風照原心頭一震,為什麼只有自己聽到了這恐怖怪異的歌聲,難道真是自己產生的幻覺嗎?

  「只有你聽得見,這是鬼魂的哭泣聲。」

  千年白狐的聲音幽幽響起。

  「為什麼只有我聽得見?」

  「修煉了脈輪和妖火的你,已經是半個妖怪了。鬼靈精怪的聲音,當然只有妖怪才能聽見,人類是感覺不到的。」

  風照原呆了半晌,妖蠍輕輕地握了他一下手,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關切。

  「我們繼續向前走吧。」

  風照原苦笑一聲,搖了搖頭。

  腳下的土地越來越濕軟,大團大團的灰霧從地裡湧出,就像一個個扭動的鬼影。

  天色越來越黑,三人逐漸深入谷內。四週一片寂靜,只有他們踩在枯草落葉上的腳步聲。一棵棵粗壯的古樹密佈山谷,縱橫交錯的樹枝組成了陰森森的網。長鬚一般的籐蔓攀爬在四周,地上厚厚的苔蘚在月光中綠得發亮。

  一張張人臉從樹幹中慢慢凸了出來,臉很模糊,看不清容貌,但每一張臉彷彿完全相同,無數張臉凸出,又慢慢陷入樹幹,再凸出。風照原心中駭然,看看妖蠍,又扭頭看看英羅翩,他們兩人卻彷彿什麼也沒有瞧見。

  「嘩啦啦」,一大片黑雲被腳步聲驚動,從亂樹叢中盤旋升起,一雙雙黃色發光的眼珠在上空詭異地閃動,竟然是一群以腐爛屍體為食的禿鷲。

  一座方狀的高台從憧憧的樹影中現出,越來越清晰。

  高台由巨石堆砌而成,四面掛滿了黑色的幔布,在夜風中幽靈般地飛舞。

  高台四周,黑壓壓地跪倒了幾千個人,穿著鮮紅色的古怪長袍,五體伏地,彷彿虔誠叩拜的信徒。黑帽白袍的陰陽師繞著高台不斷疾走,雙臂瘋狂揮動,猶如跳舞一般,嘴裡唸唸有詞。

  三人悄悄在大樹背後藏住了身形,妖蠍皺眉道:「他們在搞什麼鬼?」

  風照原搖搖頭,千年白狐幽幽地道:「好像那個人在召喚鬼魂。」

  「呼」地一聲,幔布驟然飛起,化作細碎的煙灰,飛揚瀰漫。

  草颼法靜靜地躺在高台上,睜著雙目,好像是一具失去感覺的木偶。

  妖蠍瞪大了眼睛,目不轉睛地盯著高台,呼吸幾乎都要窒息。

  在草颼法的四周,堆徹著無數根白骨,密密麻麻。最使人震驚的是,白骨在不斷地顫動,速度由慢到快,從骨頭裡滲出一絲絲鮮血,猶如一條條細長的血蛇,爬上草颼法的身軀。

  陰陽師忽然仰天怪叫一聲,伸出手掌,擊向高台上的草颼法。

  掌心出現了一個凹洞,無數個奇形怪狀的厲鬼撲出,在半空中淒厲吼叫,撲向高台上的白骨。

  「咯吱咯吱」,厲鬼們化作一縷縷青煙,紛紛鑽入白骨。白骨開始劇烈跳動,變成了活生生的東西,迅速聚合,拼湊成一具具骷髏,搖搖晃晃地站起來。

  陰陽師舉臂高呼:「冤魂惡鬼,我命令你們,把魂魄奉獻給最偉大的陰陽師--草颼法大人!」

  「轟」的一聲,骷髏炸了開來,化作大片大片的血水,彷彿山洪暴發,觸目驚心地沖刷過草颼法的身軀。

  一道道鮮紅色的妖異光澤,從草颼法體內透出,他發出一聲鬼哭狼嚎般的叫聲,慢慢地從高台上坐起,沾滿了鮮血的銀髮像飛舞的旗幟,激烈舞動。

  鮮紅的血霧大量湧出,怒濤般滾動,詭秘的歌聲高亢尖銳,迴盪在四周。整座山谷,瞬間變得猶如地獄一般的可怕。

  妖蠍的臉上微微變色,英羅翩卻鎮定自如:「我總算見識了失傳已久的陰陽秘術,真是沒有白來一趟。」

  「我回來了,我終於回來了!」

  草颼法銀髮倒豎,嘶聲叫喊,雙目暴射出灼灼的光芒。渾身的血水在剎那間滲入他的體內,消失不見。

  「歡迎老師重新領導我們赤色魂魔。」

  陰陽師雙腿一彎,跪了下來,幾千個跪倒的赤色魂魔組織成員也齊聲呼道:「歡迎大人回來。」

  草颼法負手而立,銀髮猶如被風吹過,從臉龐兩邊分開,悠悠飄落腦後。他臉上的皮膚並沒有像那個陰陽師一樣,分成顯著的黑白兩色,而是呈淡淡的灰白。

  妖蠍一咬牙,猛然衝了出去。

  十多個赤色魂魔組織成員立刻倒斃在她的拳下,妖蠍狀若瘋虎,見一個殺一個,亞音拳速全面發揮,就像一道黑色的閃電,在混亂的人群中迅疾縱橫,所向披靡。

  「殺了你們,我要殺光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!」

  妖蠍瘋狂地吼叫著,眼前血光激濺,斷肢飛舞,多年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痛苦、憤怒、怨恨,隨著一具具慘叫的屍體,像熊熊的烈火,在黑暗的山谷中無聲地燃燒。

  那個可怕的夜晚,僅僅一個夜晚,就毀去了少女美好的一生。從此伴隨她的,只是一個個被冷汗濕透的噩夢,只是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!

  「我要你們付出代價!」

  妖蠍怒吼一聲,雙拳同時揮出,擊碎兩個赤色魂魔組織成員的胸膛,同時腳下一個踉蹌,被幾個從後撲上的赤色魂魔成員擊中,背上留下了數道深深的血痕。

  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,四周是重重湧上的赤色魂魔成員,妖蠍瘋狂搏殺,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,她渾身浴血,傷痕纍纍,頭髮散亂地搭在額上,四肢漸漸地像灌滿了鉛般的沉重。

  「這樣鬥殺下去,不超過十五分鐘,她就會死亡。」

  英羅翩冷靜地望著妖蠍,風照原強自克制住衝出去的心理,內心焦急如焚,緊緊盯著高台上的草颼法。他暫時不能現身,草颼法顯然是一個極為可怕的高手,如果自己現在就出手,面對幾千個赤色魂魔組織成員,再加上虎視眈眈的草颼法和陰陽師,根本就沒有取勝的機會。

  何況身邊還有一個敵我難分的英羅翩。

  風照原握緊了雙拳,他只有等待最好的出擊機會。

  「你是一個很冷靜的人。」

  英羅翩瞥了風照原一眼:「我對你非常好奇,你的體內有一種捉摸不透的奇怪力量,非常可怕。」

  一聲怪叫,陰陽師撲了上去,魂魔組織成員紛紛散開,妖蠍殺得性起,彷彿變成一隻嗜血的野獸,毫不猶豫地衝向陰陽師。

  陰陽師張開手掌,結出秘術手印。一隻滿臉黑毛,雙耳大如蒲扇的惡鬼從掌心鑽出,十指尖如鋒利的匕首,狠狠撲向妖蠍。

  妖蠍雙手在胸前迅速交叉三次,淒清的月光下,地上出現一根蠍尾陰影,倏地飛起,毒蛇般纏住惡鬼,急繞幾圈。「噗哧」一聲,惡鬼肥胖的身軀斷作幾截,跌落在地,化作裊裊升騰的黑煙。

  妖蠍迅速衝向陰陽師,揮拳擊去。後者嘴裡唸唸有詞,掌心連連鑽出十幾個身穿紅衫綠褲的童子,個個面如敷粉,唇紅齒白,繞著妖蠍拍著手掌,跳來跳去。

  蠍尾陰影猛然擺動,猶如一根飛舞的鞭子,抽得那些童子到處亂竄。「啪啪」,鞭子不斷擊中童子,但童子卻越來越多,每次被擊中,童子就倏地分裂,一變二,二變四,最後竟然分裂成幾百個,嘻嘻哈哈,潮水般跳竄著湧向妖蠍。

  風照原再也無法忍耐,旋風般地衝了出去。

  體內脈輪急劇摩擦,妖火倏地從鼻孔噴出,乳白色的光芒頓時籠罩住童子。童子紛紛尖叫,四處逃竄,妖火猛地暴漲,像灼熱的烈日融化積雪,妖火過處,童子們變成透明的空氣。

  陰陽師淒厲地尖叫一聲,臉上露出畏懼的神色,在妖火下瑟瑟發抖。風照原閃電般逼近他的身前,結出妖植秘術手印,拳頭劃過詭異飄忽的弧線,化作一根銳利的尖刺,倏地穿過陰陽師的咽喉,緊接著一腳飛起,將對方遠遠地踢了出去。

  「小心!」

  妖蠍忽然狂叫一聲,撲了上來。

  草颼法的身影,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風照原身後,鳥爪般枯瘦的手指虛探,五個又細又長的白色女鬼閃電射出。

  女鬼宛若遊魂的細絲,口中發出淒慘的哭喊聲,紛紛撲向風照原。

  風照原來不及遙控妖火,深吸一口氣,向旁疾閃。

  奇變忽生!

  草颼法陰笑一聲,肚子裂開,鑽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草颼法,渾身赤裸,肌膚從脊背處分割成黑白兩色,十指射出無數個細絲般的女鬼遊魂,快得幾乎來不及眨眼,瞬間已經撲到風照原身前。

  風照原暗叫不妙,倉促間扭曲變形,身軀化作薄薄的一片,希望盡量減少受傷面積。

  十幾個女鬼張開血紅的櫻桃小口,露出白森森的牙齒,齊齊咬向風照原。

  驀地,旁邊衝出了妖蠍的身影,一把抱住風照原,擋住了女鬼。

  沒有一絲鮮血濺出,女鬼們像無形的空氣,鑽入妖蠍的肌膚,後者的身軀頓時像被針扎過的氣球,迅速乾癟,光潔的肌膚迅速衰老,密佈了一條條皺紋。

  「妖蠍!」

  風照原狂吼一聲,脈輪瘋狂摩擦,妖火倏地射向草颼法,後者眉頭微皺,向後飄退,另一個草颼法重新鑽回肚子。

  赤色魂魔組織成員吶喊著湧上來,風照原吸回妖火,抱起妖蠍就向山谷外奔逃。

  兩側的樹木飛速倒退,後方的追殺聲漸漸遠去。風照原一路狂跑,奔出山谷,在一個僻靜的郊野停下了腳步。

  妖蠍已經氣若游絲,抱在懷中,輕飄飄得就像一具沒有血肉的外殼。

  「我會救你的,不用害怕,你會沒事的。」

  風照原額頭青筋暴露,激動地叫喊道。

  「沒用了。」

  千年白狐無奈地道:「她的精血都被亡魂吸乾,就算枯木逢春妖術,也救不了她了。」

  風照原渾身一震,如被電擊。

  「我要死了吧。」

  妖蠍喃喃地道。

  「不會的,你不會的!」

  風照原聲嘶力竭地嚷道,將妖蠍摟在懷中,盤膝而坐,不顧一切,一遍又一遍地施展枯木逢春妖術。

  「別浪費力氣了,白狐君。死沒有關係,我背叛了伊籐照,回去也是死。」

  妖蠍的眼神漸漸黯淡,身體不停地抽搐,乾涸的肌膚絲毫沒有任何變化。

  風照原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痛楚,妖蠍早就知道背叛伊籐照後,她所注定的命運,所以在與赤色魂魔組織搏殺的時候,已經心存一死。

  妖蠍無聲地笑了笑:「白狐君的懷抱,真的是很溫暖呢。躺在白狐君的懷抱中,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用害怕。因為妖蠍知道,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妖蠍,還有白狐君。」

  風照原喉頭哽咽,難過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「然而白狐君,總有一天,你會忘了我吧?忘了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女人,忘了昨晚發生的一切。」

  妖蠍艱難地抬起頭,目光淒迷,輕輕地撫摸著風照原俊朗的臉龐:「但是我不會忘記,那輛列車也不會忘記,白狐君帶給我的快樂,帶給我做人的尊嚴。」

  風照原渾身劇烈顫抖,淚水從眼角無聲地流出。

  用盡了最後的力氣,緊緊地抱住了風照原。

  「喜歡你,真的好喜歡你。」

  妖蠍顫聲道,摟緊風照原的手一點一點地鬆開,最後無力地滑落。

  拂曉的風吹過,朦朧的曙光照在妖蠍臉上,一顆淚珠停留在眼角,閃爍著晶瑩的光。

  風照原呆若木雞,一動不動地僵坐著,猶如麻木的石像。

  「她已經死了。」

  不遠處,英羅翩幽靈般地出現在淡淡的晨霧中,平靜地望著風照原。

  (第五冊完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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